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路遇强粱 四海丐帮自展玉翅当上副帮主之后,声威大振,但沙连水十分清楚,全帮实力 其实并没有提高,只是单靠展玉翅一个人。万一他不在总舵,有敌来犯,还是没法 抵御,是以召集堂主级以上之头目开会。 其实这个问题,大家都心里有数,可是众人武功已都定型,不能在短期内,冀 望有长足之进步,是故周春鹏提议招兵买马,增强实力。 龙永富道:“这个问题,龙某早就考虑过,但咱们是丐帮,顾名思义是叫化子 帮会,招来的人,若是乞丐,尝然没有问题,若学米常满他们那样,则徒增笑柄而 已!” 风七娘道:“你们男人怎地比女人还死心眼?只要他肯屈就,又能服从本帮之 规,管他是不是叫化子?咱们只要他肯替叫化子们出力,其他的可以不论!副帮主 还是大少爷哩……” 孙小三道:“但副帮主到底当过乞丐,情况不一样!” 风七娘瞪了他一眼,道:“你就只会跟老娘过不去!” 骆元道:“风堂主的话,有点道理,俺赞成!像凌铁城这条汉子,对本帮出过 不少力,但若要求加入本帮,咱们好反对么?” 周通高声道:“那不成!丐帮不是叫化子,那是甚么帮?说不定有一日,来了 一个顶尖儿高手当上了帮主,以后要把丐帮之名去掉,就叫四海帮,咱们不是白干 一场了么?俺反对!” 周通虽然说不出大道理来,但倒也有点道理。周春鹏转头问道:“副帮主意下 如何?” 展玉翅皱眉道:“双方各有道理,少爷一时也没有主意……” 风七娘快口道:“我的大少爷,你今日已是咱们的副帮主了,不能再称少爷, 要自称本座才对!” “是。”展玉翅回道:“请帮主决定!” 沙连水年纪已大,已无复当年之豪情,叹了-口气,道:“等本座再慢慢考虑! 嗯,不放副帮主去营商,帮内弟兄没饭吃,放他出去,又恐强敌来犯……” 龙永富道:“大丈夫做事不能缩头缩尾,先放副帮主回合肥营商,待生意上了 轨道再作打算。” 沙连水问道:“莫非你有妙计?” “算不上甚么妙计,属下认为加强下面两个办法,应该可以减少危险……” 周通急道:“快说来听听!” “第一,加强总舵与分舵之联络,单靠风堂主的人可不行,我提议养些信鸽, 哪方出问题,立即放出信鸽,驰援及时,可内外同时反击;第二,如强总舵人员之 训练,尤其是暗器及箭手之训练,储蓄食粮,万一被困,仍可守候待救!” 沙连水连声说好:“人员由你选派,由本座亲自训练!”其时帮内大小事务, 都巳落在龙永富手中,他机心不如米常满,但将勤补拙,总堂主还是十分称职。 展玉翅道:“帮主,如此属下明早便回合肥吧!” “好,本座也得回总舵去,老周,你也回宣城吧!” * * * 展玉翅回程合肥时,心情轻松多了,起码不用急着赶路。他本拟独自上路,但 龙永富说他如今是副帮主,掌管全帮之财务,坚持把他的好朋友阿牛派给他作长随, 展玉翅仍想反对,但阿牛反而求他将他带去合肥,他只好答应。 由于已成为一人之下,展玉翅不想惹人闲言,遂换上一件破旧的衣杉,又故意 在睑上涂上些泥巴,倒也像是个小叫化子。 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又是旧相识,曾经同患难,因此展玉翅反而没有拘束,路 上说笑甚欢,乐也融融。阿牛突然道:“副帮主,你现在武功这么高,可不可以教 教属下?” 展玉翅道:“可以啊,不过以后只有咱们两个在场时,你还是唤我一声展大哥 吧,别副帮主啊,属下啊的教人听了不舒服!” 阿牛十分高兴地道:“俺也觉得唤展大哥比较亲切!只要你不怪我,俺乐得遵 命!” 两人到庐江便进镇打尖,展玉翅道:“阿牛,我请你吃顿好菜!”阿牛当然高 兴,可是两人甫踏进一爿饭店门口,便让店小二挡住,展玉翅道:“老子有钱,你 凭甚么不让找进?” 那店小二把手一伸:“拿出来看看!”展玉翅自怀内掏出两锭银子来,店小二 呆了一呆,又道:“有钱也不能进店吃饭!” 展玉翅沉声道:“这是甚么缘故?你们又没写明衣衫破烂不许进店!” “哼,两个乞丐,怎会有道许各银于?来路一定不正!” 阿牛怒道:“操你奶奶的熊,真是狗眼看人低,这是咱们副帮主,他家的财产, 你们老板也不及十分之一!” 店小二悻悻然地道:“有钱为甚么还穿得这般破烂?俺放他进去,咱的主顾会 不高兴,谁也不愿意跟叫化子一齐吃饭!” “叫化子不是人吗?俺偏要进去,看你敢如何?” 展玉翅忽然将阿牛拉住:“算啦,咱们到别处去吃!”阿牛十分奇怪,展玉翅 轻叹一声:“何必跟他一股见识?”其实他突然想起自己在芜湖开的酒楼,虽然不 赶进店的乞丐,但食客的确有不欢迎的情况,是以原谅了那店小二,阿牛又如何能 了解? 可是两人转过另外一条街道,便见人群围成一个圈子,里面似有歌声传出,阿 牛乃拉着展玉翅走过去看热闹。 原来里面是乞弓们在卖唱,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在唱戏,唱的是莲花落,歌 声悠扬,却听不懂唱词,似是来自闽南一带的口音,旗招上画着一个身穿补丁的文 人像,旁边有一行篆书,写着几个宇--祖师爷唐郑元和。 阿牛道:“这是行家,大哥,你听得懂他们唱甚么?” 小女孩打鼓,一对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个不停,五个男人做唱均全,竟有戏班 之水准,连展玉翅也不想离开。 过了一阵,歌声骤止,五个男人打躬作揖,小女孩反捧铜锣向听家要钱,听唱 的人如潮水般散开,只听有的道:“妈的,也不知他们唱些甚么,不要给钱。” 所有的听众都散开了,只剩下两个“行家”,小女孩十分失望,展玉翅连忙掏 出一锭银子,搁在她铜锣上,这一来,五个男人全都睁大了眼睛,实在枓不到给钱 的不是大老爷,而是一个小乞丐,是以都怔住了。 一个年纪较大的上前唱了肥诺,作揖道:“这位小兄弟是哪座山的大善人?彼 此同行,不敢生受‘白花’!”白花是银子之隐语。 阿牛道:“咱们是四海丐帮的,这是咱‘副帮主’,你们又是哪里来的?” “咱们来自闽南,因家乡去年发大水,无处讨活,是以来到贵乡!”那老乞双 手捧回银子。 展玉翅道:“既是同行,你便不必客气了,好歹带上吧,好好吃几天饱的!对 啦,你们刚才唱的是甚么戏?” “唱的正是祖师爷落难的故事,‘帮主’要听听么?咱们再唱一段!”那老乞 丐回头道:“伙记,家艺整起来!”他先开唱:“俺是卑田院下司,俺是刘九儿宗 嗣,郑元和我当日拜名师,传与俺莲花落的稿儿,敲竹杖走遍烟花市,挥毫笔,写 就鸳鸯字,打摇板,唱出鹧鸪词,这岂不是风流浪子?” 郑元和本是富家子弟;年轻好风流,后因迷恋歌妓李亚仙,而至囊空如洗,最 后被鸠母赶出妓院。那乞丐唱的正是郑元和落魄时,以唱莲花落行乞之情景,而后 李亚仙找到郑元和,资助他上京赴考,终于高中。 旁边的一个乞弓喊道:“再接下去唱给师傅听。” 四个乞丐便打鼓敲板接唱起来:“中秋月,照纱窗。依栏杆,花露重。心越酸, 误我这处望,望得我眼欲穿。又听见,又听见檐前铁马,叮咚响叮咚,一阵金风, 故意来相戏弄……” 阿牛听得眉飞色舞,和歌声鼓起掌来。众乞丐又唱:“碧池塘,鸳鸯伴,牡丹 发,月痕洒,对景伤情,那是割吊肠肝,割吊肠肝!” 听众又渐渐围上来,展玉翅忙道:“好啦,我做个小东,请你们吃一顿吧!” 众丐大喜,忽闻有人道:“四海小展,合肥的事不去管,居然在此请客,不知 请不请我?” 展玉翅吃了一惊,转头望去,只见对面屋檐上坐着一位中年乞丐,双腿在檐前 摇晃,状甚悠闲,看样子似是“游丐”卢多财!他不敢冒昧,抱拳问道:“阁个可 是名满江湖之卢多财卢大侠!” 那乞丐一跃而下,踏步走过来,口中唱道:“鸿毛雪,满空飞,破草席当作丰 皮裘。暖羹冷饭口中食,李亚仙你怎知。” 阿牛惊喜地道:“大陕,你怎会唱?” 展玉翅作揖道:“今日方知,大侠原来也是闽南人!请问大侠适才话中有话, 不知是甚么原因?” 卢多财道:“俺快饿死了,先去吃饭再慢慢说,你们跟我来,我知道前面有个 好地方,不会看不起咱们叫化子!”他说着曳着草鞋,走在前面又唱了起来。那几 个闽南来的乞丐又和唱打起鼓来。 “破帽子在头上戴,身上露出双肩胛……这就是风流浪子郑元和!” 前面九位乞丐,后面跟着二、三十个听歌的闲人,浩浩荡荡到一爿小店前,里 面飘出一阵香气,有人叫了起来:“那是狗肉!霜寒雪冻吃一顿狗肉,正好驱驱寒!” 奇怪的是那爿拘肉店子,座上客全是衣衫破烂的,即使不是叫化子,亦是贫困 之辈。店子很小,所以食客都坐到店外去了。展玉翅抬头望去,只见一块黑底漆金 的招牌上,写着几个大字--狗王赵狗肉店,六个颜体,写得十分够格,跟那店面 之寒伧相,毫不相配。 卢多财与这爿店子的老板似乎十分稔熟,高声叫道:“老赵,给咱们安排一张 大桌,今日付现钞,先来一锅红烧,再来一碗清炖的,菜要多一点。” 一个满面红光,一张睑眫乎乎的像铜锣的中年汉子,探一探头,点一点头又缩 了回去,展玉翅道:“卢大侠喜欢吃甚么,尽管点菜!” 卢各财道:“这里除了狗肉和青菜之外,只有二锅头,来这里不吃狗肉,吃甚 么?” 店小二张罗了一张大桌,九个人一坐下去,便都塞得满满的了,接着小二送上 -个炭炉,炭火烧得熊熊,众人单看那堆火,再闻到桌上的狗肉香味,腹中便嘟嘟 地响起来。 铁锅放上,接着倒了大半锅狗肉,盖上盖子,又端上二锅头和两大盘青菜,展 玉翅亲手替卢多财斟了酒道:“看来大侠还是老主顾哩!” 卢多财苦笑道:“没办法,近年来多泡在此处,便是为了吃他的狗肉,吃得山 穷水尽,债台高筑!” 展玉翅微微一怔,问道:“卢大侠欠他们很多钱?” “全是狗肉钱,一共七十三两七钱四分!” 店小二在旁笑道:“客官记性真好!” 展玉翅问道:“这一锅狗肉多少银子?” 店小二道:“便宜得很,才七钱哩!问题是卢大爷既欠狗肉钱,也欠酒钱!” 展玉翅一听便知卢多财常在此挂账,当下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道:“这给 你们掌柜,先勾掉卢大爷的账,今日若还吃不完,便先挂着,日后让卢大爷来吃!” 卢多财笑嘻嘻地这:“小伙子,俺不会多谢你!老实说,要请我吃饭,替我付 账的人还真多哩,不过俺不领情,唯独对你例外,你知是甚么原因么?” 展玉翅略一沉吟,道:“那是大侠给咱们帮主及敝帮的面子!” “哼,那是俺跟你有缘,四海丐帮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是人才?”卢多财傲慢 地道:“至于沙连水,他还不配请俺吃饭!” 阿牛忍不住道:“咱们帮主很差么?”展玉翅连忙用脚踢了他一下。 卢多财道:“他不比龙永富好多少!我没说他人格不好,武功不高,而是他能 力有限,要请俺吃饭的,他排队还不知要排到哪里去。” 展玉翅打了个哈哈,道:“不管怎样,卢大侠今日肯赏脸让在下做个小东,已 是很给面子的了!来,在下先敬大侠一杯,先饮为敬!” 卢多财也仰脖,一口把酒干了,接着把盖子掀开,边搅弄锅内的狗肉,边道: “小伙子,别以为卢某是以武功作标准看人的,绝对不是,但沙连水的确不是个人 才,小手小脚的,俺不喜欢!别不服气,四海丐帮想在武林中占一席位,路子还远 哩!哇,真香,吃吧!”他首先夹了一块狗肉,慢慢细嚼,边嚼边叫道:“好,好, 狗王赵手艺儿越来越精了。” 展玉翅吃了一块,亦觉得比以前任何-处的好得多。忽然心头一动,转头问道: “尚未请教五位高姓大名!” 刚才那个唱郑元和,年纪较长的道:“姓鲍,单一个字,詹,弟兄们,你们自 己自我介绍吧!” 那小女孩叫珠珠,是他们的共同养女,其他四位乞弓,分别唤林耀宗、陈信元、 张版之和郑我长。展玉翅见他们与一般叫化子不一般,忍不住问道:“几位好像都 读过书,怎会沦为乞丐?” 卢多财冷哼一声:“枉你还是四海丐帮副帮主,还会问这种话!你既是富家子 弟,又文武双全,又怎会沦为乞丐?难道卢某也没读过书!告诉你,他们几个若我 没有看走眼的,还都有一身武功哩,尤其是这位鲍兄!” 鲍詹微微一怔:“卢大侠好目力……咱们好像是初次相识。” 卢多财先夹了一块狗肉,塞在嘴里慢慢咀嚼,似无限的享受,他长长嘘了一口 气,然后又喝了一口酒,乃道:“老实告诉你,卢某已暗中观察了你们两、三天了, 诸位的人格卢某信得过!” 展玉翅吃了一块狗肉,也觉得其味无穷,不由自主又夹了一块,只听卢多财又 问:“诸位不会为了几文钱而穿州过府吧?” 鲍詹叹了一口气,道:“不瞒你,咱们五个得罪了一位魔头,为了活命,只好 列处流浪,也幸亏咱们乐天知命,假扮了两年叫化子,最后竟然喜欢这个行当!” 展玉翅抬头问道:“不知你得罪哪位魔头?” “西方仙子!” 展玉翘把刚举起的酒怀重重放下桌子,众人见他举止有异,都转头望着他。展 玉翅轻咳一声:“诸位怎会得罪她?” 鲍詹道:“咱们只是得罪了她的使者而巳……咳咳,不要说道种丧气的话,大 家吃狗肉喝酒!” 酒过一半,展玉翅忍不住道:“刚才卢大侠说有一件大事要告诉在下,不知是 甚么事?” 卢多财已吃得差不多,搓搓肚皮道:“在你们离开合肥不久,郝拓带着人来到 合肥了……” 他话未说毕,展玉翅已霍地站了起来,狠狠地道:“好狠毒的郝拓老狐里!竟 然来一招声东击西奸计!” 卢多财呵呵笑道:“别紧张!幸亏当时留在合肥的宾客大部份尚未离开,因此 他们并没有得到好处,相反还丢了不少具尸体!” 展玉翅再问:“小店没有问题?” “双方鏖战一场,不分胜负,因惊动了官府,最后郝拓知难而退,卢某亦离开 合肥了,后事便不太清楚!”卢多财见展玉翅焦虑未消,忙道:“不过你放心,料 他们不敢再去捣乱,何况如今尚有不少人留在合肥,你明早再回去吧!” 展玉翅这才略略放心,举杯道:“多谢大侠拔刀相助,为表寸心,在下敬大侠 一杯!” 卢多财哈哈笑道:“这个卢某乐得奉陪!”他十分豪饮,一仰脖便是一杯。又 转头道:“五位,卢某有一句话相劝,未知诸位意下若何?” 鲍詹忙道:“大侠有何指教,但说不妨,鲍某洗耳恭听!” “五位到处流浪也不是办法!如今我看展玉翅这小子还真有点出息,不如投到 他门下去,也有个安身之所,何况他日前在做生意,五位又都读过书,正好用得上, 再说也用不着卖唱讨活,就算西方仙子找上门来,有展玉翅在,也未必怕她!” 展玉翅喜道:“若能得五位相助,展某倒履相迎,希望五位能为叫化子帮做点 好事!” 鲍詹五人低声商量了一下,鲍詹欣然道:“若副帮主肯收留咱们五个,贱兄弟 愿效犬马之劳!”双力一说即合,各皆大喜,又痛饮起来。卢多财更是杯到酒干, 把那锅狗肉吃个精光,这才结账。 “卢大侠今夜歇在何处?” 卢多财挥手道:“天为被子地为床,何处不能睡?后会有期!”他嘴里哼着莲 花落,拖着破草鞋扬长而去。 张版之欣羡地道:“像大侠那样潇洒,活得才有意思!咱们也不知几时能学到?” 林耀宗道:“卢大侠是名副其实的奇人,咱们如何能相比?” “走,咱们去找家客栈栖身,明早便得上路!”展玉翅道:“阿牛,你先到前 面问一问哪家客栈有房!” 阿牛道:“这镇子只有一家客栈,不用再打听,就一齐走吧!”众人开了三间 房,又聊了一阵,方分头进房歇息,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展玉翅吃过早饭,便率领鲍詹、阿牛等人赶路,至下午终于进了城, 展玉翅更加心急,忍不住快步跑至大展布庄,只见店内店外,挤满了额客,展玉翅 这才放下心头大石。 人丛中有人认出展玉翅:“展少爷来啦!” 展玉翅以笑容跟他们打招呼,顾客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展玉翅尚未踏上石阶, 凌铁城已经自内奔了出来:“我的大少爷,你怎地今天才回来?你再不回来,俺可 要饿死了!” “饿死了?”展玉翅愕然道:“谁不给你饭吃?” “哎,俺责任重大,茶饭不思,几天都没吃饭了!” 