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香消玉殒 耿云翔听了他的话甚感意外,想不到公主的行程这般的早,他忙简单洗漱一下, 向公主府奔去,才到街口,已看见一队车仗,内中拥着一乘鸾轿候在府门外,二十 余名锦衣侍卫正忙前忙后,准备起程,见有人奔来,两名侍卫手按刀柄迎上前道: “什么人敢冲撞公主车驾,快闪开了!”耿云翔心中恼火,便要动手硬闯,何厉峰 恰从府中出来,听的喧哗声抬头一看,忙迎了过来,将侍卫喝退,强挤出一丝笑模 样讪讪道:“是耿大侠啊,嘿嘿,这个,今儿的天气可真好啊。” 耿云翔无心与他周旋,急切的用目光在人丛中搜寻着,只见轿帘轻挑。露出蕊 宁公主凄凉美艳的容颜,一见耿云翔,不由惊喜万分道:“耿大哥,你来了?” 一日不见,蕊宁仿佛憔悴了许多,耿云翔抑住心中的伤感,走过去强笑道: “公主殿下,耿某特来为公主饯行。”一句话出口,蕊宁已是泪眼朦胧,用袖遮住 脸庞,软软的倚在扶板上,肩膀微微耸动,显是在伤心泣泪,一时间,周遭静静的, 谁也不知说什么好。 王乾靠过来,轻声对她道:“公主,耿大侠对你情深意重,老臣特意让欧阳太 守请他来与公主话别的,咱们就要走了,不知何时你二人才能重见,恕臣说话冒昧, 您,您就下来敬耿大侠一杯酒吧,也算是道个别了。” 蕊宁红着眼圈感激的向王乾点点头,款款下轿,王乾一摆手,有侍卫端上酒盘 来,蕊宁颤着手,拿起一杯酒,走到耿云翔面前,几番欲启朱唇,都哽咽着打住了, 泪珠一滴滴落到杯中,溅起了点点涟漪。 耿云翔见她如此难过,自也是伤感不已,若非是碍着这许多人在场,怕早就把 她揽在怀中了,此时却只能空攥双拳,陪着蕊宁一齐心痛。 半响,蕊宁方止住泪水,慢慢仰起娇颜道:“耿大哥,你,你要保重啊!”耿 云翔痛苦的望着心爱的人,满腹话儿却不知该从何诉起,蕊宁公主把盏自语道: “老天爷啊,你虽然对我不公,但我还是要向你祈告,愿红尘中相亲相爱的人,既 便是远隔着千里,但只要脚踩着大地,大地又连着他们,那么一颗相爱的心也要永 远连接在一起,永不分离……” 她呢喃轻语着,垂手将这一杯酒泼撒在了二人脚下,耿云翔痴痴的望着酒水划 过一道弧线撒落在面前,耳边听着她的祈告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一任热 泪缓缓的涌出眼帘,王乾见状在后轻声道:“天不早了,公主,咱们该启程了吧?” 二人相对而泣,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久久不愿分离,王乾无耐的摇摇头,退在 一边,他抬头看了看天,回转身又斟了一杯酒来,端在手中等了会儿,又上前劝道 :“公主,天不早了。”见蕊宁公主泣不成声,他面向耿云翔苦笑道:“耿大侠, 真对不住了,老夫也是奉了圣上的旨意行事,不得已而为之,唉,也罢,这杯酒, 我便替公主敬你,权当略解我心头的愧疚。” 耿云翔低头望着脚下,半响不语,蕊宁擦了一把泪,见王乾站在那手举着酒杯 有些尴尬,便伸手接过了,强做欢颜道:“耿大哥,不要难过了,咱们终归还是要 分手的,只要你日后时常还能忆起咱们在一起欢乐的日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来, 我敬你这一杯。” 耿云翔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投向王乾,冲他点点头道:“王大人, 可真难为你了,耿某多谢公公厚爱。”