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刀香郎 三个人大叫一声,不约而同的窜出酒铺,撒腿就跑,身后蜂群嗡嗡追赶,情急 之下,三个好汉边逃边把身上沾了香粉的衣服脱去,尤其苦了聂香郎,他把伊梦清 赠送的荷包小心的放在贴肉内衣怀里,弄得浑身下下透着香气。无耐也顾不得身份 了,三两下扒光了衣服,拼命逃窜!虽然他们轻功了得,却无法摆脱那空中飞物, 耿云翔与宋亦行也已脱了个精赤,几个人只穿着裤衩一路狂奔,仍有蜂不断俯冲袭 来。 东拐西拐,逃过两个山口,聂香郎跑的都快岔气了,正要认命,前面突然传来 流水之声,旋即看到一条小河出现,诸人欢叫一声,奋力跑几步,一头扎入河中不 敢露头,这般顺水飘了一程,估摸着蜂群闻不到香气了,方敢露头上岸来。 平日里雄纠纠的英雄豪士,此时已是狼狈不堪,三人水淋淋的双手抱肩蹲于河 堤避风处喘息不止。聂香郎边运气驱寒,边心下暗佩伊梦清这小婆娘看着斯斯文文 的,竟是想不到的好手段,自己闯荡江湖十几年,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没见过,今日 却折在她的手上,真是令人无地自容。 三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检视全身,耿云翔还好,只是聂、宋二人身上沾的 香粉最多,虽见机的快,脱衣扔帽,背上脸上还是被毒蜂蜇了数口,此时被凉水一 浸,疼是不怎么太疼,但看那被蜇处均已肿成了小馒头模样,看来这毒性着实不轻。 几个人强自忍了冻痛,互报姓名师门,连称久仰,客气了一番,说起司空傲夫妇二 个歹毒行径,均是放声大骂,恨恨不已。 聂香郎本是想着事不关已,坐山观虎斗,经此一役后,竟与耿、宋二人起了同 仇敌忾之心,决意要和二人一起去寻司空傲,伊梦清夫妇算账,五月的塞北,天气 尚冷,三人被冷水浸泡,又没了衣服,回头去找是不敢的,谁知大群毒蜂走了还是 没走,只得各运高明内力抗寒,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咬着牙向甘州方向奔去。 奔了一程,听的前面马蹄声声,五七名骑客策马而来,看打扮都是官府的公差, 为首一名捕快近前来上下打量了三人几眼,呔一声道:“你们都是些什么鸟人?光 天化日之竟敢裸奔,遮莫是些妖人不成!左右给我拿下了。”说话间便有几个差役 吆喝着下马欲动手绑人,宋亦行高喊道:“官爷不要误会,我等是行商的客人,正 是遇上强人打劫,才成如此模样,还请众位爷明察。”那为首捕快怒道:“刁顽之 徒还敢狡辩,方才有镖客带伤入城报案,说有强人劫镖,老爷我这才不辞辛苦,出 城探查,偏生遇见你这三个人物,鬼鬼祟祟,那里象是普通良民? 又一指耿云翔和聂香郎道:“看你们满身的腱子肉,面透凶气,不是强人是什 么,快快绑了随我到衙门分辩去!”聂香郎本就不是个吃斋的主,这时在一旁冷眼 看这捕快神气活现,口出不逊,心中早已恼了,上前一步道:“我们要进城,几位 官差老爷就不用跟着去了罢,这几身衣裳也要借我们用一用!”那捕快一愣神,吼 道:“什么?”聂香郎不容他再说,抬掌虚劈,一连劈出七掌,众官差惨叫连声, 被他劈空掌力击中,纷纷坠马,捕快头叫一声“不好”伸手去拔刀,聂香郎又是一 掌大力劈出,这捕快头离他最近,被打的口喷鲜血,倒撞下马而亡。耿云翔,宋亦 行二人赞道:“聂兄好掌力!”聂香郎抱拳道:“见笑了。”三个人的裤衩被风吹 的扬起,衬着满腿的黑毛,这时已冻得不行,。当下顾不得再说,忙不迭的分头去 剥死人身上的衣服给自己换上。聂香郎笑道:“这捕快头领的衣服最是华丽,可惜 染了血穿不得了,一会儿可能有大队官兵出城赶来,咱们还是快些离开的好。”耿、 宋二人称是,将死去的公差们踹下路沟,捡了三匹好马,寻小路疾向甘州城驰去。 