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峰突起 “山水神秀,佛宗道源”的天台山位于浙江东部的天台县,地处台州、宁波、 绍兴、金华四地交界之处,素以古、幽、青、奇而称著于世。 此时正值暮春时节,天台山主峰华顶之处云锦杜鹃,龄逾百年,古干如铁,虬 枝如钩,枝繁叶茂,一树千葩,淡红、嫩黄之花竞相开放,望之似锦若霞,令人叹 为观止。华顶临南之处有一悬崖,青石粼粼犹如水纹,两个少年男女正站在此处极 目远眺,但见云涛翻腾,白云苍狗,变幻莫测,峰峦层层围裹状如含苞欲放之荷花, 置身其中恍若仙境,不禁心旷神怡为之所动。 这少年男子约摸十八九岁,身材消瘦,面如冠玉,穿着一件略有些破旧但洗的 很干净的蓝袍,双手背负身后,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书生之气。身侧少女约摸十六 七岁,长的小巧玲珑清纯可人,一袭粉红罗裙随风飘动,双眸含情,唇角含笑,不 时偷偷的看一眼身边的少年,却又害羞的急忙回过头来,俏脸红的要命,芳心也怦 怦乱跳,显得极是可爱。 那少女终于忍不住道:“文龙哥哥,天台山的风光你已经看了十几年了,难道 至今还没有看够么?”那少年悠悠笑道:“东晋孙绰在《游天台山赋。序》中写道 :”天台山者,盖山岳之神秀者也……夫其峻极之状,嘉祥之美,穷山海之瑰富, 尽人神之壮丽矣。‘天台山风光无限,我又怎么会看的过来呢?更何况,每换一个 方位看风景,都会看出不同的景色,心中就会有不同的感想,你说呢?“那少女咯 咯笑道:”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不过你现在绝对变得越来越酸了。文龙哥哥,我 们下山吧,反正在以后的日子里,我都会天天来陪你看山上的风景呢。“此言一出 口,脸上突然又飞过来两朵红云,忙垂下了头。那少年一怔:”灵儿,你说什么’ 以后的日子‘?“那少女害羞的跺跺脚转身便走:”勾文龙,我不理你了。“那少 年哈哈一笑也转身跟上道:”铁灵儿,你刚才说什么,我真的没有听清楚呀!“铁 灵儿心中又羞又气,当下身形猝地加快,竟使出轻功向山下奔去,几纵之下便无影 无踪,其身形步法端的奇妙之极。勾文龙苦笑道:”铁灵儿,你回来,难道你不知 道我不会武功吗?“但喊了几声也不见铁灵儿回来,只得独自一人顺着蜿蜒的林荫 小道向山下走去,口中还喃喃的自语道:”铁灵儿呀铁灵儿,你温柔的时候象只小 猫,你生气的时候象只小猫,就连你奔跑的速度和姿势都象一只小猫,干脆叫你小 猫得了。嗯,你家住在天台山的脚下,就叫你’天台猫‘吧!“心中想着业已加快 了步子,两眼却在树林中四下寻找铁灵儿的身影。 转过几道重峰叠岭,突听前方雷声大作,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勾文龙当下大步 向前方走去,忽然眼前一亮,只见在丛山苍翠中,一石横空,双涧争流,急流从梁 下四十多米高的峭壁上呼啸而下,色如霜雪,势若奔雷,极尽雄伟奇丽之致,正是 天台山有名的“石梁飞瀑”。 一个红衣少女正痴然站在这匹巨大的瀑布之前呆呆出神,任凭飞溅的水珠打湿 衣衫,却也丝毫不动,冷风吹过她玲珑的身躯,微微颤抖,更是显得楚楚动人。勾 文龙心中一阵怜惜,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娇嫩的小手道:“灵儿,你……你这是何 苦?”铁灵儿被他的手一握不禁心神一荡,满是甜蜜,但心中的凄苦无奈却也丝毫 未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垂首低声道:“文龙哥哥,你看到这飞泻的瀑布了么, 它每天就这样一直不停的奔流着、翻腾着,不止不息、不知疲倦,它的生命多么的 简单、辉煌,又是多么的苍白而聊无生趣!”