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梅苑寒香 那人“哈哈”一笑,伸手摘下面具,果然是楚连城。楚连城道:“老贼果然有 些门道,一下子就猜出来了。”谢静涵道:“既然如此你可怪不得老夫要为武林除 害了。”楚连城哈的一声道:“你想杀人灭口又何必找这许多借口。”说着,便听 呛的一声龙吟,剑光一闪,龙吟剑直刺谢静涵胸口。 谢静涵闪身躲过,他知那楚连城年纪虽青,武功也好,可自己也并不将她放在 心上,但一心要取此人性命,因此出手皆是杀招。楚连城此番是豁上性命不要也要 为父母报仇,所使招法也俱是两败俱伤的招法。说来楚连城的武功也是年青一代中 的佼佼者,纵然是在江湖上众多的高手中也算得上是一流角色,然而终究年青,又 是女子,内功修为有限,经验、气力,都较谢静涵相去甚远,能打斗百十余招已是 不易,时间一长,便露败迹。莫说将谢静涵杀死,就是刺伤也没做到,所做的也仅 仅是将他身上的衣裳刺破几处。谢静涵冷冷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来找老 夫寻仇,我看你是以卵投石,活的不耐烦了。”说着掌风愈加猛烈。楚连城给逼的 连连后退,心想:这老贼功夫着实了得,既然不能全身而退,那只能同归于尽了。 想罢,龙吟剑突的挽了个剑花,一招“神鬼同眠”长剑刺向谢静涵心口,这一 招与之前的招式大不相同,出剑方式和方向完全相反,谢静涵吃了一惊,身形急转, 不料这一剑还是将他的右臂刺伤,但他的手掌也重重拍打在楚连城心口。这一掌纵 没有十分力道也得有八分,直将楚连城震出数米远,然后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谢 静涵追上前去又是一掌,楚连城心口气血翻涌,勉力挥剑去刺他掌心,谢静涵伸指 在剑上一弹,龙吟剑险些脱手,然后一掌又打在她小腹上。楚连城给他打的转过身 去,后心上又吃了一掌,登时仆倒在地,又喷出一大口鲜血来。谢静涵冷笑道: “小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说着上前便欲结果她的性命。 楚连城以手支地勉强坐起,微微一笑道:“我是自不量力,可老贼你也忒托大 了些。我不防告诉你,这绿色的烟雾叫做仙子绿,乃是鬼域秘传的迷药,我知你武 功好的很,生怕不起作用,因此又加了些虎啸山庄的迷心散,我也知道要伤你性命 不是易事,所以我拼死也要刺你一剑,那是因为我的剑上涂了含笑离魂丹,现在伤 口是不是有些不妥啊?哈,谢静涵,今天是我的死期,明日你我可就又见面了。不 仅如此,三个月后江湖上再没有我的消息,我义父便会将你昆仑派上下杀的鸡犬不 留。我死的是不是也值啊?”谢静涵果然觉得伤口上麻痒难奈,不由大怒,说道: “好。那你瞧我让你怎么个死法,哼,老夫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成,让你生不 如死!”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便欲上前。楚连城暗自将内力聚于丹田伺机拼死一 博。忽听有人长叹一声,吟道:“星云剑出惊天地,明珠闪处九魄无,幽谷花开阿 修罗,笑看长天我逍遥。”谢静涵面色大变,喝道:“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还 不快快现身。”那人又叹了口气道:“怎么?你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楚连城见机,强提一口真气,纵身上房,与此同时甩出一枚暗器,那暗器落在 谢静涵身前,腾起紫色的烟雾。谢静涵一边屏住呼吸,一边用衣袖挥打,但听那人 又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人道十年生死两茫茫,如今已过了十五年了,唉!孤魂 渺渺无定处啊。谢……你一向可好?”谢静涵的心中忽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因为这个声音实在是耳熟极了。