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剑碎心 宋心坤回房喝了几口叶落姑娘亲手炖的鸡汤,味道果然不错,但他此时已无心 品尝,遂拿了一柄伞出门而去,只见这沥沥小雨越下越大毫无停歇之意,心中不禁 又是烦躁又是忧闷,径直来到衡山之巅祝融峰顶。只见五六十名弟子在这里搭建了 数十个帐篷,每个帐篷里又放了数十张方桌、板凳,众弟子见掌门人到来都抱拳行 礼,宋心坤却只是淡淡的应了几句,然后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众弟子见此那里还 敢再多说话,都去忙碌自己份内之事了。 宋心坤缓步走到山壁的一处洞穴前驻足凝望,只见这宽阔的洞口之上高高的悬 挂着五六丈红布,显得喜气颇浓,正是百年前五岳剑派掌门人创始五岳大圣剑法之 地。他站在洞前遥想五位前辈掌门人最后那一剑“五岳同归”使将出来时,瞬间狂 风大作,雷电交加,满天剑影过后,祝融峰上方圆百丈之内所有山石树木尽皆被剑 气扫的无影无踪之威势,当真精妙绝伦,举世无双,是何等的豪情万丈,又是何等 的狂傲潇洒!然如今黄土埋豪情,英雄皆已去,所有的侠义风流唯剩一堆白骨而已, 纵然练会了五岳大圣剑法又如何?纵然成了天下第一高手又如何?终究还是黄土一 杯。他想起自己做掌门两年来的是是非非,还有那常常将自己从睡梦中惊醒的噩梦, 心中百般不是滋味,终于摇摇头长叹一声下山去了。 吃罢早饭后,整个天空更加的阴晦,在衡山居住的三百多位江湖豪杰大都站在 窗前望雨兴叹,也不知道还能否召开风云剑会,均是坐立不安,议论纷纷。 宋心坤当下来到后山客房,找到恒山、泰山、华山、嵩山四派掌门人进行商议, 确定午前不再召开剑会,只等大雨停歇后看时辰而定。宋心坤道:“小弟担任衡山 掌门两年有余,按说早应拜访诸位的,只因俗事缠身未能及时前往,心中一直颇为 抱憾,常常自责不已。幸好此番衡山剑会与诸位相识,否则日后真是无颜再谈什么 ‘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了。”泰山派掌门人诸葛云飞哈哈一笑道:“我们五岳剑 派数百年来同气连枝,相交甚好,宋兄弟何必如此自责,我们即便是十年、二十年 不见面、不相识,又打什么紧,只能说如今太平江湖无事端,不需要我们五派联手 抗敌而已,并非什么坏事。”华山派掌门雷烈日点头道:“正是如此。” 五人正在谈笑间,忽听门外有人朗声笑道:“宋兄,这风云剑会莫非要取消了 么?”话音未落,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公子摇着折扇推门而入,见了五人连忙抱拳 行礼,五人见他步法沉稳,显然内功了得,当即站起见礼。宋心坤笑道:“蓝老弟, 这剑会自然要开,只不过恐怕要改日了。”那人道:“哈哈,如此又要打扰宋兄两 天了。”宋心坤抚须道:“那里那里,似蓝老弟这等俊雅之极的人物在我衡山小住, 宋某实在是求之不得。” 嵩山少林派天空方丈合掌道:“阿弥陀佛,敢问这位少侠高姓大名?”宋心坤 奇道:“原来大师竟不认识我这位蓝兄弟,不知诸葛掌门、雷掌门、梅掌门又可识 得?”华山派掌门‘风雷手’雷烈日、泰山派掌门‘速水狂魔’诸葛云飞、恒山派 掌门‘寒冰冷梅’梅若雨三人均是含笑摇头。宋心坤失笑道:“你们几位和诸位朋 友都在后山客房居住了好几日,难道都没有相互走动过么?”天空方丈正要开口, 那蓝老弟接口笑道:“宋兄有所不知,四位掌门人自到衡山后都是大门不出,二门 不迈,我们这些江湖后生有心结纳,但却都是无缘拜见。”此言一出,雷烈日立即 站起身来谦然道:“岂敢岂敢,我们四人因各自本派的五岳大圣剑法秘籍,不想多 生事端而已。若非如此,我们怎敢如此狂妄自大,闭门谢客。”那蓝老弟见他身材 甚为魁梧,黑紫脸庞浓眉大眼,显然外家功夫甚为了得,心中一动笑道:“个中不 便缘由,兄弟已经猜到,是以更加不敢打扰了。阁下莫非便是华山派雷掌门?”雷 烈日大笑道:“正是雷某。” 宋心坤瞧他们彼此客气起来,微笑道:“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了。我 来引见一下,这位蓝老弟便是江南的风流才子一抹蓝。”诸葛云飞讶然接口道: “一抹蓝?落绬纷飞翩翩处,横天一剑一抹蓝?在下虽在北方,也久闻少侠大名了。” 