第十六章 买路阴谋 景物在他身边倒驰,他已无心于外物,这段荒凉而蜿蜒曲折的道路,按理应该 控住缰绳,放慢一些。 可惜他急于解开心中矛盾的结,没有顾虑到其它,所以等到马蹶前蹄,马屁股 翘起,把他从马背上摔出去的时候,他才知道出了问题。 身在半空,他一拧腰才发现健马所以跪地,是被绊马索绊倒的,道路两旁一定 有人伏击。 当他飘身落地后,身后突然有人道:“小伙子,你往这条路上闯,有何企图?” 小王转身道:“怎么?这条路不能走?” 说话之间,他已看清了对方,都是二十余岁,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太 阳穴高鼓,武功底子显然不差。一个穿着黑色劲装,一个却穿着蓝色文士薄衫。两 人手都拿着一柄奇特的剑。 这两柄剑的奇特,非常令人注目。 因为它不像一柄完完整整的剑,叶尖都缺了一段,严格地说,像是两柄已经斩 断的残剑。 听说西北有一门奇特的剑派,他们开宗明义就有两句话:——剑残招不残,残 人不残心。 莫非就是“残剑门”的人? 同时小王的眼角余光,也看到身后的路两边,也冒出两个人,正是刚才绊马的 家伙。 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支短短的红缨银枪,这种独特的枪架子,也只有名噪中原, 银枪三十六兄弟的岳家帮,才有这种兵器。 江湖上两个帮派,居然在这儿联手设下哨卡,难道这荒僻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大事? 小王把心里一切的矛盾烦恼,暂时抛诸脑后,好奇之心,甚于好管闲事。 只见那年轻文士已回答道:“这条路今天的确不能走,咱们三天前就通知了附 近江湖同道,暂时封闭,所以你回头绕道吧!” 小王道:“天下道路,天下人走,要人不走,总该说个道理吧。” 黑衣劲装汉子厉声道:“没什么道理可讲,今天往这条路上闯的人,不是朋友, 就是冤家对头,咱们对你眼生,若不是我二哥细心慎重,你早已死在路边了,还能 在这儿说话?识相的就快快回头,莫要耽误了咱们正事。” 小王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贵派残剑门与岳家帮联手要跟别人大火拚,也 不用这么紧张啊!我虽不是你们朋友,却也不是你们对头,抬抬手,让我赶路,说 不定也可以帮你们一点忙,何必非要我回头不可。” 身后岳家帮的家伙在冷笑道:“就你一个人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帮倒忙, 人家残剑门的高师兄心太好,怕你丢了小命,要是我,不会跟你唠叨,早已给你一 枪,省得麻烦。” 年轻文士抱了抱拳,道:“老弟,我的确为你好,最多个把时辰,咱们的对头 就要到了,这是咱们残剑门生死存亡的关头,所以邀了岳家兄弟来助拳,你何必蹦 这场浑水,丢一条性命。” 小王道:“这么严重?” “当然。”年轻文士的神色相当沉重:“你能一眼看出咱们的来历,想必也是 常在江湖上走动的朋友,应该知道本派与岳家帮虽然比不上武林中各大门派,但也 不是任随人轻侮的,今天若不是碰上厉害脚色,也不会设立哨卡,大张旗鼓,话到 此为止,你请吧!” 小王道:“我能不能再问一句话?” 年轻文士似乎已不耐烦地道:“你还想问什么?” 小王道:“说了半天,你们的对头冤家到底是谁?” 年轻文士道:“告诉你也无妨,就是当年江湖上权势熏天的财神府。” 小王一呆。 黑衣劲装汉子厉声道:“你想知道的,都已知道了,怎么还不走?” 小王微微一笑道:“我不想走了,因为我对财神府,兴趣大得很哩。” 年轻文士一愕,道:“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们跟财神府大火拚,若是理亏的是财神府,我就路见不 平,拔刀相助,假如理亏在贵派,我也可以说句公道话,替双方排解一番,免得闹 出人命。” 