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皓羽试奏太平引 山腰间的战。 皇甫望与巴奇仍然不敢稍动;酒剑仙、黄楼、黑桐、商长老还在苦苦支撑;喀 鲁却忽地停下,冷冷的斜视白柏。 白柏握剑的右臂,竟在微微发颤。 「你是这八年来,第三个让我连出一百八十二击还活著的人。」喀鲁冷笑。 白柏道:「那还真是光荣。不敢问前两位是?」 「教主和副座。」喀鲁答道。 白柏眉头一皱,这个答案不会令他觉得高兴。 「不过……」喀鲁又续道:「他们俩是和我试拳,你不是。」 这句话是称赞吗?白柏心中一震,大感不妙。 「三……二……一……倒!」喀鲁先是喃语,而後猛喝一声!白柏大惊,忽觉 双腿酸软,竟尔跌坐在地。 白柏心里咒骂~太大意了!喀鲁可不只是轻功绝顶,自己打得太专心了,竟忘 却了对手「云南第一杀手」的称号! 这家伙一夜之间,便灭了五大剑派之一、位居南武林盟盟主地位的林家堡,绝 对是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 只听喀鲁又阴阴的笑了,似乎像阎王已前来催命一般。 「你还有一个时辰。」喀鲁转身离去,彷佛已经白柏当成死人。 皇甫望也听到这句话,心中不禁大骇。 「四师叔……只剩一个时辰?」皇甫望一眼望向白柏,只见他面如白纸。 一股气劲猛压上身,皇甫望疾回头,巴奇竟已逼到面前! 「这是打仗,不是比武!」巴奇喝道,一刀当头劈落。 「还用你说!」皇甫望回声,猱身向前,左掌一飘,迳击巴奇右臂弯! 巴奇转刀,刀柄便砸向皇甫望後脑。 皇甫望不得已收招,低头避过,同时右掌又出,便拍向巴奇胸膛。 这般近身搏击,巴奇执意用刀,绝对不利! 哪知巴奇胸膛一挺,左臂一揽,便紧勒皇甫望颈项,便似一把将他抱在胸前。 这一著,皇甫望掌虽已中,施力点却大大不对,完全无法造成伤害。他心中一惊, 内力连催,但愿可将巴奇震得内伤! 巴奇体内一股「狂魔战气」却是刚烈无比,皇甫望连催三次内劲加击,巴奇却 是分毫未损,甚至还将皇甫望的内劲倒弹回送。 「够了吗?」巴奇笑道,一刀柄已同时砸中皇甫望腰际。 这一击正中尾椎,虽非人体大穴,却是控制下肢活动的神经中枢,皇甫望大叫 一声,巴奇左臂松开,他便已颓然坐倒。 巴奇这一击绝无手下留情,换做常人,定要终生瘫痪,幸得皇甫望功力深厚, 将冲力略有阻消,尚不至此。但一时三刻之间,下半身麻痹仍不可免。 在这眨眼一瞬便是生死交关的战场上,一时三刻与一辈子的麻痹,并无太大差 别。 巴奇哈哈狂笑,却转身走掉,并未再补一刀要命。 皇甫望咬牙切齿,怎奈双腿丝毫不听使唤,根本动弹不得! 就凭皇甫望的身手,在中原武林有能力与他一战之人绝对是屈指可数,如今他 竟然败在巴奇手上! 「云南第一强者」! 黑苗南绍本身的资源、人口都不及白苗大理,却能一直打得大理抬不起头,绝 非毫无来由! 皇甫望与白柏双双落败,败在巴奇与喀鲁手上。酒剑仙与黑桐等四人再这样打 下去,恐怕迟早也给累死。 山顶又如何呢? 青松!木色流并未正名的当代掌门! 李逍遥一柄七星来去如风,只见一团金光,青松与李逍遥在其中击剑相斗,总 是一沾又分、分即再沾。 木色流武学使来重心性,青松行事向来潇洒,与李逍遥颇有同趣,这两人的打 法极为相近,身手几也不分高下,若是观战之人功力不足,难免看得眼花撩乱、头 晕目眩。 林月如与红桧双剑并击、指来拳往,外门硬功、内功气机搏得好不激烈。 南宫寒曾说,用剑最大的缺点,便是另一只手无法有效的发动攻击或是分担守 御,如今世上能够克服这个缺点的门派,惟有南武林盟林家堡。 