勾文龙心中一震,接口道:“每一种 生命都有他们自己的活法,都有他们自己的辉煌、快乐和烦恼,其实你不必为他们 担忧的,你又何必伤心?”铁灵儿凄然道:“可是,文龙哥哥,你看到了吗,瀑布 流向了河流,河流涌向了海洋,那海洋……就是瀑布的母亲呀,然而,我却早就没 有了母亲和父亲……”勾文龙被她触及伤心事不由得也是一阵黯然:“灵儿,不管 怎么样,你还有一个疼爱你的哥哥,可是我呢,我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是师父 把我捡回来的,我不知道我的家乡在那里,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地方的人,相比之 下,你可比我幸福多了。”铁灵儿听他如此这般的说,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他的 眼睛,轻轻地说:“我……我除了哥哥……我还有你。可是,我总有一个预感…… 你一定会离我远去的!”勾文龙也看着她的眼睛挚然道:“灵儿,其实我早就明白 你对我的心意,我对你又何尝不是如此?放心吧,我绝不会离你而去的!”灵儿心 中又是感动又是喜悦,方才的感伤一扫而空,真想此时此刻便扑进勾文龙的怀中, 可心中念头刚起,便又羞的脸儿红了。 眼见天色已近黄昏,两人便慢慢的向山下走去,勾文龙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儿微 笑道:“灵儿,你脸怎么这么红?”铁灵儿噘起小嘴儿道:“是刚才奔跑累的,哼, 也不知道心疼人家!”勾文龙微微一笑:“我当然心疼了,不过你可是会武功的, 按道理来说,你可是应该心疼我的。”铁灵儿嗔然道:“我为什么要心疼你,少臭 美了。再说,我只不过偷偷学了一点轻功最基本的功夫,根本算不上什么的。文龙 哥哥,你师父真的不会武功么?”勾文龙道:“是啊,我师父乃一介书生,手无缚 鸡之力,那里又会什么武功了。”铁灵儿笑道:“一介书生,我才不信呢,那为什 么从来不见外人呢?”勾文龙道:“我师父的脾气其实也不错,但就是有点怪而已, 你可不要误解他老人家。”铁灵儿道:“哼,我就误解他怎么了,臭脾气,坏脾气、 怪脾气!”勾文龙简直就不能和她争辩了,忙叉开话题道:“灵儿,我刚才想起来 要在给你起一个好名字,就叫‘天台猫’,怎么样?。”当下便将“天台猫”这个 名字的由来细细一说,铁灵儿听了大笑道:“你为什么不叫我天台虎,天台狼,天 台豹?”勾文龙道:“虎?狼?豹?不行的不行的,那可都是猛兽,我可不敢碰, 不过猫就不一样了,温顺、可爱、听话,给点甜言蜜语就会投怀送抱……”铁灵儿 一听之下佯怒道:“文龙哥哥,给我起一个名字就想让我投怀送抱?你做梦吧,你 的心太毒了吧,算了算了,我以后就叫你毒毒吧!”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但凡见到 隋梅、唐樟、宋柏、宋藤等各种奇草异木便要细细品评一番,心心相通惬意无比, 不知不觉便到了山下,然后沿一条羊肠小道向南走了约半里,便看到一座红砖碧瓦 的小院落,占地约为亩许,只是围墙比较高一些,朱红色的大门口站着一位身材中 等的胖胖的中年男子,衣衫甚是华丽,脸上堆着友好的笑容,就像一个腰缠万贯的 大财主一般,大老远看到勾文龙和铁灵儿两人走过来,急忙迎了上去笑道:“阿龙, 又把我们家的灵儿送回来了。”勾文龙笑道:“是啊,铁大哥。”