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七回寒风笙影南宫寒 「璘哥……我拖累你了。」丫头小二满怀歉意的说著。 平凡人以手支额,无力的摇著头。 本来就不是丫头小二的错,会在这儿遇到卢光,原本就不是意料中事,只能算 他们倒楣而已……够了!真是够了!从他在大年初一夜晚离开江家以来,哪一件事 不是倒楣事?而且倒楣的还不只是他而已!虽然也有一些好事,像是回到大理重见 好友……但得失之间,比例实在太严重了!牵累了太多人!虽然有些与他是无丝毫 关系的……可是,自藤儿开始、雪妖、林婉儿、君聆诗、湘岫姐弟,他们也未免太 无辜了! 婥儿道:「你把蜀山仙剑派的绝学教给那个道士,我们真会万劫不复的!」平 凡人没有改变姿势,只是闭上了眼。 这儿是入川客栈的客房,卢光在另一间房里。他真是自负,相信这三个人跑不 出他的手掌心。但回头来说,苗人是绝不能言而无信的,他们小时就服蛊,在体内 埋下一颗炸弹,下誓以谎言为引线。平凡人虽然不是苗族人,但他在大理长大,血 统上的差别,对他来说是没有什麽意义的。 教,当然不是一件好事……不过,反正已经走投无路,是自投於虎口、还是选 择继续挣扎,有什麽不同? 丫头小二忽然说道:「我想我知道卢光要什麽,给他未尝不好。」 婥儿闻言一叹,道:「李姑娘,都到这个关头了,你还装傻吗?」 丫头小二道:「我如果在装傻,还会认得璘哥吗?」 平凡人抬眼望著丫头小二,他并不清楚所谓的「装傻」是什麽意思,但丫头小 二的前一句话,倒正中他的心事~如果他们所想是一样的话。 「什麽意思?小妹智拙,不能理解。」婥儿瞥见平凡人眼中略闪的精光,令她 肯定了丫头小二绝非胡说八道。 丫头小二一笑,道:「现在是非常时期,需得用非常手段。我先问你一个很简 单的问题,当下我们最大的共同敌人是谁?」 「当然是云南王、拜月教主敕里!」婥儿随即回道,这是一个无庸置疑的答案, 她很快的将那人的名号及官爵、职称都报了上。 丫头小二道:「那你觉得我们,包括大理、永安、成都,和他的势力相较,哪 边占优势?」 婥儿一怔,道:「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罢?」 丫头小二道:「所以说,如果我们和他正面冲突,必死无疑,对不对?」 听到这儿,婥儿一击掌,叫道:「呀哟~我懂了!」 丫头小二微笑著,风神的悟性还是不错的。其实,如果她身边没有那麽多的问 题和挫折包围著她,她应该能够更快的理解这个道理才是。 不能和敕里作正面冲突,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常识。那麽,只有两个办法,一 是加强自己的实力、二是从侧边翦除他的羽翼。第二项是何其困难?南绍大将巴奇、 喀鲁、阿沁、雷乌等人都对他忠心耿耿,而且都有著令人闻风丧胆的实力,截至目 前为止,他们四人已经或明或暗、或直接或间接的带给大理、成都、永安莫大的伤 害。相较之下,实力不逊於他们的卢光和青松、红桧,虽然名义上和敕里是平等的, 但他们的威胁性却比南绍三大将及拜月副教主小上太多。他们还有著一个共通性~ 就是身怀绝艺,不管哪一个,都有打垮他们对手的能耐。他们就是敕里的羽翼,想 翦除他们,谈何容易? 所以,平凡人才会选择来到永安。这是第一项办法:加强实力。如果能够巩固 永安势力,让牂牁的雷乌还感受到威胁,就等於是帮了大理一个大忙了! 平心而论,第一项办法,可概说为「防守」,第二项自然就是「进攻」。只有 防守打不了胜仗,所以如果有机会,还是必须以进攻为要,这应该是一种共识才对。 然而,在大理失去了李逍遥、林月如、还有重要军事首长盖罗娇的此刻,要进攻等 如以卵击石。大理主要的大将中,凯特和阿奴都不是强攻型的将领、尹思潜和鱼的 实力有待加强,只剩下唐钰一人,实非南绍群雄对手。