但红桧剑出疾快、左掌不多相遑,红闵岫当初一试剑掌并用而大感不便,红桧 却是挥洒自在,对上「剑指双绝」,兵刃、徒手,竟都打得势均力敌! 不!林月如还略逊半筹!气剑指、一阳指等等指法,皆需聚气方能发挥强大的 破坏力,红桧掌随气使,他五十载内功造诣,一身气机早已是身体的一部份,哪似 林月如接受了无尘剑气只有月馀,几度都有无法自在驾驭的感觉。林七绝如今虽可 勉力支撑,但时间一长,必败无疑!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一句侠客行吟出,君聆诗剑势再长,一时之间,卢光只感到刃及全身,君聆诗 是搏命来了! 本句诗意原就如此!英雄相惜,贱命一条又何足道哉!能助徐乞将你击杀,也 算了我一条心愿! 一十三剑,十二剑都指要害、一剑封住退路,卢光不能不挡!两个呼吸之间、 十二击剑响,这般的剑速,竟连蜀山仙剑派出身的卢光也大感吃力! 方才让卢光强引大气抵下一招「震惊百里」,徐乞迳又扑上,自君聆诗刻意留 下的剑隙中逼到卢光身前,双掌握拳,「双龙取水」直击卢光两胛锁骨! 这一招并非杀著,但若击中後再出狠招,谅想对手也已无力相抗。 对付徐乞这种人,要迫他收招自救定然无效,卢光剑势一落,便在胸前自上而 下划过,徐乞硬是要攻,便要赔上一双拳头! 「救赵挥金锤……」 只见椎心一剑上挑,竟便硬生生阻了卢光落剑。 「邯郸先震惊!」 不只是邯郸!卢光亦是大骇,以君聆诗的功力而言,适才连出一十三剑,他必 得一息回气,哪知他诗出口、剑出手,竟似无穷无尽! 这时,徐乞的拳头已沾上了卢光衣襟! 卢光急一挺腰,上身後仰,徐乞双拳擦过衣袍,直击不成! 「我阉了你!」徐乞猛喝一声,五指成爪,便向卢光曝在眼前的下阴抓去! 同时,君聆诗也料定卢光定要後跃避过,剑身便凝在弯下腰的徐乞头顶前方不 动,只要卢光一抬腿,便是自己上门受膑! 卢光果然後跃!君聆诗跟著叫道:「废了你的狗腿子!」却听「铿」的一声, 椎心竟被击开,卢光已安然落地。 卢光将手一伸,接回湛卢,冷笑道:「太久没见我使御剑术,忘了吗?」 君聆诗与徐乞对望一眼,都不禁眉头略皱。 的确是忘了,这家伙可是在蜀山仙剑派艺成以後才盗剑叛派的。 敕里看著山腰胜负已分、山顶七人三对厮杀,举手之间皆是性命交关,却是摇 头。 姜婉儿没回头,但已感觉到,迳问道:「教主觉得无奈吗?」 敕里道:「姜姑娘可知为何无奈?」 「不知道!」姜婉儿冷然回道:「我不是织锦!」 「那麽,织锦姑娘知道吗?」敕里微笑道。 姜婉儿猛然回头瞪著他~你这什麽意思? 敕里仍是微笑,温然道:「姜姑娘,你觉得瞒得了小王吗?织锦姑娘的确是死 了,这个躯体,现在是你姜婉儿所有,但是她的意识仍然活在你的体内,你可以感 受到她所想所欲的一切,不对吗?即言之,镇狱杀了织锦,南宫寒又救活你,其实 只是将这十九年来你们的表里关系调换了而已。」 姜婉儿脸色极差,沈声道:「好,瞒你不过,但是本姑娘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 道这件事。」她瞄了阿沁一眼,颇有无可奈何之意。 敕里微笑道:「姑娘在命令小王吗?」 姜婉儿一怔~敕里的脸色很和善、语气很温婉,但那一股王者之风浩然! 普天之下,除非敕里自己愿意,谁有资格、有能力命令他?! 姜婉儿却不肯认帐,硬声回道:「对,本姑娘的命令,你从不从?!」 或许是十九年来互相影响,此言颇有织锦的气势。 敕里也感觉到了,当下微笑道:「遵命。」 姜婉儿大愕~这什麽情形? 敕里道:「怀疑吗?那不重要。现在织锦姑娘可以回答小王了吗?姑娘认为小 王为何无奈?」 姜婉儿盯著他,半晌之後才道:「他们不够资格与你争雄。」 