这男子自然就是 铁灵儿的哥哥铁无双,为人极是和善可亲,据说两年前为躲避仇家的追杀而带妹妹 铁灵儿来此居住,不过令勾文龙始终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铁灵儿的轻功竟然是偷偷 的跟她这位胖哥哥学的,看她哥哥的身材实在难以同飘飘若仙的轻功联系起来,每 每想到此处,就暗暗好笑,因为他自己对武功实在是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对江 湖之事更从来不留意。 告别铁氏兄妹,眼看天色已黑,浩月繁星时隐时现,勾文龙当下迈开大步向上 山走去,想着明日午时和铁灵儿的约会,心情舒畅之极,走的也快多了,一个多时 辰后便来到山顶上和师父的住所。月色之下远远望去,二十余丈外郁郁葱葱的树林 之中有一片空地,三间草屋紧邻悬崖峭壁错落排开,竹篱围墙,栅栏木门,简陋之 极,但在这深山旷林之中却别有一番世外高人隐居之意境,可数十年如一日住在此 地,又当真枯燥无味之极。 师父张兮兮饱览诗书,博学多才,天文地理、易经八卦更是无所不通无所不晓, 素以书生文人或隐士自居,性情孤僻狂傲而又让人难以捉摸,尤其教勾文龙读书写 字时更是严厉,稍有错误执杖便打,但幸好勾文龙天资聪慧过人,领悟能力极强, 是以近年来已经很少再受皮肉之苦。 勾文龙心中暗道:“我要问问师父十几年前是从那个地方将我捡回来的,我要 和灵儿一起去找我的家乡,否则整日住在这里,闷都闷死了,只是不知道师父肯不 肯让我出去。”心中想着便向草屋走去,突然眼前一花,只见在如水的月光下,有 两条淡淡的人影自半空中如闪电般滑落而至,悄无声息的落在草屋门前三丈之处, 轻功身法潇洒飘逸之至,比铁灵儿也不知高出了多少倍,将勾文龙唬了一跳,惊骇 的身子竟不能再动。远远望去,但见这两人身材都颇为高大,各自穿着黑色长袍, 一人拿刀一人持剑,随随便便的往那里一站便给人一种武学宗师的大家气派和沉重 的压抑之感,不自觉的就先怯了三分胆气和勇气。两人在门外站定后,拿刀之人向 草屋内沉然大声道:“敢问在此居住的可是张兮兮先生?”此番变故突兀之极,勾 文龙无意窥见这两人非同小可的轻功,心中诧然之余只觉此事古怪的紧,本欲上前 应声,但转念一想忙隐身于一棵大树之后,屏住呼吸向那边张望。 只听草屋内一个声音朗声道:“正是张某,不知是那两位朋友?何不进来坐坐?” 此言一出,拿刀之人不由得冷笑道:“张先生好耳力,不曾出门便听出我们是两个 人,嘿嘿,佩服,佩服。”持剑之人冷哼了一声道:“只怕张先生的武学会令我们 兄弟更加佩服,我们又怎么敢进去,还是请张先生出来罢。”草屋内的声音在轻轻 的叹息道:“听二位说话底气和走路的步法,想必已经打通了奇经八脉,内功修为 定然非同小可,不过张某已经一十八年不曾过问武林是非,竟然不知道两位的名号, 还请告知。”拿刀之人冷笑道:“我们兄弟本就没有名号,又怎么告诉你。”草屋 内的声音道:“绝无可能,请教两位兄台高姓大名?”拿刀之人目光如电,直直的 看着紧闭的草屋木门道:“黑欣。黑色的黑,欣赏的欣。”持剑之人面色沉稳,不 悲不喜,不怒不笑,仿佛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值得他发火一般:“我叫上 官冷静。”很简短,但很有力。 草屋内的声音登时又沉寂了下来,半晌才缓缓的道:“据说凤凰教有四大护法, 武功均是深不可测,‘血龙刀’黑欣,名列凤凰教四大护法第二位,三十六路血龙 刀法横行武林;‘灭绝剑’上官冷静,名列凤凰教四大护法第四位,一十三式灭绝 剑法独步江湖……好响亮的名头,好响亮的名头。只是……只是不知另外两位护法 是何人?两位又缘何来天台山找张某?”声音之中有些颤抖,似是有惧怕之意。黑 欣冷笑道:“嘿嘿,我大哥和三弟的名号岂是随便说的?哼,张先生不是说一十八 年不曾过问武林是非了么?怎么竟然知道我们刚刚在江湖中出现一两个月的凤凰教?” 