这一十五年中的无数夜晚,他常常被这个声音惊醒, 虽然他确信这个人已死,可是这个声音却仍然存在,然而今天,这个声音又出现了, 并且是在自已要杀楚连城的时候。难道说那人没死?不,不可能,无论是谁从那悬 崖上掉下去都没有生还的道理,何况那时他还身受重伤。那么说这便是他的魂魄? 那他为什么要救楚连城?难道说楚连城真是他的儿子?梦凯难道也活着?那么柳元 康是谁?怎么会和他生的一模一样? 这许多的念头在谢静涵心中飞快的旋转,以至于他连伤口的麻痒也觉不出来了。 那人又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唉,你好生保重吧。”说着那声音已在数丈之 外了。谢静涵怔怔的站在那里,耳边一个声音在大喊:“师叔,是你杀了我,我不 会放过你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个声音已折磨的他快要疯掉了。 楚连城强自提气穿过几道屋脊,到了一处屋顶上,她略停了停想理顺气息,可 五脏六腑刀割般的疼痛让她一下子跪倒在瓦片上,一口血又喷了出来。她大口大口 喘着粗气,借着月光她看清,这是一幢豪宅的花园,园中有一个凉亭,亭中隐约有 个身影在晃动。她辨了辨方向重新提气想回客栈,可这一口气却无论如何也难重聚, 她脚下一软,整个人也从屋顶上滚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这一摔直摔的楚连城眼 冒金星,全身骨骼也散了一般,这一摔也惊动亭中那人,那人低喝一声:“什么人?” 然后一个箭步窜了过来。 楚连城这下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不知怎得,她觉得这人的声音有几分耳 熟。那人到了跟前四目相投,二人都吃了一惊,楚连城笑了,说道:“真是冤家路 窄,怎么会到了你的府上,附马爷,打扰了。”那人正是附马梅冠文。梅冠文又惊 又喜,惊的是这人不知如何会伤重不支跌到自己园中,喜的是妹子束青的下落也快 能得出结果了。他一伸手抓着楚连城前衣襟,厉声道:“恶贼,快说,你把我妹子 怎么样了?!”楚连城伸手去拨他手掌,却没拨开,她笑道:“怎么样?你说我能 把她怎么样?”梅冠文又是一惊,心中无数个念头在急转:这小贼夜闯王府挟持郡 主定非良辈,难道说……再看楚连城脸上的笑容居然带了十足的戏谑,他一把掐住 楚连城的脖子,怒道:“小贼,你快说,束青怎么样了?你把她藏在了什么地方? 不然看我不要你的命。”可楚连城头一歪,已昏了过去。 梅冠文将她重重摔在地上,抬脚便想在她身上踢上几脚,这时园外有一侍卫报 道:“禀附马爷,王府来人送信,说道郡主娘娘已给人毫发无伤的送了回来,现在 正在梅苑压惊呢。”梅冠文闻言,心中大石终于落地,长长出了口气,可也忍不住 在楚连城身上踢了一脚道:“你这小贼害我着急。”他俯下身伸出手指去给楚连城 把脉,这下他又吃了一惊。 楚连城伤重昏迷脉象固然散乱,可他握着的这只手手指纤长,柔若无骨,肌肤 细腻更不次于束青之流,难道这小贼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女飞贼?他细细回想,刚才 他抓他衣襟时,好象胸膛软软的,他还伸手去拨自己的手来着。月光下他无法仔细 观察他的容貌,他伸手想去解楚连城的衣襟,可万一这人真是个女人又怎么办?正 犹豫间,一个声音道:“不用猜了,她是个姑娘。”梅冠文长身而起,回身道: “师父,您回来了。”来人是一个身材颀长,头发花白的老者,这老者面无表情, 肌肉僵硬,显然是戴了人皮面具。那老者将楚连城抱在怀中,伸手擦擦她脸上的灰 尘和嘴边的血迹,喃喃道:“真是傻孩子,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给你爹娘报仇吗?如 果我再晚一会你的小命还有吗?” 这老者正是刚才那神秘客。他说话时看着楚连城的眼神又是慈爱又是心痛,他 不停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和脸颊,轻轻唤道:“麒麟,麒麟。”那神情就象慈父在爱 抚他的爱女。梅冠文被弄的满头雾水,不解道:“师父,她是……”那老者将楚连 城抱起道:“这孩子受了重伤,就先在你书房里养伤吧。