敕里一叹,道:「小王很希望这种情形是暂时的,或是女娲与诸葛军师到了之 後可以有所改变。」 姜婉儿回头望著帐外激战,道:「会的,会改变到让你,堂堂的云南王、拜月 教主閤罗凤也为之震惊、甚至落败的地步!」她瞟了一眼山崖边仅仅只馀剑柄还在 地面上的无尘剑,心里很笃定,至少李逍遥还在保留实力! 敕里微笑,不语。阿沁斟茶。 对於这一战的两个目的,会不会成功都取决於对手与自己实力的差距…… 哈哈~原来天下无敌,还是有做不到的事呀! 离灵山尚有里许,便已听得杀伐之声;待得到了灵山脚下,便见山道挤满两族 军士,江闵岫眉头一皱,道:「我们怎麽过去?」 婥儿道:「我看……飞过去如何?」 「飞?」江闵岫望了一眼,离上山的山路至少有六十来丈,任凭轻功如何高超, 一纵也不过七八丈距离,若说是要踩著军士们的头过去,他著实没有太大自信能办 到,当下摇头道:「别闹了!你轻功好,你飞,我飞不到去。」 婥儿道:「小妹也飞不过去。」 江闵岫双手一摊,道:「这里在打仗,我双手空空,要闯过去太费力气。那怎 麽办?」 婥儿道:「简单啊,等他们打完了,山道自然就会空,那时我们再过去。」 江闵岫叫道:「叫你别闹啦!实际一点嘛!」 婥儿嘟起嘴儿,道:「不闹要作什麽?我也没办法啊!我们又不会飞!」 江闵岫道:「会飞就不用想了!」 婥儿道:「那……我们去学飞好了。」 「学飞?那要学到何时?还不如在这里等他们打完比较快!」 婥儿道:「那不就是我说的吗?你自己还不是在闹,骂我~骂火大的啊?」 江闵岫微怔,道:「骂你?有吗?」 「好了!安静会儿啦!」李忆如这才开口道:「等等,我试试……」 江闵岫一愣,愕道:「忆如,你怎麽长高了?你还在发育期吗?」 婥儿拍拍江闵岫的肩,道:「没……她没长高,你看下面些。」 「下面?」江闵岫低头看去,却见李忆如双足凌空,周身浑没接触到任何实物, 就这样飘了起来。愈来愈高,离地五寸、十寸、一尺、二尺……不过须臾,李忆如 的脚底已经高过江闵岫的头顶了! 江闵岫喜叫道:「你会飞?那好办了!」语犹未尽,他的眼光从上瞬移而下, 又眼睁睁看著李忆如摔下来,跌坐在地。 婥儿赶紧将她扶起。李忆如不悦道:「不是叫你别吵嘛!哎~好疼~」 江闵岫搔搔头,道:「对不住啊……可是你到底会不会飞啊?」 李忆如抚著屁股,道:「应该是会,不过还不熟。我和你们说认真的喔!先不 要吵,让我多练习一下。」 「哦……好……」江闵岫答道,婥儿便拉著他站在一边。 只见李忆如盘坐在地上,不一会子又浮了起来。婥儿低声叫著:「加油!加油!」 江闵岫盯著瞧,又禁不住好奇心问道:「忆如她怎麽会飞?」 「这是女娲的灵力够强,可以学「凌虚渡空」这门法术……哎!说太多你也不 懂,反正你和现在的我学不来啦!」婥儿不耐地回道,接著又轻喊:「加油!加油!」 江闵岫觉得没趣,再看看李忆如,只不过转头回头的时间,她竟已离地足有四 馀丈! 跟著,李忆如落下地,这回可是她自己控制的,没再跌了。落地以後,便道: 「可以啦!不过我第一次用,可能不太顺,一趟一个,我带你们飞过去!」 江闵岫愕道:「真的……要飞过去?」话才说完,已见李忆如一手揽住婥儿, 身子一跃便跃进山道间,眼见要落下加入战局,掉了一半却又浮起,虽然「飞」得 歪歪斜斜、不甚稳当,降落时却真的已在对面山道。 耳中同时又传来一阵震天价响的大喊:「女娲也来啦!我们胜利在望啦!」 山道间的白族军士士气大振,李忆如就这麽从他们头上飞过去,原是没有理由 没看到的! 如果他们的对手是别支军队,或许就这麽落败。但南绍军却也愈战愈勇,女娲 对他们似无影响。 我们的主子是敕里教主!就算是神,他也能胜!身为他麾下的军士,怎能给他 丢脸! 