草屋内的声音道:“张某本不想再闻窗外事的,只因……只因凤凰教的名头太响, 虽然刚刚惊现江湖,但因和十八年前的一段极惨血案有莫大关系,是以才格外关心, 其实……其实江湖之上关于凤凰教的传言甚多,九大门派人心惶惶,都道凤凰教乃 是,乃是邪教……。”在树后倾听的勾文龙越听越是糊涂,什么凤凰教,什么四大 护法,什么血案,还有从不出门的师父张兮兮所说的话似乎也知道许多江湖中的事 情,但为什么从来没有和自己讲过?简直就是一团糟,越来越听不懂了。更令人奇 怪的是师父的脾气,平日里极为骄傲自负,怎么今日说话的语气竟然低三下四的, 毫无往日的气势可言? 上官冷静沉声道:“邪教?嘿嘿,邪教就邪教罢。不过张先生所言是否有违心 意?嘿嘿,明人不作暗事,你应该知道我们兄弟二人找你的目的,还是请出来说话。” 只听草屋内又是一声叹息:“罢了罢了,两位想邀,张某岂敢托大。”但见草屋木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个身材修长穿着白衫的中年男子慢慢踱了出来,肤色 白皙面容清瘦,右手拿了一柄折扇,文人气息十足,显得极为潇洒不凡,但却面带 愁苦之色,似有无限心事一般,勾文龙看得清楚,正是师父张兮兮,只是惨淡的月 光洒在他的身上,竟有些落魄凄凉之意。 张兮兮站在草屋门口,那黑欣和上官冷静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同时握紧 了手中的兵刃,神情变得紧张而凝重起来,双方均是冷目扫视。张兮兮轻轻摇着折 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挺了挺胸,精神仿佛好了很多一般,提高声音道:“久闻两 位兄台大名,今日相见实为幸事也。不知两位找在下有何事情,还请明示。”黑欣 打量着张兮兮,冷笑道:“久闻你酸不可闻,果真如此。”张兮兮面上勃然变色, 立即阴沉了下来,但终又强忍住不发,语气也淡了不少:“哼,过奖,过奖。听说 凤凰教的四大护法向来独来独往,今日怎么结伴同行?”黑欣道:“那自然是为了 你,嘿嘿,你的‘天下第一神剑’呢?怎么,改用铁扇做武器了么?”张兮兮满面 愕然之色,皱眉道:“什么神剑?此话怎讲?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们为何在言谈之 中对张某冷嘲热讽?在下念在你们十八年前便是成名的豪杰一再忍让,你们却依仗 着凤凰教的名头咄咄逼人,敢问此是何故?”言下之意并不承认自己就是“天下第 一神剑”。勾文龙听到此处,心中暗道:“这几句话掷地有声,不卑不亢,嗯,这 才是师父的本色。”黑欣冷笑道:“张兮兮,虽然我们以前未曾谋面,但据可靠消 息,你就是‘天下第一神剑’雁惊寒。哼,十八年前,你窥视我教无上武学秘籍, 几次三番欲行偷盗都未得手,便抢了我教主刚出世的公子,想以次来进行交换,是 也不是?”张兮兮一听之下,顿时惊讶无比:“黑兄,你千万不要误会,在下根本 就不是什么雁惊寒。”黑欣并不理会他,继续道:“我教教主慈悲仁厚,念你十八 年前本算是江湖一谦谦君子,也做了不少侠义之事,因此特对你网开一面,只要你 交出少主人或告知少主人的行踪,我们决不与你为难,怎么样,这个条件可以么? 我想,这么聪明的你一定会接受的。”张兮兮满面冤枉之色,苦笑道:“两位,我 真的不是雁惊寒,你们给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再说,十八年前人人对你们教主夫 妇敬、惧而远之,谁人敢和他们为难?你们二人又缘何认定我便是雁惊寒?”勾文 龙越听越是心惊,万没料到今晚竟然能听到武林中这么一庄公案,虽不知道凤凰教 及黑欣、上官冷静在江湖上的名头,但见师父对他们如此忍让,必然非同小可。还 有他们所说的话题,更令勾文龙吃惊,师父根本就不会武功,又怎么会是什么“天 下第一神剑”雁惊寒?