三人入城来寻了客栈住下,耿云翔将从公人身上搜得的银两交与店家,让他去 沽了几件衣裳来大家重新换过,然后在裤衩缝里摸了半天,掏出一粒锡纸包着的丹 药来,捍成两半给聂香郎与宋亦行服了,这是天山派秘制解毒灵丹,其余的路上都 跑丢了,只此一粒保命灵药藏在身上最保险处。现在果是派上了急用。二人服过药 卧床休息。 到的第二天早晨,毒伤已愈合了九成,只是蜇处略有些红肿,料想是不妨事了。 聂香郎过意不去,道:“可惜我那灵龟路上随衣服一起跑丢了,否则也不用耿兄弟 破费那珍稀好药。”耿云翔忙道:“这算什么,是药就是用来救人的,人命只有一 条,可比什么东西都重要的多。”三人在屋内说话,这时候听见街上犬吠之声不止。 由远而近,夹杂着纷乱的脚步声径向东边去了。 聂香郎心中一动,忙唤二人道:“这犬吠声说不定和司空傲夫妇有关,咱们跟 下去,或者就能找到那对狗男女!”耿、宋二人想到昨天城外酒铺一战中,伊梦清 听的狗叫声仓皇的异状。也都觉得聂香郎猜的有道理,三人心意相通,跃出窗子循 声而去。 晨光下,只见六个红袍蕃僧牵着三头大狗向前急奔(那大狗是青藏高原有名的 犬种藏獒,当时中土人多半不识得),脚步迅捷之极,三人小心翼翼在后尾随。跟 到一片大树林旁,随着兵刃撞击之声,两个黄衣人正和四个蕃僧争斗,不是司空傲 夫妇是谁?四僧眼见不是敌手,已有二人受伤,这时后到六僧大喝一声,急急加入 战团,三头猛犬也是张牙舞爪伺机而上,司空傲单手连扬,三道寒星射中三只大狗。 那狗只打了个滚便个个挺尸,可见司空傲暗器上毒性之烈。众僧见爱犬被杀,怒吼 着群力急攻,司空傲奋力相搏,再缓不出手来发放暗器。 这时脚步声响,又有数人自南面扑进林中。聂香郎等人忙隐身在树后,看见奔 过来两个黑袍蕃僧,还有一个青衣汉子和一个披发行者。 耿云翔与聂,宋二人相视而笑,心说这些人个个武艺了得,司空傲夫妇不知怎 么得罪了他们。看来不消自己动手,这雪山派的两大高手就得命丧荒野。三人幸灾 乐祸,不禁笑容都挂上了嘴角。 司空傲空着双手迎战,伊梦清手持一根链子枪,忽刺忽收,盘旋抡打,二人被 众僧围在中间,丝毫不惧。那十名蕃僧或持双刀或棍或铲,此起彼伏的轮番进击, 下手狠辣凌厉之极。看的耿云翔等人暗暗惊奇,心说这些和尚好凶悍啊,不知是什 么来历。那在旁掠阵的四人神情镇定,看来成竹在胸,武功更在那十僧之上,只是 自恃身分不肯下场参于围攻。否则司空傲夫妇怕是早已不支了。司空傲也看出形势 不利,连连招呼伊梦清寻机脱身,不想观战的青衣汉子却是汉人出身,懂得汉话, 当下冷笑一声,用吐番语叽哩咕噜的催促众僧急攻,防止二人脱身,然后又用汉话 向司空傲道:“司空老儿,留下血魂经,放你二人一条生路。否则落在我的手上, 有你们的苦头吃。”司空傲不发一言,只是死战,数招间一僧闷哼一声,肩头中掌 跌了出去,那青衣汉子大怒,吆喝连声,旁边观战的两名黑袍僧各持一根短棒,冲 入战团。两下里一冲,把司空傲与伊梦清隔了开去。 伊梦清链子枪一抖,刚逼退一名蕃僧,另一红衣僧双刀着地砍将过来,伊梦清 娇叱一声,燕子点水般小足跃起,堪堪闪过了刀削,趁着双刀掠过的空当,摆腿踹 在那红衣僧脸上,那蕃僧怪叫一声滚了出去。伊梦清挥枪又是左右抡劈,逼开进身 的二敌。聂香郎躲在树后看的真切,暗赞一声“好身手。”这时一黑袍僧闪电般扑 近伊梦清的身前。她链子枪刺出不及回收,见状飞起一脚,当胸踢去,那黑袍僧的 武功又强过诸人,见她脚到并不闪躲,看的真切,短棒一点,妇人“唉”的一声, 被他短棒点中大腿环跳穴,立时身子一软,仆倒在地。 司空傲待上前救,怎奈群僧舞刀弄棍在身前,一个不及左臂被刀削中,鲜血直 流,司空傲咬牙大骂:“老爷一时心软没烧了你那极天寺,倒叫你们这些秃驴今日 撵着赶,真是善人得报应!”骂到恨处,他双掌一合一送,衣袖翻起处,忽的卷出 一条火龙,众人惊的呆了,莫非这人真有邪术不成? 