一阵混战之後的疲劳似乎消除了,两方打得更是激烈! 江闵岫呆呆地望著崖下拚生死的数万士卒,竟瞧得有些呆了。 忽觉身子一轻,双脚没踏在实地上,猛地回神,已被李忆如带著飞在空中。 很快的便到了对面山道上,江闵岫让李忆如放下後,又望了众军一眼,再看看 李忆如,问道:「这些人……是为你而打?」 李忆如摇头道:「不……他们是为自己而打。走,上山吧。」她回头便向山上 行去,可脚下走著,心里却有点犯疑。 不是为众军犯疑,只是在飞的时候,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快便消失了,现在她原是没有这麽多时间去想那些事情。 其实我可以解释她想到了什麽。她想到了仙灵岛上的木剑柄。商长老曾说,仙 灵岛四周暗流礁石遍布,船只无法靠岸。她当时便曾联想到,不能渡海上岛,就只 能用飞的。 那木剑柄当然不会是李忆如去取的,更何况当时她也不会飞。 那麽,究竟是谁呢? 行至山腰,只见二千五百军士围成了四个圈,里头在做什麽虽然看不见,但可 以肯定他们分别在围攻四个人。 看到满地的乞丐尸体,李忆如眉头一皱,忧心道:「阿崎会不会在其中一个里 头?」 「问就知道了!」江闵岫发现两个人坐倒在地上,认得其中一位是在君山丐帮 大会上有一面之缘的皇甫望,便奔了过去将他扶起,道:「皇甫盟主,那四个圈子 里头有哪些人?咦!你的脚怎麽了?」扶起皇甫望後,却惊觉他的双腿瘫软,竟连 站立也有问题,心里大禁~谁有这种能耐伤了北武林盟主? 「被围的是酒剑仙前辈、我的五师叔黑桐、还有丐帮的商长老、黄兄弟。」他 答完之後,又苦笑道:「技不如人,输给巴奇。」 巴奇?是南绍三将之一!江闵岫四顾一巡,才见到巴奇与喀鲁远远伫立,丝毫 不将上山的三人放在心上。 至於女娲所应带来的震撼,他们一点感觉也没有。 如果连他们都会怕,这一仗便不用打了! 虽然颇有段距离,江闵岫还是注意到巴奇左腰上的那柄倭刀,但也不动声色, 向皇甫望道:「那现在要怎麽办?」 皇甫望一耸肩,无可奈何~坐著当废人吧,不然怎麽办? 李忆如走近,蹲下身子伸出手掌轻抚著皇甫望双腿。忽地一片淡淡红光泛起, 很快的便让皇甫望的双腿「吸收」了。 「咦?」皇甫望道:「小兄弟,你可以放手了!」 江闵岫微愕,却也见到皇甫望双腿似乎又能用力,便如同他在长安双腿无力时 让阿沁施法之後一样,便依言放手。 皇甫望果真站住了!被重击脊椎的疼痛感也消去了! 李忆如站起身,满不好意思的哂笑道:「这「灵血咒」可以舒筋活血,不过我 还不熟,便拿皇甫盟主来做实验,真是抱歉。」 皇甫望盯著眼前这位灵气浩然的玉人,呐呐地道:「你就是当代女娲?」 李忆如颔首道:「实力还够不上,但身份上已是了。」 「没关系!死马当活马医了!」皇甫望急向白柏奔去,道:「他是我的四师叔 白柏,方才与喀鲁交手,似乎中了什麽毒蛊,喀鲁说他只剩一个时辰了!」 「白柏……?」江闵岫喃语,颇有似曾相识之感。李忆如已前去观望白柏的情 况,他才一击掌大叫道:「啊哟!是师祖爷爷!」急向冲到白柏面前跪倒,连磕了 三个头,道:「师祖爷爷!我是您的徒孙江闵岫!您徒儿江少霆是家叔!」 白柏口中嗯嗯连声,却是一句话也吐不出口。 江闵岫见状,又急问道:「师祖爷爷,你中了什麽毒?」他心中一急,没想到 白柏似已口不能言,还是照问不误。 白柏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就算知道,又要怎麽表示? 忽然一个声音随风传了过来:「他中了我的「议断食髓」,你们还有六刻的时 间可以救他。嘿嘿~女娲,让我瞧瞧你的本事~我喀鲁下的药,除我之外,普天之 下只有三人解得,你能是不能?