展玉翅道:“好,我这就请你去饱餐一顿,顺便跟你介绍几位朋友!” * * * 晚上在展家大宅内厅,展玉翅听了魏守信及凌铁城描述,抗拒郝拓等人之偷袭 的经过,不由叹了一口气:“幸亏两位大哥尽了全力,否则后果实不堪设想!嗯, 柳庄主她们都回去了?” 魏守信道:“今早才走,最早离开的是青城派的代表,最卖力气的是‘洞庭大 侠’铁兴邦和‘游侠’宋高阳两位,贤弟若声机会,得好好谢谢他俩!” 展玉翅道:“我会。” 凌铁城道:“那个‘雪里狮王’的表现也教人诧异,想不到像他那种唯利是图 的盐枭,居然也肯替贤弟卖命!” 展玉翅听了只是笑了笑。 展玉翅道:“今日随小弟来的五位汉子,都有一身武艺,将来多了几个得力助 手,也不用顾虑通天丐帮再来兴风作浪!”他稍顿又问:“我那高叔叔又如何?” 凌铁城道:“此人十分够意思,虽然残废,但他坐在车上,还是十分卖力!” 魏守信道:“看来他的刀法是自创的,还颇有点门道!贤弟日后一切必须小心, 愚兄怕郝拓他们不甘心空手而归!” 展玉翅打蛇随棍上地道:“如果有大哥及大嫂留下来相助,小弟便可高枕无忧 了!” 凌铁城闷闷不乐地道:“我早已劝过老大了,他说得有道理,青竹门那边同样 需要他,人不能太自私……” 展玉翅赧然道:“对不起,小弟年少无知,只顾及自己,没替别人着想!” 魏守信道:“贤弟不必自责,以你目前之身手,以一抵十没有问题,何况尚有 二弟及那五位侠丐相助,通天丐帮敢再来犯,也未必能讨到便宜。” 凌铁城道:“大哥说得好,若是如此,我想跟大哥跑一趟青竹门,盘桓几天再 回来,这些日子来,把我憋死了。” 展玉翅也知其性格,不敢强留,道:“但二哥一定要回来,小弟武技虽有所进, 但阅历尚浅,还须二哥在旁指点。” 凌铁城哈哈笑道:“你这是抬举我了,贤弟已非吴下阿蒙,我来助你,只是为 了打发日子,也有个寄托而已!”他顿了一顿:“我一定回来,老大,咱们甚么时 候回去?” 魏守信道:“展兄弟刚回来,咱们已久未相聚,过两天再回去吧,你那高叔叔 还在等你呢,你还是先去看看他吧!” 展玉翅这才告辞,到高桥房内,高桥见他回来,只淡淡地道:“少爷回来了, 我就放心啦,告诉你,我还杀了两个通天丐帮的喽罗哩!” “小侄早知道高叔叔还是个英雄,谁也不敢看不起你。”展玉翅忽然发现他面 有忧色,忍不住问道:“高叔叔还有甚么心事,可否先告诉小侄?” 高桥轻轻一叹,道:“是有一桩事,本来应该由我亲自去办,但我如今这副摸 样却……” 展玉翅快口道:“高叔叔的事,就是小侄的事,你快告诉找,只要力所能及, 赴汤蹈火,小侄也要替你去办。” 高桥微微一笑:“赴汤蹈火的事,我会叫你去办么?嗯,你我相处不少年,可 是你知道我的身世么?” 展玉翅微微一怔,他的确不知道,而且展家的人都觉得他有点神秘,以前展玉 翅也很想了解,可惜高桥守口如瓶,后来他年纪渐大,了解人情世故,深知人人均 有其不能为人所知之秘密,也就没有再问他,不料他如今反而提及此事,展玉翅只 能摇摇头。 高桥自顾自地道:“本来我想把这秘密永藏心中,但如今想一想,实在不能连 累别人,是以决定告诉你,并请你代我做一件事。” “如果高叔叔信得过小侄的,便请讲,小侄保证不告诉别人,包括我将来之妻 儿。” 高桥双眼直勾匀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也是空空洞洞的道:“以前有一 个男孩子,自幼父母双亡,寄居在叔叔家,叔叔视他如己出,但婶婶却诸股虐待他, 可是叔叔长年在外地谋生,又十分宠爱婶婶,男孩子每次在叔叔回家时,都装出生 活十分如意的样子,此事叔叔并不知情,而叔叔一离家,婶婶又故态复萌。” “幸好邻家一位姓邵的鳏夫很同情那男孩,经常暗中照顾他。那邵大权有位小 女儿亦常陪伴男孩,两人青梅竹马,男孩比女孩大五、六岁。到那男孩在十四岁时, 再也忍受不了婶婶的白眼,便离家出走。” “他在江湖上流浪了半年,巧遇名师,于是便跟师父到山上学艺,师父造诣很 深,但教导不得其法,男孩资质又不高,不过假以时日,男孩仍会有所成就,可惜 那名师死得早,男孩跟他不足三年,所学有限……” 说至此,高桥喝了一口茶方续道:“男孩守了三年孝才下山,他此时已二十岁, 很想立即回去看看邵大叔和邵姑娘,但一无所成,又羞于回乡,因此决定在江湖上 闯荡出名后冉回家。” “三、四年后,男孩已薄有名气,于是买了好些礼物回家,一半给婶婶,一半 给邵家。这时候,男孩子知道邵姑娘已跟人订了婚。” 展玉翅已料到故事中之男孩便是高桥,是以颇替他担忧,忍不住发出“啊”的 一声惊呼:“后来又怎样了?” 高桥吸了一口气,道:“男孩知道之后十分沮丧,找了个机会问邵女,为何以 前答应嫁给他,又因何食言?不料邵女根本记不起这件事,但男孩子十分生气,掴 了她一巴掌便离开了。” 展玉翅忍不住搭腔:“男孩离开她时,她才八、九岁,会跟他有白首之约?” 高桥苦笑一声:“邵女一怒之下,再不跟男孩相见,男孩亦无颜留在家乡,于 是再往外面闯荡。有一次,他跟一位青年因龃龉而起冲突,那青年刚出茅庐,经验 不足,大腿中了男孩一刀,断了脚筋,反正事情是由他挑起的,是故男孩亦不放在 心上。“ “又过了几年,男孩的叔叔仙逝,男孩再回家乡……” 高桥说至此,声音突然发起颤来,展玉翅估计必有大事发生,更加聚精会神倾 听。高桥接道:“回去之后,男孩方知他所伤的那位青年,竟是邵女之未婚夫,那 青年废掉一条腿之后,竟然悔婚,大概不想连累邵女,但邵冢父女却认为男孩因爱 成恨,故意伤他的。” “男孩有口难辩,临离开家乡时上邵家解释,那时邵父诉说昔日对男孩之恩典, 力斥男孩之不是,争执间男孩亦被惹起了怒火,一把将邵父推倒于地,扬长而去。 “又过两年,婶婶亦病逝,男孩再度回家乡,方才知道,邵父被他推倒之后便 死了,邵女受此打击之后,竟然发了疯,生啖其父尸肉……” 高桥说至此,突然啕哭起来,半晌才呜咽地道:“男孩去找邵女,邵女一见到 他便抽出利剪刺他,男孩被地剌中,第二剪连忙闪开,不料邵女因神志不清,竟然 自己撞在柱子上,头破血流,男孩要去扶她,邵女似乎清醒了不少,突然反手把利 剪刺进胸膛。” 展玉翅又“啊”地叫了起来,这一次,高桥沉吟长久,不发一言,过了好一阵 子,他回过头来,只见他双眼噙泪:“你该猜到,故事中之男孩是谁了?” 展玉翅点点头,问道:“邵女后来如何了?” “她受了重伤,我无颜见她,倾尽所有,把身上之财物留给她一个远亲莲嫂, 请她照顾她,随后便又离开了……一直到如今,尚不敢回家乡!”高桥叹了一口气 方续道:“自此之后,我到处流浪,眠花宿柳,饮酒寻欢,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终于有一日,因醉与人结怨,被人打成重伤,晕倒在合肥城外,最后为令尊所救……” “原来如此,不过小侄怀疑你的姓名不是真实的。” “我本名高乔木。我死而复生,经过无数不寐之夜思考,终于决定继续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尚能为邵女做点事,以赎我前愆!”高乔木忽然苦笑起来道:“说来 你也许不相信,我残废之后,心情反而轻松了许多,也许这是我的报应。” “其实这件事也怪不得高叔叔,一切都似是上天注定的,说不清是谁的错,你 亦不须太过自责。” 高乔木苦笑道:“你不必再劝我,我自有分寸!” 展玉翅干咳一声,道:“那高叔叔到底要小侄替你敞甚么事?” 高乔木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布袋来:“这些都是令尊当年赏赐给我的银子及 工资,我将它换成金子,希望你能亲自替我交给邵女!” “这容易之至,不知她在哪里?” “这些金子我一向将它埋在后花圆内,无人知悉,这次回来方将它挖出来,数 量不多,但却是我之一片心意……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明白!”展玉翅正容地道:“小侄一定亲手将它交给邵姑娘,并将高叔叔之 心意告诉她。” “我也不指望她原谅,但求她能好好活下去,好教我良心好受一点!”高乔木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叫邵月华,住在微山湖畔沛县的双桥村,其实还有-件事……” 展玉翅见他面有难色,忙道:“高叔叔有话但说不妨,小侄必尽力而为!” 高乔木又吸了一口气,道:“你打探一下,她是否出家了?若她神志正常,又 肯离乡别井,看看能否替她安排一份生计……你不是在芜湖开了一间脂粉店么?” “这个没有问题,只怕她不肯,过两天小侄便亲自跑一趟沛县!” 高乔木忙加上一句:“最好在你离开时,能请魏大侠夫妇留下来,免得有强敌 来犯,万一有差错,高某罪孽不轻!” 展玉翅想了一下,长身道:“小侄自会安排,高叔叔放心,夜深了,请早点休 息。” 展玉翅躺在床上,浮想联翩,为高乔木之命运,嗟叹世事之无奈。高乔木最早 是由误会,或自作多情开始,也可以说两人年纪的分野,一个认真,一个当时少不 更事,根本下知道甚么叫嫁娶,乃贸贸然答应,至种下后来种种恶果。 但她未婚夫伤在高乔木的刀下,又作何解释?假如高乔木事前一点也不知道, 则只能叹命运弄人。 忽然他脑海里浮上西方仙子的倩影来,心头一阵凌乱,不由自主地辗转起来, 良久暗自责骂:“展玉翅,你怎地这般没出息,老想着那女魔头!” 自责之后,展玉翅心神稍定,突又想起那没有师徒名份,实际是良师的神秘白 袍客来,暗叹一声:“他将我脱胎换骨,恩同再造,也不知如何报答他……” * * * 次日一早,展玉翅便把鲍詹、林耀宗等五人唤来后花园:“承蒙五位不弃,愿 加入敝帮,共为穷家子弟尽一分力,展某不胜感激,然人之能力有大小之分,职位 也有高低之别,敝帮虽不是以武功高低定职位,但这到底是一种标准,彼此乍逢, 不知诸位深浅,今日希望五位能各展所长,好让某家心中先有个底,望能体谅!” 鲍詹道:“副帮主太客气了,这个道理咱们兄弟心中都明白!鲍某忝为老大, 便先献丑!”他先抱一抱拳,然后摆下门户,先耍了一套拳脚,但听风声呼呼,功 力果然不浅。 事毕,展玉翅问道:“鲍兄习惯用何种兵器?” 鲍詹道:“鲍某以前喜用剑,当了叫化子之后,携剑在身不伦下类,因此已不 弹此调久矣!” 展玉翅点点头,又请林耀宗等人逐一表演,成绩颇令人满意,尤其是鲍詹之造 诣,只在凌铁城之上,而不在其下。 最后展玉翅又请他们到大厅兵器架上取了兵刃,自己抽出长剑来,道:“鲍兄, 还是请你先下场,在下想试试诸位在兵刀上之造诣以及反应。” “在下武功与一般人有异,请鲍兄小心!”展玉翅一睑诚恳,倒抱剑把道: “鲍兄是客,请先出招!” 鲍詹心想展玉翅年纪轻轻便能当上副帮主,必有过人之处,是故不敢托大,道 了声有僭,便首先发动攻势。展玉翅一如过去,以敌之招而衍生招数,鲍詹几曾遇 过这样的对手,一交锋,便心慌意乱,破绽百出。 展玉翅忙道:“鲍兄请沉住气,留意在下之招式来源!”斗了一阵,鲍詹亦逐 渐稳下阵脚,但始终受制于人,无力反先。 双方斗了五、六十招,展玉翅加强进攻,招式比前更老练刁钻,鲍詹难以抵挡, 正想认输,不料展玉翅已及时收剑。 接着,展玉翅又遍试了林耀宗等四人之兵刃,觉得他们底子都不错,只是久疏 战阵,大概做了乞丐,把武功都荒废了,是以勉励他们一番。他见鲍詹办事沉着, 有心推荐他接自己副总堂主之职,只是须先建功立业,方能服众。 吃过早饭,展玉翅悄悄把陵铁城拉到房内,他不敢把高乔木的“故事”全告诉 他,只隐约地透露了一点,然后表示自己必须代他跑一道沛县。 凌铁城问道:“贤弟此行大概要多久?” “快则十天,迟则十五天,望二哥跟大哥说说情,小弟回来之后,无论如何必 让二哥随大哥去青竹门走走。” 凌铁城叹了一口气:“谁教我是你二哥,既然你有求于我,愚兄还有不答应之 理,何况去青竹门又无甚么急事!好吧,我跟大哥说说,应无大问题。” * * * 展玉翅这次不带阿牛,而带郑我长,因为他觉得郑我长比较年长,人也比较灵 活。由合肥去沛县,足足有七、八百里远,快马来回也得八、九天。 这次展玉翅因为骑马,是以未敢穿得太过破烂,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天来到富县地界,因为县城内只有一间小客栈,又一早已人满,是故便在关 帝庙内歇宿。 展玉翅先将马匹拴在庙外的香炉上,掏出干粮来,道:“郑兄弟,辛苦了,吃 点干粮吧!” 郑我长望一望满天的星月,笑道:“能在月夜吃干粮,对属下来说,已是一种 享受,说真的,咱们几个虽然不是叫化子出身,但这几年来,跟叫化子也没甚么分 别,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 展玉翅坐在他身边,道:“其实最近以来,我也觉得钱财乃身外物,倒不如叫 化子般,无忧无虑,活得自在。” 郑我长失笑道:“副帮主未曾试过,乞讨一整天,分文未到手、半粒米也未下 肚的滋味,才会认为叫化子无忧无虑,很多叫化子都认为有钱人无忧无虑。” “说得也是,哪个人会无忧无虑?有钱人有他们的忧虑,穷棒子也有他们的忧 虑,只是忧虑的不一样罢了。” “叫化子比有钱人忧虑多一些,起码他们还得忧柴米。” 展玉翅不禁颔首,郑找长忽然轻叹道:“也许出家人才没有忧恼。” 展玉翅想起武当派内的明争暗斗,不同意他的说法:“出家人大部份也不能免 俗,他们还未成正果,咦!有人来,来的还下少!”他边说边把马缰解开:“郑兄 弟,你先把马拉开!”说着向左首一指。 郑我长忙策马向左驰去,展玉翅便闪进关帝庙内,抬头一望,见上面有块神匾, 便运起缩骨功来,再轻轻跃上土,藏在神匾后面。 尚未藏好身子,已闻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咦,好像有马蹄声,怎地又不见有 人?” “嘿嘿,有马蹄声,证明本来在此处的人,听见咱们的声音,便跑啦!”另一 个尖细声音道:“凭咱们‘天山三雪狸’的名头,还震不住宵小之辈?” 沙哑声音道:“老二,不要自吹自擂,让岑家兄弟见笑。” 又听一个爽朗的声音笑道:“哪里哪里!” 展玉翅心中忖道:“顾名思义,天山雪狸,必在天山一带活动,怎地会跑到此 处来?”他很想探头看看,耳畔已闻一阵步履声传进来,料他们亦已进庙。 “神案上有烛台,亮亮火吧!这神匮却可以藏人……” 话末说毕,沙哑声晋的又道:“岑老二,你也太没胆了,而且这神匾这么小, 以你这等身材也藏不下,坐下来歇歜吧,跑了一天的路啦!” 那些汉子席地而坐,庙殿内亮起火来,料已有人点起蜡烛:“岑兄,你们两兄 弟到贺兰山已有多久?” “唉,算起来已七、八年啦,今番重回中原,真教人感慨万分,中土始终是中 土,塞外苦寒之地,实不能相提并论,你们离开中原有多少年啦?” 听沙哑声音叹息道:“比你们更久,足足有十年了,这次重回中土,还不敢以 真面目示人,想想也着实窝囊。” 岑老大道:“别提啦,能回来一趟,俺巳心满意足,在贺兰山中时,日夜都想 着回来,到真的回来,反而不敢回故乡走走。” “咱家内已没至亲之人,你们还有甚么亲戚?若我是你,冒死也要回去一趟。” “唉,谁不想回去?咱家里上有父母,我那妻子当年已怀了孕,算算若孩子生 下来,也快七岁啦。” 展玉翅暗自忖道:“这些人离乡别井,跑纠塞外,看来不是好人,一定是声名 狠藉,欠债太多,方不能在中土立足。”想至此,再也忍不住,悄悄探头望了下去, 只见对面坐着两位三十多四十不到的壮汉,满脸虬髯,两人有点相像,料就是岑家 兄弟。左侧横坐一人,一身贼肉横生;四十五、六年纪的,满面红光,眉浓如墨, 一副凶相,估计就是声音沙哑的。 岑老二接道:“说真的,这次若非西方仙子相召,咱们兄弟胆子再大,也不敢 回中土。” 展玉翅听到西方仙子四个字,心头不由一跳,只听另一个大汉问道:“贤昆仲 到底有甚么厉害的仇家?” 岑老二沮丧地道:“咱们杀了黄北山的妹妹,你说倒不倒霉?” “黄北山?”