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情误 再次上路时,楚连城的心情显然是糟糕到了顶点,她常常一个人守着丁香的骨 灰坛喝酒。长孙郁风知她原本就爱喝酒,此时心情不好,自然会借酒浇愁。可是一 件事却不太对劲,楚连城开始有些沉默寡言了,甚至有些消沉。她最多的是一个人 喝闷酒,二人之间的话也少了,有时为了她喝酒的问题,二人还会发生争执。其实 他知道,楚连城心里还是有个疙瘩没有解开:她想杀陆昀,但她不能,不仅是因为 他是剑魔的儿子,更因为他是自己的兄长。所以她给丁香报仇也多半会成一句空话, 所以她才会这个样子。 透过开着的窗子,长孙郁风看见她又在喝酒了,他皱眉,为她的难过,为她的 憔悴,为她的酗酒,更为她而心痛。 在通往长安的官道上人来人往,大多是往来的贩夫走卒。可是,其中的一个人 却格外引人注目。这人穿了一身黑衣,手中拎了一只酒葫,正在边走边喝,而且脚 下的步伐已有些不稳。这人正是柳元康。楚连城皱眉:这个从不喝酒的人怎么也喝 开了?难道是为了她——千金郡主梅束青?长孙郁风苦笑:“这年头怎么爱喝酒的 人越来越多了?”楚连城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长孙郁风摇头:“你见这个 从不喝酒的人也喝酒了,难道不觉得奇怪?”楚连城哼道:“你说的话更让人奇怪。 喝酒又怎么了?喝酒可以让人忘记很多东西。”长孙郁风淡淡道:“我不想和你讨 论喝酒的问题,我只是奇怪柳元康怎么也会喝成这个样子。”楚连城哼了一声不再 说话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常常会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争吵,有些时候她自己也不 知道为什么要无事生非的和他别扭,所以这个时候索性什么也别说了。 进得长安城,二人直奔楚宅,一踏进大门,水妖等人就已迎了出来。见到水妖 楚连城也微感意外,道:“你怎么也来了?我马上就要回家去,你却出来了。”水 妖微笑道:“人家想你了,少爷,里面来了一个老头,已经来了好几天了,他一定 要见你,可我看他实在是不怀好意啊!”楚连城皱眉,长孙郁风道:“会是什么人 呢?”楚连城摇头。将丁香的骨灰坛放在水妖手中道:“水妖,你先把丁香安置在 后堂,我去看看。”水妖吃了一惊,道:“这……这是丁香姐?少爷,这是怎么回 事?”说话间,眼泪已扑簌簌的落了下来。楚连城眼圈一红,回头看了长孙郁风一 眼道:“你问他。”长孙郁风微恼:“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心里始终还是在怪我。” 楚连城含着眼泪看了他一眼道:“我谁也不怪,只怪我自己,是我自己不争气。” 长孙郁风更气,她分明是说后悔不该爱上他,以至无法对陆昀下手。他皱眉:“那 你要我怎么办?是不是要我亲手杀了他才甘心?”楚连城哼道:“我可没说过。” 她一挥手招过一名属下,在他耳边细细叮嘱一番,然后直奔大厅。 大厅中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那老者双目微合坐在椅中,手中握了一管洞箫, 正轻轻的敲打手心。听见楚连城进来,那老者并不睁眼,只是淡淡道:“是鬼域公 子?”楚连城眉头微皱,道:“不错正是在下。请问前辈是……”那老者睁开双眼 道:“老夫是谁并不重要,老夫只想告诉鬼域公子一件事。”楚连城“哦”了一声, 淡淡道:“愿闻其详。”那老者道:“闻听鬼域公子近来对风云世家的宝藏很有些 兴趣,老夫希望楚公子早些退出,免遭不测。”楚连城微微一笑道:“如果我告诉 您老人家不呢?”