嘿嘿~嘿嘿嘿~」 这声音……一定是喀鲁!江闵岫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忙道:「有三个人可以解, 我们去找!他们八成也是云南人!」说完便要冲往山下。 婥儿一把将他拉住,道:「你猴急个什麽劲!先确定是哪三个人能解。」 江闵岫道:「你知道谁能解?」一边李忆如已试过灵血咒、元灵归心术,但丝 毫无效,只是颓然摇头。 婥儿道:「不肯定,但有个底。我想最可能的第一个答案,必然是敕里。」 江闵岫连连点头,道:「对对!敕里绝对是第一个,那就找他救人!他在山上, 我去找!」说完又要冲向山上。 李忆如无奈地将他拉回,道:「你猴急个什麽劲儿?我知道敕里救过你,但你 是被镇狱明王所伤,而且那时他似乎是受了赵二哥与君聆诗请托才救人的。这会子 白柏爷爷是被喀鲁放毒,而且又是生死交关的时候,他怎麽可能来替白柏爷爷解毒?」 江闵岫一想不错,便道:「那还有两个人,是谁?找另外两个!」 皇甫望道:「婥儿姑娘,你知道另外两位可能人选吗?」 婥儿抚额思索,半晌後才道:「第二个应该是圣姑,她老人家是云南第一的用 毒高手,应理能解。但是圣姑的住所离这儿太远了,六刻来不及来去。她老人家一 身功力荡然无存,也没法这般急奔猛赶……」一时之间,在场之人全都忘了战阵之 中有一位极擅蜀山仙剑派仙法「飞仙术」的酒剑仙,要在瞬间往来,对他而言易如 反掌折枝。 皇甫望点头道:「是有困难。那最後一人是否可行?」 「最後一人理应可以!」婥儿向山下一指,道:「大理毒王凯特!」 皇甫望连连称是,道:「我也听过他的名头,是天下第一等的发明家。」 婥儿道:「他是不是发明家,小妹不清楚,只是论起用毒功夫,他是决然不在 喀鲁之下才是!」 「好!我去找他上山!」皇甫望转向江闵岫道:「你来扶好四师叔。」 「师侄遵命!」江闵岫急应道,便自皇甫望手上搀过白柏。 皇甫望又想到自己双手空空,在战阵中凭一双肉掌要自保是绰绰有馀,但想杀 出血路带人上山,便少不得要花些时间,便拾起白柏落在地上的长剑。又见剑刃上 满是缺口,眉头一皱,可有总比没有好,当下提剑便要下山。 「皇甫盟主稍等!」李忆如出声叫道,同时解下腰间膺青萍:「这把剑是三叔 送的,皇甫盟主用它罢!」便将剑递到皇甫望面前。 三叔?是指少霆师弟吧!皇甫望接过剑,出鞘便见一阵寒光直射出来,笑道: 「好!好剑!」将剑鞘还给李忆如,道:「双剑在手,效率加倍!」言毕,急急向 山下奔去。 江闵岫见皇甫望持双剑下山,想起自己的兵刃,便问道:「忆如,我的青锋剑 和长曾弥虎彻呢?赵二哥说交给你了。」 李忆如道:「我让婥儿交给爹,我想应该在璘哥身上。」 「璘哥一定在山上了……」江闵岫喃语道,望向山上的一片红幕,还有那一阵 一阵、连数丈外的喊杀声也掩不过的金铁交响,心里万分焦急,只想早一刻上山一 战。但手边的师祖又不能不理啊! 皇甫望奔到一半,忽然停下脚步~在这数万人的军阵中,要找一个素未谋面的 人,谈何容易?当下略一凝气,放声叫道:「凯特先生!皇甫望有事请托!」 这一声喊,将数十载内功造诣尽皆用上,几可算得千里传音,掩过震耳欲聋的 杀伐声,相信山上山下无一人不听得清清楚楚! 出声之後,皇甫望凝神观望,希望凯特闻声後,能够在战阵中觅隙回应。他登 高下望,光凭眼力,山道中绵延二百馀丈的战阵中若有什麽动静,定见瞧见。 等了半晌,忽然一样极小极小的圆形物体从战阵中射出,直朝皇甫望飞来。飞 到皇甫望身前数尺倏地落地。 皇甫望俯身将它拾起,是一颗卵,蟾蜍卵。 「好!」皇甫望不禁暗赞~一颗如此之轻的卵蛋,凯特却能将它掷出这数十近 百丈的距离,这等指力,已是世所罕见。