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髯客现身 这天,我刚从古龙镇把雕好的玉石药池搬回小屋——半个月来,我中午仍然是 在药王殿泡浴,傍晚回来则是用絮儿为我准备的木桶,效果确实要差许多——顺便 从典老头的魔手下逃过一次折磨,正和絮儿在草地上戏耍,却见远处走来三条人影, 步频虽慢,但转眼工夫便走近了。 定睛一看,是三个衣饰怪异的老头儿,三人面貌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便是 左侧那个穿红衣,右侧那个穿白衣,中间那个穿蓝衣,穿白衣的精神有些委靡,面 色发白,似乎受了伤。 “小鬼,活死人是不是就住在这里?”穿蓝衣的老头粗声粗气地问道。 “请问三位是谁?找神医有什么事?”这三人的形貌我似乎听父亲说到过,但 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只记得应该是早就退隐的前辈了。 “废话!我三弟被人打得半死难道你看不出来?快去把活死人叫来给他治伤! 耽误了病情老子拆了你!”穿红衣的暴躁地叫道,白须根根直立,如同一受惊刺猬 一般。 这时蓝衣老人突然脸色一变,转头道:“他来了!” 另外两老闻言顿时立到他两旁,摆出了个三角阵势,神色严峻地望向远处丘陵。 不久后那里果然缓缓走出一人,隔着老远便可觉察到他浑身散发出的剑刃一般的气 息。 “鹿笛!”白衣老人恨声道,声音沙哑,中气明显不足。 那是个长发披肩的年轻人,背负长剑,一脸冷酷。 “久等了。”他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耳中。他的 声音也很冷,冷得让人联想到了死亡。 “鹿笛,你欺人太甚!”蓝衣老者冷冷说道,身边罡气四起,卷起一地草屑尘 土。 被称为鹿笛的长发男子一直走到离三老不足十尺处才停下,缓缓抽出长剑,望 着银亮的剑刃,淡淡地说:“此剑名曰‘龙啸’,三位小心了。” 原本就很是惊异的我闻言不禁又大吃一惊,同时也猜到了这个鹿笛的身份。 龙啸剑是舞大叔年轻时的得意之作,不仅吹毛断发,而且快速舞动时会发出如 龙吟凤鸣般的声音,具有不战而屈人兵之奇效,在十大神兵当中排名第四,更是当 年孤独宫宫主鹿鸿光赖以成名的标志,上面不知纠缠了多少英雄豪杰的冤魂,如今 既然出现在这个鹿笛手中,他八成就是鹿鸿光的儿子了。 “大哥何必和他罗嗦,一起把他做了!”红衣老者叫嚣着飞身向鹿笛扑去,恍 若一片红影,让人看不清其所攻何处。 “三弟退下!交给我和二弟便行!”蓝衣老者大喝一声,紧贴着地面袭击鹿笛 下盘,所过之处青草纷纷吹开,仿佛让路一般。 鹿笛清啸一声,身边突然卷起一股强烈旋风,整个人竟然因此微微飘离地面, 高举长剑猛然直劈而下,只见一道银弧破空乍现,如同开天辟地,随之而来的尖锐 啸声更是刺耳惊心。一红一蓝一银三道光影撞在一起,发出轰然巨响,爆开的气劲 将我和絮儿逼退老远,睁眼一看,三人各自退据一方,形势似乎不分上下。 好厉害!我望着鹿笛的身影,心中热血澎湃。此人年龄与我相近,却身怀如此 武功,不知以我的方法,最终能达到这种境界吗? “他奶奶的,过瘾!”红衣老者回过气来,双袖一抖,射出两道红色光柱,逼 近鹿笛时化作千百条红丝,向鹿笛周身大穴钻去。同时蓝衣老者绕到鹿笛身后,双 手交切鹿笛头颈,那宽大的袖子坚硬如铁,望去便如一把巨大的蓝色剪刀。 鹿笛不退反进,一头扎进红影之中,那些红丝立即将他包得严严实实,好像结 了一个红色巨茧。但未等剪刀近身,那红茧突然爆裂开来,一团银光如花绽放,将 两老没入其中,而鹿笛自己更是看不见一点身影了。 我在场边看得如痴如醉,同时听着絮儿在耳边轻声介绍她从鹿笛眼中得来的讯 息。 原来鹿笛在经过古龙镇时,无意间看到这三个老家伙奸杀了一名女子,一怒之 下,他先是拼着自己受伤,偷袭重创了其中的白衣老者,待伤势稍愈后便一路纠缠, 让三人没有充分的时间修养,最后才在自己气势最盛的时刻出场,硬撼早已疲惫不 堪的两老。