你该知道怎么做的。”梅 冠文更加不解,那老者道:“让两个心腹丫头侍候她,她在你这里的事不许外传, 也不许让王府那边知道。她的内功十分奇特,不要给她运功疗伤,否则你二人都会 受伤。至于她,她是——她是我一位故友的女儿。” 且说楚连城走后,柳元康回到房中,窗前梅束青那点漆般的双眸正一眨不眨的 看着他,令他不敢直视。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送你回家。”梅束青不语。 他又道:“我们虽然将你劫持到这里,可绝不想伤害你,那位楚、楚兄也不过是稍 稍顽皮了些而已,你千万不要介意。”梅束青却道:“难道你没有别的话要说?” 柳元康身子一震,二人对视良久,柳元康转过脸去。梅束青叹息道:“那你送我回 去吧。”柳元康低低道:“得罪。”说着,伸臂将梅束青横抱在怀中,纵身向王府 而去。 他忽然发觉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冷漠, 如果说楚连城的出现激发了他心底深处那种近乎亲情的东西,那么梅束青的出现则 点燃了内心深处的那团火,他拼命在克制自己,他生怕那团火会燃烧起来,那会烧 毁他的冷漠,烧毁他的孤独,也会将他和梅束青烧成灰烬。 梅束青被柳元康抱在怀中,她的双手抓紧他的衣袖,眼睛却注视着这个人。她 有一种飞翔的感觉,夜风在耳边掠过,可她一点也不冷,相反柳元康那宽厚的胸膛 让她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一种前所未有安全,她甚至相信如果有前世,那前 世他们一定相识,所以今生再见时,她才会有这种熟悉的如同旧识相逢般的感觉, 她不由自主的将脸埋在他怀中,更希望这段路能更长些。 但很快便到了王府门口。柳元康将她放下低声道:“到了,你、你自己进去吧。” 梅束青走上台阶迟疑了一下忽然回头道:“我们还能见面吗?”柳元康用他那特有 的冰冷的声音道:“见面?见面做什么?”他仰头望了望天道:“你还是忘记这两 天发生的事为妙,别忘了,你可是个郡主,而我、只是亡命江湖的杀手。”他的脸 上居然带了一丝嘲弄。梅束青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柳元康甚至走上前为她扣打门 环。 门内有人高声道:“深更半夜的,是什么人?”柳元康扬声道:“郡主回府了, 还不开门。”里面的人一阵大叫“郡主回府了?快,快,快开门,郡主回来了。” 然后便是脚步声和开门声。柳元康侧头向梅束青望去,入眼的正是梅束青那水漉漉 的大眼睛。他转头不去看她,就在王府大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他身子一晃,已飘然 而去。梅束青只觉一颗心也被他带走了。 待王府大门重新关闭后,柳元康才从对面的屋顶上下来,他怔怔的看着那大门, 金色的铆钉均匀的镶嵌在朱漆大门上,门柱两边威严的立了两个石狮,蓝底金字的 匾额上写着“镇国公府”;这府门虽高,以柳元康的武功只须轻轻一跃便可进去, 然而此时此刻这朱漆大门竟似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将他二人分隔在山的两边。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并不十分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说道:“你真的喜欢她吗?” 柳元康一惊,握刀的手上青筋鼓起老高。心中却不禁有些骇然,暗想:这人是谁? 什么来头?为什么我没听见他的声音?这人武功看来已是出神入化,柳元康啊柳元 康,你可要多小心,不然可糟糕的很。 那人又道:“孩子,你别怕,我没有恶意,我是……我是令尊生前的好友。” 柳元康不动,那人又道:“你叫柳元康?”柳元康冷冷道:“明知故问。”那人轻 叹一声,又道:“你既然已送她回来,怎么还不走?”柳元康回头,然后看见一个 身材颀长,头发花白的老者,这老者面无表情,肌肉僵硬,自是戴了人皮面具,柳 元康哼道:“阁下究竟何方神圣?意欲何为?”