黑衣汉子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行吗?” 岳家帮那边也有人哈哈笑道:“老弟,管闲事得看地方,也要看看人头,没几 手功夫,靠嘴巴会没命的。” 小王笑道:“四位兄台的意思我清楚,这样吧,我露一手,让各位评评,有没 有资格管这件闲事。” 他目光一闪,见丈余外有棵白杨树,也有人身体一般粗,于是举起右手,凌空 挥去。 这毫不起眼的一挥,树干连动也没动,岳家帮与残剑门的四个人睁大了眼睛望 着,又好气又好笑,心里都在想:这是搞啥子名堂? 讥笑怒骂的话还没出口,只见小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向白杨树丢去,卜地 一响,石子弹落地上,白杨树却慢慢向外倾斜,轰地一声,倒在地上,溅起满天落 叶及尘土。 四个家伙顿时傻了眼。 年轻文土倏然动容道:“好气功,阁下当真是真人不露相,佩服佩服。” 岳家兄弟立刻走近,齐声道:“你这手内功的确让人佩服,假如真的肯帮忙, 咱们兄弟现在欢迎你。” 黑衣汉子冷冷道:“内功好未必管用,天下有人的地方,就有城隍庙,有庙的 地方,就有财神府的势力,多个人有啥用,最多挡二、三个高手。” 岳家兄弟道:“高四哥这话就不对了,咱们正愁人手不够,多个人总比没人好, 高二哥,你说是不是。” 年轻文士方自点点头,小王已笑道:“各位也别把财神府看得那么‘神’,那 些人不过是搞搞乩童,爬爬刀梯,骗骗乡巴佬的脚色,区区不才,倒没把他们放在 眼里。” 黑衣汉子道:“嘿!阁下的口气倒是愈来愈大了……” 年轻文士喝道:“四弟,人家是一番好意,你不得对人无理。” 黑衣汉子立刻闭上了嘴巴,不过神色问却并不服气。 说话的岳家兄弟道:“老弟,你贵姓?” “敝姓王,人家都叫我小王。” “王老弟,我在岳家排行十三,所以你叫我岳十三好了,这是岳十五,他们是 残剑门掌门人的高徒,高二哥、高四哥。” 小王抱拳见了礼,那位高四已道:“王老哥既想趟浑水,二哥,是不是要回去 告诉师父一声?” 高二点点头,道:“你先回去报告,我请岳十三陪他到庄子里去。王老弟,你 请。” 高四似乎仍然看不起小王,转身就跑,转眼走得无影无踪,岳十三对小王却颇 有好感,拉过他的马,代他牵着缰绳道:“老弟,你一身功力不赖嘛,不知是哪一 派门下?” 小王笑笑道:“都是自小练的,也没正式拜过师,老哥莫笑。” 岳十三皱着眉头道:“你真的不怕跟财神府碰一碰?” 小王道:“老哥不也来了吗?碰了又怎么样?” 岳十三叹道:“咱们跟残剑门的交情不同,高掌门的夫人,就是咱们老大的胞 姐,所以不得不来,这次高掌门人四处邀人帮忙,按说他在江湖上的朋友也不少, 但一听到跟财神府拚,不是脚底抹油,就是顾左右而言他,谁也不肯鸡蛋碰石头, 自找霉气。” 小王道:“听你老哥的口气,好像一点自信也没有。” “唉!”岳十三忧色重重地叹息道:“咱们早已料到结果下场,只是抱必死之 心,大不了一条命,也顾不得其他了。” 小王皱眉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值得你们如此悲壮,誓死相拚?” 岳十三把短枪狠狠往地上一敲道:“说起来气死人,残剑门在此立足百余年, 从不招惹江湖朋友,财神府倏然派人要收购残剑门的庄子,扬言非买不可,天下只 有强奸的,还没听说过强买的,高掌门人再三婉拒,仍旧破裂,迫不得已,只能放 手一拚。” “这倒是财神府的不对了。”小王沉思道:“只是情理上,似乎还不通。” “哪点不通?” “财神府有的是钱,要一个庄子,花钱盖一个不就行了,何必非要残剑门的庄 子,莫非庄中还有金银宝藏?” 岳十三道:“这点开头谁也想不通,不过经过四处打听,现在算搞清内情,财 神府要买的,是这条路,恰好残剑门就在这条路中间,所以才施威胁,要残剑门搬 家。” “买路?” “不错,老弟难道不知道这条路是通关外西域的捷径?” 