三名蕃僧躲避不及,被烧的哇哇乱叫,衣袍眉须尽都烧着,忙着地滚去,原来 司空傲的衣袖中藏有磷粉火药,危急时用内力磨擦送出,不知底细的人事起突然, 十有八九要着他的道。这时众僧围住他近战,料他无法分手去怀里取暗器,谁想他 却有这一手,都不提防,大惊之下,向后退去。 那青衣汉子大步赶来,司空傲喝一声“着!”扬手掷出一把毒荆棘,青衣人反 手扯落上衣兜过去,拍的一甩回射司空傲,这几下手法干净利索,但司空傲已借这 个空当几个起落远远逃开,他轻功极高,众人追之不及,伊梦清仆地哀叫:“傲君 救我!”青衣汉子恨恨道:“司空傲,拿经书来换你的老婆去吧!”正无计间,只 看司空傲一个筋斗又翻了回来,众僧惊异之下,纷纷上前将他的去路封住。 随着一声长笑,又有三人走了过来,正是聂香郎三人,聂香郎微笑道:“司空 先生好兴致啊,这么早就约了朋友在这里切磋,没分出胜负,怎么可以自己先走呢。” 司空傲被三人联手挡了回来,惊怒交集,沉声道:“聂门主,难道你们想乘人之危, 倚多为胜不成?”耿云翔抢上一步大声道:“聂兄请退后,雪山派是我天山派世仇, 还是请聂兄把这个机会让给我,看我与他决一死战!”这时那青衣汉子上前道: “司空傲,把经书交出来,饶你不死。”司空傲怪眼一翻道:“好啊,你们都想抢 着要我的性命,嘿嘿,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欧阳平,你杀了这三个人,我便把经 书还你,藏经的地方只有我一人知晓,你们这次极天寺来了这么多人,反正我也逃 不了,杀了这三个人,我便把经书交给你,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说出藏经的地点 的。”那青衣汉子叫欧阳平。乃是藏密极天寺十七代中的杰出弟子,后来艺成出寺, 投身公门,直做到甘州府提辖总领,威振西北一方,这次得知本派镇寺之宝血魂经 被人劫走,奉师命率众同门追杀盗经的司空傲二人。誓要夺回宝经。现在听司空傲 要胁自己,深知此经之重要,不由扫了一眼耿云翔等人,显然心中被司空傲说的有 些犹豫,或者可以一试?只是想着这三人看样子也不是好对付的,况且双方动起手 来,司空傲趁乱救了妻子逃走,也未可知。正这般想,聂香郎开口道:“这位欧阳 兄,不要听那厮胡说八道,他夫妻二个被众位大师牵着狗狗追得千里奔逃,行踪难 定,那会随意把辛苦偷来的经书藏在别处?这老怪定是把宝经随身携带,咱们可别 中了他的离间之计!”司空傲闻言脸色大变,欧阳平顿时醒悟,目光如电咬牙切齿 地盯住司空傲。司空傲见众敌围绕,自己势单计穷,他知道若是落在那些蕃僧手中, 定会死的惨不忍睹,极天寺的私刑他是深知厉害的,当下惨然一笑,回首望了一眼 伊梦清道:“好老婆,你也不用想什么容颜永驻之术了,咱们大限已到,我先行一 步到阴间等你吧!”他口中说话,血已不断从七窍流出,身子一晃,栽倒在地,却 是自知不堪受敌人酷刑折磨,自绝经脉而亡,耿云翔见仇人已死,心中大快,伊梦 清泪流满面,已是泣不成声。 原来这貌美如花的司空夫人,今年芳龄二十六岁,乃是雪山派的第一美人,当 年凭父母之命,嫁给了整比她大十五岁的司空傲,初时不甘,但司空傲甚宠这小妻, 要太阳不摘月亮,日子一久,这么多年也将就着过来了。凡是美丽的女子无不爱惜 自己的容貌,伊梦清更是如此,在男人赞羡,女子嫉妒的眼光中,整日担心的便是 有朝一日年老色衰,不再为众人瞩目,每每想起,便深感惶惑,后来她听人说,藏 密中有一门法术,可令人容颜永驻,这法门记载在极天寺中的一部血魂经中,她听 闻后当即大喜,缠着丈夫去为自己盗来,司空傲向来对她百依百顺,这次虽知不妥, 怎奈惯性便然,说了几句说不过她,最后只得应允,带着她和雪山派中十名武功最 高的好手,远赴吐蕃,司空傲自忖功夫了得,却不料极天寺内也是高手如云,一场 打斗后,十名好手均身死寺中,只有他二人携经逃走。 