所以,平凡人才会想要找君 聆诗和实力极受雪妖、风神二人好评的诸葛静,以期再造大理锋芒。结果是失败了。 想要进攻绝不可行,只好防守。来永安,为了防守。来永安,遇到李忆如、也 遇到卢光。 遇到卢光,是一件绝对的坏事?一般来说,应该是的。但遇上他的人,是身负 蜀山仙剑派「劲御仙气」此一绝学的平凡人,则似乎露出了一点曙光? 曙光何在?说话重头,试想卢光何故与敕里同处之?岂非为了「劲御仙气」? 如是,若让他得到「劲御仙气」,他是不是有可能离开敕里呢?当然有可能!他已 得到他的目标,何必还和谁合作? 这是一著险棋,但若能以「劲御仙气」让卢光离开敕里,使敕里的势力略略受 损,平凡人何不为之? 此著险之极俟!但已处此绝境,还有让他考虑要不要涉此险的权利吗? 「好了……你回你主子那边去。」平凡人确定婥儿已经想通了,才对她作了一 个必然的要求。 婥儿略一躇踌,道:「那……你们……」 「自求多福罢!」丫头小二无奈苦笑道。 敕里回到长安、回到将军府,远远的看见,那两个人仍然在亭中下棋。他回到 自己的房间前,推门而入。 一如往常的洁净、一如往常的安静,但桌旁坐著一个人,他在泡茶。 这个香味……他泡的,是云南龙井。 敕里一皱眉头,这家伙就是阿沁带回来的人?他未免有点自动了。 龙文乍见敕里,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是閤罗凤口中的「他」吗?看起来并不像能够指挥閤罗凤的样子。至少龙文无 法在他身上感受到什麽气势。 敕里走到桌旁,坐了下来,道:「小王敕里,敢问尊号?」 龙文一瞥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江州龙文。嗯~老兄,你可不可以先 预付一下我的条件?」 「条件……」敕里喃语著,随即回道:「你可以到这儿的帐房取银子,报上我 敕里的名号就成了。很抱歉,只能请你先嚐嚐长安的关西人,我会马上要她回来, 兑现她的条件。」 「那最好,我先走了。」龙文起身走向房门,忽然想起手中还有一个茶杯,遂 回身将它放到桌上,向敕里道:「是你的茶吗?还不错喝,只是……」说著,他露 出了令人非常不顺眼的笑容,至少敕里觉得很不顺眼,他迳自出了房间。 敕里目送著他离开,面无表情的看著自己的茶杯和茶壶。接著,将它们一把执 起,狠狠的砸向龙文并未闭上的房门外。 「啪啦啦」一阵响,瓷质的茶器在花园空中突地炸裂,茶水和碎瓷片散落了一 地。 同时,青松举手,下了一子,道:「炮三抽象,将军。」 他站在高峰上,俯视著脚底云雾。 真是阴气森森呀……你选的一个好地方! 略移脚尖,他毫不犹豫的直落下谷,不依恃一点屏障,任由重力加速度让自己 坠落、坠落。 倏然,见到谷中突出的平台,他伸手一触岩壁,随即双脚对著岩壁连踢,略止 下降之势,身子一旋,已挺立平台之上。 「陷……灵……谷……?」他喃喃说著,伸右手食指循石上凹缝滑动。 忽地,他感受到一点阻力。是凹缝太窄了。 他双眉略略抖动,看不见的抖动,只有他自己感觉得到。收回右手。 跟著,移动脚步,他再次向垂直的谷底纵去。 瞬息之间,雾气迷漫、伸手不见五指,他不慌不忙,取下腰间寒笙,呜呜几声, 直传入谷底,却没有回音,只听得「霹啪」几下微响,空气为之震动,雾气略散。 他收回笙,继续往下坠。 又过须臾,他忽然拔出身後长剑,直插入岩壁,剑刃与天地正成垂直,长剑划 破岩壁,只略阻其下坠之势,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不过十馀丈,长剑在岩壁上留下一条长十馀丈的剑痕,持剑者却已双脚踏上 了实地。 他收回长剑。一回首,见著了眼前的巨石,以及巨石左侧宽约二尺的通道。他 走到巨石前,伸手抚触巨石表面,一直摸到了通道旁、通道内侧,收回了手,眉头 又是略抖~这儿,一直令他感受到那人的强大威胁。 他抬头一看巨石顶端,双膝略曲,一跃而起,离地竟有六丈。