一抹蓝连忙道:“阁下想必便是泰山派诸葛云飞掌门人罢,您的诗词:”昨夜长风 昨夜空,不笑昆首笑狂龙。飘摇风雨江湖志,傲气凌波剑苍穹。‘真乃武林绝唱, 在下也喜此道,有空真要讨教讨教。“宋心坤当下又引见恒山派掌门人梅若雨,一 抹蓝见她约莫三十多岁,一袭紫衣衬的纤腰一束,含笑间更有一种成熟女人之魅人 风韵,遂笑道:”梅掌门的寒冰神掌中者全身结冰而死,堪称武林阴柔一派的绝学, 不知道男子是否可以修习?“梅若雨淡淡一笑:”怎么,蓝老弟想学么?“ 便在几人相互谦让之时,门外有一女子高声道:“宋掌门在这里么?你妹妹找 你呢。”宋心坤应道:“我在这里。”转首向几人道:“各位稍候,宋某去去就来。” 遂转身向门外走去。天空大师、雷烈日、诸葛云飞、梅若雨四人脸色顿变,相视一 眼想走出去却又都坐下了,只有一抹蓝跟了出去。 宋心坤走到门外,只见苏冰冰和铁灵儿两人打着伞搀扶着惠子正在门口等候, 惠子脸上颇有焦虑之色,但一看到哥哥和一个年轻公子出来,立时微微而笑。宋心 坤知道妹妹武功全失且已经成了哑巴,但见她犹自强然而笑,心中一痛走上前关切 道:“小惠子,你不在房间里面休息,出来做什么?快快回去吧。”惠子看着哥哥 微微一笑,意思是:“请你大可放心,我没有事情。”但这笑容里却不由自主地流 露出凄然、伤绝之意。宋心坤与她骨肉相连、亲情相通,心中自是明白,握住她的 小手轻声道:“小惠子,只待风云剑会完毕,哥哥立即带你访遍天下名医,治好你 的内伤和嗓子,好不好?”惠子听了心中一热,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但她强忍着没 有哭,只是冲着哥哥笑意盈盈的点了点头,似乎在说:哥哥,谢谢你了。宋心坤见 此稍为宽心:“妹妹听话啊,让苏姑娘、铁姑娘扶你回房罢。”惠子听罢摇了摇头, 转头看看苏冰冰,意思是让她替自己说话。 苏冰冰轻声道:“宋掌门,惠子姑娘在房间里面很闷的,今日身上好不容易有 了些力气,便要我们扶着她出来找您说说话儿。”宋心坤还未回答,一抹蓝看着惠 子惊奇的道:“惠子姑娘?您莫非便是逍遥派的掌门人宋心惠?”惠子含笑点头, 宋心坤沉声道:“正是,舍妹便是逍遥派的掌门人,在江湖之中威名犹胜于我啊。” 一抹蓝看着惠子,没想到名动江湖的逍遥派掌门人如此貌美,更没有想到此时竟然 受伤如此,心中不由得大是感叹再也作声不得。 宋心坤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什么:“苏姑娘、铁姑娘,你们和小惠子都进来罢, 泰山派掌门人诸葛云飞也在里面,他不是你们逍遥派的逍遥右使么?老朋友见面, 妹妹或许会开心一点的。”苏冰冰和铁灵儿听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妹妹,咱们 进去罢。”说完搀扶着惠子便要进去,岂料惠子却摇摇头,松开哥哥的手,然后向 一旁指了指,似乎在说:“哥哥,我们不要进去了,我们到一旁说话吧。”宋心坤、 苏冰冰、铁灵儿、一抹蓝却都看的莫名其妙,如坠雾中。宋心坤奇道:“小惠子, 你没有听清楚我的话么?诸葛云飞就在房间里面啊,怎么,你们不方便见面么?” 惠子眼神之中尽是焦虑之色,伸出纤纤小手在哥哥的手心中划了几下,一旁的铁灵 儿看的明白:“宋掌门,惠子姐姐要和你用笔交谈。” 恒山、泰山、华山、嵩山四派掌门人在室内侧耳倾听外面的一言一语,大气也 不出一声,神色间都是紧张的很,听到惠子要用笔和宋心坤谈话,心中都是大震, 天空大师咧着大嘴阴然一笑,慢慢将一枚绿油油的毒针握在手中喃喃道:“这个小 丫头若知晓我们的秘密,便趁早杀了。”梅若雨低声道:“这小丫头当时昏迷不醒, 又怎么会知道?老龙王,手下容情。” 门外的宋心坤笑道:“好啊,小惠子,你稍等一下,我进去和四位掌门人打个 招呼,就去你房间里,好不好?”惠子嫣然一笑点了点头,神色间轻松了许多。 便在此时,一名弟子急匆匆奔了过来倒头拜道:“启禀掌门人,刚接到衡阳飞 鸽传书,武林盟主浅浅蓝欲参加五岳风云剑会,已率十名手下冒雨赶来,按时辰推 算此时已快到山脚了。” “浅浅蓝!武林盟主浅浅蓝!”此名字犹如炸雷般轰然响起,将室内外几人都 立时震惊当场,面面相睽作声不得。良久,宋心坤颤声道:“小惠子,你先回房罢, 我下山迎接武林盟主了。”