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去伪存真 第三十二章 天罗地网 周奕流抢步上前,抱起了她,在她脉上搭了片刻,抬起头来,道:“贺师妹是 过于紧张,才致晕厥,不会有大碍。”说罢唤进两名女弟子,将贺盈星抬了出去。 周奕流转向何茯玉,冷冷地道:“何师妹,你可满意了?”何茯玉怔在那里, 她原认为铁证如山,毕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曾想周奕流巧言善辩,加上贺 盈星的矢口否认,却将形势整个逆转过来。 她突然间一跺脚,道:“周奕流,你坏事做尽,终会遭到天谴!你以为次次害 人都能成功吗?你想害的谭失梅却并没有死,你等着她来找你算帐吧!”周奕流如 闻晴天霹雳,呆滞的双眸中立时光芒大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什… …么?” 那灰衣人擒住了陶晓扇和洛璟,禁不住纵声大笑,随着笑声,四周一下子现出 数十条黑影。陶晓扇一见大惊,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些天千秋园中屡出大 事,先是周奕流的认父,接着又是失梅的坠涧,全然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大敌正重整 旗鼓,卷土重来。她脑中飞快地转着念头,不知如何尽速通知园中,但思来想去, 竟一筹莫展。她忍不住颤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那人笑道:“干什么?听说千秋园乃江湖上一大禁地,不知本人是否有幸入园 一观?”陶晓扇“呸”地一声,道:“做梦!”那人摇了摇头,神情中似乎颇为同 情陶晓扇的无知,又象在嘲弄她的妄语。 他命两人执住陶晓扇,却解开了洛璟的穴道,问道:“这位洛公子意下如何呢?” 洛璟向陶晓扇看去,然后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带你们入千秋园。” 那人“唔”了一声,吩咐道:“你们听着,要是这位洛公子再说一个‘不’字, 你们就开始剥陶小姐的衣裳!”陶晓扇立时花容失色,洛璟更是脸色苍白,握紧了 拳头,咬牙切齿地道:“下流无耻的狗东西!” 那人并不动怒,道:“我再问一遍,你肯不肯带路进千秋园?”洛璟踌躇良久, 有心上去一拼,但自知武功与那人相差太远,送了性命不说,还要连累陶晓扇受辱, 眼见那两人就要动手,终于屈服下来,喊道:“好,好!我答允便是!” 那人微微一笑,道:“洛公子毕竟是识时务之人。”洛璟道:“不过要进千秋 园,需得经过一个迷洞,洞中水路曲折,光线昏暗,我纵然带你们进去,也不识得 路。” 那人嘿嘿一笑,道:“你们出得来,就自然进得去。好,我也不要你带路,你 只要带个信给陶清月,说她的女儿在我手上,她一定会亲自出来迎接我的!” 洛璟定了定神,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那人仰头向天,道:“我的姓名, 谅你们也未必听过!你就说,云山教的殷连坷特来拜会陶园主!”洛璟将这个名字 默念了两遍,道:“好!我记住了!” 他按照约定的暗号,召出一只小舟,乘舟入洞。殷连坷任他乘舟而去,待小舟 消失在洞中不久,将手一挥,忽然间从林中涌出数十人来,扛着各式做工粗糙,显 然是匆匆赶制的小舟。 殷连坷向着陶晓扇一笑,道:“陶小姐,请罢!”陶晓扇道:“我不会给你们 带路!”殷连坷轻蔑地笑了一笑,道:“怎敢烦劳陶小姐?”陶晓扇在他的挟持之 下,身不由主上了小舟,但觉舟若游鱼,行在狭窄的水道中,全无滞碍。陶晓扇骇 然道:“你……你们怎么识得路?”殷连坷微笑道:“陶小姐不妨猜上一猜。” 