那人道:“我的目地和你一样:是 为那丫头而来。不过这会她不在这里!”柳元康不解,那人又道:“她有难,我要 去救她,你先回客栈,三天后我自有办法告诉你她的下落。”柳元康更是满头雾水, 不知怎样才好。那人又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她?” 柳元康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那人也不恼,说道:“你难道 真的不知道吗?你们原应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啊!”柳元康冷笑道:“我自已都有不 知道,你又怎会知道?你既然对她了解这么多,你为什么不去告诉她?你猜她会怎 样?她一定会揭开你的面具看看你究竟是谁!”说着头也不回的向客栈走去。耳边 传来那人轻飘飘的声音道:“柳元康如果我所料不虚,那你们必是兄妹,有朝一日 你就会知道真相的。”柳元康的心中满是疑惑,他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从他的 眼中他却看出他并没有骗他。那么说他和楚连城真的是兄妹?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 恨自己,为什么想不起从前的点点滴滴。 第二天夜晚,柳元康忍不住再次摸进王府,去打听楚连城的消息。王府里护卫 森严,柳元康绕过护卫,躲在假山后面想从众多护卫的言谈中探出蛛丝马迹,然而 众护卫只字不提此事,令柳元康一筹莫展。更让他自己难以相信的是,他居然在不 知不觉中来到了梅束青的绣楼下,窗上映着梅束青的身影,她还没有睡。他就这样 痴痴的倚立在小径边的青竹上望着她的身影,全然不顾露水已浸湿他的衣衫。 第三天夜里,那神秘老者果然如约到柳元康房中告诉他楚连城身受重伤,如今 正在一个安全的所在养伤。但这次这老者没有多说什么便匆匆离去了,想必是楚连 城的伤势十分严重,他不由自主的有些挂念起楚连城来,也许他不承认,但在他的 内心深处已真的将楚连城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然而现在他却不知道楚连城在什么 地方养伤,她和梅无痕是什么关系?梅束青她还好吗? 在梅府的众多亭台楼阁中有一个独特的花园,园子里种满了梅树,每当梅花盛 开的时候,这里便成了梅花的世界,那沁人的冷香充斥着园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园 子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凉亭,束青便常常在这亭中弹琴吟诗。 此时此刻,月光如水,照在梅苑内,凉亭中的人正在凝神弹奏,这是一张鹅蛋 脸,两道长眉,一双丹凤眼若有所思地盯着琴弦,十只修长细致的手指在琴弦上划 过,整个梅苑内流荡着轻轻幽幽的乐声。 花园外,一个玄衣人倚竹而立,明亮深遂的眸子,凝望着满天的繁星。柳元康, 这个铮铮铁骨的男儿又是怎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梅束青从花园中走出,凝眉深思,慢慢在向回走着,晚风吹起 她的衣袂,柳元康感到它拂到了自己的脸上,他的心剧烈的跳动着,但他依然一动 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梅束青。 梅束青忽然感到心头忽悠一荡,一种强烈的感应招唤着她,她心动,转过头去, 道边竹林边立了一个玄衣人,一双眼睛正看着她,眼底跳动着若有若无的火焰。 电光火石的瞬间,两人同时呆住。 “你……”梅束青梦呓般地低声说。 “我……”柳元康不知所措地低低应道。 从竹林到花径不过一步路,而这两个人却如咫尺天涯,遥遥相望。 “你……一直在里?”梅束青柔声道。 “是。从你进园子的时候起。”柳元康的声音温柔而清晰。 束青的长睫毛抖了抖,黑艳艳的大眼睛如同浸在水中一样,水漉漉的。她直视 柳元康和眼睛,轻轻地问:“为什么?” “什么?”柳元康不解。 “为什么躲避我?” “因为我怕。”