言罢,也不管惠子如何便转身大步向下山道路走去,三 十余名劲装弟子随即跟在身后,转过两处山峰便不见踪影了。 室内四位掌门人长长松送了一口气,但个个脸色更加的难看。 一抹蓝若有所思的望着雨中的衡山派,喃喃道:“没想到竟能见到浅浅蓝,真 是不虚此行啊!” 武林盟主浅浅蓝若是到来,江湖宵小岂可再兴风作浪? 惠子则怔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本想告诉哥哥这四位掌门人都是“赝品” 这个惊天秘密的,但哥哥却偏偏在此时离开了——真巧,真的好巧,巧的连用笔写 一句话的时间都不曾留下。五岳风云剑会即将开始,以后还有机会、还有时间说出 真相么?凤凰教既然已经冒充了四位掌门,那么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谁又知道 这表面平静的剑会之中又暗藏了多少厉害的杀招?凤凰教既然下了如此大的代价, 哪么这场阴谋必定安排的慎密之极,若是自己稍有不慎,恐怕便是这个江湖血雨腥 风的开始。 她已经敏锐的开始怀疑所有的一切,包括所有的人和所有已经发生、正在发生、 未发生的事情,这是个充满了充满了杀机和血腥的危险陷阱,而毫不知情的上千名 江湖豪杰正在一步步的走进去,走进这无间的炼狱,而她却又不敢轻易的揭开这个 秘密。 惠子不由得机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任凭苏冰冰和铁灵儿将自己慢慢的搀扶了回 去,这件事情除了哥哥以外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苏冰冰和铁灵儿,因为她无法确 定她们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到底是那一条道上的。 坐在房间里,听者窗外的雨滴,惠子的心再一次剧烈的痛了起来:“龙儿,你 究竟去那里了?你回来好不好?铁姑娘也不知道你去了那里,她的心也碎了。可是 你知道么,我的心更是碎成了千片万片,说好了要相守一辈子的,你又怎么能里开 我呢……龙儿,我等你,我等你,我这一辈子都在等着你……。”这是怎样的一种 令人哀怨伤绝,几欲疯狂般的思恋啊,但她却说不出来,也无处倾诉。 惠子在室内歇了半个多时辰,凭她的江湖经验,越想越觉得这风云剑会实在凶 险之极,若不告诉哥哥内幕,恐怕哥哥要吃大亏,甚至还要丢了性命,她看着眼前 的铁灵儿、苏冰冰、张无极等人终是下定决心,提起笔来在纸上写道:“下山找哥 哥,有要事。”铁灵儿、苏冰冰、张无极三人看罢,都不禁皱住了眉头。张无极道 :“掌门人,外面正下着雨呢,我们等雨停歇了再去如何?”惠子坚定的摇摇头。 张无极素来知道掌门人的脾气,知道再说也无用,遂长叹一声恭然抱拳道:“属下 遵命。”然后转首道:“铁姑娘,冰冰,咱们都去罢。” 衡山景色秀丽,在雨中漫步更是别有一番情趣,铁灵儿和苏冰冰打着雨伞搀扶 着惠子慢慢的向山下走去,就像三朵娇艳的花儿。张无极则远远的跟在后面,步子 越来越沉重,因为他的手心里正紧紧地握着一张已经被雨水浸湿的小纸条,那是掌 门人刚才悄悄递给他的,纸条上字体虽然娟秀但却写的很草:“立即飞鸽传书所有 能通知到的本门弟子,三个时辰内赶到衡山派脚下,由你统帅,见机行事,切守机 密。速!速!速!” “掌门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集本门弟子赶到这里, 莫非衡山派要出现什么大的事情不成?她方才递给我纸条的时候,便是铁灵儿和苏 冰冰两位姑娘都没有看到,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对她们两个人都要严守机密?” 张无极虽然猜不到要发生什么事情,但他知道掌门人这么做必定有她的道理,必定 是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他甚至已经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什么。 张无极眼见距离惠子三人越来越远,忽然大声道:“掌门人,我回山拿点东西。” 言毕迅速的转身施展起轻功从一条窄窄的山道急奔而下。苏冰冰回头看时,已不见 张无极的身影,顿时失笑道:“无极哥哥的身法好快。”