陶晓扇只思索片刻,便“啊”地一声喊了出来:“你们……你们在洛璟身上做 了什么手脚?”殷连坷哈哈大笑,道:“陶小姐果然聪明过人。你不如拜我为师, 足可学得一身傲视武林的功夫!”陶晓扇撇了撇了嘴,道:“你做梦去罢!” 殷连坷瞧着她,忽而叹了口气:“我若有个女儿,大约和你差不多年纪了。” 陶晓扇听他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很是奇怪,道:“你这种人还会有女儿?”殷 连坷怔了一怔,随即放声大笑,道:“对!我这种人怎么配有女儿?” 笑声被洞壁反射回来,直震得洞中隆隆作响。陶晓扇只觉心头烦恶,只想伸手 掩住了双耳。 殷连坷脸色倏地一沉,喝道:“加快速度!”操舟之人应声持桨,小舟如脱弦 的怒箭,飞一般地滑过水面。陶晓扇更是骇然,从运功手法上看,这些人个个都是 江湖上的一流好手,这么一批人如狼似虎地杀入千秋园,不知道园中如何应付?千 秋园中居住的约有数百人,但真正的高手也不过几十个,仓促之下,若被这些人控 制了局面,岂不是一场灭顶之灾? 可是她却全然没有能力左右事态的发展,小舟不多时已觅路出洞,那些人立刻 跃上岸去,潜入树丛,一个个行动快捷,眨眼间就象溶入空气一样,一个也看不见 了。 殷连坷回过头来,笑道:“陶小姐看我这些手下如何?”陶晓扇一撇嘴,道: “一个个就象老鼠一样,全然见不得光。”殷连坷听了哈哈大笑,欣赏着两岸秀色, 赞道:“真是洞天福地。地方好,名字也起得好!千秋不老,万载长存!”陶晓扇 斜睨着他的脸色,估量他正在做那“千秋万载”的美梦了。 这时便听岸上有人喝道:“来的可是云山教的殷先生么?”殷连坷一伸手扣住 了陶晓扇的脉门,道:“走!”陶晓扇被他一带,身子飘飘荡荡如御风而行,如浮 萍,如飘絮,轻轻地落在岸上,甚至不曾惊扰了半棵青草。 对面一个中年妇人喝了一声彩,道:“殷先生这等功夫,却为难一个小姑娘, 不觉得有辱身份吗?”殷连坷一手携着陶晓扇,一手负在后面,神态极是倨傲: “陶园主过誉了,若要我不为难令爱,却也容易得紧。” 陶清月道:“不知殷先生意欲何为?”殷连坷两眼向天,道:“这千秋园景致 不错,就让给殷某居住吧。”陶清月不怒反笑,道:“殷教主说得轻易。但这千秋 园是数代先人心血所积,只怕不能遂阁下的心愿!” 殷连坷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道:“陶园主不妨回头一看。”陶清月见到 他的表情。已知不妙,待到他最后一个“看”字吐出之时,陶清月身边的一名手下 突然间身子一软,扑倒在地。陶清月不用回头去看,也知道是怎样的情形了。 殷连坷哈哈大笑,道:“陶园主,这‘引魂香’的滋味你也不是第一次尝了。 凡是吸入此香之人,神智全失,行动皆由人控制,那生不如死的感觉,陶园主想必 还记忆犹新吧?”陶清月却并不回答。 殷连坷笑道:“陶园主你虽然闭住了呼吸,竭力运功相抗,却又能支持的了多 久呢?你现下已经困倦得很了,想想世上的繁华荣耀,终不过是黄粱一梦,苦苦挣 扎又有什么意义?不如睡去吧,好好地休息一下。”他的声音舒缓而充满魔力,陶 清月的双眼已经慢慢合上…… 突然间一道锐利的剑风刺破了死寂,堪堪指到了殷连坷的后心。殷连坷放开陶 晓扇,长袖挥出,只听“嗤”地一声,剑锋已将袖管割去了一截。 殷连坷脸色骤变,疾退几步,直至退到剑气之外,才有暇端详对手,那是一个 冷峻的中年男子,殷连坷当然不认得他便是千秋园的男主人周影,只是觉得有些意 外。 他的意外还没过去,那看似沉睡的陶清月也“醒”了过来,和周影几乎同时发 起了攻击。殷连坷只觉两股强大的剑气锁定了自己,一声冷笑,双臂一展,分别迎 上了陶清月和周影的剑锋。两人却觉剑上一粘,被那股劲力一引,剑尖便失了准头。 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法自拔的漩涡,天地也急速旋转,眼前骤然失去了攻击的目标。 “当”地一声,两人的长剑相撞弹开,耳边似乎听到一声极低的唿哨,再一看周围 已多了十余个黑衣人,殷连坷却不知去向。 但那不过是他们的错觉,殷连坷扣着陶晓扇的脉门,就站在不远处。陶晓扇现 在是除了陶清月、周影夫妇外千秋园中唯一还能保持清醒的人了。但这种清醒未免 来得过于可怖,就象身历种种的酷刑,偏又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丝痛楚一般。她眼 看着父母陷入阵法之中,但却没有办法相助,只能眼睁睁地旁观。 殷连坷道:“这‘天罗地网’阵看似普通,却只是旁观者清。那陷在阵中的, 莫不是令尊令堂?”陶晓扇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殷连坷甚是得意,又道:“你看他们在阵中左冲右突,就是冲不出来,似这等 下去,不出一个时辰,便会身疲力竭。只要是血肉之躯,无人逃得过这天罗地网!” 陶晓扇忽地冷笑道:“你这阵势有什么了不起?当初在居雅庄时,还不是给我和失 梅姊姊杀得七零八落?” 殷连坷点了点头,道:“不错。那谭失梅确是迄今为止武功才智都可与我匹敌 的对手。当初她虽陷阵中,却全然不为阵法所惑,淡泊宁定,无欲无求。最后迫得 我不得不主动发动阵势,竟叫她觑着了破绽。况且那夜阵的变化,比这日阵还要多 上几分。可惜啊可惜,我本想重整旗鼓,再一睹她的风采,却是人去香杳,竟再没 有较量的机会了!” 陶晓扇心头一沉,道:“你是说陷入阵中之人,只要静思凝神,不为眼前幻象 所动,便可看出破阵之法?”殷连坷看了看她,笑道:“你不用把声音提得这么高, 反正他们也听不见,现在阵法已完全被他们带动,他们除了眼前所见,根本不知一 丈之外的动静。就象是初涉红尘之人,须守得住寂寞,不为世上浮华所惑,才能看 得透这世间的光怪陆离、虚情假意,一旦舍不得那富贵井、温柔乡,虚荣窟、名利 场,一脚踏了进去,便万劫不复,非到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哪个舍得退出来?” 陶晓扇听得怔住,看父母在阵中往来穿梭,奔走不停,正似那世上营营之徒, 以为奔到前面,就可以喘息片刻,其实却是每走一步,身上的负担就增加一重,直 至终老。她内心深处,不禁升起倦倦厌世之感,忽听殷连坷道:“要我放了他们, 却也容易。”陶晓扇一惊,道:“你肯放他们?” 殷连坷道:“为什么不肯?只要你们加入云山教,大伙便是一家人了,还争什 么长短?”陶晓扇愤然道:“要让我们在你手下为奴作婢,那是休想!”殷连坷笑 道:“陶小姐不必着急,好戏还在后面呢。”陶晓扇转过头去看着阵中的父母,心 却越揪越紧。已是秋末冬初,山中寒意犹重,她的额上,却有一粒粒的汗珠沁了出 来。天知道这天罗地网阵的后面,还有什么花样? 忽然一缕笛声飘入了她的耳中,她起初以为那是幻觉,但那笛声越来越近,时 而欢跃,时而清幽,如天边徐来的清风,将场中那阴冷神秘的气氛缓缓驱散。 陶晓扇惊异地发现,那天罗地网阵的运转明显受了笛声的影响,变得迟缓起来。 阵中之人仿佛都着迷于这仙乐一般的笛声,举手投足,也渐渐合上了笛声的拍节。 殷连坷陡然一声长啸,将笛声压了下去,而那笛声如徘徊于深山中的溪流,细 而不绝,弱而不断,啸声一停,便又高扬起来。殷连坷喝道:“何方高人,请出来 一见!”他这一声断喝,那阵法立时停了下来,但仍将陶清月和周影二人围在中间。 笛声似是一顿,又柔柔响起,这一回婉约绵长,宛若江南的和风细雨,如诗如 画,没有半点干戈霸气。陶晓扇猛地喊道:“失梅姊姊!” 声音方落,果然从一株大树后现出一个白衣少女,素裳如昨,容颜略见清瘦, 可不正是冷如霜、寒若冰的芙蓉帮帮主谭失梅? ---------- 转自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