上跃之势将尽, 他疾出左手食指,「噗」地一声插入巨石,身子一个空翻,收回左手,人已站在巨 石顶上。 「什麽人!!」忽然听到一声大喝。陷灵谷的主人现身了。 他微微冷笑,应声道:「在下系无名小卒尔,寒风笙影南宫寒!」 神木林外的小屋内,则有著六名不安的人们。 「湘姑娘,你就这样答应他了?」谢祯翎此时也有著满满的恐惧~那个家伙开 的条件,听起来非常容易,却令人感到到有著异样的色彩。 江闵湘微一颔首,道:「如果他真的能办到……我觉得应该值得……」 「哼……怎麽会值得!」丁叔至不屑道。素来谦恭有礼的他,竟对那家伙觉得 相当反感。 没有人回答他。圣姑又反问道:「老太婆不太明白,凭他一个人,如何能打败 身为神只的镇狱明王?」圣姑问的人是和那家伙一起出现的青年。她直觉认为,连 堂堂的酒剑仙都自认差镇狱明王甚远,难道世上还有人能胜过酒剑仙那麽多?甚至 能胜过镇狱?虽然一山还有一山高,但酒剑仙的能耐如何,圣姑非常清楚,她真的 很难相信。 青年一耸肩,道:「我不知道喔,我和那个老头不熟,有关他的一切我都不晓 得。」 「真的吗?」谢祯翎微笑道。 青年瞥了谢祯翎一眼,不屑道:「凭什麽我要回答你?」 谢祯翎一怔~这家伙,还真是没有礼貌呀! 如众星拱月般,数百集妖怪齐聚的镇狱明王周身。他们明知总有一天,会被镇 狱明王点到、而遭其吸取数百、甚至上千年的精元道行,却也没有勇气反抗~他们 只能祈祷,永远都不会点到自己而已。 镇狱明王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沈声道:「南宫寒?本王没有听说过。」 南宫寒从大石上跃下,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个无名小卒,明王当然未 曾听闻贱名。」 镇狱明王冷哼一声,道:「好一个无名小卒!所为何来?」 「无尘剑鞘、镇刹金罡珠、姜婉儿的尸身、还有雪妖!」南宫寒昂然回道。镇 狱明王眼中精光一闪,失声笑道:「你为这些而来?」 南宫寒微微颔首,道:「虽是无名小卒,也从不打诳语。而且,也没有打算空 手而回。不只不空手,四件若是短少一件,在下亦不离开。」 镇狱明王忍俊不住,放声大笑道:「你想效法那三个不自量力的家伙吗?你想 留,我就让你永远留在这儿,和雪妖、姜婉儿的尸身、无尘剑鞘、镇刹金罡珠一起!」 「呵~对了,在下还有一个习性,言出必行、说到做到!」南宫寒面对著彷佛 拿自己当笑话的镇狱明王,疾言道:「你,镇狱明王,必将执此四项人物,送於我 面前,请我南宫寒将其带离!」 镇狱明王登时脸色大变!这是挑衅、也是污辱!南宫寒这无名小卒,竟敢预言 堂堂镇狱明王会有如此不堪的行动,成何体统!此人若不杀之,镇狱明王颜面何存?! 就在镇狱明王抡动他的六只拳头齐上之时,南宫寒一瞥默坐於众妖之外、身著 精铁战甲与红斗篷、脸色青灰的鬼中战神~天鬼皇! 天鬼皇缓缓起身,看著南宫寒~眼中是一种不忍,在他而言,惹怒了镇狱明王, 没有能再存活的道理。 镇狱将近矣!南宫寒却对著天鬼皇潇洒一笑,身子一转,旋到镇狱右侧,出掌 便拍击他的肩膀!动作之快,令在场者无一不为之惊骇! 慢著……南宫寒不是在镇狱的右侧吗?为什麽左侧也有一个南宫寒? 一种愕然!就连镇狱明王也慢了半拍,左右跨股已与南宫寒肉掌轻触,他才慌 慌抽身後撒。 镇狱大骇!颤声道:「你……你……南……南……」 「南宫寒。」南宫寒接口道:「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武功,只不过是蜀山仙剑派 的「醉仙望月步」罢了!只能分身於八尺之内,我的火侯还不及李逍遥呢。喔~对 了,我忘了说,我还要第五样东西~伏魔七星剑!」 「李。逍。遥!」镇狱脸上的肌肉不断的抽动,六掌合卅,疾向南宫寒推去。 南宫寒见状,左掌随即压上自己的右肩,右手摆起剑指,由左至右,猛地横扫 ~始是剑指,待其终时,指已成掌。 