伊梦清只以为所偷经书只是驻颜的法门,怎知那驻容术只是血魂经中记载的各 种奇门异术中的一项,书中更有藏密其它武学和派中历年的大事记要。血魂经被劫, 极天寺主持不老禅师震怒异常,立即派出高手携藏獒千里追杀,一路上双方接战四 次,均被二人设法逃脱,这样一直追到甘州,司空傲以为摆脱了众僧追踪,正要稍 事歇息,再设法绕道回大雪山,只要回到大雪山,那就是他的天下了,没想到城外 酒铺一战,不仅被仇家耿云翔盯住,而且后面的追兵也赶了上来,几经周折,还是 难逃罗网。 伊梦清见丈夫自尽,知道自己已闯了大祸,不该为了一已私念,累的夫君身死, 自己也受伤被擒,她虽然武艺不弱,但这般自绝经脉的高深内力却是不会,想到自 己不知要被这些凶僧如何折磨拷打,真是又悲又怕,饶是平日里机智狡猾的一个俏 妇人,此时也已骇得浑身酸软,动弹不得…… 聂香郎在一旁若有所思,忽的道:“且慢!”随即疾步上前,俯身去司空傲尸 身怀里细细翻捡,真的搜出一个油布包来,打开一看,是几卷羊皮,上面密密麻麻 记着蕃文,显然这就是什么血魂经了,欧阳平见了心中懊恼:自己气昏了头了,怎 么没想到先去司空傲身上搜查,这人拿了经文,不知能不能再回来。这时黑影一闪, 身侧两名黑衣僧纵身向前,便要夺经。 聂香郎单掌一立,二僧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来,连忙各出一掌相迎,“蓬!” 的一声大响,内力相激,二僧被聂香郎这一掌震得倒退数步,方拿桩站稳,只觉得 胸口气血翻腾,难受之极,所幸对手没有继续追击。欧阳平见他一掌就击退本门护 法僧,不由暗吃一惊,心说这二位师弟是本门高手,功夫虽不如已,但对方一掌便 分高下,这份功力,看来自己也颇有不如,当下上前道:“这位兄台难道也看中了 敝门宝经了吗?”“不敢”聂香郎恭谨的道,但却并不伸手递上经书,欧阳平道: “尊驾方才挡住司空傲老儿的去路,便他不致携经而逃,在下是深表感谢,还请尊 驾归还宝经,我欧阳平是讲义气的人,这份情谊,定要报答诸位。”聂香郎笑道: “不知要谢我们什么重礼?”欧阳平一怔,方要答话,只听身后衣襟带风,那披发 行者从旁掠了过去,聂香郎见他来者不善,回手将血魂经抛给宋亦行,那行者已到 了身前! 聂香郎伸指点他胸口,行者身形一晃,避过指戳,随即出掌劈向聂香郎肩颈, 聂香郎喝一声“来的好!”并不闪避,抬肘撞向敌掌劳宫穴,右一手抓向行者面门, 行者右手拦架,左手手腕一转,避过肘撞,紧跟着扣住食指三指,伸中指弹向聂香 郎印堂穴,真是迅猛无比,如电光火石一般的快,聂香郎见势不妙,急速侧头闪避, 那行者已将扣住的三指依次弹出,好凌厉的抡指封穴功夫!聂香郎后退不及,连忙 伏身,只觉三股锐风从耳侧哧哧掠过,这行者好生了得,弹指不中,抬膝便撞,聂 香郎曲臂掌迎,二人膝掌相抵,砰砰有声,聂香郎暗惊这行者好刚猛的外功,忙借 势矮身后纵,披发行者掌挟劲风,合身扑上,又是一掌拍出,二人这一对掌,内力 震得周遭落叶尘土四散飞扬,二人各退一步,同时猱身又上,斗在一处! 耿云翔第一次见聂香郎全力出手,果真是武功高强,令人佩服,又见那行者势 若疯虎,看似乱打一气,直上直进,实则出手精准狠辣,其中大有奥妙,招招是攻 敌之必救,二人相搏,真可谓是棋逢对手,惊心动魄,任谁中了对方一招,都难逃 骨断筋折之灾。 欧阳平在旁看了亦是又惊又喜,自己本来忌惮对方武功了得,先自软了三分, 谁想已方这行者出战,竟与那聂香郎战了个旗鼓相当,这行者法号木讷,按辈分算, 是欧阳平的师弟,但却是大有来历之人,乃是不老禅师在藏北新收的俗家弟子,众 僧虽知,但久未谋面,不老禅师每年都要远赴藏北一次,督练这名小弟子的修行, 这样过了六年,才携他归寺,木讷行者到了极天寺后除了砍柴扫地,就是到寺后石 钟下静坐冥想,从无人见他练武,但主持却一再称赞其是成大器者,众僧听了便也 对其另眼看待,不敢侵辱,便是欧阳平也不知他的深浅。 