当下双掌握双剑,一迳便向卵来处冲去。 他侵入战阵,双方均不知他是敌是友,黑白两族都向他发动攻击。皇甫望面带 微笑,面对第一波来的三刀二枪二剑一斧一锤九种攻击,身子向左一偏,便避过一 枪一剑一锤;左剑一晃,卸去二刀一枪;右剑一击,架开一刀一剑一斧。 他绝不以硬碰硬,双剑在手不出招、也不尽是挡格,总是抓准时机位置,让对 方攻击偏上一偏、或者滴溜溜地闪过、再不便是卸招除去力道,转眼在这战阵中, 他已受了合计两族九种兵器的五百馀次攻击,从没出手还过一招,却也前进了二十 馀丈,甚至以膺青萍之锋锐,也没有砍断过任何一把兵刃。 一样是冲出一条路,皇甫望的做法与十八年前的李逍遥大相迳庭,却可以达成 一样的效果。 李逍遥也不是好杀,但他亲眼见过老乌龟迫害女娲的高压政策、也见过无情的 刽子手残杀汉人的冷血无情,使得他心中对於黑苗族便有一股深刻的怨恨与仇视, 在大理开路时,才会杀得那麽疯、那麽狂! 但皇甫望与两苗族之间无冤无仇、也没有相欠什麽人情,他会来此,只是为了 想帮帮徐乞这个小师弟罢了。 皇甫望一路突破、穿越,终於到达那一颗蟾蜍卵射出的地点。 只见凯特周身的直属部众人人除了兵刃之外,都有一只手中都握著一把粉末, 唯有凯特自己只是持著一柄苗刀作战。 「大理毒王」作战不用毒,是不是有点奇怪? 凯特见了皇甫望到来,喊道:「出去再说!」 皇甫望闻言,翻身又冲回原路。 这一次有凯特相随,等如多了一道护身符,白族军士不再攻击皇甫望,也节省 了许多力气可以开路。凯特在後紧紧跟著,丝毫不见落後。 不过片刻,皇甫望便已回到山路上。他在这战阵中来去一回,除了带出凯特之 外,自己与阵中的所有人都与他没有直接的伤害或是被伤害关系。 皇甫望站定身子,回头一望,凯特已奔到身前,道:「皇甫盟主果然武功一流! 有何事用得著我?」 「边走边说!」皇甫望半刻也等不得,迳向山上奔去,口中一边说道:「我的 四师叔白柏和喀鲁交手,忽然倒地不起,喀鲁说他只剩一个时辰,现下大概还有四 刻钟。」 凯特道:「还有什麽症状没有?」 皇甫望道:「看得出来的就是双腿无力、口不能言,其馀要请先生诊治。」 凯特道:「很明显了,定是「议断食髓」!哼哼~喀鲁这一战是打算把他没用 过的毒蛊试尽便是了!」 皇甫望心中暗赞~喀鲁自己便是说出这个毒蛊的名字,与凯特所言分毫不差! 这个大理毒王,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他却不知,即便是没有刷子,凭凯特与喀鲁之间的关系,自然会知道。 两人好快的速度!瞬时便已回到山腰间。 凯特更不打话,迳向白柏奔去,一把便抓起他的手腕把脉。皇甫望自将膺青萍 归还李忆如。 婥儿见了,愕道:「你也会把脉?这不是中原大夫才会的吗?」 「嘘~等等再说!」凯特作势要婥儿安静,同时已放下了白柏手腕,向江闵岫 道:「让他趴在地上。」 江闵岫依言而行。凯特又从怀中摸出两条布巾,向李忆如与婥儿道:「你们要 转个头稍等,还是用布蒙眼?」 李忆如道:「你要将白柏爷爷放血?这没关系,我受得住。」 凯特道:「放血是没错,不要还得脱下他的裤子。所以,还是选吧。」 婥儿吐吐舌头,一把接过布巾便蒙住了眼。李忆如无可奈何,只好照做。 凯特又向皇甫望道:「麻烦皇甫盟主先将令师叔的裤子除到膝部,然後你们一 起按住他的手脚。毕竟是肉多的部位,痛不会挺痛,但是中了这「议断食髓」之後, 人的忍受力会降低很多,要是他乱动,我不小心把他老人家一块大腿肉切了下来, 那就不太好意思。」说著,便从药囊中取出一柄小刀,再摸出火熠加热消毒。 同时,皇甫望已将白柏的裤子除下,与江闵岫一压手一压脚,把白柏牢牢地定 在地面。 