惠子听了,脸上露出一点 笑容。 过了南岳庙后眼看便快到山脚了,此时雨也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宛如牛毛般, 飘飘扬扬的挥洒在天地之间,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惠子登时想到来衡山时和龙 儿乔装打扮成庄稼老汉和老婆婆,一路说说笑笑之情景,心中不由得又是失落又是 伤感,此时龙儿离奇失踪,自己身受重伤全身武功尽废,那里还有来时的缠绵和欢 笑,可见人生际遇变化之大实非所料也! 三人刚缓步转过两座峰峦,忽然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传了过来,在这雨中 竟然也十分的浓烈,惠子等人都是一惊,仔细向地下看去,只见一股细细的血水随 着雨水流淌了过来,三人当下随着血迹向前走了十几步,蓦地看到一块巨石之后, 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个个被砍得血肉模糊,有的紧紧地握着刀剑,有的则 双目怒睁,似是死不瞑目一般,惠子一瞧之下几乎便要惊叫出声来,因为这十几具 尸体分明便是方才跟随哥哥下山迎接武林盟主的那些弟子。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白 了:哥哥呢?哥哥呢?手下弟子都死了,那么哥哥又在那里呢?哥哥……会不会也 遭了毒手?老天爷,求求您,求求您,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求求您…… 铁灵儿和苏冰冰见惠子如此神色,心中都是明白。铁灵儿紧紧地抓住她的手道 :“惠子姐姐,你不要激动,你哥哥不会有事的。”苏冰冰也道:“是啊,你哥哥 武功高强,不会出事的。惠子姐姐,我们快到前面看看。”两人搀扶着惠子快步向 前走去。 突地,前方二十余丈处的一片小树林中,清清楚楚的传来了刀剑交鸣及人的惨 叫之声,惠子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也不知道从那里来的力气,伸手推开铁 灵儿和苏冰冰的搀扶,踉跄着大步向树林奔跑过去,两女急忙拔出佩剑随后跟上, 生怕惠子遭遇到了什么突袭。 进入树林十余丈后,刀剑相斗之声越发的清晰入耳,惠子全身颤抖之下步子登 时慢了下来,又走了数步眼前忽然一阔,只见前方树林中的一片空地之上竟聚集了 上百名长袍黑衣人,正自然而然的围成一个半圆凝神观看圈中两个人狠斗,旁边树 下则有十几名浑身是血的衡山弟子被绑在那里,也不知死活。 惠子见此情景心中大是骇然,忙和苏冰冰、铁灵儿隐身在树后,见没有人注意 方定睛仔细瞧了过去,这一看之下不由更是唬的魂飞魄散,原来圈中打斗两人中有 一人正是自己的哥哥宋心坤,此时衣衫尽湿,头发散乱,脚步虚浮,身上沾满了血 迹,显得狼狈之极,挥剑急攻之下全是拚命的招式,那里还有成名剑法“流云三十 六剑”的精妙。而与哥哥相斗之人由于背对自己,看不见脸面也不知道是谁,但他 身材消瘦,穿着华丽锦袍,步法悠然清闲之至,一行一动都显得极为潇洒,可他的 剑招却偏偏犹如鬼魅一般,看似随手一剑便刺到了哥哥剑法中的破绽之处,真是奇 怪之极。 惠子和铁灵儿、苏冰冰相互看了一眼,均暗暗吸了一口凉气不敢上前搭救,敌 优我劣形势明显,贸然出手只能使形势更加的不力,倘若三人也落到敌人手中,那 么救人更是无从谈起。 惠子心神俱乱焦虑不已:“若到了最后关头,我便冲上前去,陪着哥哥死了便 是,反正我已经是废人一个,龙儿也不见了,我活在这个世间岂非多余的很。”心 中想着眼睛又看了过去,只见那锦衣汉子“刷刷”两剑将宋心坤逼退了两大步,寒 光闪烁之间招数似乎又比方才迅捷了许多,精妙剑法随手而出且毫无重复。 铁灵儿学的是轻功,苏冰冰则是用毒的好手,两人本来对剑法都不甚感兴趣, 但此时也被那锦衣汉子的剑法所震惊了——宋心坤身为五岳剑派掌门人之一,本来 就是用剑的高手,但此时竟然招招受制于人,偶尔一剑刚刚递出便被对方随手攻破, 不得已只能变招自保,这等剑法真是闻所未闻,令人匪夷所思。然这锦衣汉子虽每 一招都抢占了先机,但却并不乘势再攻狠下杀手,而是等宋心坤再次出招之时方挥 剑抵挡,显然手下留情了。 