小王心头一震,听出味道来了。 但他还是问道:“捷径又怎样?财神府难道还想设卡抽税?” “谁知道。”岳十三道:“一定有他的企图。” 江湖上或许还不清楚,但是小王却捉摸出大概轮廓。 魏公公控制财神府,由财神府指挥玉门关的马武,勾结金族与回族,准备大举 侵入关中,若能控制这条捷径,岂不是让外族长躯直入,里应外合。 好深的计谋,好聪明的安排,这一定是魏太监的谋略,若能从中抓到证据,立 刻可以扳倒这臣奸大恶。 想到这里,也不说破,拍拍岳十三肩膀道:“老哥,不管财神府有啥企图,你 放一百二十颗心,我一定让财神府的人马打道回府,伤不了你们一根汗毛。” 岳十三怔怔地望着小王,干笑道:“老弟,你也不用安慰我,只是你自己量力 而为,萍水相交,用不着送命。” 显然,他以为小王在吹牛。 小王只有苦笑,这年头儿,真话未必有人听,听假话的人却不少。 一路行来,边走边谈,残剑门的庄子已远远在望。 小王也领略了路上紧张的气氛,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碰到的每个人,脸色都 像天上的乌云,那种明知是死,仍要一拚的沉默,却使得小王感动不已。 他有一份浩叹! 自己接管的财神府,竟然在江湖上,造成如此巨大恶劣的阴影,是始料所不及 的。 假如做财神做得让人千手所指,咒骂十八代祖宗,再威风又有什么意思?说不 定死了还要让人鞭尸。 他觉得这件事非要好好管一管不可。 但是怎么管呢?这又是一桩非常严重的矛盾问题。 为了隐密行踪,艳红还苦心设计出一招“瞒天过海”之计。现在插手一管,岂 不暴露了身分? 假如不暴露身分,压制得了财神府的高手吗?他们认出自己又怎么办?这些都 是问题,而且与执行这次秘密任务,有成败的关联。 小王又在伤脑筋了。 不管绝对不行,他绝不愿做代罪羔羊。 管了好像也不行,任务出纰漏,后果一样严重。 但他已没有时间多想,人已进了残剑门。 残剑门果然有点气派,高高的寨圩高墙,门楣上古老高大的横匾,在在都显示 出立基百余年,渊远流长。 虽然比不上财神府的辉煌耀眼,但在这西北荒陲之地,有这份气势,已经算不 差了。 寨圩上站着不少嘹望的岗哨,大门口雁行排列着十二名怀抱残剑的壮汉。却不 见掌门人高知剑出来迎接。 等小王随着岳十三走过细沙铺的场子,跨进了大厅,才见厅中坐着的三个人, 略略起身站了一站,又坐落椅中,算是迎客之礼。 显然的,他们见了小王,都认为小王无论年纪架势,分量还不够。 中间一位黑胡老者,显然就是残剑门的掌门人高知剑,卧蚕眉一挑,八字嘴开 了:“小朋友,听说你肯仗义助拳,老夫很感激,先到后面去吃饭喝杯茶,等动手 的时候,会派人招呼你。岳十三,你带他进去吧!” 这番话说得很客气,也可以说没有礼貌,小王笑了笑,也不表示什么。跟着岳 十三穿过厅边的门户,到了一间客室。 客室里面倒有不少人,小王一看就知道都是一些门丁壮汉,没有一个好手。 岳十三似乎有点过意不去,一面招呼人送饭送菜,让小王坐下来,解释道: “高掌门人最近心里压力太重,而时间又不多了,没好好以礼相待,希望你老弟不 要见怪。” 小王笑了笑,道:“不错啊!打架当然要填饱肚子。” 说到这里,目光一扫,皱眉低声道:“十三哥,只有这些人,要跟财神府拚, 是不是差了些?” 岳十三道:“好手都派出去了,这些不过是门下打杂的,吆呼吆呼充充场子, 摆摆架势罢了。” 小王想了一想,道:“厅中那位说话的大概是掌门人,另外二位呢?” “那位穿蓝色英雄装的,就是咱们岳家帮的老大,江湖上称‘神枪铁金钢’岳 青。另一位山羊脸,穿羔羊袄的是高掌门人的师弟‘老山羊’高知人。” 小王笑了笑。 高知人未必识人,高知剑恐怕也未必知剑,今天若非凑巧撞了进来,残剑门恐 怕凶多吉少。 他看见一名大汉,端着菜饭上来,不由低声道:“十三哥,你不必陪我吃饭, 不妨去传句话,请掌门人把外面的人统统撤回来。” 