凯特很快的晃熄火熠,看准部份,一刀子便落在白柏左臀,白柏登时痛得长口 要叫,但出的声音只是细微的唔唔嗯嗯,完全喊不出声。凯特跟著向下直划,割出 了一道长有近尺、深有三分的大口子。 鲜血泊泊流出,却是鲜红。皇甫望眉头一皱,望向凯特~你不会割错部位了吧? 又觉得白柏抵抗的力量愈来愈大,便伸指一点,连封了白柏膝後环跳、臂弯曲池、 腰间神堂三处穴道。 江闵岫知道皇甫望已点了白柏穴道,便不用再压著他,当下放了手,道:「大 理毒王啊,怎麽师祖爷爷没流出毒血?」 「你说呢?」凯特凝神盯著白柏流出的血液,未等江闵岫回话,忽又一刀子直 刺而下。只听得微微一声「喀」的轻响,显然是刺中了腿骨。 江闵岫不禁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叫道:「喔喔!这就算肉再多也没用!痛也 痛死了!」 「狠毒需用猛法救!」凯特毅然应道,跟著抽起小刀,一道紫血柱跟著喷出, 煞是惊人! 江闵岫见了,不禁「哇」的一声叫了出来。婥儿忍不住问道:「怎麽了?」说 著便要扯下覆目布。 江闵岫赶忙拉住她的手,道:「你还是不要看比较好……呕呃……」 「很恶心麽?」凯特问道,同时已收起小刀,又取出一大块棉花,极为仔细的 一块一块轻轻塞在白柏的伤口上。 不一时,棉花均已吸满了紫血,凯特用小镊子挟起血棉,又重新塞过。 直重复到第四次上,紫血已明显减少许多,但伤口太大,流血一时止不下来, 皇甫望忧然道:「刚刚只想到要解毒,可要怎麽帮四师叔止血?」 「我来吧……」李忆如出声道,她解开覆目布,纤手便伸向白柏伤处。 凯特忙道:「稍等!」又取出一小瓶子,抖出一些药粉,轻轻地敷在白柏伤处, 道:「用「元灵归心术」是可以立即替他止血生肌,但是没办法有效清除残留毒质。 喀鲁下的毒如果可以这麽快就治好,他就枉称「云南第一杀手」了。」跟著在伤处 覆上一块药布,再将它紧紧的缚在大腿上,才呼了口气,道:「好了,可以替他穿 上裤子了。然後麻烦让他坐起来。」伸手拭去额头冒出的汗水,显然甚是耗费精神。 皇甫望替白柏著裤,再扶他坐起,凯特又已燃起火熠,烧著刚自药囊中取出的 几根小针。 婥儿也解下了覆目布,见状又叫道:「你连针炙也会?」 凯特道:「这没什麽,閤罗凤也会。毒血虽然已放掉了,不过这只清除了「食 髓」的毒质,「议断」是封住了他的喉管,我又不能将他的喉咙切开,当然要用针 炙了。麻烦帮我拿著火熠。还有,继续烧。」凯特说著,让婥儿接过火熠与手上的 大部份的针,独取出两根,看准部份,一左一右刺入了白柏颈部两侧大动脉。 跟著,再取再刺,一次皆是两根。连刺八回、将白柏颈项以上刺得满满的计一 十六针,这才停手。 凯特收回火熠子与一应医具,道:「接下来交给我就行了,你们先上山吧。只 要打败他,这一切就结束了。」 江闵岫道:「嗯!对!我们先上山!」又回头一望身旁的战事,在他们只注意 著白柏医疗过程的同时,四个圈子变成了三个,不禁惊道:「啊!是不是有一个玩 完了?」 皇甫望皱眉道:「敢是商长老年老体衰,武艺又不似酒剑仙前辈那般精湛,支 持不住了吧……黄兄弟身上有伤,恐怕也不太妙。唉~你们上山吧,我留下来帮黄 兄弟。」说完,他对三个阵圈做了仔细观查,看准黄楼所在,便冲入战中。 「好!我们上山!」江闵岫叫道,带头又向山上行去。婥儿与李忆如才刚跟上, 凯特忽然叫道:「女……李姑娘!」 李忆如闻声回头道:「还有什麽事吗?」 凯特叫得冲动,但却犹豫了半晌,才道:「不论成败,请善自珍重。令尊恐怕 ……再禁不起这种打击了。」 李忆如道:「我……尽量不想与他为敌。」 凯特叹道:「唉~我也是。但是到了这种时候,不可能了。」 