王乾也是报以理解的微笑道:“这算什么, 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耿云翔目光木然的望着他,忽然开口问道:“王大人,我若喝了这杯毒酒,多 长时间能够发作?”闻听此言,王乾忽的脸色煞白,他陡然想起一事,忙低头去看 耿云翔脚下,众人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原先撒酒的地上,不知何时聚来了数十只 蚂蚁,大半已仰尸僵卧,余者围在残酒边乱做一团,不断倒毙,这毒酒药性竟是出 奇的猛烈! 耿云翔冷笑道:“真是好酒,这蚂蚁怕是喝醉了,瞧那样子,好有趣啊!”王 乾惊惧的看着他,一只手悄悄伸到衣襟下面,耿云翔不等他动作,已先发制人,迈 步上前两手猛的抓向他双肩!王乾急向后退,“嘶啦”一声,右臂衣袖被他抓裂, 众佳卫大惊,纷纷拨刀围了上来。 耿云翔双目如电射向王乾,沉声道:“原来是你!?”只见王乾裸露的右臂上 厚厚缠着绷布,上面斑斑的都是凝结成褐色的血污,王乾左手抽出匕首,阴恻恻道 :“不错,算你有本事,昨夜松林中要杀你的正是老夫,哼,可惜我低估了你,否 则多邀一两个帮手,早就把你给摆平了。” 何厉峰趁二人斗嘴时,向身边一名侍卫悄悄耳语,那侍卫转身上马,向街口飞 奔而去,蕊宁公主端着酒在一旁已是吓的花容失色,哭泣道:“为什么?这是为什 么?” 耿云翔满面怒意望着王乾,王乾见事已败露,索性收起匕首,退后数步从怀中 掏出一方黄绫道:“姓耿的,你以为皇上远在京城,便不知你和公主在潞州城内做 下的好事吗?皇上已下了手谕,命我和何总管伺机除掉你这个败坏皇室清誉的淫贼, 耿云翔,今天你一定得死!” 蕊宁公主道:“王乾,你好狠毒,竟要借我之手杀他,我已答应和你们回京城 完婚去了,你、你还要这样算计我们?”王乾森然道:“老臣也是为公主着想,你 若毒杀了这厮,不但绝了杂念,而且圣上知晓了,也一定会夸奖你,介时公主感激 我还来不及呢,只可惜功亏一匮 ,让这小子识破了机关,公主你快站过来,免的 他以你为质,妄图逃命!” 何厉峰上前一步道:“公主,你不要再迟疑了,我已派人去州衙搬兵,大队人 马倾刻就到,姓耿的再猖狂,也逃不出咱们布下的天罗地网!”蕊宁闻言又是气愤 又是绝望,耿云翔拨剑在手,怒喝道:“你这两个狗贼,我知道今天是走不了的, 但就算我死也要先杀了你们!” 王乾面上变色,一挥手道:“拦住他,别让他跑了!”几十名侍卫舞刀往上涌, 何厉峰也亮出双钩,伺机动手,公主府前顿时杀气一片! 忽然听的一声尖叫:“不要动手!”众人都愣了一下,止住脚步,只见蕊宁公 主的面色苍白,走到对峙的双方中间,开口道:“王乾,你不是想杀了耿云翔好向 皇上邀功吗?你不是想把我诓回京去,好让皇上提拨你吗?好,我告诉你,耿云翔 活不成,你也休想把我带走,我和他生死都要在一起,任你千军万马,也休想把我 们拆散!”她说着又扭头看向耿云翔,凄然一笑道:“耿大哥,是我连累你了,早 知如此,当初不如成全了陆姑娘,我,我对不起你啊。” 说罢含着泪,突然仰面将手中毒酒喝了下去! 这一下太出人意料了,无论是王乾,何厉峰,还是耿云翔,都是卒不及防,毫 无准备! 耿云翔狂吼一声:“蕊宁,不要啊!”飞身上前,一拳掴去了酒杯,蕊宁公主 已软软的仆倒在地上,耿云翔刷刷几剑,刺倒了两名抢上前的侍卫,跪下来将她抱 起,王乾气极败坏道:“杀了他,杀了他!”侍卫们如梦初醒,呐喊着杀了上来, 耿云翔一咬牙放下公主,如鬼魅般冲入人群,舞剑乱杀!! 