天山三狸老大吃了一惊,再问:“是不是‘黄河大侠’黄北山, 他妹妹可是飞刀杜七的老婆呀!” 岑老大哭丧着睑道:“怎不是?最要命的是咱们不知其身份,也是老二见色起 心,那贱人抵死不从,一怒之下杀了她。” 刚才那大汉又问道:“问题是黄北山怎知道是你们杀的,当时还有人在场?” “问题是杜七刚好赶回来。”岑老大拉起裤管,露出大腿上的一个刀疤:“这 便是他飞刀所赐!那时我正为舍弟把风,幸好一则他为看视其妻,二则咱们正好得 了一对快马,趁那空隙,上马飞奔。” 岑老二接口道:“自此之后,黄北山与杜七便到处找寻贱兄弟,并托了许多朋 友帮忙……咱们看看不能在中原过活,因此逃到贺兰山去,希望苦修能练成绝艺, 届时便不怕他了。” 天山雪狸老三干笑一声:“贤昆仲绝艺练成了否?” “七年来,贱兄弟日日在山中苦练,自信武功比前大有进展,但能否胜得了黄 北山及杜七,可还没有把握!三位又怎会逃到天山去?梁兄,你们又怎会躲在天山 里?” “别提啦,说起来话长,还不是同样有一段伤心事!” 那大汉忽然问道:“岑兄,你俩接到西方仙子密令,她要你们做什么事?”展 玉翅也关心此问题,连忙运功凝神静听。 岑老大见对方机心深沉,一味套问自己,心中老大不悦,冷冷地道:“西方仙 子准许你们透露口风的么?可否请你先说说你们的任务?” 那姓杨的大汉悻幸然道:“对不起,扬某一时忘记了,某只能告诉你,信中要 咱们依期到无锡城湖畔客栈七号房等你们。” 岑老大冷冷地道:“咱们也如此。” 天山三狸老三梅久开忙打圆场:“对下起,老二是想了解一下,彼此的任务是 否一样而已,别无他图,贤昆仲幸勿误会。” 岑老二道:“信中没有提及任务,只限期咱们会齐你们三位到某地听令。” 梅久开拍拍大腿:“如此便更是一摸一样了,两位是否想过,西方仙子要咱们 去干甚么事?” 岑老大淡淡地道:“左右不过是要咱们替她办事罢了,何必费这么多脑筋?若 非她相召,咱们也不会在此时回中土。” 杨长青道:“杨某有一事十分奇怪,西方仙子如何知道咱们以前的身份?老实 说,天山三狸是咱们到了天山之后才自己起的诨号,也改了名……相信两位也是如 此。” 岑老二道:“对呀,贱兄弟也一直十分奇怪,她老人家的确神通广大。” 展玉翅见他们不说出此行任务,不由有点失望,不过心头一动,又有一个疑团 升上心间:“他们为何会听令于西方仙子那小……小贱人?” 粱永栋道:“听说她年纪不大……哎,咱们何必在此评论她,真是百害而无一 利,还是早点歇息罢,明早还得赶路。” “对,睡觉吧!”梅久开一口把蜡烛吹熄,庙殿内陷于黑暗之中。 忽然,梁永拣低声道:“小心,外面来了人,老二、老三你们出去看看。”展 玉翅估计是郑我长去而复返,不由暗吃一惊。 想至此,展玉翅大急,忍不住猛吸一口气,自神匾后窜了出来,凌空折腰平射 至庙门,左手向上一扬,抓住屋檐,翻身上了屋顶。 只听岑老大道:“是甚么声音?” 岑老二道:“好像有人,炔点火!”展玉翅忙匿在殿背后面,探头前望。月光 下看得分明,两名大汉带着几个人走过来。 梁永栋高声问道:“老二,来者何人?” 只听杨长青道:“是友非敌,且是旧伙伴。”接着五、六个人走进关帝庙内, 杨长青道:“大哥,你还认得他们么?” 梁永栋先是定睛一望,继而叫了起来:“原来是左兄、索兄啊!真是意外,诸 位近来可好?” 此刻,展玉翅也认出来者都是“旧相识”,乃“天龙寨”索长胜寨主,傅从君 副寨主及“七星寨”的老三白复刚等人。 只见索长胜亦是一睑喜容,抱拳道:“想不到在此处见到三位,真是快慰平生, 可惜此时没有酒,否则非痛饮三豌不可。” 白复刚接道:“咱们几位这几年也托赖,一切粗安,三位这些年来,毫无音讯, 真教咱们担忧,故人无恙,兄弟们都感安慰。” 梅久开问道:“敝寨如今情况如何?” 傅从君道:“三木寨自从三位远走他方,一年后便已星散,下面的人,都已分 投到别寨去。”展玉翅这才知道天山三狸,在中土时也是“绿林英雄”。 梁永栋再问:“诸位仍跟陆源总瓢把子?” 另一位是“飞鹰寨”的左良堂:“不错,他老人家就是咱们的总瓢把子,近十 年来,绿林人材凋零,来来去去,还是那些人,因此也无人跟陆老争位,嗯,这两 位是那条线上的?” 梅久开道:“这位岑老大单名一个江字,老二单名一个湖字,也是道上的,咱 们结伴同行,都是自家兄弟!”他不敢将此行目的透露,因此含糊其词,岑家兄弟 看来跟绿林人物不稔熟,亦只向他们抱抱拳。 左良堂眉头一皱,低声道:“岑冢兄弟的大名,在下似乎听过……” 岑江忙道:“无名小辈,大概兄台记错了。” 梁永栋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急道:“刚才老二、老三出去时,庙内似乎有异响, 好像有人,咱们快搜查一下。”当下众人草草查了一下,梁永拣亲自跃上殿顶,却 也毫无所觉,原来,展玉翅早巳飞到附近之平房屋顶上匿藏了。 西方仙子把梁永栋三个拜把兄弟和岑家兄弟自塞外召来,目的何在?要做甚么 伤天害理之事?索长胜等四位绿林好汉,也在此时此地出现,目的是否一样? 想至此,展玉翅忍不住再度飞回关帝庙殿顶,运功静听,他此时功力深厚,周 围五十丈的声响也逃不过他的耳力。 果然杨长青替他问到点子了:“索寨主,你们四位要去哪里?为何连个手下也 不带?” “陆老有重大买卖,要分一杯羹与咱们,只要精锐,不要人多,因此咱们方会 漏夜赶路。” 梅久开耸然动容,问道:“由此可见此确是大买卖,只不知是甚么生意,可否 透露一下?” 他们离开江湖已久,似乎已忘了规矩,白复刚道:“说实在的,咱们也不知道, 听说是由陆老及诸葛神一手策划的,敝寨老大、老四、老五及老六都已先上路了, 寨内只剩下老二及老七,总之非同小可。” 梅久开沮丧地道:“可惜咱们另有要事……” 粱永栋忙向拜把弟兄打了个眼色,止住他说下头,问道:“诸墓神是甚么人? 为何小弟从未听过?” 索长胜道:“这也难怪,诸葛神在绿林方崛起两三载,智勇双全,如今是陆老 的左右手,视为心腹。” “适才左寨主说,近年来绿林人才凋零……” 左良堂接口道:“诸葛神是唯一的一个,不过他资历及年纪太浅,不足以对陆 老构成威胁。” 索长胜道:“但陆老看来有意培养他,还收他为义子,不过诸葛神的确不赖, 处事圆滑,武功亦不错,天峰寨和双英寨不服他,百般挑衅,他在忍无可忍的情况 下,当众先打败天峰寨寨主,最后再一口气挫了双英寨的苗家兄弟,而且胜得十分 轻松,自此之后,方无人敢不服。” 听语气,这伙人对诸葛神亦十分敬佩,又闻白复刚接道:“去年,诸葛神策划 了一票,与十寨合作,赚了三百多万两银子,总之立了一次大功……” 梁永拣续问:“这厮年纪多大?是哪座寨子的人?” “他今年方二十六、七岁,如日方中,本是刘家寨刘成材的外甥,但不知甚么 原因跑到他寨内去当副寨主,很快便出人头地,使刘寨主大大地露了面,后来陆老 才向刘寨主讨了个人情,收他为螟蛉子,带在身边。”白复刚越说越兴奋:“这次 要咱们去扬州,生意一定比以前更大,扬州是甚么地方?比上次的杭州阔多了。” 展玉翅心头猛地一跳,忖道:“莫非他们在打师大哥他们的主意?”雪里狮王 是扬州著名的盐枭,手下人可真不少,不过此人虽干“一本万利”的生意,但只限 与官府作对,在地方上声名可不错,展玉翅也觉得此人颇堪一交。 只听索长胜干咳一声,反问:“梁兄五人要去何处?若有意东山复出,待小弟 在此次之后,跟陆老商量一下,嗯,梁兄可得留下联络地址,日后拜会。” 梁永栋道:“是次咱们五人受人所托,必须赶办一点事,迟则三个月,届时必 然上山拜访五位寨主。” 左良堂似乎不想耽搁,便抱拳道:“如此后会有期,预祝五位马到功成,万事 如意。” 粱永栋也怕露出底来,并不挽留,亲自送他们出庙后,便折回来,吹熄烛,道: “赶快歇一歇,明早还得赶路。” 展玉翅略为沉吟了一下,也忙离开了,他在街上找了好一阵子,方找到郑我长, 问道:“马匹呢?” 郑我长道:“属下怕拉着马太惹人注目,因此将之寄放在客栈里,又不敢贸贸 然返回关帝庙……” 展玉翅喑赞他一声聪明,便道:“关帝庙已被人霸占了,咱们漏夜赶路吧!” 郑我长连忙又去取马。 展玉翅满腹心事,要不要跟踪梁永栋等五人?还是跟踪索长胜等四人?要不要 把去沛县的行程压一压后?一直走出了县城,展玉翅还拿不定主意。 旭日东升,金光耀辉,阳光下,一切充满了活力。展玉翅突然作出决定,乃下 马写了一封信交给郑我长。 郑我长讶然问道:“副帮主,这个……” “临时有变,请郑兄弟为我跑一趟扬州,务必日夕赶路,速速送到扬州,将信 亲手交给‘雪里狮王’师沛然或‘铁手无情’钱仲衡,不得有误。” 郑我长眨眨眼:“送了信之后,再去沛县找你?” “不,你立即赶回合肥,告诉凌铁城,要他等到我回去之后,方可离开。”展 玉翅塞了一锭银子给他:“速去速去!”他目送郑我长折东而行后,自己亦匆匆上 路。 * * * 自从那夜之后,展玉翅脑海内便不时泛上西方仙子的倩影来,她是个人见人怕 的女魔头,但展玉翅曾与她同处一室,更甚者同坐于一马车厢内,近在咫尺,气息 可闻,却看不出她有哪一点像个魔头,有的只是刁蛮无理,倒像个千金小姐。 江湖上的传闻,是否言过其实,抑或有错? 但岂有人人都看错之理?必是她曾干了下少伤天害理的事来,忽又想起,她的 左右侍婢假她之令,处置武林黑道的往事来,把了小小的错误,便得身受极刑,由 此推及其他,可想而知。 展玉翅打了个冷颤,暗自警告自己:“我还去想她作甚么?我展玉翅还要在武 林中干一番事业哩!” 忽又想起那授艺的神秘白袍客来:“不知他如今在何处?我身受其大恩,却报 效无门,真枉为男子汉了!” 他一路奔驰,终于到达沛县,那县城十分破旧,人口也不多,只因汉高祖刘邦 而成名,实际情况教人失望。幸好展玉翅志不在此,他匆匆果了腹,便问店小二去 双桥村的路径。 原来双桥村在城北,离县城只有十来里路。展玉翅在县城歇了一夜,次日买了 好些礼物,这才乘马北上,沿途问路。 那双桥村就离官道不远,甚是易找。村外有小溪池塘,是以架了两座桥作出入 道,因此为名,村子不大,看来只有六、七十户人家。 展玉翅将马拴在外面,信步过桥,村内的狗只都大叫起来,立即有人跑出来探 视,见来的是位陌生人,乃问:“你是谁?来此作甚?” 村民态度不善,展玉翅也不在意,向他行了一礼,问道:“请问莲嫂住在哪里?” 村民反问:“你是她甚么人?” 展玉翅便知道没有找错,遂道:“她一位远亲托我路过此处,替她送点礼物!” 他把手上的东西提一提高。 村民脸色稍霁,道:“且随我来!” 展玉翅跟在他后面,又问:“莲嫂一个人住么?” “不,她有丈夫有儿女,家内七、八口人哩!孩子未长大,生活很吃力!” “听说她还收留了一位远亲叫邵月华的,不知她在莲嫂家么?” 村民叹了一口气,道:“还在,她是位可怜的女人!”说着已到了一阵土屋前, 村民便向内唤道:“莲嫂,莲嫂,有人要找你,出来一下!”村民大慨怕展玉翅是 白撞的,仍站在一旁。 俄顷,屋子内走去一位中年村妇来,略胖的身材,一张睑滚圆,像一张烧饼似 的,虽不漂亮,但却让人看了十分舒坦亲切。妇人边走边把双手在围裙上揩抹,看 样子似在冼菜做饭:“谁呀?” “是我!”展玉翅走前一步,向她行了一礼,声音略略降低:“莲嫂,我是高 乔木的好朋友,是他叫我来看你及邵姑娘的!” 莲嫂脸色微微一变,随即问道:“他自己为甚么不来?他做的好事,应该由他 自己来弥补!” “唉,他活得很不如意,曾经落拓了好几年,最近更是跛了一条腿,他说他无 脸来见邵姑娘,因此请我代他来一道!” 莲嫂看了他几眼,觉得这后生小子不似坏人,乃问道:“你跟他是甚么关系?” “他有一次被仇家差点打死,先父无意中救了他一命,他便委身在寒舍当仆人,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有一段辛酸的往事……” 莲嫂道:“你还是进来慢慢说吧!阿土哥,谢谢你啦!”那村夫这才离开。 展玉翅问道:“邵姑娘在里面么?有她在,说话可能不太方便……” 莲嫂伸手指一指斜对面的一栋小土星,低声道:“她住在那里,快进来再说!” 展玉翅连忙随她进去。 土屋里面还顿大,外面是厅及灶房,内进才是住室。厅内还有两、三个孩子蹲 在地上玩耍,莲嫂喝道:“快去拿杯水来给叔叔喝!坐呀,乡村地方又脏又旧又破, 公子爷一定不习惯了!” 展玉翅道:“我亦落魄过,比这还苦的日子也挨过!”他拉了一张板凳,便一 屁股坐了下去。 莲嫂这才放心,也拉了一张板凳坐在展玉翅旁边。展玉翅扼要地把高乔木的情 况说了一遍:“唉,这件事严格来说,也不是高叔叔的错,乃造化弄人!” 莲嫂道:“谁说不是呢,要不我也不会答应高乔木所求!是月华命不好,唉, 当年她若告诉他未婚夫的名字,可能不会酿成大错!” “她当年的未婚夫到底是谁?” 莲嫂沉吟道:“好像是叫杨光族,家里有点钱,是个独子,杨父人还算好,因 为他一直反对儿子学武。伤了大腿,只是跛了一腿,还能保住性命,因此杨家竟无 迁怒于邵家,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啦!” 展玉翅这才问道:“那邵姑娘如今怎样?她独身一个人生活?” “是的,她来了这里之后,慢慢好了,只是人十分孤独,不愿跟人接触,又没 有田地……幸亏高乔木走时,留下了一些银子,但……” 展玉翅把高乔木托的一袋金子拿出来:“这些是高叔权的储蓄,要给邵姑娘作 生活费的!”他又掏出两锭银子:“这是要酬谢莲嫂你的!” 莲嫂推辞不掉收下,展玉翅又问:“邵姑娘为何不嫁?” “唉,这可能是叫做……除……巫山不是云吧……”莲嫂道:“杨光族在那两 年后,便娶了一位同村的女子,不久他父亲便死了,听说最近他夫人也死了,上个 月他旧情复炽,曾亲自来找月华,却让月华赶走了。我事后问她,她说终生不嫁……” 展玉翅亦叹息道:“高叔叔也说他终生不娶!真希望他们能再续前缘!” 展玉翅顿了一顿,问道:“莲嫂,我想去看看她,你说好不好,她能受得住刺 激么?” 莲嫂道:“两个月前,我跑过去告诉她,高乔木留下来的银子已经花光了,她 想了一下,说以后她会自己解决生活……” 展玉翅问道:“她会如何解决?” “我也是这样说,她想赁块地来耕种,但-个黄花闺女,又能干得了甚么!所 以我不让她去种田,反正她一个人,不过多下一把米而巳!不过,她后来对我自言 自语说:‘乔木是不是出了意外?否则几年来为甚么没有一点清息?’我说:‘他 应该不会有意外!’她忽然生气了:‘那说明他心中有鬼,所以没脸来见我!’” 展玉翅道:“那你带我去见她!”他抓起桌上一包东西,随莲嫂走到对面那栋 小土屋。一进去,只见一位瘦削的女人正坐在厅里洗衣服,见到莲嫂带着一位陌生 青年进来,甚是诧异,慢慢站了起来。 “月华,这位是高乔木的好友,高乔木叫他来探望你,还给你送来了生活费!” 邵月华霍地转过身去,道:“我不认识高乔木,也不要他的东西,你走吧!” 展玉翅忙道:“高叔叔早就要来看你了,只是一来怕你不能原谅他;二来他被 人打残了一条褪,行动不便,因此着我代他来一趟!” 邵月华忽然转过身来,哈哈大笑:“好极了,当年他打断了人家一条腿,今日 人家打残了他一条腿,这叫做现眼报!” 展玉翅问道:“邵姑娘,你不接受高乔木的接济,那你想不想自食其力?” 邵月华道:“当然想,但……” “我跟朋友开了一家胭脂水粉店,在芜湖城,店里正缺人帮忙,不知邵姑娘肯 不肯屈就?告诉你,我那家远香斋,高叔叔不是股东。” 邵月华胸膛不断起伏着,倏地抬头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敢不敢发个毒 誓?” “当然是真的,”展玉翅发下毒誓:“姑娘还有甚么话说?” 邵月华低声道:“我从未做过事,只怕做得不好,那时你又不要我,我……” 展玉翅笑道:“这个你大可以放心,我一定聘请你!嗯,你认得字么?” 邵月华脸色微红:“只读过两年书,略懂……还有,我不见高乔木!” “姑娘愿不愿意见他,全在你自己,谁也不能勉强你,芜湖城内,有地方安置 你起居,这个你大可以放心,保证你满意。” 