那老者盯着她看,楚连城也盯着他,那老者道:“你不肯?”楚 连城哼了一声,道:“您老人家怕是不太了解我,我素日花消大,手下人又多,十 分需要银两,而且我要做的事也不会轻易放手的。”那老者眼中精光一闪,楚连城 身子微微震动一下,这老者显然是个高手中的高手,双目精光内敛,偶然的这一闪, 竟已让人感到一种压力。 楚连城笑了,道:“郁风,麻烦你把我的人带出去一会。”那老者“哈哈”笑 道:“风闻鬼域公子是个聪明人,果然有些门道啊!”楚连城微笑道:“过讲了。” 长孙郁风摇头道:“不,我要和你在一起。”他回头向水妖等人道:“你们公子要 你们出去玩上一会再回来。”鬼域众人自是不肯,楚连城冷冷道:“哪个活腻了就 把头给我留下,想多活几天的,就快给我滚出去。”鬼域众人见她有些不悦,只得 退了出去。 那老者将洞箫凑在嘴边轻轻吹了起来。楚连城和长孙郁风只觉一股劲风扑面, 直想要将他二人打倒,不由得大吃一惊,这老者的内功要比想象中的厉害的多,往 日楚连城也曾吹埙用内力乱人心神,可这老者将内力透过箫声发出来时,竟变成一 种压力,令他二人险些站立不稳。长孙郁风和楚连城对视一眼,一齐挥剑刺向那老 者。孰料剑到那老者身半尺左右竟再也不能前进,好似刺上了一个气团。他二人退 后一步,楚连城一咬牙,手腕一抖,真气灌注剑身,剑身登时生出数寸长的剑芒, 然后又刺向那老者。长孙郁风不敢怠慢,短剑发出“嗡嗡”的声响刺向那老者。二 人显然已是全力而发了。 但这次他二人输的也更惨,二人被震出老远,重重的摔在地上,将桌椅茶几也 砸了个乱七八糟。箫声不断的传入耳中,说不出的难受,好象五脏六腑都要翻个个 似的。楚连城道:“你快走。”长孙郁风道:“我不能扔下你不管。”楚连城道: “也罢那咱们再试试。”长孙郁风点头,正要起身时,楚连城出其不意的在他后颈 上重重砍了一掌,长孙郁风仆倒在地,晕了过去。 鬼域众属下受不了那老者的箫声,纷纷退出老远。 楚连城拿出埙来,盘膝而坐,凝神吹奏,事已至此,她已别无选择,想要退出 已是太晚,她只能与那老者拼上一拼了。那老者也不理她,自顾吹箫。楚连城提气 凝神,试图从那老者的箫声中冲破出去,可无论怎样也摆脱不了那箫声。渐渐的, 她身边出现了一个绿色的气团,绿色也愈来愈浓。那老者显然也动了真功夫,头顶 上微微冒出白烟来。楚连城更是神奇,身子已悬坐在半空中,给那绿色气团包围着, 说不出的诡异。可是二人悬殊太大,过了两盏茶的工夫,楚连城的埙声便失去往日 的悠柔,变的尖锐起来,终于埙“波”的一声破裂成无数碎片,冲破气团,散落满 地。楚连城“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重重跌在地上,接着又是一口血喷在地 上。 那老者也停了下来,叹道:“你小小年纪练到此等功力实是不易,我若就此废 了你不免可惜,你好自为之吧。”楚连城扶着椅子慢慢站了起来,道:“那我是不 是要谢谢你手下留情?你放心吧,这件事我是不会放手的。”那老者微怒:“丫头, 你可要想清楚。”楚连城淡淡道:“这关系我的身世,你除非杀了我,不然您老人 家今天是白跑了。”那老者微怔,道:“你的身世?你是什么人的孩子?”楚连城 昂起头傲然道:“你管得着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那老者盯着她看了半天,道 :“你爹爹是谁?你和楚江遥是什么关系?”楚连城哼的一声,没有理他。那老者 喝道:“说。”楚连城淡淡道:“你最好还是别问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您老人 家在我的分舵把我打重伤也该满意了,难道你还想我留你吃晚饭不成?您老还是请 便吧。”说着又吐出一口血来。 那老者看了她半天忽然放声大笑,道:“有意思。