地上忽地裂出一条大缝,随著南宫寒所指之处,喷起一道墙状的气柱,将镇狱 的掌力从中截断。 镇狱混身发抖,已是不能出声。南宫寒却油然道:「好刚强的「撼天爪」!相 与较之,在下的「斩龙诀」便只能用於防守,显得微不足道了!而且,在下实是比 林月如逊色太多!」 镇狱呼呼吐著大气,只能低头,以眼角馀光死瞪著南宫寒。 南宫寒一笑,道:「明王的实力原本不仅於此,但此刻明王却觉得肚腹翻搅、 五内剧痛、而且背脊神经如万蚁钻动、加上头疼欲裂,是以受到莫大影响,是也不 是?」 镇狱赫然抬头,大叫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南宫寒哈哈笑道:「明王没有听清楚吗?在下无名小卒尔,复姓南宫、单名一 个寒字,又号寒风笙影。明王一定是没有听过的。」 「明王是中毒了。」南宫寒缓言道:「距在下推算,中毒至少已有一旬日,虽 然没有药引,但明王所中蛊毒已将要自动发作。此毒蛊名为「三尸」,在苗疆七大 毒蛊之中,潜伏期最长,但若发作之时,身上各处疼痛将会渐剧。最重之时,其痛 楚足令人眼球爆裂、自断舌根、脊骨断折、乃至於脑浆自耳孔喷出,若能熬过,则 其蛊已消矣。」 「哼……哼……」满怀著不屑、也是喘气,镇狱的脸色愈来愈坏、牙关也愈咬 愈紧。 「明王一定很怀疑自己为什麽会中蛊?其实很简单,你在十天前,食去了三名 侵入者的脑髓,很不幸的,其中一人先前服过大理阿奴的三尸蛊,此蛊伏藏之处正 在脑髓,明王是被牵累了。纵是明王神通广大、铜筋铁骨、肌肉抗力极强、百毒不 侵,一旦受到体内蛊毒发作,除了忍耐力较强之外,却与一般常人无异了。在毒发 之後,纵使明王留得性命,恐怕双眼双耳,是一定要赔上的。而且,依在下计算, 在三刻之内,毒性将至最剧之时,此间每过一刻,明王身上的疼痛感都会呈倍数增 加,请明王善自保重了。」南宫寒将一字一句都说得明白,看著镇狱明王只能在地 上打坐镇慑心神,脸上却没有任何优越感或是兴奋、怜悯,好似这一切对他而言, 都是理所当然! 他料到镇狱明王此时已无回话能力,又续道:「明王,在下有一颗毒龙胆。这 一颗毒龙胆,乃是解苗疆七大毒蛊的唯一药方,当今世上,大理凯特手上有一颗、 南绍喀鲁手上有一颗、神木林外圣姑有两颗。这一颗毒龙胆,便是在下向圣姑讨来, 做为换取无尘剑鞘、镇刹金罡珠、伏魔七星剑、雪妖、以及姜婉儿尸身的条件之一。 明王接受吗?还有,在下可以保证在明王毒消之前,谷中群妖不会对明王下手。」 南宫寒转头看著天鬼皇~现在,我在和镇狱明王交易,光明正大的交易,我南宫寒 绝不许你们趁人之危,懂也不懂? 天鬼皇原本听闻镇狱明王中毒极深,再见了他痛苦的神情,可以想见南宫寒这 个无名小卒所言不虚~若当此时铲除镇狱明王,将他的灵体击灭,岂不是天下群妖 大解放?一思及此,天鬼皇踏出了一步,踏向镇狱明王。 但他的行动,南宫寒也看在眼里。镇狱明王是死是活,都不关他南宫老兄的事, 可如其所说,他南宫寒光明正大,要镇狱明王心甘情愿的和自己交易,他当然不允 许这桩交易有人插手~因为他南宫寒要实践前言,让镇狱明王持他所要的五样人、 物,亲自送到他的面前! 只是一声警告,天鬼皇却步了~他震慑於南宫寒的实力~南宫寒竟然会他三个 大恩人之中二人的绝技~李逍遥的「醉仙望月步」及林月如的「斩龙诀」,令天鬼 皇也不禁怀疑,南宫寒是否和李逍遥、林月如有什麽关系? 就因著李逍遥和林月如的面子……不,应该说是「醉仙望月步」和「斩龙诀」 的面子,南宫寒说了什麽,鬼流氓头也要服从几分的。 天鬼皇又退回原位了。见此情景,南宫寒满意的笑了,续道:「虽是解毒秘方, 但毒龙胆本是天下奇毒,以此解三尸蛊毒,正是「以毒攻毒」,明王要有心理准备, 毒去之後,明王的功力会有所损失,至於剩下多少,得看明王所中的三尸蛊毒深不 深了。不过明王可以放心,依明王的实力,就算只剩七成功力,要驾驭此间群妖, 仍是绰绰有馀。」 