听完后,我在鄙夷三老的同时也不禁为鹿笛的胆大心细暗暗叫好,而且 此人看来品性也不错,实是一个结交的大好对象。 渐渐的,场上的格局也慢慢发生了变化,鹿笛正值青壮,朝气勃发,后劲绵长 不息,越打越是起劲,而两老虽然经验丰富,但毕竟未达到先天境界,无可避免地 要受年老力衰这一自然法则的制约,因此形式显然在朝着有利于鹿笛的方向发展。 “好多蝴蝶啊……”一旁的絮儿突然欢声叫道。我转头一看,果然有无数彩蝶 从四面八方飞来,好似朵朵霞云,煞是好看。 “鹿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一个手持折扇,青巾束发的翩翩书生从林 中踱步而出,他神态儒雅,举止风流,气度不凡。他身边跟着一男一女,其中那个 女孩正是吉丽,她依旧是短衣短裤的打扮,只是身后飞舞着数十只特别斑斓的蝴蝶, 衬得她如同花间仙子一般。 “她的腿……还是那么美……”我盯着她玉润浑圆的长腿,忍不住有些神不守 舍起来。 “你在看什么?”吉丽俏目圆睁,手插蛮腰,一脸不善地看着我,“下流!” 我正想辩解,絮儿从我身后露出脑袋,笑着说:“吉丽姐姐好。”那吉丽见了 立即拉着她跑到一边唧唧喳喳地聊了起来,根本懒得看我。这小妮子上次送我们入 谷的途中便和絮儿打得火热,据说趁我不在的时候也常来找絮儿玩耍,但不管絮儿 怎么劝说,就是看我一百个不顺眼,也不知我哪里得罪她了。 “墨龙君?你什么时候和蛊窑妖人混到一起了?”鹿笛一招逼开两老,望着满 天的蝴蝶冷冷地说。此时他已经占有绝对优势,自是想打就打,想停就停。 “妖人?”正和絮儿谈笑的吉丽耳朵一竖,一脸不悦地望向鹿笛,“别以为你 武功厉害便了不起,看我怎么教训你!”说着正要挥手,却被在场另一名男子拦住。 那男子大约不过二十来岁,但皮肤泛着浅浅的青色,因此看上去比我老多了。 他的穿着颇为古怪,上衣又短又紧,坦胸露腹,裤子倒有几分像裙子,不过却要短 一些,并不会妨碍行动。他手臂上还盘旋着一条头作三角形的黑色小蛇,昂首吐信 的,望之令人生畏。 “等等,他是孤独宫少宫主,咱们还是少惹为妙,让我劝他们离去便是。” “候腾,你少管我!”吉丽一把甩开那男子的手,右腕急抖,那手镯上的小巧 的铃铛发出节奏奇异的铃声。 早就从典斐的书上得知蛊窑有一种御蝶杀人的技艺,他们所用的蝴蝶并非凡品, 头部生有毒针,蛰人即亡,翅上沾着毒粉,触肤生疮,可致人深度昏迷。另外,一 般的蝴蝶飞翔时总是忽上忽下地波形前进,所以飞得虽不比蜻蜓慢却很容易被其捕 获,但这种蝴蝶却可直线飞行,而且速度更快,行动更灵活,群拥而来时极具威势。 果然,蝶群在吉丽的叮当声下狂飞乱舞,绕着三人越飞越快,渐渐已经看不清 蝴蝶的样子,只听到愈来愈响的拍翅声,一眼望去便如一条缤纷彩绸,欲将三人捆 住一般。 “去!”吉丽手一摆,彩蝶席地而起,化作一个巨长的龙卷风朝鹿笛撞去,五 颜六色的粉末冉冉飘落,便似下着染色的杏花细雨。 “我讨厌虫子……”鹿笛左手举天,手掌虚按,那些粉末如同被一无形气墙托 住,悬浮于半空不动。龙卷风撞在这气墙上,“劈劈啪啪”之音鞭炮般不绝于耳, 气墙被逼退至掌前寸许处终于稳住。被震死的蝴蝶弹落于他脚边,积成了一个凄美 的彩圈。 这时只见一红一蓝两道光影急袭鹿笛两侧,正是那两老趁机发难。鹿笛嘴角露 出一丝冷酷的笑意,长啸一声,左手高举不动,身子却骤然转动起来,如同一个倒 置的陀螺。那惊心动魄的剑鸣声从无生有,一下子便响彻云霄,只见一道又宽又厚 的银环爆闪开来,与两道光影交接在一起,一连串败革声中,红蓝两影将银环挤扁 了少许后猛地被弹开两边,两老站定后脸色都有些难看。 此时书生眼中光芒一闪,突然脱手甩出一点青芒,瞬间没入消退的银环之中。 只听鹿笛闷哼一声,撤手急退。书生长笑一声,纵身追去,两人的身形没几下功夫 便掠开老远。 “墨龙君!你给我回来!”吉丽收回损失过半的毒蝶,冲着书生的背影大喊, 但后者只顾追敌,哪里还去理她,气得她顿足低骂不已。 候腾拍拍她的肩笑道:“走就走了,又不是我们赶他的,师父总不会怪我们待 客不周吧?” 