来,你把这粒丸药吃下去, 以你的功力用不了三天就可痊愈。”楚连城冷笑:“您老也不必猫哭耗子了,以我 鬼域神功的威力,这点小伤有什么了不起。”那老者也不勉强,哈哈大笑着出了楚 宅。楚连城见他走了,方慢慢坐在椅中,心中着实痛苦难奈,心口气血翻涌,忍不 住又吐出一口血来。 鬼域众人见那老者走了,方敢进来,但见地上一片狼籍,长孙郁风还晕倒在地, 人事不省;楚连城的嘴角、地上血迹斑斑。水妖惊道:“少爷,你们受伤了?”楚 连城道:“你去把他弄醒,他是给我打晕的。”水妖忙给长孙郁风推宫过血,长孙 郁风方慢慢醒来,后颈上兀自疼痛不已。水妖向楚连城道:“少爷,你要不要紧?” 楚连城摇头道:“无妨。”说着却又吐出一口鲜血,想来伤的不轻。 长孙郁风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急道:“你怎么样?你受了伤了?你干嘛打晕我!” 楚连城微微一笑道:“我死了,你还可以给我报仇,若是连你也死了,谁给我报仇?” 她的脸色苍白,着实的楚楚可怜。长孙郁风心中大痛,忽然将她抱了起来,直奔后 堂。众目睽睽下,楚连城脸涨的通红:“你要干什么,快放下我。”长孙郁风低声 道:“别乱动,留神我摔着你。”鬼域众人自是不便跟随,当即止步。 自从明家集一事之后,及至后来楚连城剑削伤口,丁香的死,他二人生分了许 多,今日长孙郁风不顾众人的眼光将她抱起,那种许久不曾有过的柔情似又回来了。 长孙郁风直把她抱进房中,放在了床上。楚连城脸红道:“你……你要做什么?” 长孙郁风笑道:“你说我能做什么?你现在最需要有人在这里为你护法,你乖乖的 疗伤吧。”楚连城微微一笑,果然坐了下来,盘膝坐在床上运功疗伤。看着楚连城 略显苍白的脸孔,一时间长孙郁风百感交加,就是眼前这个姑娘,令他不顾一切的 为她生为她死,为她的欢喜而欢喜,为她的不适而担忧,可也是为她,他们要争执, 要相互躲避某些问题,更因此而彼此疏远。可是当危险到来时,又是她不顾一切的 将他打昏,只因为她不想让自己也受伤。这一刻他真正感到自己对她的了解实在太 少。 楚连城运功疗伤,过了好一会方才好些,人也精神了许多。 天近黄昏时,楚连城发出讯号召集属下,她派出的探子也回来了。探子在她耳 边轻轻说了些什么,楚连城的眉头又皱起来了。长孙郁风也不多问,他从不喜欢打 听鬼域的事情,他也知道,有很多事楚连城是喜欢也有能力自己做的。 果然,天刚黑,楚连城就一个人出去了。守着空房,长孙郁风的思绪又纠缠在 已逝去的往事中:年少冲动的他们这样轻易的把自己交给对方,玉奴温柔如水的面 容在眼前跳跃,她是那样经不起风雨,经不起伤害,可是自己竟还是伤了她的心, 她负气一走了之,自己却陪着楚连城在江湖上行走,不知她是不是还在记恨自己,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想着自己,也不知道这半年多来她过得好不好。楚连城也在打听 她的下落,他实在搞不懂,楚连城究竟是怎么想的,是为了怕自己因玉奴而恨她? 她不喜欢玉奴这个谁都知道,她的丈夫只能有她一个妻子,那她为什么这样在意玉 奴?丁香说自己是她惟一的男人,是什么意思?她看见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那 天醉酒后,究竟把楚连城怎么了?可是为什么自己这么在意那人是不是她,是她怎 样?不是她又怎样?难道不是连城自己就能离开她?一想到这个,他忽然吃了一惊, 难道自己潜意识已经厌倦她,想离开她吗?不,不,不管他们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 么,他不能没有她,不能失去她,她已在不知不觉中融入到他的生命中来,已成了 他生命的一部分了。 