邵月华毅然道:“好,我便眼你去!何时起程?” 展玉翅道:“在下尚有事要辨,越快越好。最好现在便能走!” 莲嫂叫了起来:“这可不行,好歹也得住一宵,今夜你住在这里,月华到我那 边去,再说她也得收拾收拾!”她又掏出那袋金子来:“这是高乔木给你的生活费!” 邵月华这:“我以后生活有靠,还要来作甚?莲姨你拿去吧,这些年来,你照 顿我,也花了你不少钱,你受之无愧!” “说甚么话来着!莲姨可不贪你这钱!” 展玉翅道:“莲嫂,你还是拿去吧!邵姑娘且取一块防身,出门在外,身边有 点钱比较方便!何况我是个江湖人,到处飘泊,万一有事,可未必能照顾到你!” 邵月华想了一下,这才打开小袋子,取出一块收下。展玉翅大喜,盖邵月华肯接受, 证明她对高乔木的恨意已经大减。 他一高兴,便道:“那在下便冒昧了,今晚且在此宿一宵,明天咱们便上路! 我且进城去赁辆马车,着车夫明早来接咱们,邵姑娘亦趁此收拾一下!” 莲嫂这:“小兄弟,你今晚一定要赶回来吃饭!” 展玉翅觉得莲嫂十分亲切,满口答应,当下踏着轻松的步伐,走出双桥村。万 想不到,事前认为棘手的事,居然这般容易解决!他取了马,直放沛县,到城内先 饱餐一番,然后去车行。 所谓有钱使得鬼推磨,车行见他出手大方,满口答应,展玉翅又替马匹上了料, 再去买了好些东西,然后策马重回双桥村,时刚交申牌不久。 莲嫂的丈夫知道来了贵客,下午也不下田,专诚在家里等候,还泡了一壶好茶, 展玉翅把鸡鸭鱼全都交给莲嫂。莲嫂道:“你这是作甚!请你来吃顿粗饭,还要你 破费!” “我见城内东西多,顺便捎了点回来,倒让你操劳了!”展玉翅再把一瓶高梁 酒放在桌子上。 莲嫂的丈夫鲁老大十分健谈,抽着旱姻,跟展玉翅东拉西扯。那邵月华也换了 套干净的衣服,过来烧火,不时拿眼看展玉翅,觉得这个小伙子十分可靠。 不久,锅内已飘着鸡肉的香气,展玉翅赞道:“想不到莲嫂的手艺儿也真不错!” 鲁老大吸了一口烟道:“不是俺夸自己的老婆,她就是能烧菜,咱村内的人没 一个比得上她!” 莲嫂啐了他一口:“别老王卖瓜啦,也不怕展兄弟笑话!” 鲁老大问道:“那高乔木到底怎样?讨了老婆了没?” “唉,他身逢巨变,发誓终生不娶,除非……” “除非甚么?你这后生小子,说话为甚么吞吞吐吐?” 展玉翅在鲁老大耳边道:“除非邵姑娘肯嫁给他!”一边拿眼望着邵门华,只 见她侧着头,似在暗中偷听。 鲁老大点点头:“这样说来,高乔木这厮可也是个至情至性的汉子!只是,唉, 别提啦!” 乡村的人早吃饭,天边尚涂着一抹红光,菜已端满了一桌子,宾主九个人坐在 一起,莲嫂有意安排邵月华坐在展玉翅身旁。 展玉翅举杯道:“这一杯是我代表高叔叔敬诸位的,多谢各位多年来,对邵姑 娘的照顾!” 鲁老大挥挥手:“自家人,怎说这种话,干!”他一仰脖便把酒干了,当下众 人举箸吃菜,莲嫂烧的菜果然不错。 邵月华不断给展玉翅夹菜,展玉翅低声道:“邵姑娘,你不必招呼我,还是招 呼莲嫂他们吧!” 邵月华这才红着脸替鲁老大及莲嫂夹菜:“姨丈姨姨,这是甥女……错过今日, 也不知甚么时候才能再见……”说着两行清泪已滚下腮边。 鲁老大慌了手脚,急道:“别哭别哭,你遇到贵人,将来到城中纳福,该高兴 才对!” 邵月华呜咽地说了几句感激的话,哪里吃得下饭?展玉翅也在旁相劝,教她安 心,饭也吃得差不乡了,展玉翅为让她开心,悄悄告诉她,替她买了两套衣裙及一 双鞋子,邵月华又垂下泪来了。 菜撤下去,又换上茶来,喝了茶,鲁老大道:“小足弟,咱们到对面坐去,让 娘儿们收拾收拾!”两人到邵月华那栋小屋坐下,他又道:“小兄弟,我这邵家姑 娘,不比一般人,你可得好好照顾,不要再让她受半点刺激,俺在这里给你叩个头!” 展玉翅连忙将他扯了起来:“大哥这样做,岂不折煞小弟了?你放心,包不出 岔子,高叔叔对我家有恩,我无论如何也得善待邵姑娘!” “那她可真交上好运哪!” 正说着话,外面的狗儿又吠了起来,接着传来喝问的人声,又接着是一道尖锐 的惨叫声,鲁老大拿起烟杆,长身道:“九成是毒龙村的人又来撒野了!” 展玉翅觉得不对,连忙将他拉住,道:“待在下出去看看!”外面已傅来一阵 步履声,展玉翅一跃出大门,便与一个人打了个照面,双方均是怔了一怔。 “咦,你道小子还未死啊!” 还道来者是谁?原来却是旧相识“气寒西北”董万峰!展玉翅沉声问道:“你 来此处作甚?” “我来找我未过门的徒媳,你怎地在她家里?” “你徒媳是谁?” 董万峰的手把背后的一位中年汉子拉了出来:“这便是我的徒弟,他未婚妻便 住在这里,快唤她出来,否则今夜可饶下了你!” 展玉翅看看那个汉子,问道:“你是杨光族?你是董万峰的徒弟?哼,当年你 们杨家不是悔婚了么,今日还来作甚?” 董万峰怒道:“臭小子,你给我滚开!这事与你无关,快叫邵月华出来答话!” 展玉翅冷笑一声:“今日不同以往,我正想替高叔叔报仇哩!”说着霍地抽出 长剑来:“咱们到外面比划北划!” “且慢!”只见邵月华自对面屋内快步走了过来。 邵月华突然出现,使展玉翅大吃一惊,生怕她会跟杨光族回去,是以连忙伸手 拦住她,沉声道:“你怎地跑出来?这年纪大的是武林中著名的魔头,另一个是他 的徒弟,料亦不是好东西。” 邵月华站在展玉翅身后,高声道:“杨光族,当年你既然悔婚退婚,今日尚有 何面目来见我?” 杨光族苦着脸道:“月华,你听我解释,其实你不嫌弃我残废,我又怎会悔婚? 只是当年家父在堂,我不得不听他的。” 邵月华冷笑一声:“若不听他的,他的财产便不传给你,是不是?你可知如此 一来,几乎毁掉我一生!若说令尊不喜欢我,当年订婚可是他同意的,这又如何解 释?” 杨光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结结巴巴地道:“家父的心情,我亦很难揣测,即 使以前我有错,但以后我必定加倍补偿。” “放屁,这种事也能补偿?我白白浪费了十来年青春,你能赔偿给我么?” 展玉翅这才放下心头大石,喝道:“姓杨的,当年你毁约在先,抛弃未婚妻在 后,今日尚敢来纠缠,你睑皮也算厚的了。” 董万峰如何还忍得住,喝道:“姓展的小子,与你无关的事,竟敢来管?哼, 别以为你最近杀了几个人,露了头角,便自以为了不起,连我也奈何不了你!嘿嘿, 罗宾鸿是罗宾鸿,董某是董某,可不一样,老子还未把你放在眼内。” 展玉翅抑住胸中怒火,冷冷地道:“惯会吹法螺,适才你家少爷要跟你比划比 划,你为何像个锯嘴葫芦?” 董万峰猛喝一声:“你听清楚,假如你输给老子,这娘儿便得跟我徒弟回去, 如果老子输了,便从此不管此事,你说公不公平?你敢不敢跟老子赌一赌?” 事关邵月华及高乔木的幸福,展玉翅不由得犹豫起来。杨光族道:“后生小子, 你既然不敢便滚开吧!你跟她年纪不相配,何必苦候着她?”敢情他是误会了。 但这句话却惹火了邵月华,只听她破口大骂起来:“杨光族,你这畜牲,天下 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杨光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下不了台,正想不顾一切也要抢夺邵月华,却为乃 师所阻:“姓展的,你到底敢不敢跟老子斗一场?刚才说得响亮,老子原以为你是 个英雄,却原来是浪得虚名之辈,你若不敢的,便趁早滚开吧!别在乡亲面前丢睑。” 展玉翅一张睑涨得通红,他本就有意挑战董万峰,为高乔木雪耻,奈间对方拿 邵月华作赌注,这关乎她和高乔木的幸福,展玉翅可不敢托大,难免踌躇难决。 邵月华道:“展兄弟,你不必跟他一般见识,我不跟他们走,他能奈我何?大 不了就是杀掉我,死对我来说,只是一种解脱。” 展玉翅将她拉后两步,低声道:“我可以跟他放手一搏,且有六、七成把握取 胜,只是还有三、四成……” 邵月华颇有男人之风,不待他说完,便截口道:“有六、七成把握,你还怕甚 么?放心跟他赌一赌,就算不幸失败,也只怪我自己命运不好,在此刻还不让找交 个好运,去去,放心去!” 展玉翅精神大振,谢了她一声,踏步向前,董万峰冷笑道:“你们商量好了没 有?” 展玉翅心中还不放心,故意拿话套他:“你是前辈,在下有个请求,希望你成 全。” 董万峰脸露笑意,道:“你且说来听听,老夫尽量玉成就是!”他还以为展玉 翅有求饶之意。 “我跟你到村外斗一场,不分胜负绝不住手,但胜负未了之前,你及令徒均不 准进村,此点你肯当众答应我么?” “这有何难!”董万峰微觉失望,但立即满口应允。 展玉翅续道:“第二点,你万一败在我剑下,请发个誓,令师徒永远不准骚扰 邵月华姑娘。” 董万峰沉声道:“这个条件也可以答应你,但万一你失败又如何?” “在下亦绝不再维护邵姑娘。” 杨光族道:“不行,如此太便宜你了。” 邵月华怒道:“杨光族,你待如何?” 杨光族索性撕破脸皮,涎着睑道:“如果姓展的输了,你便得嫁给我。” 邵月华忽然大笑起来:“你真有出息,直至今日我才知道,你想娶找,为何不 自己动手,要凭师父威风达到目的,我若嫁给你,也觉脸上无光!” 杨光族惭而不语,董万峰厉声道:“姓展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 两个条件,老夫都可答应你,你还站在此处作甚?” “且慢,你我两人尚未发誓!”展玉翅首先发下毒誓,迫得董万峰也跟他发了 毒誓,心中却恨得牙痒痒的。“小子,你也消遣老子够了,等下看老子如问消遣你。” 展玉翅淡然地道:“前辈请,咱们到村外去,免得伤及无辜,或毁了乡亲的东 西器皿。” 董万峰冷哼一声,率徒走出,莲嫂奔了上来,颤声道:“小兄弟,我看他凶巴 巴的,不像好人,你可得小心!唉,其实何必跟这种人计较。” “你放心,我一定会赢的。” 邵月华道:“小兄弟,我跟你出去。” “不,你到了外面,我会担心他们在输了之后恼羞成怒而食言,那会影响我的 心情。” 莲嫂也在旁规劝,邵月华方答应留在村内,展玉翅这才出村,脚踏上木桥,便 见到董万峰已在前面两丈外的一块空废的田上等侯,杨光族则远远地站在田埂上。 展玉翅直走至董万峰身前丈许处才立定,他不敢托大,立即拔剑而出,董万峰 摇一摇手中铁拐,阴森森地道:“姓展的,你有甚么遗言否?” 展玉翅针锋相对地道:“在下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倒是你可能还有许多后事 交代,我给你一刻钟,让你交代徒弟。” 董万峰猛喝一声,举起铁拐来,可是随即又冷静下来,垂拐平视,一动不动, 全神戒备。展玉翅暗吃一惊,忖道:“这老儿果然有点道行,今日可得小心!”当 下亦凝神戒备。 郊外夜里风大,吹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响,幸亏有星月,人影可辨,但尽管风大, 两人却如同石像一般,巍然不勤。 两人都知遇到劲敌,丝毫不敢大意,体内真气急速地运转着,务求达到最佳状 态,但在远处观战的人反而不耐烦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逝去,两人已互相僵持了一刻钟,仍未找到对方身上之破绽,但 四道目光,却似四柄无形的利剑,凌空交击了数十番。 立秋之后,郊野本就已呈现肃杀之气,此刻杀气更重。村人忽然觉得,那“两 座石像”倏地膨胀起来,充满了空间,使人喘不过气来,恨不得跑到人海处,狠狠 地吸几口气。 就在此刻,那两尊石像忽然移动起来,一动便极快,迅即化成两道黑影,急促 地飞舞着,只看得村人们眼花撩乱,一时之间也分不出谁是展玉翅,谁是董万峰。 场内搏斗的两个人,心无旁骛,双眼只有对方之眼神、动作、兵器。两人也不 知由谁先发动攻势,但此一动,彼亦立即行动起来,几乎不分先后,挥动兵刀击向 对方之要害。 两人以快斗快,眨眼之间,已经互换了五、六十招,连对力之衣角也未沾及。 忽然,长剑与铁拐发出一道轻轻的交击声,声音虽轻,却似春雷唤醒了大地般,那 一道轻响,在旁观者心中猛如焦雷,使得人人均抖动了一下,好像直至此时,他们 才敢放心呼吸。 杨光族站得比较近,也练过武,到底非村夫可及,是以看得较真切。 董万峰生性孤独残虐,从未成亲,一生精力都放在武学上,也因此对其外甥胡 声远特别钟爱,平生亦只真正收他一个为徒。可惜胡声远一来资质不高,二釆藉舅 舅之名头,到处游荡,不肯下苦功练武,有一次到中原,被人打伤,巧遇杨光族救 他回家养伤,结下友谊。后来董万峰找到中原,胡声远哀求舅舅收杨光族为徒,但 董万峰见他非练武材料,只允收他为记名弟子,随他到塞外,服伺胡声远,闲时指 拨一二。 董万峰收杨光族在身边,尚有一层用意,让外甥有个伴儿,免得他到处闲逛。 教其武功,只是敷衍,也因此杨光族出道不久,便让高乔木打伤。 胡声远终究收拾不了野性,跑到中原寻花宿柳,董万峰年来到中原便是为了找 他,最近找到杨光族,方知外甥得了脏病,不冶而亡。 董万峰既悲痛又无奈,身边无人,对杨光族便另眼相看起来,在他家享福,顺 便指拔他武功,只是杨光族伤了一条腿之后,更加不济,他亦心灰意冷,恰好杨光 族求师助他得邵月华,董万峰打算了却其心愿,便返回塞外,是以答应其明求,一 齐来双桥村“抢亲”。 当下杨光族见乃师奇招纷呈,全力施为仍沾不到展玉翅半片衣角,甚惊诧。他 见过乃师与人格斗不下十数次,从未有此情况。换而言之,掳他所知,展玉翅乃其 师平生的第一大劲敌,是以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跳出口腔。但觉喉头干涩难受,几乎 要干呕,手心直冒冷汗。他不止为其师担忧,也为自己的幸福担忧。 场中的展玉翅和董万峰,眨眼之间已斗了近百招,仍然不分胜负,两件兵刀一 共已相碰过三、四趟,表面看来似乎大家都十分轻松,实际上都是全力以赴。 忽然,展玉翅的动作稍慢,董万峰亦跟着慢了下来,动作虽然慢下来,但剑底 生风,每一招都注满真力,比起刚才更加凶险。 展玉翅与对方以真材实学斗了一百招,觉得十分吃力,于是改变打法,乃以白 袍客所授之法应敌,以敌之招破敌,见招破招,因此速度放慢对他反而有利。 五十招之后,董万峰忽觉对方长剑威力转增,自己之剑法竟然受制于人,心头 不由一沉,暗道:“这小子果然有点门道,难怪短短时间内,声名大震。咦,他因 何有此进步?莫非有甚么奇遇?唔,今日非得小心不可,免得阴沟里翻船,埋葬了 半生英名!” 展玉翅亦觉对方招式中的破绽很少,且常一露即隐去,心中亦暗晴吃惊道: “‘气寒西北’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能久享盛誉,非罗宾鸿之辈可及。”当下抖擞 精神应敌。 两人是将遇良材,棋逢敌手,都拚尽全力施焉。展玉翅潜质无限,在此战中所 得甚多,越战越感兴趣,亦越战越勇。相反,董万峰则为盛名所累,反而有点缚手 缚脚。 杨光族见乃师气势不比适才,心头大急,忍不住呼问:“师父,要不要徒儿助 战?” 董万峰大怒:“你给老夫住嘴,你替他提鞋还不配,还能助我?” 展玉翅心已忘我,目中只有对方的铁拐,经过百数十招的搏斗,对方招式的变 化规律,已为其掌握,因此越来越顺心顺意,斗志越强盛,招式越新奇。 这一变化,把董万峰震慑住,难以理解是何原因。不过他却知道,再打下去, 自己实在占不到便宜,心中不由暗打主意。 激斗间,只见董万峰的铁拐横扫而至,这一招看似简单,实则是他的得意杰作 主一。明驰千里,随之而来的变化街有十来着,以往无数西北英雄全折在他这一招 之下。 展玉翅长身掠起,跃过铁拐,董万峰大喜,正想换式下杀手,不料,展玉翅那 把剑奇准无比地戳在铁拐上,借力腾升,再越过董万峰的头项,落在他身后。 这一招看来简单,但其中包含了无穷的气势及智慧,使得老练如董万峰,亦不 由怔了一怔,铁拐被长剑戳得一沉,待要变招已来不及。 