他的剑法使的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疯狂狠捷,刹时街上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 于耳,侍卫们如切葱般被他斩翻在地,间或有重伤未死的,在地上翻滚哀嚎,更是 令人闻之胆寒! 王乾与何厉峰见手下人如此不堪一击,转眼间死伤殒尽,忙吆喝一声,亲自动 手,耿云翔身形一闪,极快的连出四五剑,攻向二人,何厉峰挺钩抵挡。王韩臂上 有伤,且兵刃短小,被他逼的连退四步才稳住身形,何厉峰本就不敌他,此时没了 王乾的帮助,在耿云翔势若疯虎的狂攻下险象环生,无还手之力,耿云翔已杀红了 眼,真要立时便取二人性命,然后好搜出解药治蕊宁。 何厉峰与王乾被他同归与尽般的打法吓呆了,心中均是暗想,咱是朝廷中有身 份的良臣,前途远大,拖家带口,可犯不上与这愣小子对命啊,只要不即不离的牵 制住他,等大队官兵一到,那就好办了,他二个想的不错,但耿云翔岂能容他们游 斗?这时拼了命的步步紧逼,不肯放松半点,二人大骇,激斗中王乾腿上又中一剑, 他一狠心,将匕首舞出一团冷森的白光,就势使个滚地龙的式子,着地滚进,挥刃 反击,耿云翔一剑扎向他后心,何厉峰在旁挥左钩挡开,左钩分刺他胁下,耿云翔 侧身避开,王乾趁机扑进剑网,一匕首向他小腹刺去! 耿云翔在电光火石间斜上半步,同时扭身将匕首让于身侧,反左肘压下他执刃 的手臂,右膝猛抬,王乾般闪不及,正被顶在下巴上,随着颌骨碎裂声,他“呀” 的惨叫,栽倒在地。何厉峰双钩也在这时刺进耿云翔前胸,耿云翔奋力横剑一拦, 阻住双钩,但胸前已被钩尖扎入寸许,鲜血喷涌而出,何厉峰心头狂喜,狠命的用 力推钩,耿云翔怒喝一声,如晴天打了个霹雳,左掌五指并扰,猛然刺向他咽喉, 何厉峰只顾高兴,那防他有这一招,只见面前血光一闪,喉头已被对手单掌插穿! 他大叫一声,抛了双钩,歪歪斜斜向后退去,耿云翔奋神威紧赶几步手中剑斜 劈而下,将何厉峰的头颅劈开一道三分之二长的口子,他面目皆碎。惨呼着倒地气 绝。耿云翔一把揪住重伤的王乾,怒喝道:“解药拿来,饶你不死!”王乾张开血 肉模糊和嘴,艰难道:“我小看了你,我,我要杀的是你,又怎么会……带解药到 潞州来” 耿云翔失望震怒之下,猛的发力,将王乾胸骨摧断,王乾双眼暴凸,“波”的 吐出一口淤血,歪头毙命。 强敌尽歼,耿云翔这时才意识到胸前血流不止,疼痛欲绝,他撕下一名死人的 长襟,裹在伤口上,踉跄着来到蕊宁公主身旁,急切道:“你怎么样?”蕊宁喘息 着道:“我没事,只是头晕的厉害,什么都看不清,咱们,咱们快走吧!” 耿云翔心有不甘,又飞扑到王乾尸体前里里外外的搜了个遍,仍是不见解药, 这才不得不死了心,他抹了一把脸上的也不知是汗水,泪水还是溅上去的血水,顾 不得许多,一手抱起公主,一手提剑,将套车的马绳斩断,牵过马来,翻身上鞍, 将公主拥在身前,不敢走正南门,驳马径向城西偏门驰去。 虽是大清早,但街上已有了不少百姓,见一骑二人浑身浴血的冲来,都惊呆了, 不知出了什么事,忙纷纷闪开,耿云翔只顾催马,也不管踩翻了多少摊棚瓜菜,一 直向前。所幸身后追兵尚未赶到,这才一路平安的急驰到到西门。刚要闯出城,斜 刺里忽的奔来一骑,马上乘客高呼道“贤弟慢走!”却是闻讯赶来的欧阳平。耿云 翔见他来的匆忙,身后并无一兵一卒,也不怕他,凛然道:“欧阳兄,你要抓我吗?” 欧阳平道:“贤弟,听说你杀了何总管和王公公,可是真的?”耿云翔傲然道 :“不错!他们都死在我的剑下!”欧阳平心里一寒,想了想一咬牙,跳下马道: “好兄弟,你快走吧,这匹马也带上好路上换乘,后面的追兵,我来抵挡!” 