岳十三一怔,道:“咱们怕财神府的高手偷袭,才把守四面八方,撤回来岂不 摆明了挨打?” 小王道:“备多力分,兵家大忌,这点你都不懂?” 岳十三拗不过小王坚持的眼神,只能站起来就走。 小王才扒了两口饭,小岳红着脸回来了,窘态毕露,不用说也猜得出,一定挨 了骂。 只见他双手一摊耸耸肩膀。 小王停着道:“他们不听?” 岳十三点点头道:“他们说是馊主意。” 小王叹息道:“看情形死伤难免。” 岳十三倒过来反而安慰道:“你的心意我知道,反正天塌下来,有人顶着,你 吃你的,这些老顽固当家,谁也没办法。” 话刚说完,一阵阵竹哨之声,隐隐约约从外面传了进来,屋里十多名粗汉子, 个个拿起长枪木棍涌了出去。 岳十三脸色一变,道:“财神府的人到了,你吃你的,我先出去看看。” 说完,向门外窜了出去。 庄子口这时已个个仗剑执刀,气氛紧张,只听到一阵阵锣鼓声,惊天动地响起, 仿佛过年的时候在耍狮子舞龙灯。 所不同的是,不但没有热闹欢笑气氛,反而隐藏着阵阵杀伐惨叫之声。 残剑门的掌门人高知剑跟师弟老山羊高知人、岳家帮、银枪三十六兄弟老大岳 青也匆匆出庄,站在门口,后面庄汉,雁行排开,倒也声势威武,像煞有那么一回 事。 不过这种虚夸的架势,在高手眼里,中看不中吃。用不着三、两下,一定唏哩 哗啦。 锣鼓之声,愈来愈近,一批批衣衫不整,有的还混身浴血的高手,豕突狼奔, 退了回来。 有的匆匆窜入庄中养伤,有的向高知剑报告情况:“报告掌门人,他们人太多, 挡也挡不住。” “报告掌门人,轿阵出现之处,高手开道,逢人便杀,南边已有四位同门死亡, 北边……” 高知剑黑发颤抖,手中一支残缺的金剑,抖动得像严冬里的枯枝,他挥挥手道 :“传讯各路人手,统统撤回来。” 那边岳家弟兄也有向岳青报告的,情况在悲壮中显出紊乱。刚接触不久,已呈 溃败之状。 于是有人取出竹哨,吹出哨声。 阵阵哨声中,人影自四面八方飞掠而至,到了庄前,纷纷排开,庄前的阵势因 人一多,反而壮大了。 这本是小王的“馊主意”,高知剑在无可选择下,只好采取了集中守势的对策。 然而锣鼓声也迅速接近。外围一撤,财神府的人马如入无人之境,远远望去, 三个方面,尘土、香火、青烟直冲云霄,在斜阳下,幻着奇异的晕光幻觉。 黑漆漆的大堆人渐渐接近,渐渐扩大,这些人仿佛不是来自人间,而是来自天 上与地狱。 当视线可以看清的时候,才发觉十余个红袍大汉,高矮不等,个个手执兵器, 在前开道,杀气蒸腾,后面是三座轿阵,横冲直撞,还玩出不少花样,有的轿子在 原地像车轮打两个圈。 有的轿子耍得东倾西倒,抬轿的人个个头上扎着黄巾,像疯了一样。 耍轿阵本来是佛教各种节日的应景戏,可是这三座轿阵却不一样,因为轿里高 高坐着的不是木偶菩萨,而是穿着财神官服的活人。 他们坐在东倒西歪的轿子里,竞稳若泰山,不动不晃,似乎屁股粘上了胶,这 份功夫,就会令人咋舌。 在轿阵后面还有庞大的锣鼓阵,锣鼓摆在三辆大牛车上,响得震耳欲聋,人心 慌慌。别看那些赤着上身的锣鼓手,却都是硬碰硬的高手,手上的锣鼓槌子,就是 杀人不见血的兵器。 在锣鼓阵的四周,围着百余人,有的拿香,有的徒手,但气势沉稳,太阳穴高 鼓,杀气盈目,令人不寒而栗。 这奇特的迎神队伍到了庄前,神轿突然停了下来,抬轿手放下轿子,叉腰屹立。 前导的十二名红衣大汉霍地分开两旁,震耳欲聋的锣鼓之声,也霍然静止下来, 二阵对圆,反而出奇的静。这种静悄悄的气氛,比刚才的喧哗,更令人窒息难受。 残剑门与岳家三十六兄弟个个紧张地注视着,残剑与短枪的缨花在风中晃动, 仿佛等待着死亡的决战。 中间神轿上,那位城隍爷说话了:“灵鸡城隍,率领威武城隍、张掖城隍,特 来拜庄,不知道高兄决定了没有了” 高知剑厉声道:“人可以死,庄子绝不卖。” 灵鸡城隍哈哈笑道:“老高,你这又何苦,只要你开价,咱们绝不还价,拿了 银子你可以找个地方,另盖庄院,甚至还可以盖得更豪华些,这种机会,错过了岂 不可惜?” 