楚连城的手下告诉她,柳元康在酒楼喝酒,从刚过晌午一直喝到晚饭,又从晚 饭喝到现在。她的手下还告诉她,玉奴就快到长安了,她好象一直都跟在柳元康附 近,不仅如此,她的身边也有一个人若即若离的跟在身后,这人就是孙茗淞。这一 串的人让楚连城搞不清,如果说孙茗淞跟在玉奴身后是因为他见过她,并有爱上她 的可能的话,那玉奴跟在柳元康身后又是为什么?难道她真的生长孙郁风的气,不 在喜欢他,而是爱上柳元康了?她没时间想这些了,因为她已经看见柳元康正在路 边一个小酒铺喝酒了。 柳元康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迫切的要喝酒,他知道他心里有了牵绊,这个 人就是梅束青,他们是真心相爱的。那次离奇的劫持已将柳元康象烙印一般烙在束 青的心上,她的柔情象一条无形的绳索将这个冷血杀手的心栓住,他们之间已是那 样的刻骨铭心,他们的爱情已是那样的不可理喻,甚至已让束青鼓足勇气将自己交 给他,可是自己能给她什么?她永远是个高高在上的郡主,而他只是江湖上一个名 气很大的杀手,他能给她的只有漂泊,只有危险,还有无尽的提心吊胆。 他开始酗酒,企图用醉酒来麻痹自己,来逃避束青那风情万种的缠绵。 他端起酒壶,向嘴中倒去,可是这一次酒却没倒进口中,这因为有一只手伸过 来按住了他,他回头,醉眼朦胧中,他看见一个人:楚连城。他笑:“你也会在这 里?你不是一直想和我喝一杯吗?来,我请你。”楚连城微笑:“你喝不过我。” 柳元康大笑:“我会喝不过你?那以后我就不用作男人了。”楚连城淡淡道:“其 实喝不过我的男人很多。”说着,令酒保倒上一碗。 那酒保暗暗皱眉,天已近二更,柳元康一个人喝不算,现在又来一个,不知他 们要喝到什么时候。 楚连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柳元康显然已有了七八分的醉意,话也多了,他大 声喝彩:“好,单看你这一碗就知道你的酒量。来,咱们喝。”楚连城淡淡一笑, 也不多说,只是陪他一碗接一碗的,一气喝了六七碗。柳元康道:“你倒真是神通 广大,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楚连城道:“我有分舵在这里,有时找个人象吃饭一 样简单。”柳元康道:“你干嘛找我?”楚连城道:“我听说你一个人在喝酒,恰 恰我也想喝两杯,所以就来了。”柳元康笑:“你也有心事吗?你现在风头十足, 江湖上声名雀起,又有长孙郁风在身边,你有什么不快!” 楚连城轻叹:“谁说的?”柳元康固执道:“这是事实,你灭了华山一派,杀 了你义兄的未婚妻,中了唐璁的暗器,你就从腿上削下肉来,你还和姓唐的联手, 帮长孙郁风杀了去挑他分舵的人。不,你还风流无比,家有娇妻美妾,还令燕雨尘 怀孕生女,让温若水给你养女儿。可你还喜欢男人,拼命躲开令狐玄黎,可又抢走 玉奴的男人,害她漂泊江湖,若不是孙茗淞照应,她们主仆只怕早就灰飞烟灭了。 一般人谁有这么多事迹让人们评论。”楚连城的头一下子变的老大,她苦笑:“你 知道不是这么回事。”柳元康笑道:“可别人不知道。你们四公子要数你名声最大, 来,我敬你。”楚连城简直不知他是醉了没醉,叹了口气道:“我没有必要向所有 人解释,我现在只知道,一、你有心事想喝酒,二、我也有心事,也想喝酒,所以, 咱们喝。”二人相视笑了起来,柳元康道:“你这人最是洒脱,从来不会理会旁人, 好,喝。” 又是几碗酒下肚,楚连城道:“你为什么不开心?是不是为了郡主?”柳元康 “哈”的冷笑:“我为她?我可没有你这么多情,你知道吗?她快嫁人了,梅冠文 正在奉旨巡边,不,是请旨——听说是为了找人——若是碰巧,你可能会在这附近 见到他。你知不知道,束青的未婚夫是谁?是兵部尚书的二公子皇甫楠。”