李忆如蛾眉微蹙,上山。 不想与敕里为敌,通常会有两个理由。 第一,再笨的人也不会喜欢去做明知会失败的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时是 勇气、有时是愚蠢。 第二,像敕里这种人,适合当朋友,谁会想与他成为敌人呢? 这种不得不为的无奈,凯特所承受的心理压力,可能比君聆诗要更重啊! 就在江闵岫、李忆如、婥儿自山腰出发往山顶的时候,山脚下又来了两个人、 一把剑。 人与丁叔至与皓羽、剑是箫湘烟雨~江闵湘用生命造就的绝世灵剑。 他们来到灵山脚下山道,相对愁然。他们可没有皇甫望那样高超的武艺可以在 军阵中穿梭、也没有女娲的灵力施展「凌虚渡空」这等法术啊! 两个都不出声,也都想不到过去的方法。 「……拚了!」丁叔至一咬牙,道:「程姑娘,你留在这里吧,我说什麽也要 冲过去,我要让段钰璘看看这把剑!」言罢,一缩身便要跃下山崖。 皓羽赶忙将他拉住道:「别送死啊!我……我有个办法。你先把剑给我。」 这一路上,丁叔至总是将剑抱在胸前,这会儿犹豫许久,才递了出去。 皓羽接过箫湘烟雨,便跪了下来,将她高高捧著,喃声祈祷道:「湘姑娘,你 若有灵,好歹帮我一把。」说完磕了个头,站起身,又将剑交还丁叔至,跟著卸下 琴囊,取出雕手素琴,道:「丁公子,你将箫湘烟雨系著罢,麻烦你帮我捧琴。」 丁叔至疑道:「你要在这儿弹琴?」 皓羽道:「对,我要弹蔡公琰做的「太平引」……也不知能不能成,但好歹试 上一试,总比让你去送死要强。」 丁叔至略一犹疑,才将箫湘烟雨系在腰带上,空出双手牢牢地捧紧了雕手素琴。 皓羽呼了口气,凝心定神,形如入定。 耳中听到了许多兵刃相击、喊骂砍杀。慢慢的,这些声音愈来愈小,终至消失。 只剩下了风吹叶落的细微响音。 跟著,自然的声音也没有了,耳中听到的是自己的呼吸声。然後,就连呼吸声 也不见了。 又有一些声音响起,是犬吠、鸟鸣、是童叟笑语、锄落田中、轴转锤纺…… 皓羽猛地睁眼,纤手一扬,铮铮琴音不绝。 丁叔至看到了,看到小桥流水、落英缤纷、月映西湖、人游苏堤…… 众军士也看到了!他们看到山林苍翠、露落平潭、田中稻穗纍纍、商家高声叫 卖、还有江水直流、水车急转、百鸟齐鸣、不絮不乱、牡牛嘶、羔羊叫……高官们 饮酒宴乐、祖庙如新建、笙歌彻夜响、鼓掌皆合音…… 杀伐声停下了。 这就是太平? 琴声嘎然而止。 众军士一愕,浑忘了应该继续作战。 唰地一声,箫湘烟雨出鞘三寸,一团迷雾倏地在冬阳下洒开,遍布了灵山山脚。 「快走!」皓羽急道,一手抓著琴囊、一手拉著丁叔至便跃下山崖,直朝灵山 上山小径奔去。 好浓的一片雾,伸手不见五指。两军有七成人数还沈醉在太平引的所粉饰出来 的太平虚相,回神者也都不敢贸然攻击,生怕误伤了自己人。 皓羽却不怕迷途,只是蒙著头跑。丁叔至由她拉著,跟著跑。 迷雾渐渐散去了。 到了可以清楚辨别四周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大喊道:「打赢这一仗,等著我 们的,就是万世太平!」 是雷乌! 杀伐之声又起。 这是拜月教众、黑苗族民们一直深信不疑的道理~教主会一统云南、会为他们 带来太平! 对於敕里,他们是绝对有信心的! 皓羽与丁叔至已经离开军阵、奔上了灵山小径。 丁叔至回首一望~刚刚,是在作梦吗? 皓羽取回雕手素琴,装进琴囊,又负到背上。 丁叔至也解下箫湘烟雨,还是一迳抱在胸前。 他们心中,有同一个想法。 难道,战争所带来的安和乐利,才叫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