展玉翅只站在其身后,长创遥指,没有发招,但这一场此武,谁胜谁负,明眼 人已了然于胸。 刹那之间,董万峰心头如被火灼般难过,他缓绥地转过身去,扬声问道:“你 这一招叫甚么名称?” 展玉翅淡淡地道:“招式何须有名称?这百多招,没有一招有名称。” “你胜了!”董万峰长叹一声:“十年后,老夫会再来找你,十年之内,我绝 不踏进关内一步。” 展玉翅轻轻地道:“十年后,假如我还未死,你更不是我的对手,三天之后, 我便能够在一百招之内杀你。” 董万峰一张脸比纸还白,叹声问道:“刚才你为何不杀我?” “因为你毕竞还是个人物,杀不杀你有何分别?” 这句话更像一条鞭子,抽打在董万峰的心房上,只见他目光暴缩,身子无风自 抖。杨光族不能理解展玉翅,但董万峰绝对知道。 自出道以来,从未失败过,今日却败在一位后生小子手中,这滋味比死还难受, 他董万峰日后还能在江湖上纵横? 展玉翅轻轻几句话,效果比毁了他一条腿还严重,这当儿就像打翻了一瓶五味 素,分不出是甚么滋味。 耳畔忽闻有轻轻的呼唤声,董万峰瞿然一醒,这才发现展玉翅已不知去了何处, 在桥头观战的村夫,亦已不见。天上飞来一朵乌云,把皎月遮住,大地倏地一片漆 黑, “师父,你没有输……” 董万峰蓦地回首,扬手掴了杨光族一巴掌,吼道:“以后你不要来见老夫,也 不准你自称是老夫的徒弟,否则必取你狗命!”他话未说毕,人已如飞般往前弛去。 杨光族轻抚着火辣辣的脸庞,直至董万峰的身形掩没在黑暗中,他心中仍充满 着解不开的谜团。 月光又从乌云后照射下来,林子里隐约传来一阵阵欢笑声,杨光族切叹一声, 也提步走了。 * * * 旭日东升,大地一片金光灿烂,一辆双套马车在官道上奔驰,车夫只有二十多 岁,一身古铜色的肌肉,贲起如丘,车夫身旁却坐着一位年轻斯文的青年。 昨天那一战,是展玉翅出道以来,最淋漓尽致的一役,至今展玉翅仍然回味无 穷。董万峰实是个“好对手”,他招式狠辣,但变化不太多,亦不太快,使展玉翅 有时间寻思破解之法,并从中获益匪浅。 路上十分无聊,是故展玉翅不断回忆董万峰的招式,思索新的破解之法,想得 闷了,便坐着运气练功。 邵月华性子内向,在车厢内一言不发,一切均由展玉翅安排。对她来说,这也 是一次冒险,把后半生交付给一位刚认识的小伙子,但这又是她唯一的一条路。 三天之后,邵月华方跟展玉翅搭讪几句,展玉翅只恨不得早点把她送到芜湖, 然后派人通知高乔木,了却一件心事,奈何马车到底不如快马,回程比去程慢了很 多。 过了徐州之后,马车转向西南,大概远离家乡,邵月华心情也开朗了许多。但 展玉翅心情反而沉重起来,因为他发现马车后面,不时有人跟踪。 跟踪的是甚么人?展玉翅不知他们的真正身份,但这些人有作客商打扮的,有 游历学子打扮的,也有穿疾装劲服的,形形色色,教人摸不着头脑。 展玉翅怕邵月华担心,不敢告诉她,只吩咐车夫小心,那车夫常在外面奔跑, 知道江湖风险,心头志忑地问:“客官,你车内那朋友,到底是甚么身份?” “寻常的村妇,与她无关。”展玉翅忖思道:“是否是杨光族派人来‘抢亲’?” 但一想又觉可能性不大。 天将入黑,到了一座小镇前,头顶上忽然呜呜地响了起来,但见一枝响箭落在 马车前,展玉翅手掌落在剑柄上,道:“快!”催马车入镇。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展玉翅赁了三间房,安排邵月华住在中间,并吩咐她小心, 忽然展玉翅心头一动,会否他们认错了对象?乃打定主意,故意请车夫小刘及邵月 华到外面饭馆吃饭。 一壶酒、四式小菜、一大碗蛋花肉片汤,邵月华,初次出门,在饭馆内吃饭, 又羞怯又新鲜,还带几分惊怕,展玉翅面向大门,来往的人全在他眼皮底下。 忽见有人走到大门外,往内看了一眼,便蹲在门左,一忽又离开了。一忽儿, 又来一个人,同样蹲在门左,又再离开。不问而知,这些人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展 玉翅倒不将这些人放在眼内,只怕误伤了邵月华。 车夫小刘也看出蹊晓,低声道:“客官,咱们快点吃,早点回去吧!” 展玉翅道:“就在这理解决。”抬头又见一个汉子在门口探头探脑,乃高声道: “四海丐帮展玉翅在此,有甚么事,大可进来磋商磋商!” 那汉子不答,转身欲行,不料跟背后那人碰了个满怀,后面那汉子喝道:“你 瞎了眼是不是?” 前面那汉子忙道:“对不起,在下不是故意的。” 后面那大汉指着墙壁道:“还说不是故意的,咱们的标记明明是你擦掉,再画 上你们的,喂,道上的规矩,你到底懂不懂?” 前面那汉子冷笑一声:“原来你是道上的,那好,你可知咱们在镇外便盯上羊 牯了?有响箭为证,兄弟,你来迟一步了。” 后面那大汉大笑:“你们在镇外才盯上?可知咱们过了徐川便缀上了!” 展玉翅忍不住跑出去看一看左边墙上,一片白粉,看来被人涂了又抹,抹了又 涂,但现在仍依稀看出上面宣了一只龟,展玉翅道:“两位不必争了,一齐来吧!” 那两个大汉面面相觑,由于没得到指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展玉翅故意问道:“原来你们不是看上少爷的,邪好哇,我却看上你们了,两 位是哪条线上的?” 那两条大汉不发一言,转身欲行,展玉翅标前一步,双手齐出,分扣两人肩头。 以今日展玉翅之造诣,那两条大汉又如何闪避得了? “你们两个到底说不说?”展玉翅双掌微微用力,只痛得那两条汉子额角冒汗。 忽然,一个中年汉子自对面走过来,冷冷地道:“堂堂的展副帮主,竟然跟小 罗喽过不去,不怕人笑话?” 展玉翅仍不放手,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黑旗寨的卜霸天!” 展玉翅这才知道来的是绿林好汉,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强盗打乞丐头子的主 意,你不怕别人笑掉大牙。”他双臂垂下,顺手封住那两个大汉的麻穴,亦将他俩 掷在一边。 卜霸天道:“展玉翅,你自罗宾鸠那里得到的家当,分一半出来,咱们便让你 顺利过境,否则……” “你们一定搜过展某的房间及马车,可是空空如也?钱放在铜陡,你们拿得到 吗?” 卜霸天道:“拿住了你,不怕拿不到钱。” 展玉翅不屑地道:“就凭你?你自问比之罗宾鸿如何?” “卜某自认不如!但有句俗语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你自认是千臂如来么?” “黑旗寨还末看展某眼中。” 忽然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黑旗寨不行,咱们山海寨又如何?” 展玉翅转头望去,只见十多条大汉,拥着一个瘸腿的丑汉及一个穿文士服的中 年汉子走过来。展玉翅道:“先报上名来!” 瘸腿丑汉声音沙哑:“赛铁拐李大白。” 穿文士服的声音令人毛发倒竖,看来比李大白还难对付:“赛状元杨伯英!展 玉翅,今日云集在此的,一共有十三个山寨,五百多个人,你就算能突围而出,你 那姐姐可得留下来当押寨夫人,你舍得么?” 此人果然厉害,一语便击中展玉翅的要害,使得展玉翅不由沉吟起来。 卜霸天忙道:“展副帮主,彼此合作,黑旗寨帮助你们突围如何?” 杨伯英冷笑-声:“以你黑旗寨,敢跟十二寨作对?” 忽又有一彪人马奔来:“杨老弟说得不错,最低限度,得加上咱们长胜寨!” 为首那人秃头,顶门油光发亮,身材矮矮胖眫,但走起路来,跨幅很大,且十分沉 稳,看来此人武功在另外二人之上。 展玉翅只好施拖延战术,故意淡浃地道:“待你们三家商量好再说。”言毕返 回饭馆, 邵月华问道:“展少爷,他们是不是为我而夹的?” “不是,是冲着我而来的。”展玉翅尽量说得轻松:“说不定稍后会有一场好 打,你们两个要小心,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嘴上说得轻松,心头却如压 着一块重铅。 过了两盏茶工夫,那秃头的和场伯英等人走了进来,展玉翅连忙长身,道: “有话在门口说,嗯,尚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某乃郭得胜,咱们商量好了,你家的财产,咱们不要,但罗宾鸿的要分一半 给咱们!” 卜霸天插嘴问道:“罗宾鸿到底有多少财产?”冷不防给郭得胜在桌下踢了他 一脚。 展玉翅只当作没看见:三一位能绝对保证,保护咱们三人列铜陵?” 郭得胜嘿嘿笑道:“这个咱们自有办法,你须先答应咱们的条件,其他细节才 再商量。” “我怎知道几位是不是来骗我的,凭你们三个寨主的力量,敢与其他十寨作对? 有这能耐么?” 卜霸天怒道:“你泥菩萨过江,还敢轻视咱们?” “展某不是三岁小孩,凡事总得问清楚,要知那笔财产下少哩!说不定我肯分 出一半,其他十寨的人反而肯替我卖力,你说以三寨对付十寨,把握较高,还是以 十寨的力量对付三寨的高?” 郭得胜面色一变,冷冷地道:“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说话之前可得先想清楚! 就你一个人,咱们可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问题是你还得照顾那娘儿,哼!就凭咱 们三寨之力量,这可办得到。” 展玉翅知道在这时候,绝对不能表现得太软弱,是以不悦地说:“你在威胁我?” 杨伯英忙打圆场:“副帮主误会了,咱们只是为了财,却不会失义。何况那笔 财产又不是你家的,再说,有钱而短命,那些钱要来作甚?” 展玉翅冷笑这:“那是要救济天下的贫苦之士的。” “救济别人,而伤了自己性命,更加划不来。”郭得胜道:“在此处的人共有 五百多人,但咱们三寨台起来已有百六、七十个,再加上你的大力,要保护那娘儿 突围出去,困难不大。” 展玉翅菹:“我要的是万无一失的方法。” 卜霸天怒道:“小子,你别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天下间哪有万无一 失的方法?” 杨伯英道:“我有一个办法,先把你那位好姐姐先化装一下,由咱们保护她离 开,副帮主则留在此处,如此其他人均以为你们三个均在镇内……这叫做明修栈道, 暗度陈仓。”但展玉翅还是摇头。 卜霸天道:“你到底想怎样,可别想耍咱们,咱们已经吃定了。” 郭得胜瞪了他一眼:“你少开腔!” 展玉翅道:“在下不知你们带来的人,战斗力如何?其他十寨人手现在何处? 如问分布。你们若连这点都未弄清楚,根本不配跟我谈条件。” 郭得胜道:“目前赶到此地的才几个山寨,而且人马还未到齐。其他的料在凌 晨便会赶来,已赶到的,不是驻在镇内,便是散布在四周,时不予我,再拖延下去, 情况更是糟糕。” 展玉翅道:“让在下先考虑下……嗯,咱们先回客栈再说,在此地逗留大久, 不是办法,你们在前开路,咱们随后而去!” “不必,一齐走吧!” 当下展玉翅回店拉着邵月华,一齐走到至客栈,展玉翅把邵月华及车夫送上马 车,又问:“你们的手下在何处?” 郭得胜道:“一呼便至,但你至今尚未答应咱们的条件!” 展玉翅道:“好,假如你们能保护咱们三人,平安到达铜陵,展某答应将罗宾 鸿的财产分一半给你们四个人!万一不成功者,那又如何?” 卜霸天道:“废话!那当然一切免谈!” “好,咱们先出镇再说,在镇内,民宅密密麻麻,根本不如道敌人躲在哪里!” 展玉翅立即跳上马车,匆匆出镇。其实他不想跟对方多说话,免得他们要他说出罗 宾鸿的财产。说得多,天下穷困之士将少受益,说得少,又伯他们不愿干。 还有一点,这些财产已经交到总舵去,若再拿出部份来,别人是否同意,还有 疑问,是以展玉翅一路上心情都十分沉重。 邵月华见他久久不作声,乃道:“展少爷,若非为了我,你也不用受人威胁, 你还是不要管我吧!我一个女人值多少银子!” “你别多心,他们冲着的是我的钱!” 马夫哆嗦地道:“客官,咱宁愿白跑几天,也不想去芜湖了!” “你放心,我加倍给你酬劳,还保证你的安全!” 小刘道:“再多给我几倍车资,若死了也享受不到!何况保证有甚么用?刀光 剑影,流矢横空,谁能保证它们都长着眼睛?” 他说的可是实情,但展玉翅更不能放他,倏地伸出一指,封住他双腿的麻穴, 故意板着脸道:“此时却由不得你了!I 是次能否脱出险境,展玉翅实无半点把握,最要命的是他身边没有一个助手, 一切均需依靠自己。 背后马啼声隐约可闻,也不知来者是友是敌,但展玉翅却先把剑抽了出来,以 应骤变。 马车离镇驰了三、四里路,前面忽然黑压压的横排着一群人,黑暗之中,看得 不清楚,展玉翅只好着马夫冒险向左首小路驶去。不料,刚拨转马首,小路两旁的 树后也出现了人影来。小刘一惊,忙将马拉停。 展玉翅沉声道:“诸位是何方神圣?因何拦住马车?” 一个宏亮的哈哈笑声之后,有人扬声道:“放下买路钱,自然可过去!” 展玉翅道:“在下身上不名一文,不知阁下要多少买路钱?” 那人道:“不多,三十万两银子!” 展玉翅道:“三十两银子,在下倒可以接受,请派个人来拿!” 那人声音转厉:“展玉翅,明人不说暗话,咱们要的这个数目,绝对合理!因 为据咱们所知,罗宾鸿的财产,应该不止此敷。” “若说合理,三十两也不合理!而且罗宾鸿根本没有留下这么多钱!” “有也好,没有也好,反正若没有三十万两银子,你便休想活着离开。” 展玉翅抬头打了个哈哈:“我肯答应,也有人不答应,最好你们先商量好,再 来找我!” “谁不答应?” “另外那十二家山寨的英雄好汉,他们绝不会让我答应你!还有,阁下居然连 名也不敢报上来,算来是十三寨最没气派最窝囊的一个。” “胡说!我司马鹰在绿林中,谁敢轻视,因何不敢报名?” 展玉翅哦一声:“原来是双马寨的!不知令弟司马鹏是否也来了?” 另一个声音道:“想不到副帮主还听过贱名!” 展玉翅道:“不错,贤昆仲的大名在下是久仰了,也有心与两位合作,只不知 两位是否肯跟别人合作?” 司马鹰道:“阁下这话是何意思?” “长胜寨、黑旗寨和山海寨几位寨主都肯与在下合作,合力助在下杀出重围, 事后共分十万两银子,就怕他们不愿意跟贤昆仲分一杯羹。” “咱们独得不是更好?何必与人分利?” 展玉翅长叹一声:“难道你们还看不清形势?第一,卜霸天他们不会让你得手! 第二,你一家独得,试问其他人会让你活着回家?利害分明,在下给你一盏茶工夫 考虑吧……” 话未说毕,已听到郭得胜的声音道:“副帮主之推测奇准无比,竟无一点差错。” 司马鹏道:“郭老大,你这话是甚么意思?有种的便出来吧!” 郭得胜哈哈笑道:“没有甚么特别的意思,本来不想多说,如今反而要多费唇 舌!副帮主料咱们不愿分一份给你,正说出咱们三家之心意!快放开一条路,让马 车通过,否则你们便得死在此处。” 司马鹰冷冷地道:“别人怕你,贱兄弟却不怕!儿郎们准备。” 他话声未落,己闻一阵嗤嗤声响,接着是一片惨呼声,原来有人在高处射箭偷 袭,双马寨的人一时不察,是以中箭下马。 郭得胜的声音又传来:“这只是警告,再不知机便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哼, 料你俩也不敢跟三寨为敌!” 不科司马氏昆仲十分剽悍,倏地拍马向马车急驰过去,展玉翅把车夫推进车厢 内,急提一股真力于左臂上,他觑得真切,人即如离弦之箭,反向对方迎上去。 这一着大出司马氏兄弟意料,急切间,举枪刺去!展玉翅长剑一横,借力斜飞, 左掌倏地拍出,一股强劲的掌风过处,司马鹰人已离鞍飞起。 展玉翅脚尖在鞍上一点,又凌空朝司马鹏后背射去。 这几个动作,兔起鹘落,干净利落,司马鹏闻得背后尖锐的兵刃破空之声,慑 人魂魄,心跳胆裂,不敢抵挡,离鞍滚落地上。 展玉翅冷笑一声,已跃落鞍上,策马驰至马车旁,高声道:“哪个不怕死的, 可上来!” 