没想到他初次出手,就展露如此神功,这才知木讷修行之深,实在是胜过自己 太多,欧阳平知自己是尘俗之人,六根难净,四大皆不空,虽是极天寺大弟子,但 密宗的精深绝学自己是绝对难以修成的,所以这时看师弟大展身手,心中甚喜,丝 毫不嫉。 聂香郎与木讷二人翻翻滚滚斗了百余合,兀自不分胜负,木讷拳力刚猛,内劲 绝伦,聂香郎经验老道,掌法亦是精奇,此时越斗精神越长,并不输于木讷行者一 招半式。耿云翔静观他两人打斗,余光一扫,看见欧阳平并一众蕃僧均是手持兵器 做跃跃欲试状,他心中暗想已方与极天寺之间并没怨仇,聂香郎与木讷相斗,想来 也不过是一时好胜,怎么会贪图众僧的经书,但误会一起,若不及时化解,怕是将 为祸不小。 想到此节,他哈哈一笑,伸手向宋亦行要过血魂经,走到欧阳平面前双手递上 道:“佛法无边,佑得圣物不渎,请欧阳兄收好吧!”欧阳平半信半疑,小心的伸 手接过经书退后几步,这才松了口气,明白对方是诚心合好,并没便诈,立时消了 敌意,也是满面含笑道:“多谢诸位援手。”见木讷与聂香郎犹在酣战,二人目光 对视,不约而同的走上前去,四掌齐出,拍向中间,聂香郎与林讷被这股强劲掌一 隔,顺势各向后跃开去,聂香郎点头笑道:“大师好高明的功夫,在下佩服。”木 讷僧见对方奉还经文,知道这是化敌为友之意,他对聂香郎的武功也是钦佩之极, 当下单掌一立躬身施礼退开。 双方互相引见,耿云翔,宋亦行倒还罢了,欧阳平听到聂香郎的名字,却是大 吃一惊道:“尊驾莫非就是天星门门主聂香郎吗?近年来小弟听闻贵门在江湖上声 威好是壮大,今日得见门主尊容,真是三生有幸。”聂香郎摆手笑道:“你是官, 我是匪,还谈什么三生有幸,不过咱们既然是朋友了,那又另当别论。”欧阳平忙 笑道:“正是,正是。”当下埋尸灭迹,引着众人向城内走去。 再次进城,已是晌午时分,欧阳平带众人来到城内最豪华的酒楼用饭,店家忙 迎到楼下,请了上楼,顷刻间整治了荤素两桌送了过来,欧阳平哼哈的道:“主人 家,酒饭钱记在我的帐下,待有空一并发还。”店家赔着笑说:“提辖光临,那是 小店的荣幸,小人的东家已吩咐过了,只要提辖来吃,一切用度都由俺东家发付, 不劳提辖坏钞。”欧阳平一摆手道:“这怎么可以呢,一定要记我的帐,我欧阳平 可不能占百姓的便宜,心意领了,钱还是要给的。”那店家怎肯,二人推让,外人 不知还当是吵架呢,最后店家‘瞪了眼,拍了桌子’,欧阳平方一副心有不甘的样 子指指点点的回坐,那店家打了胜仗般回走。 见店家如此客气,宋亦行哈哈笑道:“原来欧阳兄和这酒楼东家是挚交,这却 便利了。”欧阳平不以为然道:“宋兄不知,这鹤归楼的东家极有钱财,在城内又 是开酒楼,又是办客栈,阔绰的不得了,连知府老爷都卖他面子,不过这几日他的 客栈出了不小的乱子,所以才如此巴结我,指望我为他出力,值甚么,但吃无妨。” 宋亦行听的在意,当下追问了几句,欧阳平便将前几日华山派与奇仞门火拼鹤归客 栈的事说了,末了得意洋洋的讲述自己如何调兵,如何轰走华山派的手段,其中免 不不了添油加醋,大大吹捧了自己一番,听说华山派已走,耿、宋二人颇感意外, 复忿忿然暗下心思要继续缀下去,定要向林宇廷讨还血债不可。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众人吃的酒酣耳热之际,耿云翔见这群蕃僧吃酒吃肉, 甚是豪爽,并没什么口忌,唯有木讷行者面前青菜白水,寡然无味,当下站起身道 :“在下今日能结识木讷师父这等高人,真是幸甚,来来,我敬大师一杯。”言罢 举杯,木讷忙摆手拒辞,耿云翔放下酒杯,微觉不快。 