——“怕什么?” “怕我不能控制自己。”——“为什么要控制自己呢?” 柳元康不答,把眼睛转向天空。梅束青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向前行去。 柳元康清楚地听到梅束青细碎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眼前浮现出长街上初见的束 青,绣楼上惊恐的束青,束青含羞轻颦的脸,束青娇柔清亮的语声……他胸口一热, 猛然一个箭步蹿出竹林,挡在即将走出月亮门的束青身前,哑声道:“莫走。” 束青抬眼看他,他眼中带着一抹狼狈的热情,这热情中混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 奇特的神情,欣喜,负疚,痛苦与迷惘。束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柳元康, 她黑艳艳的大眼睛里流荡着倜傥神采,融化了柳元康所有的顾虑和戒备,他深深地 叹息,同时张开坚实而有力的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夜色深沉,凉风袭袭。一片开满栀子花的院子里,静谧而幽雅,空气中飘浮着 栀子花中人欲醉的甜香。 昏昏沉沉中,楚连城好象又回到了小的时候,在她的记忆中除了血腥的往事, 还有一支流传很久的古老的歌谣:“山有扶苏郁葱葱,水中荷花分外红,我等君子 独不见,见到一个小狂童。”这支歌是父亲喜爱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在昆 仑派星宿宫的记忆里父亲常常拉着她的手轻声吟唱着。但为什么看不清父亲的脸? 母亲呢?母亲在哪里?妈,妈,你在哪里?你的麒麟找不到你了,你为什么要抛开 我?母亲究竟长得什么样?你干什么总要蒙上面纱?有个人走过来了,他是谁?柳 元康?他怎么出现了?是了,谢静涵说他和爹爹生得一模一样,难道说他真是我的 哥哥?那个小女孩是凤凰姐姐吗?她为什么不肯让我看一眼?爹爹,妈妈,龙儿哥 哥,凤凰姐姐,你们不要走。大娘?大娘你也来了,你最疼麟儿了,你带我走,带 我找我爹爹和妈妈。 忽然爹爹妈妈,大娘,哥哥姐姐都不见了,岳逐鹿!你这恶贼怎么来了,这红 色的东西是什么?是血!大片大片的鲜血。楚连城发出一声惊叫,惊叫声中那大片 的鲜血忽然变了,变成昆仑山上盛开的阿修罗花。温州?怎么又到了温州?温州怎 么会有阿修罗?那花瓣一片片飘落下来,不,不是飘落,它的速度很快,好象暗器 一样向她打来,她想躲,可怎么也动不了,想伸手去接,手也不听使唤,这可怎么 是好?一个人忽然扑了过来,把花瓣统统挡住了,可这人身上却给花瓣打的鲜血淋 淋的。长孙郁风!你来做什么?谁人要你救我?你自去和玉奴风流快活好了,好好 的,招惹我干么?我的烦恼已经够多了,我的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地方让你进来,为 什么你偏偏要硬闯进来!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又偏偏不能把你赶出去! 尹大哥,你和明家姐妹还好吧!我不是成心要骗你们,我实在有我的苦衷,燕 老爷子,我是楚家的后人,我的大娘就是您的妹妹啊!咦,人呢?怎么都不见了? 别走,你们别走,不要抛下我,郁风,郁风,你说过要保护我,不让人动我一手指 头,你怎么也走了?你难道看不出我不是真的要杀你,郁风,郁风。不,不,玉奴, 玉奴,你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火,哪里来的火?我好热,有人要烧死我,义父,他们都不睬我了,你救救麟 儿,七叔,七叔,我不想死,我还没有给爹妈他们报仇,我不能死的,天哪,谁来 救救我。 一只冰凉的手在轻抚她的额头,带来一丝凉意,也带来一丝的温暖,这种感觉 使她慢慢镇定下来,然后又睡了过去。 房间中梅冠文站在窗边,看着他的师父,他的师父正无比精心的为楚连城擦拭 额头的汗珠。他实在搞不懂,师父为什么会这样体贴入微的照顾这个女孩子,无可 否认,这个女孩子一定是个美女,她肤色雪白,两道细长的眉毛,双目紧闭,两排 细密的睫毛就好象两把小刷子一般,鼻梁英挺,双唇也因伤重而略微有些发白。