左边轿中的威武城隍接口道:“老高,你要想想清楚,庄子让了,可以再盖, 人死了却不能复活,残剑门立基百年,算很不容易了,陪上岳家帮三十六兄弟,这 又何苦。” 高知剑厉笑道:“祖宗基业,不能毁在我手上,反正老夫已铁了心,你们真要 强取豪夺,就先试试老夫七十二招残天剑。” 岳十三虽在人堆中,眼见愈来愈紧张的场面,倏然想起了小王。 按理这顿饭他也该吃完了。他闪身窜进庄中,飞奔进入那间下人的接待室,却 见小王跷着二郎腿,正坐着发呆。 “喂!王老弟,外面快一触即发,你还在这儿干嘛?” 小王呆呆地一笑,道:“你不来叫我,我也不敢乱走啊!” “快,快跟我出去。”岳十三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不是要助拳吗!露一手内 功,替咱们压压场子。” 小王一把拉住岳十三道:“十三哥,我有今想法,能不能弄套官服。” 岳十三一怔道:“要官服干嘛?” 小王道:“我想只有扮一扮财神,才能压得住财神府那票家伙。” “你真会异想天开,穿一套官服就唬得住那批凶神恶煞?甭闹笑话啦。”岳十 三差点气得发昏。 小王却一本正经道:“我当然有我的一套,十三哥,听我的话没错。” 岳十三叹息了一声,碰上小王,说疯不疯,点子特别多,管不管用又不知道, 他简直没辙,眼珠儿一转,道:“有是有那么一件,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在哪儿?快去拿呀!”小王在催促。 岳十三沉着脸道:“掌门夫人笃信城隍,在后院还有佛堂,正供着一座城隍菩 萨,只有菩萨身上有那么一件官服……” “好,可以凑合凑合。”小王高兴地道:“快去呀!” 岳十三道,“我可以去拿,但你如果吹牛,一定会害惨了我,高夫人不会放过 我的。” “唉!你老哥不想想,假如我压不住财神府的人马,这庄子玉石俱焚,谁还会 管菩萨身上少了件衣服。” 小王道:“假如我计策成功,岂不是你的功劳?” 岳十三想一想也对,小王也害不了自己什么,到时人都死了,还有谁会怪自己 呢?他点点头道:“好,你等着,我立刻去拿。” 在庄子门口,双方的话已经说僵了。 中间的灵鸡城隍已在叫阵:“老高,你既不识好歹,咱们就成全你,是单打或 是群斗,随你挑。” 高知剑一撩衣袍,塞在腰带上的金色残剑一扬,厉声道:“今天人在庄在,人 亡庄亡,大伙儿,一齐上。” 轰然应喏声中,人却都没动。 因为无论讲气势、讲人头,都强弱悬殊,人不到绝望关头,哪个不想偷生。 神轿中的灵鸡城隍却大笑道:“老家伙既这么说,咱们就给他看看颜色,弟兄 们上阵,格杀勿论。” “是。” 回答的声音响彻云霄,声势又自不同,接着锣鼓阵中,十几条人影飞掠而起… … 眼见一场杀戮,势已难免,倏有人喝道:“且慢!且慢!” 这声音并不很响亮,偏偏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灵鸡城隍在轿中已看到有人 走出来了,立刻挥挥手,那欲往庄子里冲的人影,个个凌空转身,竟又回到锣鼓阵 中,单凭这手轻功,就不能不令残剑门这边心寒发毛。 但等那人慢吞吞走到两阵中间,财神府那边人群立刻响起哄笑。残剑门这边的 高知剑及高知人却大皱眉头,有点哭笑不得。 因为小王身上的那件官袍又窄又小,袍面被香火熏得发黑,穿在身上,像戏台 上的小丑。 ——这是干什么?难道这么一妆扮,粉墨登场,就能唬迟强敌? 尤其高知剑一眼就看出,小王的官袍是后面佛堂里取下来的,这一定是岳十三 的杰作,目光一飘,见岳十三正闪在旁边傻乎乎地望着,不由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小王走到场中,像标枪一般站着,目光一扫三座神轿道:“你们这是干嘛!残 剑门又不办迎神赛会,来这儿装神弄鬼的,有没有跑错地方?告诉你们,快快回去, 这儿可没人捐香油钱。” 