他忽然 将手中的酒壶重重摔在地上,大声道:“我只是个杀手,我什么也不能给她,甚至 连她要我带她走的要求都不敢答应。我算什么男人?”楚连城终于弄明白了,她给 他又倒上一碗道:“他也快走了。我也一样留不住他,所以今天咱们该不醉不归。” 柳元康“哈哈”大笑:“好,不醉不归。” 二人各怀心事,推杯换盏,正在兴头上,长街的尽头走来四五个劲装汉子,这 几个人手中各握刀剑,直奔柳元康而来,酒保原本已在瞌睡,可也给吓醒了,战战 兢兢看着他们,不知会发生什么。 楚连城和柳元康却毫不在意,楚连城尚在问他:“你就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不 知道自己有没有妹妹?”柳元康半伏在桌上道:“我不记得,你要我说多少回才相 信,我无父无母,是师父把我养大的,我摔坏了头,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楚连 城叹气:“你就不觉得我象你妹妹吗?”柳元康苦恼道:“我若记得,会不认你吗?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出名的妹妹。” 那几个劲装已经走到柳元康面前了,其中一人道:“柳元康,你还认得我们吗?” 柳元康和楚连城转头,柳元康斜着醉眼道:“你是谁?我认得你吗?”那人哼道: “那我再告诉你一次,我是青城派的袁仲才,你杀了我们师弟,我们是来为他报仇 的。”柳元康笑道:“想杀我?好啊,你们只管来,我若还手就不是柳元康。” 他醉了,可楚连城没醉,楚连城微微皱眉,袁仲才等人全没将楚连城放在眼中, 已挥兵器向柳元康斩落。柳元康伏在桌上一动不动,他醉了,醉到没有拔刀的力气, 他心碎,心碎到决心求死。楚连城轻轻将手中酒碗一抛,酒碗在空中转了几个圈, 只听叮叮当当几声响,竟将袁仲才等人的兵器震开。袁仲才吃了一惊,转向楚连城 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插手青城派的事情?”楚连城淡淡道:“第一,我是人, 和东西没有什么联系,第二,我敢做的事很多,也从未把什么青城绿城的放在眼中。” 袁仲才怒道:“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了。”楚连城叹道:“很多人都这么说, 可我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好象也没有活腻的迹象。”袁仲才等人又怒又气,红着 眼睛挥兵器砍向楚连城。 但可怕的是,他们手中的兵器好象忽然变成了纸做的,一下子给楚连城抢了过 去,然后被掰成一段一段的抛在他们脚边。袁仲才有些傻了,这个小兔崽子是谁? 他是人吗?楚连城拍拍手漫不经心道:“青城派不过如此而已,你们走吧,我今天 不想杀人,只想喝酒。”袁仲才有些结巴了:“你……是……是谁?报上名来。” 楚连城微笑:“我姓楚,楚连城的楚,就是那个人们叫他鬼域公子的楚连城。”袁 仲才没来由的一阵恐惧:楚连城,江湖上传说中的魔鬼竟站在了眼前,而且就是这 样一个略带漫不经心的少年,他的手心冒出了冷汗。 无疑,楚连城已经是个名人中的名人了,她在长安的消息已飞快的传开了,经 过一上午之后,长安城中的江湖人士已都知道楚连城来了,有人准备离开长安,远 离是非之地,也有人扬言要惩恶除奸,并已修书一封,约她午后在城外的山上一决 上下,这个就是刚刚进城的孙茗淞。楚连城好笑,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这样引 人注目,是不是真的十恶不赦,要这么多人来杀她。 长孙郁风推门进来时,正见楚连城站在窗边,手中端了一杯酒。