如果他是雁惊寒,那么自己岂不很可能就是什么少主人?心 中一边想着一边又向那边望了过去,但见冰冷的月色中,三个人都笔直的站在那里, 气氛显得十分紧张。突地,那个叫上官冷静的黑衣人一回头,那双眼睛竟如闪电一 般扫向勾文龙的隐身之处,仿佛能穿透夜幕和树林一般,骇的勾文龙心中怦怦乱跳, 急忙缩身躲在树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了。 黑欣见张兮兮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手中厚厚的钢刀轻轻一抖,寒光骤然迭起, 刀刃之上隐隐有一道令人生怖的血痕,怒然道:“张兮兮,如此说来,你定然是不 说出少主人的下落了么。”张兮兮长叹道:“黑兄,即便是你杀了我,我也说不出 来的,因为我真的不是雁惊寒。”上官冷静沉声道:“我兄弟二人一再奉劝,你却 如此不知好歹,哼,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了。”手中那柄薄薄的灭绝神剑“刷”的 挽了一个剑花,如寒江秋水般冰冷的透人心骨,夺人心魄。张兮兮的身子在微微的 颤抖,因为这两个人的兵器就那么随便的抖动一下,逼人的杀气就充盈了方圆二十 余丈的空间,令自己呼吸几乎为之停顿,当下暗暗提气丹田,体内真气自然涌向全 身各处穴脉,右手紧紧的握住了铁扇,无奈叹道:“张某武功低微,不想得罪凤凰 教,更不想与两位动手,只是二位苦苦相逼,在下才不得不应战…… 据江湖传言,凤凰教近两个月内突现江湖,其行踪诡秘,教内武功好手颇多, 四大护法更是深不可测,其中黑欣和上官冷静两人因在十八年前的那一场血战中的 最后一场战役中出现过,各自显露了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是以名声极为响亮。如 今十八年过去了,两人的武功必然又精进不少,今日为了对付张兮兮两大护法并肩 而战,足见对张兮兮极为重视。 勾文龙只听的头昏脑涨,越来越听不懂了,但现在突然感觉师父全身上下充满 了一种神秘之感,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因为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就算师父不是 什么雁惊寒,但武功绝对极为高强,可师父为什么又要对自己隐瞒这一切?师父的 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还有什么凤凰教,为什么一口咬定师父就是雁惊寒? 勾文龙百思不得其解,又抬头看时,只见三人言谈之间便要动手,当下不假思 索的站起身来便要冲向前去相助师父,谁知此时后背穴道上突然一麻,身子竟然麻 木的不能动弹,张嘴结舌也喊不出一丝声音,这一下当真骇的魂飞魄散,冷汗淋淋, 但随即有一个细如蚊蚁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耳中:“无量佛。小兄弟,不要紧张, 我是来救你的。你知不知道,只要你一出去,很可能就会没命的。”勾文龙惊异之 时,已从身后犹如鬼魅般的悄无声息的转出来一个身材瘦小的穿着一件青色的道袍 的人,借着透过树枝空隙洒下来的月光定眼看时,只见这个人约摸二十七八岁,皮 肤微黑但长相极是俊朗,两只大眼睛在夜里闪闪发亮,充满了笑意,下巴上还留了 一缕胡须,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只是面孔很是陌生,从来不曾见过。 