但 这个女孩子究竟是谁?从她的梦呓中可以知道她小名叫麒麟,身负血海深仇,想必 就是什么江湖仇杀,她似乎还有一个意中人叫什么长孙郁风,可她呢?她姓什么? 为什么要夜闯王府?父王书房里的那谢姓老者是谁?和她是什么样关系?她抱着束 青轻轻一跃就上了屋顶,想来武功不弱,那又是什么人把她伤成这样?这种种疑问 在他心里纠缠着,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过了多久,楚连城醒了过来,刺眼的阳光几乎让她睁不开眼来。她的意识 还没有从昏迷中完全复苏,过了好一会她才注意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 盖了床锦被,纱帐半落金黄色的流苏垂在一边,屋子中间一顶香炉正袅袅的冒着轻 烟,散发出檀香那特有的高贵香气。这是什么地方? 她忽然记起,自己最后见到的那人是梅冠文,那这又是什么地方?她的身子轻 轻动了动,她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质地柔软,但绝不是自己常穿的那种,她一惊, 想坐起来,可五脏六腑的疼痛让她又倒在床上,并且发出呻吟声,一个女子的声音 轻轻柔柔道:“爷,那姑娘醒了。” 楚连城转头,只见一个女子和梅冠文一前一后走到床边。梅冠文的目光落在楚 连城脸上,这一刹那,梅冠文的呼吸几乎停止,他有一种眩晕的感觉,眼前这少女 虽然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身上的伤痛令她看起来带了几分疲倦憔悴,但那张惊世脱 俗的面容足以掩盖掉她所有的缺憾,相反,那种病容让她平空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 我见犹怜的意味,她微攒的眉头,点漆的双眸,深深的吸引着他。连他身边的那个 女子也忍不住轻叹道:“爷,这位姑娘不会是个仙子下凡吧!” 楚连城咬咬下唇,狠狠瞪了梅冠文一眼道:“你再敢这样看我,我便挖出你的 眼珠来。”梅冠文一惊,回过神来,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楚连城又道:“看来我 是落在你的手上了?”梅冠文轻咳了一声道:“不错。”楚连城道:“那你想怎么 处置我?”梅冠文道:“怎么处置你?你怎么对待束青的,我便怎么待你。”楚连 城眉毛一扬,便要发作,却忽然又笑了,说道:“好啊!不过我可没她那么胆小, 你倒吓我试试,看我会不会昏过去。” 这一笑更是令群星黯淡,百花失色,梅冠文只觉口干舌燥,神魂俱废,一种许 久不曾有过的冲动使他几乎想要扑将上去,将她占为己有。然而楚连城那飘逸若仙 的气质令他不敢亵渎,就好象床上的不是一个伤重的女贼,而是一个落入凡间的, 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仙子。这种眼神让楚连城觉的眼熟,那天从冰湖水阁,令狐玄 黎见到她时也是这么一种眼神,而且就从那天之后,令狐玄黎就着魔一般追随她的 左右,从天山到祁连山又从祁连山到江南,就象八姑说的那样,天下男人没有好东 西,见了漂亮姑娘就没了魂。可是长孙郁风呢?他算不算好人? 楚连城重重哼了一声,说道:“你再这样看我,不如索性一刀杀了我。不然我 伤好之后一定会杀了你——我不许你们这些臭男人这样看我。”梅冠文又轻叹一声, 道:“流苏,你去给这位姑娘端了参汤来。”那女子流苏应了一声,转身出了书房。 此后的一个多月,楚连城便在梅冠文的书房中养伤。其间那神秘老者常常来看 她,间或讲一些楚江遥的事情,看情形好象和父亲很熟,她常一个人想,这老者是 谁? 梅冠文也经常地悄悄地注意着楚连城,她并不喜欢和他多说话,除去运功疗伤 和吃饭的时间外,她总是一个人坐在窗前深思,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他不敢冒犯她, 也不敢打扰她,不只是因为他是个附马,也不只因为他是君子,还因为她。这个神 仙般的少女已高高在上,令他不可触摸。