他不觉皱眉, 自从丁香死后,她就变成这个样子,常常一个人在房中喝酒,虽说她喝的并不是什 么烈酒,可是一个女孩子成天泡在酒里是什么样子。偏偏她又从来不肯听人的劝说, 这些日子尤其固执。开始,长孙郁风还可以理解她,毕竟丁香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 姐妹,而杀她的人又是自己的兄长,但她这样的一味酗酒又有什么用呢?他的头又 开始疼了。 楚连城头也未回道:“你来了?”长孙郁风“嗯”了一声道:“你又在喝酒?” 楚连城微笑:“你不喜欢?”长孙郁风不语,楚连城转过身来,她看见长孙郁风微 攒的双眉,忽然笑了,笑的不免有些尖刻:“你现在是不是特别讨厌我?”长孙郁 风正要开口,楚连城又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别危险?我能从自己腿上削 下块肉来,是不是有一天恼了,也会从你身上的什么样地方削下点东西来?”长孙 郁风眉头皱的更紧了:“你没有喝多吧!”楚连城“哈哈”一笑道:“我会喝多吗? 这不过是一杯绍兴的女儿红而已,你看树上那朵海棠花了没有?我摘给你瞧。” 只见她手指一弹,手中酒杯已然飞出窗外,在那树枝上轻轻一触,又弹回她手 中,杯中已多了一朵盛开的海棠花。长孙郁风淡淡道:“好功夫,看样子你还是满 清醒的。”楚连城放下酒杯,伸手将他紧皱的双眉抚平,柔声道:“老实说,你现 在是不是特别烦我?”她从来都是淡淡的,倔强的,所以只要她一温柔下来,长孙 郁风就会有些不知所措。他叹了口气,轻轻搂了她腰道:“我不是烦你,我只是不 喜欢你这样喝酒而已。你有心事可以告诉我,我会为你做一切的,只要你开心。” 楚连城笑:“你见了玉奴是不是也会这么说?”长孙郁风又叹:“你们是不同的, 我和她自小在一起长大,有些事情就好象理所当然一样,可你却不同的,你是没有 人可以代替的。”楚连城道:“你现在还想娶我吗?”长孙郁风不解,楚连城道: “我有些想嫁人了,我的手下人多,嘴也杂,我总不能这样让他们在背后说我吧!” 长孙郁风怔住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楚连城又道:“你可要想清楚,我的老 公只许有我一个妻子,鬼域也不会让他们的少主人做别人的小老婆的。”长孙郁风 低声道:“连城,你知道的,我和她……”楚连城追问:“怎样?”长孙郁风道: “那时谁也想不到后来会遇见你,所以我们……你明白吗?”楚连城摇头:“不明 白。”长孙郁风放开她道:“你总是要逼我做出个选择,如果我娶她未免伤了你的 心,可我若是娶了你,又太对不住她,你说我该怎么办?”楚连城又笑了,笑的十 分古怪,长孙郁风给她笑的心里没底,道:“你……你笑什么?”楚连城冷冷道: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对我认真过。不过是一时冲动,也或者是男人的好色本 能,但后来当你发现我心狠手辣,滥饮无度时,就想起她的好来了对吗?” 长孙郁风眼神奇特道:“你真是这么想?看来你还真是我的知己呢。你和她是 两种不同类型的人,两个我都喜欢,我都要娶回去,你们不分大小姐妹相称如何?” 楚连城“哈哈”笑道:“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呢,不过我要你马上告诉我,我和她你 究竟娶谁?”长孙郁风叹道:“我……想要娶你,可是——”楚连城道:“可是什 么?”长孙郁风道:“我怕她会伤心。”楚连城道:“那你娶她好了。”长孙郁风 摇头道:“我实在是舍不下你的。如果不能和你长相厮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楚连城抿嘴笑道:“是吗?花言巧语。其实有件事我若告诉你,你可能马上就会在 我面前消失的。”