惠子左手轻轻的握了握苏冰冰的小手儿,右手作了一个发暗器的手势,苏冰冰 立刻会意,手掌一翻但见在白玉般的掌心中间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五六十枚银针,惠 子感激的一笑,心中暗道:“苏姑娘的毒术高明的紧,估计任何人中了一枚毒针都 不会好受的。” 促地,锦衣汉子剑光大盛,迎着风雨一晃登时化作七道剑光,犹如闪电雷霆般 冲宋心坤横扫而去,内力、剑气所到之处一片飞沙走石。宋心坤惊骇之下平剑横挡, 脱口呼道:“你这是什么妖魔鬼怪剑法?”话音未落“叮”的一生脆响,宋心坤长 剑已被击飞,同时身体也被那股凌厉的剑气震飞了出去,“啪”的一下恰恰摔落在 惠子藏身树前一丈之地。这一变化端的快捷之至,惠子、铁灵儿根本就没有看清楚, 苏冰冰暗器也没有来得及出手,都觉得眼前一花那锦衣汉子如幽灵般纵到宋心坤的 身前,“刷”的一剑点在了宋心坤的咽喉之处。 剑一递进,宋心坤必死无疑。 但这一剑并没有递出去,因为锦衣汉子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一回头,就那 么很自然的一回头…… 白衣飘飘,若嗔若怨,双眸含水,凄美伤绝! 是真实还是幻影?是错觉还是梦境? 惠子怔住了,呆住了,她定定的望着眼前的这个锦衣汉子,真的怀疑自己的眼 睛看花了——因为面前这个拿着剑要杀自己哥哥的人,赫然竟是自己朝朝暮暮日思 夜想、魂牵梦萦直到黎明、全心全意想着的、爱着的、念着的、恨着的——龙儿。 昨日的江湖浪子勾文龙,如今的凤凰少主勾文龙! 她恍然之间又是悲又是痛,心潮汹涌澎湃几乎不能自己:龙儿?真的是龙儿么? 难道我在梦中么?不对,不对,龙儿只失踪了两三天,又那里去学这么高深的武功?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这个锦衣汉子,想开口询问,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是啊, 她已经成了哑巴,她又怎么能够说的出话来。 那锦衣汉子也在这一霎那间呆住了,也忘记去杀宋心坤了,他的身体好象僵硬 了一般,但他的心中却是无比的欢快和欣喜,痴痴的看着惠子吃吃的道:“心心? 心心!是你么?是你么?你……消瘦了好多。” “龙儿,是我,怎么会不是我?”惠子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她的心中在狂喜 着大声的回答,然而只是嘴唇微微而动,没有半点的声音,这一刻,时间停止了。 相逢,谁会料到两个痴心人竟在这里相逢,围观的黑衣人见少主人和那白衣少 女俱是失魂落魄,似有无限的缠绵和深情般,都是暗暗称奇猜到了什么,大气也不 敢出一口。 铁灵儿和苏冰冰此时慢慢的走了出来,但是勾文龙并没有看到,因为他的眼里、 心里此刻全都是惠子。 惠子恍恍惚惚的看着龙儿,感觉自己全身软绵绵的,便要扑上去让他抱住自己, 但此时倒在地上的宋心坤忽然痛苦的“哼”了一声,惠子猛然一个激灵,不由自主 的弯腰跪在哥哥身旁,伸出双手握住了哥哥手,心中虽然迷迷糊糊,但眼中全是关 切之意。 宋心坤见惠子到来心中自然喜悦之至,他知道妹妹和勾文龙关系非同一般,妹 妹既然来了,自己性命应当无忧,他用力慢慢的坐了起来,强然一笑道:“妹子, 哥哥只不过受了点皮外伤,不碍事的。” 惠子迷迷糊糊的似乎松了一口气,但仍感觉似乎在梦中一般:“龙儿为什么要 杀哥哥?为什么?啊,不对,不对——”惠子的神志忽然清醒了过来:“龙儿不是 失踪了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他为什么又拥有这么高深的武功?只不过,只不过 两三天未见他的变化怎么这么大?是了,我猜出来了,龙儿以前就会武功的,他根 本一直就在骗我啊……龙儿在骗我啊……”她心中突然好苦好苦,苦的连眼泪都流 不出来了,苦的这颗心都没有感觉了:“骗我?骗我!哈哈,哈哈。”心念混乱之 际不知怎地又想起冒充四大掌门人的魔教弟子,登时不由自主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难道,难道龙儿是魔教中人?难道是他早有预谋的和我相识、相知,并混入衡 山派来争夺五岳大圣剑法不成?”