连天鬼皇都卖他面子,镇狱明王看在眼里,心里满满的是不甘!又,虽然明知 自己会损失部份的力量,但是……还有别的办法吗? 镇狱接受吗?看著他向南宫寒缓缓伸出了手,他接受吗? 缓缓的走到了蓝色的光幕之前,南宫寒伫步了。 雪妖仍然在里头,水灵珠本来就是女娲封印雪妖之後的结晶,雪妖的所有能力 原自於此,它也是封印雪妖唯一的工具。镇狱明王无法像女娲一样,将雪妖收回水 灵珠中,但将雪妖囚在方寸之地,倒还难不住他。 「寒……伯伯……」雪妖……皓羽终於出声了,困在这地方已有一段时日,她 的声音比上次和婥儿交谈时显得更微弱了些~当然不是真的声音,是「传心术」所 送出来的感觉。 南宫寒低头盯著她,夷然道:「现在才感觉到我来了?」言犹未尽,右手五指 成爪,已猛向光幕抓去。当他的手指与光幕相接的一刻,他也感受到极强大的电力 流贯全身,堂堂的南宫寒却不如婥儿那般收回了手,只是身子微微一抖,又更加劲 向光幕中央的水灵珠伸去。登时只见白烟大冒,南宫寒的一条右手臂上的衣物早已 烧尽,臂肉变得乌黑,几已烧焦,他冷哼一声,手指头也已经碰到了水灵珠,当即 奋起馀勇,一把便将水灵珠握在掌中。倏地,光幕消去,皓羽的身子便向後倒,南 宫寒伸左手扶住了她背门,猛吸口气,便将自己的真气灌了一部份到她体内。 是化身成人的雪妖真气容纳量太小、还是南宫寒如此高深莫测?只此一著,皓 羽双眼猛睁,又复晶晶有神,完全不像一个被消去了灵力、刚刚才被救出来的人。 南宫寒收回了手,长长呼了口气。 皓羽却马上对著他咕咚下跪,满怀歉意地道:「寒伯伯……我……不知道您来 了……」 南宫寒神色却相当和缓,将她扶起,道:「你知道也没什麽用。在里头……连 传心术的能力范围都变得那麽小吗?算了,你跟我回宣城罢!」 皓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看著南宫寒的右手,道:「寒伯伯,这麽严重…… 治得好吗?」 南宫寒哈哈笑道:「愚蠢!这事上岂有我南宫寒办不到的事?闲话休说,你去 将姜婉儿的尸身带到,我和镇狱明王有约在先,在他所中之毒尽去之前,我必须保 证他绝对的安全。」 皓羽应了,偷偷瞥了兀自打坐、调气镇毒的镇狱明王一眼,便朝陷灵谷更深处 行去。 南宫寒回身走向镇狱明王,道:「明王……雪妖我已释出,姜婉儿的尸身她会 带来,明王可以将伏魔七星剑、无尘剑鞘、镇刹金罡珠三物转予在下了吗?」镇狱 明王张开了额上的眼睛,似乎毒性已经解去大半,他一言不发,举起右边第三只手, 伸入了自己的口中,只见他整只小臂已经被他的嘴给吞没,才开始又将手向外抽。 南宫寒看在眼里,微微笑著~难怪没在镇狱明王身上看到伏魔七星剑,原来他 为了保险起见,竟将此剑吞进肚里去了! 果不其然,过不多时,镇狱明王已将七星剑自肚中抽出,随即又取下腰际的无 尘剑鞘及镶於其上的镇刹金罡珠,一并抛到南宫寒面前。 包括雪妖和姜婉儿的尸身在内,这并不是南宫寒原先所说的「执此四物,亲自 送到我面前,请我将其带离」,但南宫寒也没有生气,自己弯腰将它们捡了起来。 毕竟镇狱明王还有神只之名,在群妖面前,多少得卖他一点面子的~要嚣张,以他 南宫寒入谷以来的表现,难道还不够吗? 此时,皓羽抱著姜婉儿……还有织锦的身子,冰冷冷的身子,走到了南宫寒身 後。 南宫寒将无尘剑鞘及伏魔七星剑交到了皓羽手上,自己接过了那具尸体,扛在 右肩上,向镇狱明王一拱手,道:「再一炷香时间,明王身上毒性便会尽去。在下 所求已得,这就告辞了。」 镇狱明王又闭起了额上的眼睛,毫无反应~面子都丢在你手上了,还能有什麽 反应?难道现在,我镇狱明王还留得住你吗?只是……我不可能叫任何会飞的妖怪 送你上去,你自己想办法罢! 南宫寒见状,只是微微一笑,道:「明王要在下表演徒手攀壁麽?」只将肩上 的尸体调正了位置,回道向皓羽道:「绝对要跟好,一次没上去,我可要休息很久 才有那种气力再用第二次这种方法了。」 