欧阳平见状喷着酒气凑过来道:“耿…耿兄弟,莫怪,我们密教虽和中土佛家 不同,不禁酒肉的,但我这木讷师弟与旁人自不同,他肉虽吃些,但酒却是从不喝 的。”耿云翔喝到此时也有了三分酒意,听他这般说,心中起了好胜之心,佯笑道 :“令师弟当真如此高深莫测吗?”当下又站起身来伸出右手道:“我这杯酒,和 别家的酒又自不同,还请大师笑纳。”说话间,桌上这杯酒竟凭空而起,移向木讷。 众人“噫”的一声,知道耿云翔正赤显示绝顶内功,隔空移物,不由的尽皆叹服。 木讷见对方出手超凡,也是精神一振,随即单掌一立,微微俯身,那酒杯正向 木讷,刚到半途陡的止住,凝在了半空前进不得,众人又是一阵惊叹,耿云翔面色 沉重,右掌凭虚一挑,用吐蕃语说道:“大师不必客气!”酒杯一晃,又向前移了 一寸,但马上又止在了半空不动,耿云翔暗暗吃惊,方才他敬酒运上了天山六神通 中的两门绝技,右掌凭虚一挑使的是“归去来兮心法”,口中说大师不必客气这句 用的是“神魔摄伏咒心法”,内外交攻,却没能占半点便宜,这时再不敢小觑对面 行者,他深吸一口气,双眉一挑,喝道:“再敬酒!”酒杯被木讷掌力所阻,仍是 不动,可杯中这酒水却被他潜运‘归去来兮内劲’忽的激起,窜出半尺来高斜斜冲 向木讷唇边! 木讷仍是单掌立于胸前,但身子却是微颤,双目精光一闪迎向酒杯,那酒水正 倾向木讷,被他运内力这么全力一逼,忽的又倒飞回来,重新落入杯中不曾溅出丝 毫。 木讷微微一笑,单掌向外挥出,示意回敬,那酒杯摇摇晃晃,慢慢竟移向耿云 翔的身前,耿云翔嘿了一声,摇了摇头,这酒杯将到嘴边忽的转了圈,划出一道弧 线又从眼前飞掠回去,仍是移向木讷,木讷行者这时坐着运功已是不能,当下站起 身与耿云翔隔桌而立,抬起另一手,改为双手合什向前一拜,杯子一下停住,又凝 在半空中不动,众人看的饶舌不下,聂香郎见二人均是双手虚对酒杯,面色沉重, 目光凌厉,那酒杯在半空中颤颤动微微,却并不下落或进退,不由的心中称奇,暗 想自己武功虽高,但这般内力与心意相结合的隔空移物神功,却是自愧不能。想不 到天下奇能异术之辈大有人在,今后行走江湖,可不能太托大了。 这时二人衣袖均已无风自动,缓缓涨起,木讷行者面现青光,耿云翔脸上亦是 紫气弥漫,显然要将这小小酒杯用无形无质的内力凭虚凝住在半空里,着实艰辛异 常。 欧阳平也看出二人显出拙象来,全无一开始的从容不迫,时间久了,无论谁输 谁赢,都必大伤元气。这样寻思着,便存了援手之意,不自禁的握了握腰间的佩刀, 但又一想二人终归是切磋武技,并非仇敌,自己若贸然出手,反而不美。 宋亦行也是一般心思,二人心怀鬼胎,眼神自然要闪烁虚扫,恰好目光碰在一 处,立时心下了然,知道对方也有援手之意,但如此一来,岂不成了群欧之势,怕 是谁也占不着便宜。二人面色尴尬,相视讪笑,这时聂香郎忽然跃起,众僧大惊, 他出手如电,不待旁人阻拦,已是抬臂挥出一掌,只听“啪”的一声,酒杯裂为两 瓣,耿云翔与木讷行者掌中各吸一半。内中酒水溅洒开来,聂香郎劈开酒杯,立刻 对着酒水一吸,顿时化雨为虹,将欲洒在桌上的酒水吸入口中,随即哈哈一笑道: “二位太客气,这酒还是在下替你们喝了吧!”宋亦行与欧阳平均是按剑而立,这 时方把一颗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大伙轰笑着重新落座,满屋的杀气立刻化为无形, 欧阳平赞道:“好个化羽神刀,削杯如泥,聂门主口吸落酒,这一手高深内力,也 是惊世骇俗啊,哈哈。”聂香郎甚奇道:“欧阳兄好博闻,我这门武功等闲人也不 知来历,居然被兄弟你一语道破,果然不同凡响。”耿云翔在旁听了惊喜道:“原 来聂兄是德碍真人的嫡传,我二人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聂兄内功精纯,掌风如刀, 小弟自愧不如。”