想到这里,惠子抬头看看勾文龙,心“啪”的一 下全碎了。 这锦衣汉子自然就是凤凰少主勾文龙,他见惠子不理会自己的话语,心中没来 由的一痛,知道此时的相逢万分尴尬,知道惠子必定对自己有所误会,但还是不由 自主的柔声道:“心心,你……你的伤好了么?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 惠子觉得天和地都变得好奇怪,竟然都倒过来连成一体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 这样,只是很伤心、很痛苦,好像有一股什么怒气、怨气、恨气憋在在胸口,令喘 息都艰难了起来,龙儿话中真情流露,柔情无限,这是多么熟悉的声音,这是多么 令人心醉的话语,可自己日夜所盼望的心上人竟然用剑来杀自己的亲哥哥!惠子猛 然战起身来,迎面撞上了那双热烈、亲切、不安、期待、渴望、忐忑不安、深情款 款的眼眸,她的芳心怦然而动几欲软化了下来,但她却高傲而不屑的扬起了下巴, 冷冷的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从未相识的陌生人,一个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 勾文龙被她的神情和眼神骇住了,他吃吃的低声道:“心心,求求你不要这样 看我好不好?你说话啊,你说话啊。”但惠子仍是冷冷的看着他,根本不屑与他说 话。勾文龙的心在冰冻、在破碎,恍恍惚惚间一个熟悉而窈窕的身影走了过来,抿 着嘴儿柔声道:“文龙哥哥,你想我了么?”勾文龙闻言猛然一震方回过神来,只 见铁灵儿眼角含泪的站在自己面前,说不出的楚楚动人,说不出的柔情万缕,他脱 口道:“灵儿,我怎么会不想你,我也时时刻刻的念着你啊。”铁灵儿娇躯颤抖, 上前握住了勾文龙的左手,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惠子呢?高傲而痴情的惠子呢?她虽然冷眼面对勾文龙,虽然早就知道了铁灵 儿和勾文龙的关系,但此时眼见两人神态亲热,心中还是犹如刀绞一般。只听铁灵 儿幽幽的叹气道:“文龙哥哥,惠子姐姐的伤势还没有复原,她已经——她已经不 能再说话了,所以她根本无法回答你的问题。”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般将勾文龙炸 的哑口无言,木然愣在了那里,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想什么了,天妒红颜, 竟让佳人受了这么多的苦难。 惠子咬着牙不做声,她何尝不明白勾文龙此时的感受,但她更恨勾文龙欺骗了 自己,她觉得自己傻极了,傻的连自己的清白之躯都轻易的交给他了,傻的这一辈 子都要注定孤苦伶仃了,她四下看了看,只见勾文龙身后全是一些古里古怪的人, 个个面色冷酷杀气重重,而哥哥眼中神色黯淡,似是因为打斗而虚脱了一般。宋心 坤低声道:“傻妹子,你可知道勾文龙是什么来历么?”惠子凄然摇头无语似乎在 说道:哥哥,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想知道。宋心坤一字一顿的道:“妹子,这臭 小子是魔教的少主人,你没有想到吧。” “魔教少主人?”惠子心中重复着,突地全身都震住了:“龙儿竟然是魔教的 少主人?难怪他的武功这么高!难怪他要失踪两三天!他果然在骗我!他一直在骗 我!”登时万念俱灰脸色煞白,娇躯摇摇晃晃几乎便要跌坐在地上。 勾文龙见惠子在雨中如此伤痛欲绝的模样,心中大痛急声道:“心心,你怎么 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我不杀你哥哥了好不好?你不要生气,你千万不要 生气。” 惠子没有回答,惠子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他得话,惠子的心已死、惠子的人已 痴,整个世界都都在这一个沉重的打击之下变成了空白,只有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重 复着那句话:“他果然在骗我!他一直在骗我!他果然在骗我!他一直在骗我!