耿云翔闻言心中一热,垂下剑叫道:“欧阳兄,我今日才知道你是条真汉子! 小弟今生今世也忘不了大哥的恩情!”伏在马颈上的蕊宁公主微睁双眼,迷茫道: “耿大哥,咱们逃出来了吗?”耿云翔低头柔声道:“宁儿莫怕,咱们已逃出城了。” 欧阳平向身后看了看急切道:“傻兄弟,别多说了,快走,快走!”耿云翔感 激的回首道:“欧阳兄……” 他恰于此时回头,刹那间惊怒交加!! 只见欧阳平挥掌似拍向马臀,中途变向,却已拍向了他的后背! 耿云翔百忙中运气与背,硬接了他这一掌,顿觉口中一甜,哇的喷出血来,欧 阳平狞笑道:“兄弟,老哥哥对不住你了!”说话间掌中内劲不断递出。耿云翔心 中暗叫卑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手掷出长剑,双方离的太近,欧阳平绝没想到他 中掌之后还能反击,忙撤掌拍向剑身,剑是被击落了,可剑势太急,被他一掌打的 失了准头向下,“扑噗”竟直插在他左脚背上,欧阳平疼的大叫,不由自主的蹲下 身子,耿云翔双腿急夹马腹,那马受惊,猛的撩起后蹄,欧阳平百忙中抬手去挡, “喀吧”小臂已被马蹄踢折,他怪叫一声,瘫在地上。 耿云翔头也不回,策马出了城门,这一次他胜的侥幸,欧阳平不知他已受重伤, 否则一上来便与他凭真实本领格斗,几乎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截下这两个重伤男女, 但他听说耿云翔独力杀了京城两大高手,心中不由胆怯,再说身边又没有一个伴当 助阵,便想着使诈暗算,为隐去掌风,这一掌内力使的又不是十足,偏生耿云翔这 一年来武功大进,早已今非昔比,就这么着竟被耿云翔缓过手来,反倒重创了欧阳 平,逃出城去。 耿云翔深恨欧阳平的无耻阴险,但他也知道只有像那种人,才是真正可以做大 官的人,别说是朋友,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就是亲爹也要出卖了。耿云翔策马奔 了一程,这马已不堪负重长驰,口吐白沫,将将欲倒,他跳下马,一拍马臀,让它 继续独奔,自己抱着蕊宁公主借着晨雾掩护,抄小道又折回到潞州城边,他相信最 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果不其然,只听的马蹄声响,一队队骑兵冲出城外,都向远处追去,声音渐渐 远去了,他才略松了口气,低头去看怀中的蕊宁公主道:“如何?”蕊宁微喘着道 :“没什么,我腹内并无痛感。”耿云翔心中现出一线希望,喜道:“没事了,一 定是王乾老贼下的药份量不重,伤不了你,咱们这就进城看郎中去,一定会把毒解 了。”蕊宁急促喘道:“不要进城,太危险了。”耿云翔咬牙道:“再危险也得救 你,你放心,他们要杀的是我,不是你。我会把你送到欧阳平那里,他定会找最好 的郎中全力救治你的。”蕊宁感动的哭了起来。想抬手去抚他脸,可使尽了力气也 抬不起来,只好满脸央求之色道:“不要离开我,耿大哥,咱们再别分开了。” 耿云翔拍拍她背,宽慰道:“咱们不分开,不分开。等你伤好了,我就永远陪 你在一起。”说着将她紧抱在怀中。蕊宁听他这么说,苍白的脸色居然变的红润起 来,含泪柔声道:“耿大哥,你伤的好重,放下我,我自己能走。”耿云翔血已浸 透了胸衣,这时不过是勉力支持,见她精神尚好,便依言放下了她道:“也好,我 扶着你走。”