这一来,不但把双马寨的喽罗震慑住,即使在高处冷眼旁观的三寨人马,也看 得口呆目瞪,心头怦怦乱跳,杨伯英心中忖道:“幸好咱们跟他台作,若跟他作对, 还不知好坏呢!” 展玉翅作势欲扑向前,郭得胜立即挥军由山坡上冲杀下来,双马寨的人扶起头 领,落荒而逃。展玉翅急道:“保留实力、气力!” 鸣金收兵之后,郭得胜等几个人策马过来,展玉翅跳回马车,又将小刘拉了出 来,道:“郭寨主,请送四、五张硬弓来,另配几匣长箭!”杨伯英已自告奋勇, 着人去取。 郭得胜故意道:“副帮主受惊了,希望邵姑娘没有受伤!” “郭寨主神机妙算,在此设下伏乒,足见机智过人,前路凶险,还望多费点心 思,展某不胜感激。” 卜霸天道:“他虽然有谋,但若非卜某把人马扎在这附近,远水救得了近火么? 嘿,那些神箭手也是淹一手调教出来的!” 展玉翅心头一动,嘴上却道:“原来是卜寨主立下的大功,失敬失敬,今后更 要仰仗卜寨主了!”卜霸天脾气火爆,表面凶狠,但毫无机心,听后,睑上露出一 抹笑意。 郭得胜吸了一口气,试探式地道:“罗宝鸿留下来的银子,真的不止三十万两?” 展玉翅心头一沉,道:“没有这么多!” 李大白急问:“那有多少?” “有些是不动产,价值多少,一时很难估值。” 郭得胜紧迫一句:“那到底有多少?相信副帮主心中必有一个底,咱们只想知 个大概……说真的,咱们这种人刀头舔血,为的是甚么,副帮主必然十分清楚。” 这也正是展玉翅所担心的,说得多,自己损失太大无所谓,但天下贫困之士却 损失大了;脱得太少,又恐怕引不起他们拚命保护,是故沉吟良久方道:“约莫二 十万两左右,但真正……” 郭得胜截口道:“就算是二十万两吧,咱们三寨要十万两,再多一份,可就没 意思,希望副帮主不可失信!李兄、卜兄意下如何?” 长胜寨实力在其他两寨之上,郭得胜的武功智略,也远胜李大白、杨伯英和卜 霸天,他都没有意见,他们还能反对么? 郭得胜见他们都不反对,续道:“副帮主,希望你能与咱们衷心合作,不要三 心两意!” 弦外之音,展玉翅自然听得出来,劝他不要利用其他山寨的力量,挑拨离间, 展玉翅暗叫一声厉害,乃道:“郭寨主的话,正是在下想说的话,希望诸位眼中除 了银子之外,尚有点情义。” 郭得胜道:“咱们若没一点丁情义,又怎只取十万两?其实郭某知道,罗宾鸿 的遗产,最少有四十万而!” 展玉翅微微一笑:“那只是江湖上的误传,怎可轻信?” “郭某有位朋友,跟随过罗宾鸿,因此不是误传,到底有多少,你心中明白, 老夫既然只取十万两,也就不再跟你计较,副帮主再‘谦虚’,便不把咱们当作朋 友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练,展玉翅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是以换上一副诚恳之色道: “展某是纨裤子弟出身,向来不重视财物,即使今日沦为叫化子亦如斯,因此实际 值多少银子,的确不清楚,不过郭寨主如此厚义,倒教展某钦佩之至!只是在下有 一点不明白的……” 郭得胜道:“为何为了三万三千三佰两银子,肯拚老命,与同道为敌?郭其可 以告诉你,因为咱们食指浩繁,已近揭不开锅盖来;而且副帮主才智与武功,均是 上上之选,非与你衷诚合作,否则咱们还不敢与其他十寨作对。” 展玉翅微微一笑:“恐怕还有其他原因!展某愿意冒昧忖测一下,乃因最近扬 州那一票,陆源没把你们预上一份,不知展某猜得对不对?” 郭得胜脸色一变,但随即道:“大凡大生意,凶险必高,预不预咱们一份,正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那是看不起贵三寨!”展玉翅单刀直入:“陆源要绿林团结一致,但如今他 既不维护诸位的利益,郭寨主便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最低限度也要让他知道一个 道理,他苦处理不公,绿林不可能团结。” 郭得胜脸色再一变,随又转头道:“老夫早对你们说过,展副帮主天资聪明, 如今都相信了吧?说真的,不出两年,四海丐帮帮主之位,非他莫属。” “你不必替我脸上贴金!咱们得好好研究一下,前路如何走?” 郭得胜道:“敞寨副寨主‘黑豹’管飞星已经带了二十多名精锐,绕路向前开 道,若有问题自会跟你商量。至于老夫则带人随后,黑旗寨在左,山海寨在右,遇 险会发烟花示警,请记着,红色是十分紧急,贼势极强;蓝色是一般,黄色是危险 求救,白色乃示意撤退!” 展玉翅重新上马车,道:“如此甚好,事不迟宜,速走!另者,他们是否已赶 至附近?” 李大白道:“适才有人来报,最接近咱们的是红鹰寨,其次是百花寨,最近者 只有三里路!” 卜霸天叫了起来:“好极了!洪疯子来了,老子正要找他拚命!” 郭得胜沉声道:“卜寨主,如今咱们目的是三万三千三百两银子,不是问了报 私仇,你得小心!”回头又对展玉翅道:“百花寨尽是女兵,但请莫轻视她们,因 为大寨主擅于使迷魂药,二寨主暗器十分厉害,是故她俩手下,擅此道者亦极众, 可得小心。” 展玉翅点头,问道:“两位女贼叫甚么名字?” “大寨主是麦姐,唤郭月英,二寨主是表妹,萧飞飞……” 卜霸天快口道:“副帮主不必问姓名,但见丑的便是表姐,美的便是表妹。” “好,前头再见。”展玉翅着小刘继续驾辕,心中却想道:“这些人不大讲道 义,今日他是为了跟陆源呕气才干,明日变了主意,说不定就是心腹大患,展玉翅 啊展玉翅,你可得小心。” 他一路目不交睫,直至天色大亮,仍不敢大意。忽然,前头驰来三骑,为首那 人,一身黑色劲服,样子十分剽悍,马末至车前,鞍上人已滚了下来:“车上可是 展副帮主?” 展玉翅唔了一声,反问:“阁下便是黑豹管飞星?” “不错,前面有天河寨的人埋伏,不知副帮主有何高见?” 展玉翅道:“绕路而行可否?” “可,但只能向右行,因为左首有山,马车难行,除非车上眷属改乘快马。” 展玉翅略一沉吟,道:“向右行驶,小心百花寨的暗器及迷魂药!”一顿又问: “你手下能射箭否?” 管飞星面无表情地道:“有几个能射,可惜没有携带弓箭!”展玉翅乃给了三 副弓三匣箭与他,管飞星一言不发,上马又去了。 展玉翅见旁边有草丛,乃请邵月华先下车解手,然后打开布包,取出干粮,分 与车夫止饥。展玉翅只喝了几口清水,吃了一块烧饼,他倏地觉得,自出道以来, 这次的危机及担子最重,但又充满了刺激。 马车驶入右首小道,由于道路崎岖不平,行速缓慢。展玉翅在车上,不断左顾 右朌。起初没有甚么发现,行了约里余,才略有所觉,果然小久便见有-枝长箭落 在车前,箭杆上穿着一朵花,不问可如是百花寨的。 展玉翅抽出长剑来,道:“小刘,再走,直至我吩咐你停方停。”说着,又取 出一副弓箭来,搁在足旁。 马车只驰了二十丈左右,便见前面被人以一块大石拦住。展玉翅抬头一望,见 两旁大树上均有人影,乃吩咐小刘进入车厢躲避,他自己提起弓来,搭上箭,沉声 道:“速把石头搬开,否则休怪少爷无情。” 回答他的竟是一阵暗器,展玉翅大喝一声,把箭射出,先窜进车厢闪避,人无 损,但马儿中了暗器,又惊又痛,悲嘶一声,人立而起,几乎把车子也掀翻了。 展玉翅仗剑护身,走了出去,拉住马缰,耳畔却听到一阵轻蔑的笑声:“班门 弄斧,这只是微惩小戒!” 展玉翅稳住了马儿,对着声音来处道:“说得好听!但仗着人多暗器多,占点 小便宜,比值得炫耀么?有本事的便下来与少爷决一死战!” “真是书呆子!” 另一旁大树上也传来一个声音:“秀才遇着兵,尚且有理说不清,遇到强盗, 不知会怎样?”言毕一阵大笑。 展玉翅估计先发音的是表妹,后发音的是表姐,乃道:“强盗遇着叫化子,叫 白搭。” “别的叫化子都是三餐不继,但你却是天下最富有的乞丐。” 展玉翅失声大笑:“真是新鲜!想不到在下还这般值钱。” 后发言的那声晋又道:“展玉翅,你别反穿皮袄装羊,把钱献出,便放你一条 生路。” “真是好笑!”展玉翅好整以暇:“叫化子会带很多钱上路?而且还不知郭大 寨主想要多少呢!” “咱们是多多益善!当然至少也得二十万两银子……” 她话未说毕,展玉翅已仰头大笑起来,萧飞飞怒道:“姓展的,你肉在俎上, 尚敢卖狂?须知咱们姐妹可不好惹!” “你知道少爷因何好笑么?” 萧飞飞怒道:“鬼知道你有甚么毛病!” “长胜寨、黑旗寨和山海寨已要去了在下十万两银子!一来,少爷已没有那么 多钱,二来你们自信心比他们三寨如何?” 树枝晃动,树上分左右跳下两个人来,果然一美一丑,相映成趣。展玉翅故意 对郭月英道:“这位一定是刚才以暗器‘惩戒’在下的萧二寨主了!” 郭月英尚未作声,萧飞飞巳斥道:“简直是瞎了眼的狗贼,二寨主是姑奶奶我!” 展玉翅冷笑一声:“你别臭美了,人人均说萧二寨主丑得连猪八戒也不多看一 眼……”话未说毕,萧飞飞双肩微晃,已向展玉翅扑去。 展玉翅故意失声道:“姑娘因何这般生气……”话未说毕,萧飞飞的柳叶刀已 经砍至,左手虚捏,估计暗藏了轻小的暗器,如此一来,展玉翅可不敢大意,因为 他务须一击即中,又不能杀死萧飞飞,免引来更大的杀机。 又闻郭月英呼道:“姐妹们,把马车围住!” 就在此刻,倏地有一枝长箭射至,三个女喽罗猝不及防,后背被射个正着,郭 月英又惊又怒:“甚么人,给我滚出来!” 再三枝长箭过后,只见草丛中飞起一个剽悍的汉子来,一身紧身黑衣,动作矫 捷之至,展玉翅目光一瞥,认出正是管飞星。 几个女喽罗围上去,管飞星左街右突,眨眼间,即有几个女喽罗伤在他刀下。 郭月英道:“草丛中还有人,快搜!”几个女兵士过去,待得临近草丛,但见 长箭破空而至,前面那个挥刀挡住,后面那个发现较迟,被贯穿前胸,立即毙命。 郭月英大怒:“让姑仍奶来收拾他们!” 这边厢的展玉翅在萧飞飞的刀影中,只守不攻,他人在车上,按理来说,甚难 防守,但萧飞飞竟连对方一片衣角也沾不上,又惊又怒又愧。抬头一望,展玉翅气 定神闲,还对着自己微笑,姿态英俊潇洒之极,她芳心没来由地一跳。“姑娘真的 是萧二寨主么?怎地这般娇美动人!”展玉翅说。 换作是别人说的,萧飞飞必定勃然大怒,但此刻竟然大觉受用。 “传闻害人,否则也不会累我吃二寨主疯狂进攻了!”展玉翅忽然把声音压低, 如有情人娓娓而说:“但你表现如此激烈,不怕表姐生气么?” 萧飞飞不由一怔,动作梢慢,展玉翅右手已扣住其左手腕脉,痛得萧飞飞张开 手掌,掉了一地的梅花针,萧飞飞惊道:“你去死吧!”右手柳叶刀直砍过去。 展玉翅上身一斜,左手又扣住其右手腕脉,双臂再一用力,将她拉上马车,顺 势封住她后腰的麻穴,再将她摆放在自己身前,嘴上低声道:“好姐姐,先委屈你 一下了!”这句话叫萧飞飞骂不出口来。 那边的郭月英,面对管飞星的两位助手,二十来个照面,便将他俩解决了,又 向管飞星走过去:“再凶的男人,在姑奶奶面前,也得温顺得像只小羔羊!” 展玉翅刚好制服了萧飞飞,及时扬声道:“郭大寨主,请你回头看看。” 郭月英回头见萧飞飞已落在展玉翅手中,脸色登时一变,只听展玉翅道:“请 停手,有话好说:” 郭月英道:“姑奶奶迷魂药一洒,你便成了煮熟的鸭子!” 展玉翅又暗中封了萧飞飞的哑穴,道:“令表妹已将解药给了我!再说展某临 死之前,也来得及杀了她,让她陪我下黄泉!” 郭月英显然怒极,胸瞠不断地起伏着,厉声道:“姓展的,你待怎地?哼,大 男人抱住一个黄花闺女,你可知道会败人名节吗?” 展玉翅笑道:“失节比起当强盗,以我看来,轻松得多,失节只关乎其本人, 但当强盗,杀人越货,以迷魂药拦劫客商,可损害到别人,甚至严重者,累人家破 人亡!展某虽然抱住令表妹,但双手规矩得很,嘿嘿,若换作是你,少爷还未必肯 抱哩!” 郭月英只气得差点吐出血来:“姓展的,长过今日,姑奶奶一定跟你斗到底! 有一句话你可能不知道--女人和小人,千万不能得罪!” 展玉翅道:“管飞星,你过来!” “且慢!你敢走过去,姑奶奶便先杀了你!” 管飞星冷笑一声:“你以为管某是草扎的人?”一句话末说毕,他人已斜飞出 去,同时闭住了呼吸,郭月英提气追前,双袖连挥,只见袖管里飞出两股烟雾,一 缕白色,一缕黄色。 展玉翅解开萧飞飞的哑穴,低声道:“姑娘若想活命者,只能自救了!” 萧飞飞又羞又怒又惊,但觉心头乱糟槽的,不由自主地“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郭月英吃了一惊,连忙住手退后。 展玉翅哈哈笑道:“大寨主反应之快,出人意料。不过,你再动手,令表妹的 一条性命,可就保不住了!” 郭月英道:“姓展的,你有甚么条件,尽管提出来!” 展玉翅见管飞星走过来,遂将萧飞飞交给他,跳下马车道:“我的条件比较复 杂,第一,我可以放了令表妹,但你必须撤掉石头,并让二寨主送咱们一程!展某 便不损她一根头发!” “第二个条件呢?” “第二,由我与你比斗一场,假如你输了,贵寨须保护咱们一直至合肥地界!” 郭月英紧问一句:“假如你输了又如何?” 展玉翅道:“展某便送二十万两银子与你,如何?” 管飞星急道:“副帮主,这婆娘的迷魂药十分厉害,你……” 展玉翅道:“我自有把握!”当下悄悄吸满一口气,暗中戒备。 郭月英对自己的迷魂药十分自信,忖道:“就算你闭住呼吸,始终坚持不了多 久!”当下满口应允,随又道:“你小心了!”她向前飞去,双袖飞舞,先在四围 洒下药粉。 展玉翅任其施为,忽然一剑闪出,这一剑速度极快,远处的女喽罗,只觉烟雾 中,闪过一道白光,即见郭月英向后急退。 郭月英一退之后立进,同时抽出柳叶刀来回身反攻,展玉翅正要她先攻!郭月 英攻了七八刀,展玉翅已发现她刀法中的破绽,当下长剑刺其左肩,引得郭月英提 刀来格。 说时迟,那时快!展玉翅长剑忽然旁移,指住其咽喉!任何人在此种情况下都 会停止一切动作,但郭月英料定他有求自己,不会杀死自己,是以有恃无恐,手腕 一振,挥刀急砍展玉翅之左肩,当真是以牙还牙,这一战只要她能拖延三、四盏茶 工夫,展玉翅便得换气,届时…… 不料,展玉翅武功之高,远在其想像中。他长剑一收一移,格开柳叶刀,随即 顺势一沉,剑刃割及其腕脉,郭月英不由自主地抛下刀来、 电光石火之间,展玉翅揉身扑上,以长剑引开其注意力,右手食中两指趁隙封 住了其麻穴,他同时扯住她,奔出毒雾之外。 郭月英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不怕毒?” 展玉翅一言不发,直拉她上马车。管飞星连忙驾车前进。 “副帮主果然名不虚传……”管飞星话未说毕,忽觉一阵晕眩,连忙闭住呼吸。 原来郊野风大,那些迷魂药随风而散,他一开口便吸了一点进去,幸亏这离中心点 颇远,他心中仍暗叫一声厉害。 郭月英忍不住在车上再问:“你为何不用换气?” 展玉翅至此方敢说话:“少爷已打通了任督两脉,一时半刻不呼吸有何奇怪, 你如今服不服?不服者,咱们可以凭真实本领再斗一场,展某保证十招内必胜你!” 郭月英跟一般女人不同,立即道:“假如姑奶奶十招内便败在你手中,日后一 切但凭吩咐,但如果姑奶奶能支持超过十招,那又如河?” “二十万两银子,着人亲自送上贵寨!” 管飞星忙道:“副帮主,何必跟她一股见识!” 展玉翅一笑道:“我自有主张!”顺手解开郭月英的麻穴,两人同时下车: “大寨主请准备,此战不同寻常,勿急于出手,记着,只有十招!” 郭月英立即凝神戒备,管飞星提醒展玉翅:“副帮主不要说话,提防这婆娘暗 中施毒!” 郭月英怒道:“你以为姑奶奶跟你们一样不讲信用?你给我闭嘴!” 过了两盏茶工夫,郭月英心头烦躁起来,怎地那小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 真的有十成的把握?想到此,她锐气又消了几分。 她性子倔强,不到黄河心不死,一咬银牙,便挥刀扑前,一口气攻了五刀,展 玉翅只闪不挡,郭月英心想,姑奶奶一口气攻十招,你能奈何我么。 心念未了,只见白光一闪,紧接着手腕一痛,五指不由松开,柳叶刀再度落地! 说时迟,那时快,喉头一阵冰凉,登时脸如土色。 