吉丽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冲着那蓝衣老者叫道:“你们三个还不快离开这里?” “呵呵,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啊。”蓝衣老者神色有些疲倦,手 臂也隐隐发麻,回忆起鹿笛那玄奇的剑法,不禁心中暗想:莫非自己真的老了? “三位想必是二十年前叱咤江湖的‘红白蓝三鬼’前辈吧?”候腾无奈地看了 吉丽一眼,移步挡在她跟前,学足了中原人的样子拱手道。 “你小子倒有些眼光!”红鬼哈哈大笑道。 候腾待他笑完,道:“药王谷方圆五里内不允许武林人擅自闯入,这是我们蛊 窑历年来的规矩,还望前辈配合我们师兄妹,若三位真想见典斐可以到古龙镇找郁 秀堂的人引见。” “蛊窑是什么东西?当年我们闯荡江湖的时候你们的开山祖师还在穿开裆裤呢。” 红鬼怒道,“去找那些郁秀堂的臭娘们引见?那不是自找没趣吗?你们两个给我滚 开!要是耽误了三弟的伤势,看我不把你们蛊窑的人全部杀光!”说着冲过来便想 赶人。 “二弟莫要卤莽!”蓝鬼喝道,“三弟的伤也不是非得活死人才治得好……” “是啊,二哥,我们这么一闹,药王谷里的人肯定有所警觉……”白鬼的声音 有些沙哑,看来确实伤得不轻。 “闭嘴!”蓝鬼打断他,转身道,“我们走!” 红鬼虽不愿,但不敢违抗,只好扶着白鬼随之离去。 “听说典斐新收了一名弟子,想必就是你吧。”目送三老远离后,候腾上下打 量了青火几眼,伸手道,“我叫候腾,你叫什么?” “在下姓卢。”青火伸出手便欲与他相握,却感觉絮儿在身后拉了一把,正不 知何意,突然感觉手上传来一股阴邪的内力,不禁心中微怒,一边将其全数导入丹 田,一边发力紧握。候腾只觉得手掌像被铁钳钳住一般,越扣越紧,骨头都要挤碎 了,忙抽出手强笑道,“原来卢兄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外家高手。” “想不到那老头儿还真收你了,看来他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吉丽一脸不屑 地说。 “吉丽姐姐……”絮儿娇声嗔道,吉丽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原来两位与吉丽早就相识了,这正好,卢兄毕竟也是蛊窑一脉中人啊,咱们 以后可要多亲近亲近。”候腾笑道,眼睛却一个劲儿地盯着絮儿。 “但愿如此。”青火搂住絮儿的纤腰,淡淡道。 “卢兄,最近风传那个神秘虬髯客到了古龙镇,极有可能是冲着典斐而来,你 在这里万一遇见他,只需引燃这卷信号纸,我们蛊窑的人就会立即赶来,药王谷中 也会有所戒备……”我掏出无意间摸到的那卷信号纸,想起了昨天候腾将它交给我 时说的这番话。 窗外下着大雨,什么都看不清。这雨是夏天的雨,来得快,下得猛,絮儿刚被 仪姐叫去,说是这两天来了许多访客,不得不在谷里添盖几座客房了,临时需要人 手,也不知她们两个被淋到了没有。 熟练地将下午猎来的一只獐子剥皮去脏,串烤在火堆上,正想出门就着雨水洗 洗手,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站在那里,低沉地问:“这里可以躲雨吗?” 我看不清他的脸,却隐隐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进来说话。”我在身上随便抹 了几下,好奇地看着他。这人能躲过蛊窑的监视,必然不是寻常人物。 “我好像见过你。”那人说道,走到烛火前,我愣住了,“大胡子笑苍生?” 我差点叫了出来,忍不住把手伸向地上的信号纸。 “你的眼睛……”他凝神想了想,拍掌道,“对了,我在流云镇外的树林里见 过你。” 我吃了一惊,当时我是以另一副面容见他的,他竟然仅凭我的眼睛便认了出来。 现在,我该怎么办?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