他刚放开手,只觉蕊宁公主身子向一旁歪去,忙伸手去拉,被扯的二 人都跌倒在雪地里,耿云翔跪起来,见她浑身绵软如泥,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不由 的心中大惊,只听蕊宁勉强笑道:“我胆子真小,真是不中用,不过是受了惊吓, 好好的却站不起来了。耿大哥,咱们歇会再走吧。” 耿云翔含泪点头,心中却知蕊宁所中之毒甚是诡异猛烈,必是王乾下的独门剧 毒,决意要致自己于死地,份量又怎能不够?寻常郎中又如何能治?眼看着一朵花 儿在自己的怀中慢慢凋谢,自己却毫无办法,他心中悲痛,低头轻抚着她的面颊。 蕊宁是个聪明姑娘,感觉到自己的气力渐渐消失,四肢控制不住的向一起缩去,又 见情郎的神情,知道以王乾的老辣狠毒,这所下之毒定是历害非常,她幽幽叹息一 声,知道自己将死,却无名欣慰起来。 蕊宁公主浑身暖洋洋的。手足却动弹不得了,只是拿眼柔柔的望着情郎,轻声 道:“耿大哥,我没救了,你抱紧我一些好吗?”耿云翔使劲的点着头,用力抱紧 她,泪水不停的涌出,从蕊宁的话语神态中,他已知瞒不得她了,蕊宁断断续续道 :“耿大哥,再吻我一下吧,有了这个吻,我在黄泉路上也会熬得住寂寞的……” 耿云翔心神激荡,痴痴的俯下身,在她左颊上印上最后一个亲吻,蕊宁笑了,这甜 甜的笑脸似暮春的花朵般最后的绽放了一次。 她喃喃道:“生命真的是很美丽呀。”耿云翔泪流满面,哽咽道:“是的,生 命真的是很美,可命运对我们都是那样的不公,我恨这没长眼的老天爷,它什么也 管不了,什么也看不见!”“耿大哥,如果有来生,你还会选择我吗?”“会的, 你是我的珍宝,我会永远爱你的!” 蕊宁的眼帘越来越沉重,她努力的想睁开眼,再看一眼这个世界,再看一眼身 边的爱人,但却怎么也睁不开了,“没有办法了”她无声的叹息着,放弃了最后的 努力,弥离中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耿云翔使劲的摇晃着,自己的名字一遍遍的被他 在耳畔喊过,蕊宁突然从内心深处由衷的感到一丝快慰,想到了什么呢?似乎很小 的时候,娘亲也是这样把自己搂在怀中悠晃沣哄睡,她喜欢有人把自己搂在怀中, 那种温馨快乐的感觉是令人无比向往的,虽然自己长大了,搂自己的人由最爱的女 人换成了最爱的男人,但这种温馨快乐的感觉却是相同的,真想这样永远的被他搂 在怀中啊……我要睡了,就要睡了,耿大哥,就这样搂着我,让我睡去吧。 蕊宁公主这样想,想着,甜甜的笑着,真的,就睡去了…… 耿云翔茫然起身,他知道欧阳平仓促间不可能调集全城的军马四面布卡围阻, 自己只要进入太行山里。便无人能够追及了,于是抱着怀中似已甜睡去的女孩,忍 着心中的悲伤痛楚,毅然向那云遮雾绕的巍峨丛山走去…… 欧阳平其实也猜到他可能会进山,无奈他调兵不及,手头只有千余兵马四面散 开追击,茫茫四野,能否发现他二人行踪,可就难说了,耿云翔径向北行,开始还 需不时躲避大队飞驰的骑兵,离城五十里后,官军的包围就已稀松平常了,直到翻 龙岭下,才遇到一小队匆匆赶来巡查的骑兵。众军发一声喊,催马冲来,耿云翔放 下怀里的女孩,随手杀死一人,夺了马匹缨枪,反冲上去,众军似落叶般纷纷被他 刺下马去,有几个见势不妙,驳马欲走,耿云翔纵马追上,一一将其搠死,然后回 转来将蕊宁的尸体轻轻抱上座骑,向深山驰去,又行三五里,山路崎岖,雪深路滑, 骑马已是不便,他抱着公主下马,纵跃如飞,又向前走了大半个时辰,已到卧虎崖 左近,他只顾往上走,只见一个破败的山神庙矗在风雪之中。 耿云翔用枪杆捅开庙门,走了进去,将蕊宁尸身放在香案上,蓦的里一股悲怆 之意油然而起,两年前的那一天,自己误杀了菱儿后,和蕊宁公主,陆雪源正是从 这里钻出地道,谁能想到事隔三年后,自己抱着其中一位,也是为了自己而香消玉 殒的女人,又回到了这里,耿云翔悲从中来,仰天长啸,啸音在庙堂里久久回荡着, 他喃喃自语:“天地虽大,却为什么容不下这段人间挚爱呢?