长孙郁风道:“有这么夸张?”楚连城冷笑道:“如果我告诉你, 有人看见有几个人住进了城北的江水胡同的福记酒楼呢?”长孙郁风脸色微变,道 :“你说的是谁?”楚连城反问:“你以为我在说谁?”长孙郁风微急:“你怎么 知道?”楚连城悠然道:“你别忘了,你现在站在什么地方,这里可是我的分舵。 这地面上发生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长孙郁风心中忽然百感交加,玉奴失踪近一年,这段日子以来,心中对她的牵 挂总是有的,有时想起她来也觉太对不起她,现在有了她的消息,他当然想马上见 到她。但与楚连城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对楚连城的喜爱是有增无减的,要他舍下楚 连城他也绝做不到,而楚连城明明是要告诉他玉奴的下落,却又设下圈套让自己钻, 如果这就去找玉奴,她不手起剑落,砍下自己的头做碗用才怪。 楚连城又问:“你不想她?是不是想马上见到她,可又怕我着恼?”长孙郁风 知她最会查言观色,这自是瞒她不住的,于是道:“如果我说不是,你又会说我言 不由衷,虚情假意的骗你?”楚连城笑道:“你这贼小子,倒也聪明。”长孙郁风 忍不住也笑了。楚连城双手环了他的脖子道:“我可把话说在前面,我不管你们之 间如何如何,等我想好了要嫁人时,你就必须做出个选择,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长孙郁风望着她道:“你又逼我。”楚连城道:“我逼你做什么?你和她之间 怎么样?你给我说个明白,是不是要对人家负责?”长孙郁风咬牙道:“你这个小 妖精,明明心里明白的和什么似的,还要装傻,我是不是也要对你负责?”楚连城 脸上一红,松开手来。低声道:“你不去找她,和我一劲的鬼扯什么。”她脸红时 方又显现出女儿家的娇态,长孙郁风的心又醉了,在她耳边柔声道:“丁香说我是 你惟一的男人是什么意思?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帮我找到玉奴?”楚连城白了他一眼 道:“没什么意思,从小到大我从未……”她瞟了他一眼道:“我从未喜欢过什么 人,就只喜欢你这贼小子,这么说可中你意?”长孙郁风笑着在她额头上吻了吻道 :“中意极了,可玉奴的事你又怎么说?”楚连城道:“我早和你说过,我是个众 矢之的,万一有一天我死了,玉奴还可以陪着你,不过现在可不好说,她肯不肯回 心转意的要你还不一定呢。”长孙郁风道:“什么意思?”楚连城道:“没什么意 思。” 长孙郁风也未多想,笑道:“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娶你了。”楚连城呸道:“又 要骗人。还不去找你的软肋?当心再跑了,我可不会再为你费心找她了。”长孙郁 风拍拍她脸道:“等我回来。”楚连城反问:“你还会回来吗?”长孙郁风哼道: “你若不等我,我就不回来了。”楚连城接口道:“反正有人等你。”她脸上的神 情不知不觉有几分失落。长孙郁风见她不悦,又要解释,楚连城已笑道:“快去吧, 真的走了,我可再也不帮你了,我还有事要做呢。” 长孙郁风真的走了,楚连城不禁深深叹了口气,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 件事总是这样,明明不喜欢他和玉奴在一起,可又忍不住要为他找到玉奴,如果他 真的和玉奴走了,那自己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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