虽然她从不肯穿上女人的衣服,但她那美 貌绝伦的容貌已深深印在他的心上,他甚至相信这是继明灵公主死后,他惟一的一 次心动。 他当然想不出楚连城在想什么,楚连城把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一一串连起来, 从中寻找线索,而且她也找出了其中相关连的东西。在若干年前,江湖上有个风云 世家,当年颇有声势,更因救过圣驾而得到过先皇的诰封,御赐的匾额,但不知何 故,大约在三、五十年前忽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遗留下大批的宝藏不知藏在何处, 而风云山庄的后人也下落不明,空留无尽的迷团让人无处猜想。 这些日子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藏宝图也就是此事了。但从梅无痕的话里还听 的出这梅无痕原是风云山庄的后人,与爹爹是表兄弟,但却不知宝藏藏于何处,想 那风云山庄曾显赫一时,家传武功也必有过人之处,于是梅无痕以武功秘藉为酬劳 与谢静涵合谋害死了爹爹但又没有得到藏宝图和秘藉,于是杀人灭口,妄图杀了全 家,但上天见怜,自己竟活了下来,而且从谢静涵的话中可以听出,柳元康竟是自 己的兄长,那么妈妈和姐姐是不是也侥幸活着呢,她们又在哪里呢?彼此之间又有 什么相认的凭证呢?自己背上的麒麟纹身是何人纹上去的呢?爹爹,你在天有灵, 给你的麒麟一个明示吧! 楚连城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如果这样送了命,岂不是死的不明不白?幸好有 人相救,但救自己的人是谁?他好象对爹爹和自己很了解,他为什么要救自己,是 敌是友?他戴了人皮面具,他掩饰身份,怎样才能揭开他的面具?他又怎么会是堂 堂附马爷的师傅?而梅无痕居然还不知道? 转眼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楚连城的伤势居然没有多大起色,她自己着急, 那老者也着急,可苦于鬼域神功的护体神功不能救治。只有梅冠文希望她永远也别 恢复,这样她便可以在府中长住下去,就算不能和她亲近,但可以常常见到她也是 好的。 这一日,楚连城独自盘膝坐在床边运功疗伤,梅冠文和那老者坐在屋外的石桌 边喝茶相候。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忽听屋内“卟通”一声,他二人一惊,忙不迭的 推门闯了进去。只见楚连城面如金纸,仆倒在地。那老者惊道:“麒麟,麒麟,你 怎么样?”说着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抱在床上。梅冠文也急道:“楚姑娘,出了什 么事?”楚连城微微睁开双眼,声音虚弱道:“我……我太性急,急火功心,走… …走火入魔了。”说着,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梅冠文道:“师父,这可如何是好?” 那老者略一思索,说道:“冠文,你先扶她坐起,我要运功打通她的经脉。”楚连 城急道:“不不,万万不可。你我内功不是一路,会伤着我的。”那老者道:“这 便是你所练的内功的最大缺陷。我原想寻一种内功心法来弥补,可现在来不及了, 时间紧急,若是久了于你是大大的有害,好孩子,将来我再传你一套内功心法,你 重新练过。”楚连城急道:“不行。这样我十五年的功力不就毁于一旦了。” 梅冠文不解,那老者道:“她所修练的内功十分霸道,在她运功时会有护体神 功护体,别派内功若想趁机伤她不是被她震伤,便是两败俱伤。好在我的内力要胜 她一筹,不致被她伤的太重。来,你快扶她坐起。”梅冠文伸手将她扶起,一边道 :“世上怎会有这么离奇的武功?”楚连城哼道:“这世上稀奇古怪的功夫多的是。 不过我是不会让你给我疗伤的,我宁肯死,也不让你化去全身内力,成为一个废人。” 那老者在楚连城对面盘膝坐了,柔声道:“好孩子别任性了,来,让我为你打通封 闭的经脉。”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