众人又说笑着谦逊一番,方才一轮比试,耿云翔已试出木讷行者 年纪虽还小着自己几岁,但武功内力均不在自己之下,再看木讷行者,面露钦佩之 色,显是对自己也极佩服,二人惺惺相惜,虽言语不通,但都起了英雄爱英雄的心 思,欧阳平看聂,耿等人均是身手不凡、身怀绝技之辈,更是全力接纳,要结交三 人。 这时聂香郎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欧阳兄成全。”欧阳平忙道:“但 说无妨。”聂香郎略一沉吟道:“贵派不远千里追经惩凶,如今司空傲已死,经书 也物归原主,可说是皆大欢喜吧?”欧阳平点头称是:“多亏聂门主和两位朋友援 手,方尽早了结了此事。”聂香郎笑了笑道:“援手之说不敢当,适逢其会而已, 只是在下要斗胆向欧阳兄求了这个妇人去,司空傲曾暗算于我,我既然没能亲手杀 了此贼,便将这个女子掳在身边,也好时时责打,出我心中这一口恶气,兄台你看 如何。”欧阳平一愣,搔了搔头心中暗道,果然俗话说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其 实便给了这娘们与他也无妨,这聂香郎武功甚高,势力又大,既然得罪不起,不如 索性做个人情,日后在江湖上见面也好叙旧。想到此处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 侧身与木讷及两位黑袍僧用吐蕃话说了一番,大师兄讲话,众人自是无异议。 欧阳平走到墙角,将伊梦清手上捆的牛筋扯断,带到桌前道:“你这妇人要是 被我师弟们带回极天寺,定受剥皮挖眼之刑,如今聂大侠肯要你,是救了你一条性 命,回去后任凭聂大侠发落,再勿重生歹念,还不快跪下谢恩!”伊梦清在松林里 被痛打了一顿,方才又见诸人展示绝顶神功,早已吓的魂不附体,只当自己是要死 的人了,不想却重遇生机,迷迷糊糊中听得说让自己跪下,双腿一软,便要跪倒。 聂香郎一伸手将伊梦清扶起,也不惧她再使诈,取过一把椅子令其在自己身边 坐了,见她面带憔悴,眼泪汪汪,便道:“折腾了半天,想来你也饿了,吃些东西 吧。”伊梦清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咽了咽口水,这才觉得真是饿了,但眼见群僧 并欧阳平大眼瞪小眼恶狠狠的盯着自己,她对着满桌美味佳肴,纤手哆嗦着一时竟 不敢下箸。这时脚步声响,从楼下走上来三个人,正是赵四海及何非夫妇,赵四海 躬身向聂香郎问安道:“您老让我们好找,那桩事小老儿已经办妥了,特来向门主 禀报。”聂香郎淡淡道:“甚好,我忙着呢,你们自去吧。”赵四海一拱手正要离 去,那厢何非却傻了眼,看着耿,宋二人向自己点头轻笑,一时不知所措。聂香郎 见了道:“不打不相识,这两位都是我的好兄弟,你们爷俩日后在道中遇见了可是 要多多照应。”赵四海连连点头称是,何非见这二人与聂香郎同坐一席,谈笑风生, 不由得又惊又愧,作了个揖,忙和赵四海父女退了出去。 天色渐渐暗了,众僧吃喝完后,急着要携经回寺付命,欧阳平和木讷行者与三 人告辞,出了酒楼,伊梦清这才稍安下心来,绯红着脸在聂香郎注视下略吃了些东 西,几个人吃罢到街上寻了家客栈住下,聂香郎要了两间上房,自己与耿、宋二人 同住,伊梦清单独一间,他知道女人生性爱洁,便分付了店家准备了洗浴用具,让 她自己回房内收拾更衣。自己径自离去,似乎知道伊梦清不会自行逃走一般。 伊梦清洗漱之后,心中忐忑不安,又把门拴紧了紧,吹熄了灯合衣躺在床上, 想起这些日子来历经惨景,不由得又小声痛哭了一回,方慢慢静下心来,直到此时, 才琢磨起席间聂香郎与欧阳平的对话,这个强盗首领把我从番僧手中要过来做什么 呢?莫非……是恨我曾戏耍过他,要恃强侮辱我泄忿不成? 