… …”若能狂笑,惠子亦狂笑;若能痛哭,惠子亦痛哭;若能有力气出剑,惠子当毫 不犹豫的一剑刺向勾文龙的胸口!可是,她是哑巴,她全身又偏偏没有一点力气, 她什么也做不了。 这份痴、这份情、这份伤、这份痛,感染了这凄凄纷飞的细雨,感染了这呜咽 落泪的天空,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震撼和黯然。 勾文龙的心也碎了,他恍恍惚惚的看着她,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一步,不由自 主地伸出双臂去拥抱惠子那消瘦的双肩,痴痴的柔声道:“心心,我不要你哭,我 要你快乐……” 柔情蜜意的话儿,情人的拥抱,女孩子总是很难拒绝的。 但思维混乱的勾文龙此时却忘了一件最为要命的事情,那就是他的右手中还拿 着一柄寒光烁烁的、可以杀人的、锋利的长剑。 “刷——”剑尖一抖,竟在惠子的左肩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伤口很浅,亦不过是划破了薄薄的衣衫,亦不过是在香肩上划破了一层皮,亦 不过是流了一点点血而已,可这个世界突然在这一瞬间,爆炸了。 这一剑,平平凡凡、普普通通,但却伤人、碎心! 勾文龙的剑仍然指着惠子,他不是忘记了收回,而是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样收 回去,他呆了、傻了,他绝对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出剑伤人,竟然会刺中自己最爱的 人。 惠子想哭但却笑了,想笑却又哭了,她是笑着哭的,她是哭着笑的,是哭是笑 她已经不知道了,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被那一剑劈成了两半,就像那面破碎的铜 镜,既然碎了就难以再愈合。她的泪水涌出了太多,模糊了双眼,模糊了视线,看 着龙儿那熟悉的脸也变得歪歪曲曲、支离破碎,简直难看极了:这就是我付出所有 真情深爱着的龙儿么?龙儿怎么会是这幅模样?龙儿又怎么会拿剑伤我呢?不是的, 不是的,他怎么可能是龙儿呢? 惠子很奇怪的看着勾文龙,忽然开口涩涩的道:“我恨你。” 我恨你?是的。惠子根本就没有料到自己能说出话来,更没有想到自己说的第 一句话竟然是对龙儿说:我恨你。 勾文龙傻傻的道:“我知道。” 惠子涩涩的道:“我的心都碎了。” 勾文龙傻傻的道:“我也是。” 惠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与君初相逢,五月杨柳风。月下倾情时,汩 汩无始终。君往河之西,妹在河之东。君且牵衣渡,我情与此同。六月荷花水,别 离怎从容。我从君不从,悠悠望高空。” 勾文龙听罢,刹那间柔情万缕,丝丝成空,再也作声不得。 惠子突然从地上拾起了一柄剑,勾文龙立即闭上了双眼,因为若能被心爱的人 杀了,他也会心甘情愿。 但惠子却说:“我走了,谁也不能拦着我,否则我就自尽。”于是没有人敢拦 住她,因为她真的会自尽。 勾文龙睁开眼睛,细雨如丝,佳人已去。 原来勾文龙在苏仙岭和黑欣、上官冷静、铁无双三大护法办完那件大事后,本 应一起来衡山参加五岳风云剑会的,但他因日夜思念惠子,担忧惠子的伤势,一刻 也不愿在苏仙岭停留了,便只带了阿雅、阿碧两女提前赶往衡山派,又因和宋心坤 之间颇有恩怨,是以来到衡山脚下后也不急于上山,便四下找农户打听上衡山的小 道,谁知恰恰遇到宋心坤带领着弟子下山迎接武林盟主浅浅蓝。 宋心坤此时当然不知道勾文龙已身负极高武功,更不知道他已经成了凤凰教的 少主人,想起那晚和叶落在山上偷情被勾文龙撞见,想下杀手而未果一事,此时见 了自然要杀人灭口。岂料双方刚要动手时,百余名凤凰教弟子突然出现,原来黑欣 护法唯恐勾文龙路途之上遇到什么危险,便派了百余名亲信弟子暗中保护,若是少 主人遇难便上前帮忙。如此一来,宋心坤方知道勾文龙已经成了凤凰教的少主人, 心中自然十分忌惮,但此时骑虎难下罢手不得,只能全力一拼了。 岂料在拼斗中,勾文龙初时竟然不会一点剑法,被刺得狼狈不堪,但几招之后, 勾文龙剑法威力逐渐增强,一招一式随手而出专攻破绽,身法也越来越悠闲自如, 三十招之后,宋心坤便无还手之力,众弟子死伤过半,尽皆被俘,幸好惠子等人赶 到,方捡回了一条性命。 