这个人见勾文龙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目光中充满了询问,微微一笑,也不开 口说话,可勾文龙竟又听到一个细如蚊蚁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说话:“无量佛。小 兄弟,我现在用腹语以传音入密的方法只和你一个人说话,别人听不到的。”勾文 龙点点头,心中暗暗称奇:“这种功夫当真奇怪有趣之极”,却不知“传音入密” 这门功夫在江湖之上早已失传多年,且极难修炼,没有六十年功力者根本就无从入 手。青衣人又道:“凤凰教四大护法中的两个人打你师父一个人,你师父的胜算本 来就不大,你如果在这个时候出现,根本就帮不了你师父,反而会乱了他的心神, 而你自己也会丢掉小命的。”勾文龙经他一点拔顿时明白过来,不由得对这青衣人 甚为感激,但转念一想:“这个人怎么知道我是张兮兮的徒弟,真是奇怪。”想问 究竟因哑穴被点说不出话来,这时耳边又听得刀剑相交之声、喝斥之声骤然响起, 想必师父已经和两位护法拚斗起来,但苦于穴道被点无法观看。那青衣人又道: “无量佛。小兄弟,哑穴被点的时间久了会变成真正的哑巴的,所以我要解开你的 穴道了,不过你可千万不能说话。”勾文龙忙点点头,那青衣人右手凌空一点,他 身上的穴道立即解开,但因担心师父安危,再也无暇顾及问他来历,便丛树后探出 头来观看打斗现场。 冷冷月下,黑欣的刀,上官冷静的剑,张兮兮的铁扇已经交织拚斗在一起,三 条人影纵跃翻飞,怒喝不断,每一招一式都藏有极其厉害的杀招,每一掌一拳内力 都汹涌澎湃,招招惊险,式式惊心。高手相斗,本就来不得半点容让,江湖血杀, 本就是以性命相拚,这就是残酷的江湖,这就是现实的江湖,能活下来的人是一种 幸运,而死去的人则是一种解脱,只要你是真正的江湖人,你一定就会有这个体会。 勾文龙十八年来住在天台山极少外出,没有学过武功,也没有听师父提起过武 林中的事情,是以对武功也没有什么认识,但在此危难之际突然看到师父身负极高 武功,不由大是惊喜和快慰,但心中又大感苦涩,万万没料到自己最信任最亲近的 师父竟然对自己隐瞒武功长达十几年。 黑欣一刀横扫张兮兮的腰间,上官冷静一剑刺向张兮兮的胸口,两人速度一致 又极快,在张兮兮铁扇迎挡的一霎那,突地齐齐中途变招,刀攻胸剑刺腰,端的配 合的巧妙之极,张兮兮抵挡不及连忙暴退两丈方才堪堪避过。黑欣又一刀击出,口 中冷声道:“张兮兮,铁扇不是你的武器,用你的剑罢?”张兮兮边接招边道: “我从来不用剑的。”上官冷静道:“哼,不到临死之时,看来你是不会拔出你的 ‘天下第一神剑’的!”口中说着,手中长剑丝毫不停,如电光火石般的快攻而上。 勾文龙只看的惊心动魄,后来但见三人越打越快,渐渐的成了一团光影,已经 分不清谁是谁了,便努力瞪大眼睛观看,突觉头晕目眩,竟然一跤跌坐在地上,好 像眼前还有无数个身影在变幻着、打斗着,心口恶心烦闷之极,身边的青衣人连忙 扶住他,以传音入密道:“小兄弟,不要看了,这三人的武功着实厉害,功力尚浅 之人都不能看的,更何况是你,稍歇片刻罢。”勾文龙依言闭目养神,慢慢调整心 态,好大一会儿方恢复过来,睁开双眼见那三人依然在狠斗,师父张兮兮好像落了 下风,但也不敢再看下去,转眼看看身边的青衣人,见他正在观看三人的比斗,神 色之中好像对这三人的武功佩服的紧。 青衣人见勾文龙看着自己,满面的询问之色,微微一笑以传音入密道:“无量 佛。小兄弟,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勾文龙点了点头。青衣人慢声道: “无量佛。我姓张名百端,以前行走江湖时由于行踪飘游不定,足迹踏遍四海,因 此朋友们都戏称我为‘天涯任我行’。两年前受一道家朋友启示,欲抛却红尘潜心 修道,几经挑选后便来到了天台山地界,只因素来不喜欢被别人打扰,所以只在月 夜施展轻功登山赏景,吸取吐纳天地精华之气,神驰于道家理论之念。