展玉翅剑尖离对方喉头半寸,又收了回去,萧洒地收剑入匣,就好像甚么事也 没发生过股。 展玉翅那一剑,郭月英竟看不清他是怎样刺出的,甚至玄妙在何处也不如道! 那么一剑,似隐含着无穷的变化,但又是那么简单!这是武学上以简驭繁、返璞归 真、化繁为精的高深道理,又岂是郭月英之类,一时之间能够理解的? 直至展玉翅拾起柳叶刀,双手奉至面前方瞿然一醒,长叹道:“公子真是人中 龙凤,贱妾不知天高地厚,再三冒犯,实乃自不量力!百花寨上自找起,下至小喽 罗,从今起,一切听从公子的吩咐!” “不敢当,大寨主言而有信,巾帼不让须冒,展某亦佩服得紧,今后的事,以 后再说,如今请替我马车换两匹好马!” 郭月英满口应允,着人去办:“副帮主,敝寨全力保护你南行!” “不必,只桃些武功较好及精练的,其余的请她们先回山寨!”展玉翅言毕又 解开萧飞飞的穴道,拱手道:“刚才多有冒犯,请二寨主原谅! 萧飞飞双颊飞红,扭捏地顿顿足,转身跑去找表姐,邵月华低声道:“玉翅弟, 这位姑娘对你似乎暗生情愫哩,姐姐看她虽身生在绿林,但心地还颇善良!” 晨王翅心头一沉,暗生警惕,挥挥手阻止她说下去。 过了一阵,郭月英及萧飞飞已分配好人手,只留下六十个人,又分成四队,分 散四周,保护展玉翅前进,莫看这些女兵,因她们既能使迷魂药,又擅长暗器,对 方近战十分有利,因此直至此刻,展玉翅方放下心头大石,并将邵月华交给萧飞飞 保护。 管飞星此刻对展玉翅亦佩服得五体没地,神态十分恭敬,展玉翅也觉得此人是 个人材,心中颇喜欢他。 马车再度起裎,郭月英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方道:“副帮主,咱们百花寨已归 顺你,但黑旗寨、长胜寨及山海寨还不知道,是否应该……” 展玉翅不由暗赞她仔细,乃令管飞星先走去通知郭得胜等人,然后再回去,管 飞星欣然答应,策马急驰而去。 马车在平静中前进,展玉翅策马在前,郭月英、萧飞飞分左右拱卫。过了一个 时辰,管飞星飞骑而至,展玉翅要他堑后而行。 奇怪的是这一天,居然十分平静,直至宿县之城,展玉翅决定在此过夜,并包 下一家客栈,先让女喽罗们饱餐一番,分布四周保护,展玉翅方在客栈内,设宴请 百花寨的头领及管飞星。 “管副寨主,为何他们还没有动静?是知难而退,还是在前头布防,等侯咱们 进口袋?” 管飞星道:“附近一直没有消息,连红鹰寨的人也突然消失,在下也闹个清他 们在弄甚么玄虚!” 郭月英道:“敌暗我明,咱们连他们之动向都不知道,实在太危险了!得想办 法掌握他们的动向!” 展玉翅问道:“其他山寨会否联合起来?” 萧飞飞道:“绿林好汉各自为利拚命,要将他们合成一股,实在难之又难,即 使联合起来,也不会长久!” 管飞星有不同的看法:“不一定,若是为了做一宗大生意而联合起来,已有不 少先例!不过二、三十万两银子,并不太多,因此在下估计,他们最多只会三、四 个寨合成一组,换而言之,余下的九个寨,也许会分成三个组合!当然不排除还有 新的山寨加入逐鹿,亦有可能有的知难而退。” 听到知难而退一词,展玉翅心头一勤,道:“过了田家庵,那里叫化子多,本 帮弟子亦不少,消息自然会外泄,本帮若有所准备,估计许多山寨便会知难而退。” 萧飞飞问道:“由此到田家庵,需要多少天?” “路上若无阻碍,三天之内必能到达,快马则只需一天多!” 郭月英道:“如此咱们可派人快马去通知贵帮!”展玉翅想想觉得有理,当下 立即向小二要了文房四宝,写了一封信。 郭月英立即招来两个伶俐的女喽罗,着她们快马送信到合肥城的大展布庄,交 给凌铁城或鲍詹。众人继椟吃饭,忽然有个女喽罗进来报告:“寨主,外面有几个 大汉说是副帮主的伙伴,有事要见副帮主。” 展玉翅问道:“他们可有通姓名?” “其中一个是秃头的,他说是姓郭的。” 展玉翅道:“快请他们进来!”同时又令小二多摆四副杯碟。一忽兄,果然见 郭得胜等四个人,鱼贯而入。 “四位请先坐下来喝杯酒!”展玉翅亲自为他们斟酒:“辛苦啦!” 郭得胜看了郭月英一眼,道:“副帮主能收服两位寨主,真是功德无限,相信 突围更加有望了。”他得知百花寨不会跟他们争利益,乐得多一支生力军。 郭月英淡淡地道:“不敢当,郭寨主大名远播,小妹佩眼得紧。” “客气了,郭寨主巾帼不让须眉,郭某亦是久仰了,咦,听寨主声音,似是山 西人氏?” 郭月英微微一怔,道:“正是,莫非郭寨主亦是山西人氏?不知仙乡何处?” 郭得胜道:“郭某乃沂县康庄人氏,入关已久,家乡的人事已不复记了。” 郭月英身躯一震,失声道:“如此咱们竟是同乡罗,你……你可认识郭千福么?” 这次轮到郭得胜脸上变色,霍地站了起来,急道:“寨主跟郭千福是甚么关系?” 郭月荚泪水欲渴,呜咽地道:“他便是我那不长进的亲哥哥。” 郭得胜身子如风中摆仰般,摇晃个十停:“你,你是阿妹……”郭月英倏地扑 到他怀内,郭得胜轻轻搂着她,老泪纵横:“大哥不肖,不值得阿妹如此……我无 颜回家……后来还是忍不住悄悄回去一趟,听说咱家已被庞剥皮杀清光……却不知 你竟能逃出魔掌……今日教我兄妹异地重逢,实乃老天爷有眼。” 展玉翅等人不料竟有此场面,又不知内里情况,不由面面相觑,半晌,展玉翅 方轻叹一声:“贤兄妹坐下慢慢叙兄妹之情吧!” 郭得胜举袖拭去老泪,道:“对不起,败了诸位的酒兴。” 卜霸天是性情中人,道:“不打紧,俺看你们兄妹重逢,也十分感动。唉,就 不知俺家里现在是怎么个样子。”他忽然举起酒杯来,道:“来,为了庆祝郭寨主 兄妹重逢,咱们敬他们一杯。”他一仰脖,便一口把酒干掉。 众人重新入座,管飞星让位给郭月英,自己坐到卜霸天下首去。郭得胜道: “诸位一定奇怪,咱们兄妹为何不认识……事实上,俺离家乡时,我妹子尚在襁褓 中。唉,俺当年年轻气盛,虽然学了几年武功,但家里穷,只得在地主庞剥皮家当 长工。” 说至此,郭得胜夹了一块鹅肉,放在嘴里轻嚼,续道:“那厮对待下人十分刻 薄,动不动就扣工资,又养了好几位黑道上的恶人为他壮胆,俺只好忍气吞声,庞 剥皮有个女儿,仗着父亲淫威,对下人打骂视作闲事,着闷时,常拿下人们消遣。 “有个长工被她消遣过后,背后骂她欺善怕恶,不敢动郭某,不料那婆娘知道 后,便把我叫去,令人将我缚起来,吊在梁上毒打了一日。我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养好伤之后,却听说她要嫁与邻村黄财主的大儿子,便在半夜摸进她房内,将她强 奸了。” 邵月华及萧飞飞听到此处,都“啊”地叫了一声,郭得胜沉声道:“我以为做 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料竟被那婆娘认出来。” 萧飞飞忍不住问道:“难道你没有熄灯,还是在黑暗中开腔,让她听出声音来?” “不是。”郭得胜吸了一口气:“乃她摸到郭某人腿上的伤疤而知之,郭某得 手之后,乃装作若无其事的,幸好他们要杀我之时,有个丫环无意中听到,悄悄告 诉找,因此得以逃出生天,却害苦了父母。我到中原之后,到处拜师求艺,意图日 后艺成之后回乡,十年之后我回故乡,却知庞剥皮父女俱病亡,家业亦巳流散,而 寒家则全死掉。” 他又喝了一口酒,然后问道:“阿妹,你因何能逃出生天?” 郭月英叹了一口气:“出事前一天,刚好姨丈及姨母来探娘,因她俩没有孩子, 十分喜欢我,便抱我去她家玩几天,不料却逃过大难,家里出事后,姨丈伯庞剥皮 找上来,因此连忙搬家到太原。起初姨丈做点小生意,但都失败了,生活十分困苦, 但她俩还是十分疼爱小妹。” 郭得胜夹了一块鹅肉给她:“后来你又怎会入关,并当了寨主?” “后来,姨丈在穷困中,开了一家专卖胭脂女红用品的小店,想不到,反而赚 了点钱,生活安定下来后,姨丈便自己雇人在店后造香粉,在太原还出了名,生活 便有了很大的改善,表妹也在太原出生了。” “姨丈请人来教小妹读书,但小妹长大后知道一家被人杀死,便立心要学武。 刚好店里有位造粉的师傅,学过武艺,小妹便央求他教我。” “那师傅自知武功不是很强,又教我炼制迷魂药粉,以求在危险时能自保,好 日子才过了几年,那时候小妹已十七岁,表妹才十岁,因为香粉出了名,使得城内 其他店子都没有生意,他们居然联合请了杀手到姨丈家行凶。” 众人听到此处,一颗心都悬了起来,深替郭月英及萧飞飞的安危担心,郭得胜 骂道:“真是该死!” 萧飞飞接口道:“后来的事,小妹都知道,由我来说吧!那夜杀手上门,造粉 的陈师傅刚好带表姐到城外练习暗器手法。因小妹对暗器特别喜欢,便苦苦央求陈 师傅也收我为徒,正因为我俩都到城外,因此逃过一场大难。” 邵月华听得珠泪暗垂:“真是菩萨保佑!” “陈师傅立即带我俩进关,到处流浪,他是河南人氏,因有仇家,是以远跑至 太原隐居,再度回来,不敢到河南,便跑到江南,继续替人造粉,那时候,小妹也 替他造粉贩卖,维持生计。” “陈师傅知道我俩身负血海深仇,带我跟表姐到常州的吕不二先生处学艺。” 郭得胜插腔道:“听说吕不二武艺虽然不错,但授艺全视徒弟檄交学费的多寡 而定深浅,他肯教你俩?” “陈师傅所赚有限,替我俩交的学费不多,因此只学了一套柳叶刀法。不久, 陈师傅便病故了!”萧飞飞唏嘘不已。 邵月华问道:“你俩怎会进了绿林?” 郭月英吸了一口气,道:“陈师傅死后,我俩也离开常州,准备回太原打探仇 家的下落,不料经过长青寨时,因没有江湖经验,中了蒙汗药,被寨主柳长青押上 山,要收咱俩为押寨夫人,小妹虚以委蛇,最后反而以迷魂药迷倒他,表妹杀了他, 咱们便留了下来,并将长青寨改为百花寨。” 萧飞飞接道:“原来寨里的男丁,有不服气的,纷纷下山改投到别寨,我们便 把一些受苦受迫害的妇女,招入山寨,传授武艺及暗器,曾经有几个山寨要来动咱 们,反都让咱俩击退,这一来便耽误了五年青春。” 郭月英道:“小妹不知大哥被庞小姐毒打,只知你强奸了她,因此-直很恨你, 近来年纪渐长,江湖上的事知道多了,这恨意才渐消退,却很想找到你问个清楚, 今日总算如愿。” 众人均唏嘘不已,郭得胜双眼瞪着乃妹脸上,郭月英微微一笑,长身而起,走 回房去,萧飞飞道:“那陈师傅懂得易容之术,授给表姐。因发生柳长青欲收押寨 夫人之事后,表姐便把自己弄成了个丑妇,小妹却不肯……”说着羞怯地笑了笑, 又拿眼瞟了展玉翅一眼。 俄顷,郭月英再度回来,已恢复其原来姿色,虽不是美女,也比不上萧飞飞, 但却绝不是丑妇:“大哥,我一直想找你,但人海茫茫,到哪里找一个人?何况你 又改了名。” 郭得胜叹了一口气,道:“那件事之后,愚兄亦十分后悔,因此改了个名,也 终生不近女色,是以你也没有大嫂,不过,你一定要嫁人。” 郭月英双颊飞红,忙岔开话题:“大哥,咱们兄妹好不容易才见面,今后可不 能分开了。” 郭得胜道:“这个自然,” 展玉翅道:“咱们边说边吃吧!菜快凉了!”又吩咐店小二,加了两个菜一个 汤:“诸位的手下都进了宿县?” 杨伯英道:“大部分散布在城外,一部分进城。” 就在此刻,一名汉子硬闯进来,郭得胜眼尖,认出是自己的手下,忙问:“甚 么事?” 那汉子高声道:“寨主,咱们发现敌踪!” 短短的一句话,把群豪自唏嘘、同情之中拉回现实,卜霸天迫不急待地问: “敌人在何处,是哪个山寨的杂碎?” 那汉子面向郭得胜,恭声道:“咱们看到红鹰寨的人,在城外两三里处扎寨……” 卜霸天又叫了起来:“好哇,洪开山敢来,卜某人便敢杀他!别人可以不杀, 俺今生要定他的项上人头了!” 杨伯英低声对展玉翅道:“洪开山杀了他的副寨主!” 郭得胜则问手下:“他们真的扎营不动?还有发现其他山寨的人马否?” “这倒没有,不过,有三个汉子居然到红鹰寨那里去,看来那三个人武功不低!” “哦?居然有这种事?那三个家伙相貌如何?红鹰寨一向是独市行动的。” “那三个汉子年纪由四十多岁至五十来岁,年纪最大的那个,说话声音沙哑, 有点秃头,其中一个称他为梁老大……” 他话未说毕,展玉翅已接口道:“我知道了,他们是天山三狸!” 郭得胜眉头一皱,转头问展玉翅:“副帮主,天山三狸是甚么来路?武功很高 么?” “我也不太清楚……”展玉翅忽然沉吟起来,心中十分奇怪,因为天山三狸是 要效劳西方仙子的,又怎会在半路上搅上这祸水?过了半晌,他方道:“这三人的 武功并不可怕,但也非弱者,尤其是他们的老大,你们遇上了,最好小心一点!” 郭得胜是何等人,展玉翅的每一个表情,都落在他眼中:“副帮主,你心中有 甚么疑难,不妨坦白说出来!老实说,郭某找到妹妹,心里十分感激你,早把你当 作知心朋友了!别人我不敢说,但长胜寨将永远是你及四海弓帮的好朋友!” 展玉翅精神一振,连声致谢,当下乃将在城隍庙听到的,告诉他们。群豪听后 均面面相觑,尽管他们胆子再大,豪气再壮,也惹不起西方仙子。 刹那间,静得几乎落针可闻,只听到粗浊的呼吸声。 展玉翅微笑道:“怎地?一个西方仙子便把你们给吓呆了?” 杨伯英哈哈地笑道:“有副帮主在,咱们又怎会怕她!”他生性狡滑,先拿话 扣住展玉翅。 展玉翅哪有听不出来之理,他诚恳地道:“诸位听清楚,不管你们今日跟展某 走在一起是甚么目的,假如天山三狸真的是为西方仙子干事,请诸位不必插手!银 子虽然可爱,但那及得上生命的珍贵?” 杨伯英和李大白脸色登时放松,卜霸天则有愧色,装作饮酒掩饰,郭得胜则在 沉思,郭月英泪痕半干,似乎心情尚未平静,只有萧飞飞一睑天真地问:“展…… 大哥,那西方仙子是甚么人。” “是一位少女,年纪大概跟你差不多,但她权势极大,一干黑道上的妖魔都肯 听其命令。” “她武功很高么?” “我未亲眼看过,但曾与她相处,当时我不知她便是西方仙子,估计武功很高, 但到底高至何等程度便不清楚了。” 萧飞飞又问:“展大哥,你有把握胜她么?” 西力仙子的倩影倏地翻上心头,她对他的目光似乎多一点甚么,使展玉翅迷惘 了,呆呆地摇摇头。 萧飞飞道:“哼,就算她有三头六臂又如何,姑奶奶便不相信咱们联手斗不过 她!” 郭得胜道:“你这姑奶奶最好相信!她若没有两下子,那么多本在中原没法立 足的人,肯为她冒险重回中原?” 萧飞飞问道:“表哥,你说咱们该如何对付她?” 郭得胜摇摇头,“总之一切小心就是。” 展玉翅为了冲淡沉闷的气氛,连忙举杯邀饮,群豪又重新吃起菜来,郭月英推 杯道:“小妹已吃饱了,等我出去捡查一下哨岗!” 郭得胜忙长身:“妹子,我随你去!”他陪郭月英出去,展玉翅亦令店小二把 杯碟收拾起来,杨伯英乘机建议早点休息,明天早点起程。 群豪刚想回爵,展玉翅突然听到屋瓦上有轻微的响声,先低声请萧飞飞保护邵 月华,随即喝道:“屋顶上的鼠辈给找滚下来!” 上面没有反应,大门那方却听到郭得胜的冷笑声:“姓洪的,你来得倒真快呀!” 卜霸天虎吼一声,分开众人窜了出去。 展玉翅始终认为屋顶上的人才是高手,是以端坐不动,又向萧飞飞打了个手势, 萧飞飞立即布置了一队喑器手在暗处。 大门外已传来吆喝声,似乎卜霸天已跟洪开山干起来了,两人使的都是外家功 头,呼喝之声不绝于耳。杨伯英十分知机,站在展玉翅旁边,展玉翅乃问:“洪开 山的武功如何?” 李大白抢着道:“跟卜霸天在伯仲之间!”忽然隐隐听到了“隆隆”的声音, 他脸上变色,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展玉翅镇定地道:“是雷声!”果然不久又响了起来,这次近得多了,是以群 豪均听出是雷声。雷声虽响,却掩盖不了吆喝声。不久,喊声此起彼落,看来双方 已形成群斗。 喊声刚起不久,哎唷之声又不绝于耳,萧飞飞含笑道:“他们都中了表姐的迷 魂药!嘻,来十个死五双,来一百个死五十双!” 话音刚落,“哗啦啦”一阵声响,屋顶破裂一个洞口,自上跃下三道人影,他 们未落地,展玉翅已认出来的正是天山三狸。 天山三狸的落脚点,正好在郭得胜等人的背后,使郭氏兄妹腹背受敌,但假如 展玉翅这边也发动攻势,则他们三兄弟亦同样被人前后夹攻。 郭得胜转过身来,喝道:“报上名来!” 梁永栋冷冷地道:“何必多此一举?