她卜一想到此节,顿时羞的满面通红,黑暗中用樱唇含着手指,两腿绻曲如猫, 伊梦清虽是刁钻狡猾的一个女子,但在这男女之事的羞耻心上,却是和一般女儿家 没有分别,当下小心眼儿里盘算着今夜聂香郎若是硬闯进来,就和他拼了,总归不 能让他轻易得手。又想到这次为了一己私念害的丈夫自尽,自己就算回到大雪山, 没了丈夫的保护,派中长老又怎么能容得自己,她原本就是不情愿的嫁给了这个大 自己许多的男人,如今又担了这雪山派前任宗主遗孀的虚名,难道真的就此守寡一 生,孤苦老死在大雪山上吗?但若留下来不回雪山派,听聂香郎对欧阳平说得那般 不堪,还不知今后会怎么样折磨凌侮自己呢,自己花一般的人,怎能受得?她中惧 怕,六神无主,一夜的胡思乱想,拿不定主意。 不觉天色已微明,已是第二天的早晨,又过一会儿,听的敲门之声,聂香郎不 知何时已站在门外,轻声道:“可以进来了吗?”伊梦清缩在被窝里不动,半晌见 聂香郎没有离去的意思,迟疑了下,心想再不开门说不定他会把门踹开呢,无耐只 得慢慢起身打开房门,随着香气扑鼻,聂香郎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出现在面 前。 伊梦清吃惊的侧身让他进来,聂香郎把包子放在桌上,回身微笑道:“昨天见 你吃的不好,怕你饿了,特意让店家今早做了包子给你送来。”伊梦清怔了怔,走 到床边坐下,低头不语,聂香郎又道:“那些番僧已经走了,我那两位朋友有要紧 的事办,今早也走了,你身子不好,我陪你在这多住两天,你若想一个人走,我也 不留你,不说这些了,你先吃点东西吧。”说罢转身离去。 轻轻合上了门,没想到聂香郎这般的磊落,伊梦清倒有些惶惑了,真搞不懂这 是怎样的一个人啊。她半天才回过神,抓起包子赌气似的大口吃了起来。 到了晌午,响起扣门声:“可以进来吗?”伊梦清正躺在床上补昨晚没睡好的 觉,惊醒后忙起身下地,悉悉索索的整理了一下压折的裙带,又捋了捋发髻方道: “请进吧。”门开了,探头探脑钻进一个两撇鼠须,手提食盒的胖店小二来,笑容 可掬的向她一弓身,将食盒放在桌上道:“姑娘请用饭。”看着小二蠢蠢的向外走, 伊梦清若有所思的望向食盒,又慢慢坐回到床上。 “怎么不吃呢。”脚步声响,聂香郎走了进来问道。伊梦清一惊,抬头正与他 炯炯的目光相对,立时觉的脸颊发烧,忙低下头去侧身不语。 聂香郎见她不理不睬的样子,一时也没了话说,在屋内踱了几个来回,忽然一 拍额头笑道:“噢,对了,那天在城外我又没得罪你,干嘛放那些毒蜂咬我呀,吓 了我一跳。”伊梦清委屈的抬头道:“不干我的事,是他使眼色让我做的,其实我 还有比那蜂更厉害的东西没使出来呢,却让那群番僧搜了去。”聂香郎苦笑道: “这么说我还要谢你手下留情呢,只是我与司空傲无怨无仇,他为何要害我?”伊 梦清轻叹一声,幽幽道:“凤凰楼的楼主屠言笑是我丈夫的拜把兄弟,生死之交, 他知道你杀了他兄弟,肯放过你么,况且你又处处比他强,他恨也恨死你了。”聂 香郎恍然大悟,这才解开了心中闷了几天的疑团。他不再想此事,踌躇了片刻向伊 梦清又道:“那天是天山派耿云翔出掌把司空傲逼回林内,他俩是死对头,可不干 我的事。”伊梦清眼圈一红,垂头低声道:“我知道…”二人一坐一站,沉默了许 久,聂香郎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你打算去那里啊。”伊梦清听了泪水忍不住流 下来,喃喃的道:“我,我去那里,我没地方可去了。”聂香郎笑了起来,道: “跟我走吧,我虽然不能让你容颜永驻,但我会让你的心永远年轻起来的,对了, 我还会抓蜘蛛呢,等过了春儿,保证抓一对儿最漂亮的花背蜘蛛送给你。”望着聂 香郎专注认真的样子,伊梦清觉得自己脸颊热起来,用手一摸,真的是有些烫啊…… -------- 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