因此你不认 识我,而我却见过你、认识你。”言罢看勾文龙仍有询问之意,笑道:“无量佛。 你想问我住在哪里?嗯,我就住在天台山下的寒山湖,也属天台地界。”勾文龙点 了点头,心中暗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认识我。”(编者按:据史载:宋朝, 张百端在天台山开创道教紫阳仙派,后世尊为道教南宗始祖。) 便在此时,勾文龙忽听得黑欣暴喝一声:“还不躺下!”,紧接着兵器相交的 “锵啷”声急促响起,又听张兮兮似是发出了一声痛楚之极的闷哼,心中大惊之下 忙从树后伸出头去看,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只见在惨淡的月下冰冷的风中,三条身在半空中的人影犹如抛绣球般的正自快 速无论的向两边滑分开来。亦不过黑欣和上官冷静二人的身形飘逸潇洒无比,几个 翻身轻轻落在地上,随即手中刀剑又刷的一声横在胸前如泰山般傲然而立,悍然霸 气之极;张兮兮的身形却有些异样的笨重,在半空中几乎便要摔落,刚一着地身体 向后便倒,急忙运气丹田“腾腾腾”后退了七八步方自站稳,脸色苍白难看,呼吸 急促而粗浊,左手紧紧捂着右胸,一丝丝的鲜血从指缝中浸涌了出来,顷刻之间就 染红了半边衣襟,很显然右胸被上官冷静重重的刺了一剑。 黑欣沉声道:“张兮兮,你竟然能在我和四弟联手攻击之下支撑三十余招,已 经十分难得,我们当真佩服的紧。念你是一条汉子,只要说出少主人的行踪,我们 仍然不和你为难,如何?”张兮兮被上官冷静一剑刺中右胸,深及三寸,自己连点 了几处穴道仍无法止血,感觉体内血液和真气在一点点的流失,再也无法重新汇聚 在一起,心中焉何不惊,听了黑欣此话,咬牙恨声道:“我再一次告诉你们,我不 是雁惊寒,更不知道什么少主人。你们二人不分青红皂白,不讲道理是非就贸然与 我动手,嘿嘿,和那些地痞无赖又有什么区别?”上官冷静沉声道:“废话少说, 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张兮兮双眉紧锁,喃喃的道:“机会?人生有很多的机会, 我却大都错过了,但今日这个机会,我想把握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把握。”黑欣道: “此话怎讲?”张兮兮道:“因为我真的不是雁惊寒。”黑欣和上官冷静听了此言 心中都不禁有了疑虑之意,因为看眼前的情况,张兮兮受重伤之后仍坚持不肯承认 自己就是雁惊寒,那么或许、也许、可能真的不是了,但是本教的内部情报却从来 没有出过差错的……难道这一次就错了么?两人相互对望一眼,心中都瞬间转了几 百个念头。 勾文龙见师父突受重伤,不由得心急如焚,便立即想冲出去,谁知身子刚动又 被身边的张百瑞拉住了衣襟,回过头来见张百瑞正自冲自己慢慢的摇摇头,示意不 让自己去,并仍以传音入密道:“小兄弟,你不能去,他们三个的武功都是高明之 极,我不是他们的对手,你如果出去那只能是送死。”看勾文龙满面焦虑遂又道: “事情还没有到最后的关头,不要紧张。再者,我现在还没有分清谁正谁邪,因为 据我所知,这凤凰教的两大护法从未作过伤天害理之事;而你师父张兮兮,拥有这 么高的武功,按常理来说在江湖上应该有一定的名气的,但我浪迹江湖十余年怎么 却一点儿都没有听说过?真是奇怪。”言下之意,对张兮兮的身份、武功及来历颇 有怀疑之处。 勾文龙垂首细想之下也觉得有道理,但又隐隐约约觉得不妥,因为不管怎么说 师父张兮兮待自己总是不错的,将自己从小抚育成人,犹如再生父母一般,此刻师 父有难,自己纵使拚了性命也应该相助的。当下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如果当真到最 后紧急关头,必将不再理会张百瑞的话语,直接冲出去了。 