到了阎王那里,判官自会告诉你!兄弟们 动 晨玉翊突然喝这:“且慢!”道一盘猛喝,把天山三捏5;;藤住了·忍下住都 回过身手。”展玉翅冷冷地问道:“天山三狸,在下先问你们一句话!这次行动, 你们是受命于西方仙子呢,还是擅自行动?” 梁永栋料不到一回中原便让人识穿身份,而且此人年纪轻轻,不由怔了一怔, 半晌反问:“阁下是甚么人。” 展玉翅故意道:“展某知道你们是为了西方仙子一道命令而入关的,但据我所 知,她老人家不会趟这混水!你们放着正经大事不办,却来这理胡混,难道是嫌命 长了?” 梁永栋脸色大变,瞥了拜把兄弟一眼,大咳一声才道:“咱们也想立即去效力 西方仙子,奈何……身不由己……请你在西方仙子面前替贱兄弟美言几句!”敢情 他把展玉翅当作是自己人了。 展玉翅忍住笑,仍板着睑道:“那么岑氏兄弟又去了何处?因何不与你们在一 起?” 如此一来,粱永栋更认定展玉翅便是西方仙子的亲信,态度更加恭谨:“咱们 遇上……之后便分开了!” “到底遇上甚么人,你说出来,自有我替你主张!” 粱永栋仍不敢说,低头沉吟,似乎难以委决。外面霹雳一声巨响,震得屋瓦上 的沙粒灰尘都纷纷扬扬飘下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沙沙的雨声。 梅久开忽然开腔:“老大,咱们说了吧,西方仙子咱们更惹不起,我告诉你, 咱们本来要去扬州的,不料半路遇上徐真人,被他们逼来这里劫人……” “劫甚么人?徐真人又是甚么人?” 梅久开惊讶地问:“少爷不知道徐真人?他……他是西北的数一数二高手,以 前在中原有个外号,毒道人……” 毒道人这三个字,群豪倒有大半听过,连展玉翅也听人提及,此人是武当的叛 徒,被逐出师门之后,到处流荡,无恶不作,最后武当派被迫而出-队精锐,到处 追杀他,但始终找不到他,想不到今日他又出现。 论辈份,徐真人是展玉翅的师伯,此人天赋聪明,又是练武奇材,很年轻时, 已在同辈中出类拔萃,他二十一岁时,武功已越过多位师叔,从此恃才傲物,亦忘 了出家人的本份,犯了色戒,且公然在武当山上,凌辱进香的信女,因此被逐出门 墙。 此人从不用毒,人称其毒乃因他心很手辣,又狡猾,杀人从不留活口,兼且一 枝利剑比毒蛇还毒,每中必是要害,故此有毒道人的外号。 当下展玉翅问道:“那毒道人在何处?他要劫甚么人?” “他要劫一个姓展的,人就在外面……” 一句话未曾说毕,板墙突然碎裂,接着一道人影如同一道离弦之矢股射出,人 未至,剑先至,但见梅久开身子打了个旋,无声无息地倒地死了。 这一着大出群豪意料,亦同时震慑住全场,刹那间,只闻粗浊的呼吸声。 人影落地,只见一位面貌看来约在三、四十岁间的道人,面如冠玉,虽身着道 炮,但比任何名道看来还潇洒飘逸,一对黑眉料飞而起,眉宇间一片傲气。 展玉翅霍然长身道:“你为何杀人?” “贫道明明在里面,他说在外面,似这种无用的人,留在世上又有何用?” 展玉翅不亢不卑地道:“阁下在讽刺死人!” 徐真人瞥了一眼站在旁边发抖的梁永栋及杨长青,然后踱起方步来,边走边道: “他们答应守秘密,却把甚么也抖出来,更加该死!”他突然一掌震开窗子。 外面夜雨如丝,灯光下,但见他剑尖染着一道猩红,徐真人动作潇洒地将剑伸 了出去,让雨水洗刷掉剑上的血。俄顷,缩回来,低头在剑上一吹。“嗡”的一是, 一串水珠自剑尖淌下,就似是一串珍珠链子。 “你便是展玉翅?” 展玉翅一昂首,道:“不错!” “不错!”徐真人上下看了他一眼:“想不到我重回中原,便碰到你,足可一 壮行色!” , “你以为冼得掉剑上的血污?多少年来,你杀过多少人……” 不科徐真人却一本正经地道:“我至今已杀了七百五十四个,可能你是第七百 五十五个!”他摇摇头,同时反手将剑收回鞘内:“你太不了解我了,对贫道来说, 杀人是一种艺术,杀人容易,但要杀得妙,杀得好看可不容易!刚才那一剑尚不足 以说明,稍候,贫道会证明给你看!” 群豪听到这里,心底发毛,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徐真人又慢慢地踱起步 来,双手负背,似乎这里的人已全是他的俘虏:“还有一点你不可不知道,负道有 洁癣,更不容三尺青锋沾污,因此每次杀人之后,必定会仔细冼刷一番,因此剑上 只有杀气,而无血腥味!” 他一副目无余子之态,不由激起展玉翅的狂傲,霍地将剑拔了出来,道:“当 日武当诸子不能段你,今夜我便代劳为武当清理门户!” 徐真人打了一个哈哈,他笑时露出一口白牙,十分灿栏,但笑声却有股说不出 的阴森味道,教人听后毛管倒竖:“听你语气,似与武当有关系?” 展玉翅沉吟道:“武当青石曾是我师父!” “哦?说起来,贫道还是你长辈!”徐真人双肩一掀,奇道:“青石曾是你师 父!莫非你跟贫道一样,同是被逐出门墙?哈……如此,咱们更该亲热亲热了!” 展玉翅沉住气道:“展某之情况与你完全不一样,就说逐出门户吧,咱们也大 不相同。” 徐真人索性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双手盘胸:“如何不同,你且说来听听。” “展某离开武当之后,所作所为上对得住天地父母,下对得住自已良心,也对 得住昔日恩师之谆谆教诲!而你呢?无恶不作!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天人共愤之事, 何来一丝相同?” 徐真人大笑:“你说错了,贫道所作所为同样是上对得住天地父母,下对得住 自己的良心!何谓无恶不作,不过是见仁见智者罢了!” “你奸淫掳掠,还对得住天地?” “美丽的女人,天生便是要给男人享用,她不识抬举,我只好使强,财主钱多, 本该拿出来给穷困之士,他吝啬,贫道亦只好用强,这都合情合理,为何会对不住 天地父母?所谓顺天者生,逆天者亡,他们要自取灭亡,贫道只好替天行道,天公 地道,天经地义,更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面对这样一位不知廉耻为何物的畜生,展玉翅还有何话可说? 徐真人仍悠悠地道:“听说你在四海丐帮中,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别以为 自己了不起,我这个作长辈的,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下九流的人也可以自己成立一 个帮会,自任帮主,但那又如何?在有识之士眼中,根本不值一文!说得清楚一点, 四海丐帮未放在我眼中,何况是你!” 萧飞飞斥道:“妖道,你莫欺人太甚,须知世上还有不少人不畏强暴的!” 徐真人桀桀笑道:“说得好!小妮子长得不错,贫道还真想强暴你!” 萧飞飞惊怒交集,又气得骂不出话来,指着徐真人,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妖 道哈哈一笑:“小美人生起气来,更加好看了,贫道还道今夜在这种鬼地方要斋戎 了,不想上天有好生之德,让……” 展玉翅怕他越说越过份,猛喝一声,将剑抽出来,道:“住口,今夜你我必须 决一胜负,废话少说,快拔剑吧!” 徐真人目光一凝,冷冷地道:“多少年来,已无人敢对我说这种话!嘿嘿,你 果然有点骨气,深得贫道七分神髓。好!好!你还值得贫道动手,希望你不是银样 蜡枪头!”说毕徐徐长身而起。 群豪都知道徐真人是一位真真正正的高手,又心系展玉翅的安危,更怕殃及池 鱼,是故气氛立即紧张起来。 徐真人神态十分悠闲,道:“你小心,贫道一出剑,便将分出胜负,你死后可 别怪我心狠手辣,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天资太低!当然,若你肯拿三十万两银子 来……” 展玉翅默运内功,先行转了一遍,凝神聚精,双眼紧瞪着对方,这已是最好的 答案。徐真人见他双目灼灼生光,心头一动,暗道:“怎地这小子,这么年纪,便 有此功力?竟不低于当年的我!” 他身随意动,绕着展玉翅慢慢走动起来,起初展玉翅跟着他动,但跟了两圈之 后,反而挺立不动,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概,任凭徐真人转快或转慢,他都 如同一尊石像。 这刹那,徐真人才发现一件事,展玉翅表面上似乎十分紧张,但实际上,浑身 上下,竟似没有防备般,空门处处,令人不如从何处落手。 他转了三圈,最后终于停在展玉翅对面,见他气定神闲,毫无惊慌失措之态, 乃打了个哈哈:“贫道到底是长辈,让你先出招。” 展玉翅恍似没闻,仍然一动不动,不料皇帝不急,太监反倒急起来了,只听萧 飞飞叫道:“展大哥,这妖道年纪比你大得多,你先出招是合情合理的事!再说他 这种人,还跟他客气甚么?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展玉翅仍然没动,徐真人冷笑道:“小妮子,贫道越来越喜欢你了!”萧飞飞 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再不敢开腔。 展玉翅不是不想先动手,而是他所擅长的是后发先至,以敌制敌,要他贸贸然 剌出一剑,可能反而会露出破绽,是以只集中精神,注意对方的每一个动作。 徐真人话已说出口,对方不出招,他亦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先出手,是以 两人一直僵持着,同时心头都越来越沉重。 饭馆里,静得落针可闻,只问窗外沙沙的风雨声,掌柜及店小二都知机地躲到 别的地方去了,最难受的还是那些现场的人,尤其是萧飞飞,几次忍不住要开腔劝 展玉翅先出手。 郭得胜冷冷地道:“小丫头,你别扰乱其心神,反而误了大事。”萧飞飞吐吐 舌头。 无人知道,两人一交上手之后会怎么样,只有展玉翅看出,胜负一定会在十招 之内便分出来,是故心头沉重,因为他实无把握在十招内取胜。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真人方道:“小子,你自己要放弃先出手的机会,可别后 悔!” 展玉翅简单地道:“不会后悔,少爷也用不着你提。” 徐真人不由怒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心底里对他的勇气及功力亦暗暗佩 服。 这两句话之后,饭馆又再沉浸于静寂之中,卜霸天和洪开山之斗亦不由自主停 了下来,双双走了进来,卜霸天看了会,忍下住道:“憋死俺了,你们到底打不打?” 郭得胜急道:“住口!”忽然一阵风吹来,把一扇窗子亦吹开了。夜风挟着雨 点吹了进来,寒意更盛。 就在此刻,也不知是油尽灯枯,还是夜风吹熄了灯火,饭馆里倏地一暗,群豪 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与此同时,猛听一个尖锐的短啸声响起。 “叮”的一声轻响,紧接着响起一阵衣袂飞动声。再“叮”的一声响,另一道 啸声同时响起,“飕飕”声中,两个闷哼声同时响起。 忽闻徐真人怒极反笑的声音:“好小子,道爷算是服了你,今后你可得随时提 防道爷,青山绿水,后会有期!”窗口上“呼”的一声响后。饭馆内重归寂静。 郭得胜急道:“快掌灯!” “咯咯”的火石敲打声过后,重现光明,只见展玉翅以剑撑地,睑色苍白,但 左陶一片猩红。 萧飞飞惊呼一声:“展大哥,你受伤了?” 郭得胜急窜至其身边,抽刀保护:“表妹,拿张椅子进来,小心敌人。” 其实徐真人一走,粱永栋等人已无心恋战,拱手道:“在下等无意与诸位为敌, 只是被徐魔头所迫,不得不来,如今他既然走了,咱们也告别了。” 卜霸天道:“你俩可以走,姓洪的不能走!” 洪开山色厉内荏的道:“姓卜的,洪某怕别人也不会怕你,你我之间的账,随 时都可以清算!” 郭得胜喝道:“老卜,放他们走!”待梁永栋三人离开,他又令人紧守门窗, 一切安排妥当,他才松了一口气。 萧飞飞及郭月英放倒展玉翅,用布条替他包扎起来,萧飞飞道:“好险,差三 分便刺到心房了。” 郭得胜关心地问道:“副帮主,你没其他伤吧?” “好厉害,我还未见过这般狠毒的剑!”展玉翅挣扎地坐了起来。 萧飞飞道:“奇怪,那魔头为何会半途而废?” 郭得胜道:“九成也是受了伤,可能比副帮主更严重。” 萧飞飞双肩舒展:“如此说来,这一战展大哥是稍胜半筹了。” “不,我输给他。” “那为何他不杀死你?” 展玉翘嘘了一口气,道:“他刺伤了我的胸膛,我剌伤了他的右肩及腕脉,虽 然他伤势较轻,但我估计他在三数日之内,是用不得剑的,且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我 受伤有多深,又怕你们蜂拥而上,是以只好脚底抹油了。” 郭得胜这才放心,道:“如此咱们便在此处休息两、二天再上路吧,反正这两 天料他也不会再来。” “不,明天继续上路,如果咱们停下来,徐魔头将料到我伤势不轻,说个定他 自己不来,也会唆使别人来。”展玉翅沉吟道:“明天我敷了药便跟邵姑娘一齐坐 马车。” 邵月华垂泪道:“展少爷,都是我这个不祥人,才累你受了重伤。” “不能怪你,你亦不必自责。”展玉翅为减轻她的内疚和增强卜霸天等人的信 心,站了起来,语气尽是轻松:“大家早点休息,明天照常上路。”他迈开脚步, 自己走上二楼,萧飞飞要去扶他,却被郭得胜悄悄拉住衣袖。 展玉翅上了楼,郭得胜又道:“上半夜请妹子跟卜寨主和李寨主三人巡防,下 半夜到郭某跟杨寨主及表妹接班,一切拜托了。” 当下当值的都站到自己岗位去了,郭得胜等人亦上了楼,他悄悄敲开展玉翅的 房门,闪了进去:“副帮主,郭某如今对你绝无恶意,如果你不嫌弃者,郭某甘愿 跟随副帮主,因此请你老实答覆郭某两句话。” “且慢!”展玉翅坐在床上:“你为何甘愿跟随我?难道你认为做叫化子比做 贼强?” “郭某既找回妹子,也不想再当贼了,男人无所谓,她是一个女子,将来如何 嫁人?再说我也厌了山寨的生活,何况跟随你,亦未必要当叫化子,郭某虽没有甚 么积蓄,但三兄妹的生活,十年内绝无问题,你还有甚么怀疑?” “没有了,承蒙郭寨主瞧得起,在下再有疑心,也太不够意思了,你有话便问 吧!” “第一,你伤势到底如何?是否有再战之力?” 展玉翅老实地道:“伤势不轻,但要击倒卜霸天之类的敌人,尚无困难,若是 高手,便毫无信心了,但只要伤口合缝,再遇到徐真人,相信不会重蹈覆辙。” “好,第二,徐真人是否真的受伤不浅?” “老实说,他亦被我的剑法吓住了,最后一剑,他只露出两个破绽,肩及手腕, 我一剑便在其两处留下记号,他做梦也想不到。否则他纵然右手不能用剑,左掌的 威力仍在,何须匆匆溜掉?” 郭得胜沉吟道:“万一他回去之后,发现可有能力杀你,卷土重来,不是十分 危险?” “不错,这也正是我所担心趵,因此唯有尽快恢复体力,郭寨主若无其他事, 请先回房休息,在下要运功疗伤了。” “好,我就守在门外,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便不教他由房门进来,你放心运功 吧!” 展玉翅深知情况的严重性,也小客气,道了声辛苦了,便闭上双眼运起功来, 要运功恢复体力,以今日展玉翅已打通任督两脉之能耐,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但为 了减轻伤口的疼痛,他运功不息,直至进入忘找境界,过了两盏茶,但见他头顶不 断冒出丝丝白烟,直至整个人都笼罩在白烟之内。 -------------------------------- 旧雨楼 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