勾文龙失魂落魄的站了好大一会儿,挥挥手放了宋心坤等人,转首道:“阿雅、 阿碧,你们帮忙去找一下惠子罢。”阿雅和阿碧齐声道:“属下遵命。”铁灵儿和 苏冰冰也道:“我们也去找惠子姐姐吧。”几人遂施展起轻功身法一同向惠子离去 的方向奔去,勾文龙和百余名属下则在原地等待消息。 惠子在树林中恍恍惚惚的、漫无目的着,思前想后心情越发的烦闷,忽一阵冷 风吹过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这才发现自己全身衣衫被雨水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 曼妙惹火的玲珑身材极为诱人,俏脸儿一红暗道:“糟了,身上没有带火石,如何 烘干衣衫呢?”正自想着,突听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起,躲闪已经来不及,心中叹道 :“他们终究还是来找我了,只是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回去了。” 她正要回头,忽然身后之人嘿嘿淫笑道:“乖乖个冬冬,老子今天艳福不浅, 碰到美人出浴了。”惠子一听之下急忙回头,正见一个三十多岁的青衣汉子猥琐的 站在自己的身后,鹰勾鼻子凹勾脸,血盆大嘴三角眼,说不出的恶心和难看,她知 道自己武功全失,所以本能的向后一退沉声道:“你是什么人?”那汉子淫笑着一 步步的逼了上来:“嘿嘿,小美人别怕,哥哥是衡阳有名的‘采花大侠’令狐狼, 今天碰到你这朵小嫩花儿,哥哥可要好好的疼爱一番。”惠子心中又气又好笑,若 在平日里遇到这种货色早就一剑杀了,但此时自己偏偏武功全失,因此更多的是恐 惧了,她急忙转身就跑,谁料那令狐狼却多少会一点功夫,步法更快几步便追了上 来,一把搂住惠子的柳腰嘻嘻笑道:“小美人,遇到我采花大侠是你的福分,你怎 么能跑呢,想那翠花楼的姐们爱我都爱不过来。” 惠子何时遭到过这等羞辱,几乎气的要晕了过去,忽然搂着自己腰肢的那双手 臂松开了,她惊讶的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白衣飘飘的年轻男子正将口吐鲜血的令狐 狼随手扔了出去,而后手持一把雨伞潇潇洒洒的站在惠子面前,温柔的、笑盈盈的 道:“姑娘受惊了,小生已将这个恶贼除掉了。”惠子这才放下心来,长长的出了 一口气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敢问高姓大名?”那男子上下打量着惠子笑道: “什么高姓大名的,小生可不敢当,姑娘您就叫我萧翎罢,江湖朋友还送我一个绰 号叫作‘东南一点红’,不知道姑娘是否听说过呢?”惠子听了,心中不由得咯噔 一下暗叫不妙:“东南一点红?这不是少林派的弃徒,武林中第一大淫贼么?奸人 妻女无数,犯下滔天恶行,怎么会是他……”果真听那萧翎柔声道:“姑娘不用害 怕,小生只不过想和你一度春宵而已,别无他意啊。” 惠子简直哭笑不得,却又偏偏害怕极了,据说这东南一点红武功颇为了得,看 来自己这一次凶多吉少了,她苦然一笑便要咬舌自尽,谁知她嘴唇刚刚一动,那东 南一点红萧翎身形一晃已欺到面前,伸手“啪”的一下点了她的穴道,柔声笑道: “姑娘何必如此呢,小生对死人可不感兴趣。”言罢,左手冲着惠子的胸前一抓一 扬,只见“嘶”的一下,惠子外围衣衫尽皆碎裂,只剩下红艳胸兜映着美艳肌肤更 是分外诱人。 惠子张嘴结舌,呼喊不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但就在这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陡然划空泻落,犹如闪电飞烟般,无声无息的 冲着萧翎当头一掌,“啪”的一下萧翎当即倒地身亡,连哼也未哼一声。惠子惊魂 未定抬头看去,只见一双残忍的、如狼一般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傲人的胸膛。 惠子这一次真的绝望了。 ------ 66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