皓羽睁大了眼,静静看著,看南宫寒要用什麽方法脱离这个绝谷?难道他连飞 仙术都会不成? 南宫寒右臂已经烧焦,或许连神经都有损伤,他随手将掌中的水灵珠抛下了, 缓缓取下腰间寒笙。 谷中一片宁静~群妖及皓羽都摒息以待~用这样东西,能出此绝谷吗? 如果是别人,可以肯定那人在胡闹;但若是南宫寒,或许并非绝不可能。 只见南宫寒带著微笑,左手拿著寒笙,指间一使力,便将笙管一一分开;紧接 著他将手臂朝著岩壁向上斜挥,手指略动,十馀根笙管便如阶级一般,深插在谷壁 之中。 皓羽及群妖见状,心里却不禁有些失望~连南宫寒也只能用排阶级的方式出谷 吗?这办法很实际,但未免太花时间了罢?更何况~不过十几根笙管,如何能让他 排阶级排到谷顶? 南宫寒微笑依旧,向皓羽道:「准备好,我们走了!」言罢,一个高纵便踏上 了三丈馀高的第一根笙管上~他所能跃起的高度本非仅此而已,但一来必须顾及皓 羽的能力、二来他身上又负著一个人的身子,如此高度其实已达其极限。 南宫寒脚底一著力,随即又向上跃,如此跳了第三次後,便在笙管上站定身子, 回头看著谷底的皓羽。 皓羽其实很不想用这种方式出谷,但也有点无可奈何,只好如南宫寒一般跃上 笙管,逐级而上。 但她才跃上第二根笙管,想要回头去拔最低的第一根笙管,才发现足有二丈馀 的距离,要怎麽拔?最高的笙管又约莫只有离地二十来丈,便无法再向上行,这要 如何是好?这样是出不了这个百丈深谷的! 南宫寒看到她脸色一沈,岂会不知原由?当下哈哈一笑,道:「我重复前言~ 给我跟好了!」身子一晃,露出了背门披风下的素琴,将它抖到了左手上,指头在 琴弦上一划,七弦俱断,他手指连拨,琴弦竟在他的巧手之下连成一条长度足有五 丈馀的长弦。他又信手一抖,琴弦便朝最低的一根笙管甩去,在笙管上连绕了几个 圈子,他手指又略动,笙管随即脱离了岩壁,他晃著长弦朝上一甩,笙管脱出,又 插入原先最高那根笙管上头二丈之处。 皓羽看得瞠目结舌~这是如何手法?南宫寒操纵一根那麽长的琴弦,怎麽好像 只是玩著人偶线一样? 「还不走吗?」南宫寒昂然看著低他两丈的皓羽。 此时~身为雪妖的皓羽,只觉得南宫寒……好巨大! 青年坐得颇不耐烦,起身便向外走。一旁的小孩见著了,也忙忙跟了出去。青 年走到屋外,长长呼了口气。 小孩行至他身边,道:「乾爹,你一向都对女人很有礼貌的……是不是看她特 别不顺眼啊?」 青年一挑眉,道:「是啊,我一向对女人有礼貌,尤其是美女~她长得很漂亮, 但是我就不喜欢她,不行吗?」 「这个嘛……为什麽?」小孩疑惑地问道。 青年道:「我做事还需要为什麽吗?……因为我高兴!」他一展双臂,又走出 几步。 小孩呆然当地~乾爹并不是那麽不讲道理的人呀! 此时,远处两个人缓步行来。 青年和小孩同时注意到他们的出现,盯著他们一步步走近。 其中,那名著白衫覆绿纱、头上只挽了个懒云髻、脸色白皙如透明般的女子, 见了青年,先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跟著喜上眉梢,朝著他疾奔而来,口中叫 道:「静!你怎麽也来了?」 青年微微一愕……那老头,真的那麽行? 小孩看到那个女子,微一瞥头~他知道为什麽乾爹不喜欢谢祯翎了。 寒风笙影南宫寒,带著雪妖、姜婉儿的尸身、无尘剑鞘、镇刹金罡珠、伏魔七 星剑,一样不缺,再次回到圣姑的小屋。 圣姑呆了,真的呆了~南宫寒将七星剑及无尘剑鞘、镇刹金罡珠放到了桌上, 道:「都是宝贝,但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我不需要,可我的条件,一定要履行!」 一旁的江闵湘应声道:「我……等林阿姨醒了,就和你走。」 南宫寒冷哼了声,道:「我没有那麽多时间,我马上就要离开。你大可以放心, 有了镇刹金罡珠所蓄的强大灵力、还有凤凰喙,再加上圣姑的手法,林月如不必旬 日,必然可以恢复。」 