灵鸡城隍大笑道:“你又是哪棵葱?耍架梁子也得先照照镜子。” 小王冷冷道:“我就是当今的财神爷。” “哇哈哈哈……” 满场轰笑中,灵鸡城隍道:“你若真是财神爷,哪咱们岂不真变成财神爷的爹 了……哈哈哈。” 威武城隍道:“高掌门人,你竟叫这种货色来压场子,是不是在逗乐子啊?” 高知剑厉声道:“小子,你给我回来!” 小王一哼,道:“你们这批家伙太放肆了,该杀。” 他的手突然挥出。 白光一闪,那还在张口大笑的威武城隍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一头栽下了神轿。 笑声像断了弹簧,突然停止,二名红衣大汉匆匆转身跑过去,把威武城隍架了 起来,只见咽喉上鲜血像水镖一般射了出来,人已黑眼翻白,气若游丝,张口说不 出话来。 “啊!是挥手无情。” 那红衣大汉这么一叫,全场的空气为之凝结。 难道他就是最近轰动江湖的小至尊? 难道他真的是刚刚接管财神府的王财神? 他怎么又跑到这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来的呢? 小王已冷笑道:“坐在轿上的那两个家伙,给我滚下来。” 那灵鸡城隍与张掖城隍互相看了一眼,慢吞吞挺着大肚子下了轿:“嗨!你… …是……” 小王道:“到现在……你们还看不出我是谁?” 灵鸡城隍倏单膝一跪,道:“属下参见财神爷!” 这一行大礼,其他的人一见首头不对,立刻也跟着行礼喝道:“参见财神爷… …” 残剑门与岳家三十六兄弟看傻了眼,尤其岳十三心想,这小子还真会唬人,装 得像真的一样,可有看头了。 小王冷冷道:“谁叫你们到这儿来强占人家土地,逼迫人家卖庄子的?” 灵鸡城隍垂首道:“财神府的行文通告,财神爷应该知道。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小王一哼,道:“多久下的公事?” 灵鸡城隍道:“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小王心想,那该是武财神下的命令,他当下道:“今天我直接下达命令,取消。” 灵鸡城隍一怔,抬头道:“取消?好像不行吧!” 小王一怔,道:“为何不行?” 灵鸡城隍道:“法不因人而废,人不因法而异,何况前天还有公文下来催。” 小王道:“谁署的名?” “魏公公。” 小王冷笑道:“你当城隍当多久了?” 灵鸡城隍道:“属下是灵鸡城隍庙的庙祝,已上任三年六个月。” 张掖城隍道:“属下四年正。” 小王道:“明明是庙祝,却要冒充城隍,居职这么久竟不知道归属节制,难道 你们不属于财神府下各分舵?难道你们想死?” 二名城隍额角上冒汗了,齐声道:“属下不敢。” “那还不带着人滚回去?莫非还想吃我几粒骰子?” “是。” 二名城隍转身就挥手,喝道:“退!” 小王转身对高知剑道:“你们派人把他们押出境外,若有人敢反抗,杀了无妨。” 高知剑像在做梦,他也不知道这年轻人是玩“虎牌万金油”。还是玩真的? 不过能退强敌,总是好现象,于是他挥挥手道:“大家一起去,把他们赶出十 里再回来。” 前后三批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岳十三走近笑嘻嘻地道:“老弟,真有你的,把高老头也唬得一愣一愣的,我 算服了你。” 小王笑了一笑,急急把那身不像样的官服脱下来,道:“快穿回菩萨身上去, 免得挨骂。” “你还说呢?刚才高夫人差点拿扫把揍我哩。” 岳十三拿着衣服就往庄里跑。小王却去牵他的马,飞身上了马背,向玉门关飞 奔。 等岳十三出来,早已不见了小王的影子,他怔怔若有所失,望着满天晚霞,喃 喃道:“他究竟是谁呢?莫非是真的王财神?江湖上传说的‘挥手无情’?” ------ 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