黑欣和上官冷静两人突地同时蹂身向张兮兮扑了过去,刀挥起,剑刺出,夹带 着铺天盖地的、能致人于死地的杀气,同时齐齐大喝一声,两个人的左掌一翻一伸 一推,又两股刚猛无涛的劲风汹涌击出这一次袭击的速度简直快极了。张兮兮此时 此刻连站都站不稳了,那里还有力气还击,无奈之下急忙用尽最后之力向后闪躲。 但高手拚杀,根本就没有侥幸可言,但听“砰砰”两声大响,张兮兮用尽全身之力 躲开了刀剑的砍刺之招,但胸口已经结结实实的中了两掌,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 一般向后飞去,并且在空中“哇”的从口中喷出了一道血箭,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生死两茫茫。 如果只是中了掌,受了内伤,或许还有活命的希望;如果只是被砍上一刀或被 刺上一剑,或许还能够用什么疗伤圣药治疗好;如果只是被击飞,那也没有什么可 怕的,大不了狠狠的摔一下。可张兮兮被击飞后摔落下的路线竟然是致命的!这个 致命的路线,就是与草屋邻近的百丈悬崖!从这里摔下去,必然性命不保。 便在此时,一个身穿蓝袍的少年从二十余丈外的树林中大步的、快速的奔跑了 过来,眼含着热泪,模糊了双眼,口中在疯狂的大叫着:“师父,师父,不能,不 能……。”身后还跟着一位二十七八岁穿着一件青色的道袍的人,这个人本来在蓝 袍少年之后,但脚步微晃,猝忽之间竟已抢到了前面,向张兮兮掉落之处如闪电般 的奔了过去,右手前伸似乎要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拉住张兮兮一般。 这两人正是勾文龙和张百瑞,他们绝对没有料到最后的时刻竟然会这么快的到 来,所以当勾文龙发觉大事不妙,不加思索的飞奔而出的时候,张百瑞也紧跟着飞 奔而出。但张兮兮落下之势速度极快,所以张百瑞纵然有当世第一流的轻功,也不 可能抓的住,因为相距的距离实在是太远。 但这两个人的突然出现,业已将黑欣和上官冷静震惊当场,因为他们根本就没 有想到还会有人在附近窥视,更令人吃惊的是,那个蓝袍少年竟然喊张兮兮为“师 父”,难道,这个蓝袍少年就是要找的人吗?还有那个穿道袍的人,轻功身法竟然 如此高明,丝毫不弱于两大护法,真是奇怪无比。 就在张兮兮坠入悬崖的一霎那,只听他拚尽了最后的力气嘶哑着声音喊道: “我……不……是……雁……。惊……寒……”然后,他穿着白衫的身子就坠落了 下去。悬崖之下,雾气重重,深幽无比。 这时,如电而驰的张百瑞的手终于伸向了悬崖边,但根本就没有碰到张兮兮的 一片衣角;这时,勾文龙也奔到了悬崖边,却连张兮兮坠下的身体都看不到了。 这一刻,黑欣和上官冷静的心都是一冷,因为这张兮兮临死之前还这么说,那 就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不是雁惊寒了。更何况,他们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他们 击向张兮兮的掌力虽然看起来威势极大,但却并未使出全力,可是……。两人相互 望了一眼,同时喃喃的道:难道,我们做错了么? 勾文龙呆呆的站在悬崖边上,师父往日对待自己的一幕幕不断的在脑海中涌现, 越是如此越是悲痛,泪水又一次迷糊住了双眼,心也都碎了,哽咽着哭泣着:“师 父,师父。”真情自然流露,可感天地。 张百瑞看着他,也不知该从何劝起,转首之间,却见黑欣和上官冷静两个人神 情怪怪的,正在一步步的向悲痛欲绝的勾文龙逼了过去。 ------ 66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