丁叔至叫道:「既然不必旬日,你就不能等一等吗?」 南宫寒不屑道:「我不想做的事,从来都没有人可以强迫我。」 丁叔至回应道:「那麽,别人不想做的事,你就可以强迫别人吗?」 南宫寒道:「我有强迫谁吗?我的条件早就已经开出来了,一开始答不答应的 选择权在江闵湘自己手上,是她自己承诺的,我只是要求履行前言,并不过份。」 丁叔至闻言,登时语塞。 南宫寒说的没错,江闵湘亲口答应了南宫寒,只要他能得到无尘剑鞘,马上就 和他一起离开,没有反悔的馀地~再辩下去,於一「理」字上,绝对站不住脚,更 何况丁叔至本来就不是好辩、能辩的人。 江闵湘这才道:「丁公子……多谢你的好意,不过爹和三叔都说过,人绝不能 言而无信。前辈,我们随时可以走,但是……你右手的伤,要不要先医治?」南宫 寒道:「我知道你的医术不错,但我南宫寒绝不会逊於你,你就不必多费心了。」 江闵湘微微一愕~他拒绝得真直接。 丁叔至闻言,却不禁怒从中来,正待再与南宫寒罗嗦几句,圣姑已拦在他之前, 说道:「阁下的能力,已经无庸多疑。老太婆有个问题想请教阁下,关於姜姑娘的 尸体……何故一点伤痕也没?而且~也不是中毒……」 南宫寒道:「圣姑的经验果然不是白混。依在下所知,镇狱明王是以强大掌力 直击此人头颅,但用的是「隔山打牛」的劲力,所以姜婉儿的身子并没有任何损坏, 然则实际上~神经中枢的大脑,却已处於脑死状态。简单的说,死的是思想、是灵 魂,而不是肉体,就这样。」 圣姑神色惑然~以她行医用毒近百年的老经验,也未曾听过「脑死」此一词句 …… 南宫寒见状,已知圣姑也无法明白自己的用语,当下又扛起了姜婉儿的尸身, 道:「我要离开了。」 屋外~还有三个人。 一个是皓羽,一个是小鬼,一个是诸葛静。 皓羽先是对著那小鬼盯视了一阵,疑然道:「静……怎麽这麽快?你的孩子都 这麽大啦?我记得我被镇狱明王带走应该还不足两个月罢?」 诸葛静神色凝重,盯著皓羽,没有答话。 皓羽被他看得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她明白诸葛静的固执~他不想回答的话, 就没人可以要他开口~她也知道诸葛静为什麽死盯著自己,当下只得讨饶道:「好 啦!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该瞒著你们……可是这种事,你要我说得出口,也 不可能嘛!更何况~即便我说了,你们会相信吗?」 「不会。」诸葛静沈声道:「但是你……让我觉得你很没诚意,你完全没有表 白的意思……我是说,六位兄长如何我不知道,但不管我会不会相信,就凭我们的 交情,你不该一字不提!那令我觉得有被欺骗的感觉!」 皓羽嘟著嘴,回不了话~要提互辩,她从来都没能力和诸葛静对辩三句以上, 而且这次完全就是她不对,还是静静的听著静开骂,让他消消气,或许会好一点。 诸葛静当下续道:「我问你……你知不知道织锦姑娘也是那个……那个……哦! 那个镇狱明王要找的对象?」 皓羽轻轻点头。 诸葛静握紧了拳头,叫道:「那你为什麽不早说?你不和君兄说,至少也和我 说罢!?你知道君兄被大军围困,眼见织锦姑娘有难,他却不能相救,对他而言是 多大的打击吗?他的天资更胜於我耶!我看到一个比我更聪明的人失去理智,你知 道我有什麽感觉吗?你这样不等於……不等於放著织锦姑娘去送死吗?」皓羽一咬 牙,也大声应道:「我早就说了啊!我要你们把我和织锦姑娘也一起带上的嘛!是 你自己不答应的!你还骂我笨呢!」 诸葛静一怔~好像……是有这回事…… 皓羽一时火起,说得诸葛静哑口无言,却令她自己觉得不太对……她并不想搏 倒静的,她只是想据理力争一下罢啦! 「人家……在谷底也不好受呀!要不是有寒伯伯……」 诸葛静深吸口气,挥手道:「够了!我要冷静一下……小鬼,不许任何人吵我!」 说著,他迳自起步走远了。 皓羽看著他离去,虽然有跟上去的冲动,可是~一来那个小孩挡在她的前面、 二来……静本来就不喜欢被跟著,更何况他正在气头上,现在说什麽,都讨不了好 去……乾脆安静一点的好。 於是她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这个小孩的身上。 「嗯……你叫什麽名字啊?」皓羽柔声问道。 小孩一笑,道:「没有。不过乾爹都叫我小鬼。」 皓羽道:「乾爹?你不是他的孩子啊?」 小孩道:「我现在是他的孩子啊,只不过不是亲生的。」 皓羽微笑~这孩子年纪还小,头脑就这麽清楚……真是了不得~「嗯~我要怎 麽称呼你?」小孩反问道。 皓羽闻言,回道:「我姓程,你可以唤我程……」她愣了一下~该说是姐姐、 还是阿姨呢?好像都可以。不过他唤静做乾爹,她应该和静同辈吧?当下续道:「 程阿姨,这样就好了。」 「喔~程阿姨。」小孩忽然满有深意的笑了起来,道:「程阿姨,乾爹很有女 人缘,你知道吗?」 皓羽点头道:「我知道啊,他是个超级风流穷浪子……而且他对女人也很好, 包括我在内……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在说真话还是假话。」 小孩道:「对啊,他对女人很好,我以为他对所有女人都很好,我也以为他对 著女人就不会有火气、就会变成一个很有风度的君子……」 「除了我之外,是不是?」皓羽无奈苦笑道。 小孩摇手道:「不不不~还有一个,乾爹对她爱理不理的,而且也没什麽礼貌 可言。」 皓羽似乎颇感惊奇,笑道:「有这种人吗?她在哪儿?」 小孩笑著,手指向圣姑的小屋,道:「就在里头啊,是个病美人。不过……我 觉得你们很像耶。」 「很像……?」皓羽喃语著。她在「气息」上和宗飞妍很像,因为她们是姐妹, 这点无庸置疑,但身为雪妖的化身,有人类会和自己相像吗? 正在想著,一群人走出了小屋~南宫寒带头、圣姑随之、接著是江闵湘、丁叔 至最後~谢祯翎并没有出来。南宫寒身上,扛著姜婉儿的「尸体」。 皓羽见状,忙迎了上去,问道:「寒伯伯,怎麽样?」 南宫寒道:「不值得担心。我们回宣城罢!」 皓羽一愕,道:「这麽快就要走?」 南宫寒道:「怀疑吗?」 「不……不……没有!」皓羽连声诺诺。 南宫寒回向圣姑道:「接下来……圣姑,你会吧?」 圣姑微一颔首,道:「该是没有问题的。对了,老太婆还有最後一个问题,不 知阁下是否可以解答?」 南宫寒道:「可以。」 「老太婆一直很怀疑……金翅凤凰怎会乖乖伏在这儿?难道他知道林姑娘需要 他的鸟喙吗?」圣姑指著旁边的金翅凤凰,疑然问道。 南宫寒也看了金翅凤凰一眼,笑道:「哈哈~天下还没有我南宫寒不知道的事 儿、办不成的活儿!可让金翅凤凰伏地这档事~可不是我能做到的了!我只能告诉 圣姑,他不可能为了林月如,自主地降於地面~对大理来说,七绝剑身份很重要, 但还不够格让他这麽做!逍遥剑仙也是一样!」 圣姑略一思索,点头道:「老太婆懂得,多谢阁下。」 南宫寒看著数十丈外的诸葛静,向较近处的小孩道:「孩子,告诉你的乾爹, 要他好好留在这儿……不日後,他就可以找到他要的东西。还有,最适合教育你的 人,不是你的乾爹……那个人,你也会遇到的,暂时你就跟著你的乾爹。」小孩忽 听南宫寒向自己讲话,虽然不懂他的话意,也只能应诺一声。 南宫寒呼了口气,道:「好了,我们走。」起步便朝北行去。 皓羽瞥了诸葛静一眼,扁了扁嘴,只得跟上;江闵湘暗叹口气,对著圣姑施礼 作别,也随著皓羽及南宫寒去了。 圣姑回向丁叔至道:「丁公子,老太婆替你上药,消去额上的伤疤罢。」 丁叔至并没回应,看著南宫寒、皓羽、江闵湘愈行愈远,猛一咬牙,竟发步追 了上去,叫道:「我也跟你们去!」 圣姑留在原地,长长呼了口气。 这下好了,林月如有救了……南宫寒……真是个奇人! ……如果林月如和李逍遥都不够资格让金翅凤凰落地,还有谁能? 其实是有的……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