是我的错,全是我的 错。” 耿云翔牵过蕊宁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同样冰凉的面颊上,忧伤万分,我已经 失去了一位心爱的姑娘了,为什么又连累另一个爱自己的女孩死去?宁儿,其实我 本不该闯进你的生活,我是个浪子,爱你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感觉,但对你,却是 付出生命的代价,我对不起你,如果有来生,宁儿,请你不要爱我! 雪又下起来,冷风吹打着破败的庙门,吱呀呀的响。耿云翔跪了许久,终于站 起身把蕊宁尸体托起来,走到神像后扳动机关,将暗门打开了,然后沿着黑洞洞的 地道缓缓的向里走。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哪里,直到实在走不动,才不得不停下,将蕊宁放 下来倚在壁边,自己也坐了下来,将她搂在了怀里,喘歇着,他慢慢闭上了眼,就 这样睡去吧,找不到白云洞的入口了,身边有一位爱人陪伴呢,在地道的尽端,也 有一位爱人会寻来,他想着,嗬嗬的傻笑起来。 这样想着,就真的不想站起来了,燕残菱的死,他一直深感罪责难逃,愧疚不 安,只是因为有了陆雪源的不断开导和劝慰,才让他强自把这件伤心事压抑在内心 深处,佯装淡忘,如今故地重游,身边又多了一个蕊宁公主的尸体,耿云翔再也经 受不住这心中的巨大重创了,他的心渐渐死去,他决意要与这两个心爱的女人同葬 地道之中! 一天,两天,三天……伤痛,饥饿,悲情,轮番轰击着他,耿云翔昏迷又醒来, 醒来又昏迷,在阴阳界口上徘徊挣扎着,迷茫中,他竟微笑起来,似乎听见有脚步 声从地道深处传来,越走越近,是菱儿吗?是菱儿找来了?我知道你一直没离开这 里,我知道的,你不愿看到有别的女人在我身边吗?这是蕊宁姑娘,她是个好姑娘, 她已经很可怜了,你不要赶她走呀,菱儿,我好想你,我求求你,菱儿,我……真 是糊涂了,我到底要说什么? 沉沦中耿云翔只觉的被谁踩了一脚,紧接着有人喝骂,接着自己被人当胸拎起, 掷了出去!他落地昏死之前,暗暗叹息了一声,菱儿,又见到你了,任你打骂,这 次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不知昏迷了多久,耿云翔终于在剧烈的颠簸中睁开了眼皮,听着车轮滚滚声, 自己竟是身在一辆马车之中,他强抑住心中的惊奇,试探着掐了下手背,生疼!证 明自己并非是被带往黄泉路上,那么,车厢外赶车的“鬼判”又是谁呢? 耿云翔浑身的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他终于忍不住挣扎着坐起来,怒道:“快 停车,颠死我了!”这嘶哑的声音甚至把他自己都吓了跳,这才记起自己应该是在 地道中等死才对,怎么会在这里呢? 车子嘎嘎作响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车帘一挑,一双怪眼向内瞧去,耿云翔眯起 眼,渐渐适应了光线,不由吃了一惊道:“怎么会是你?”那人哼了一声道:“除 了我,还会是谁在那鬼地道中?”这个人竟然是宫月逸! 宫月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小子,恢复的很快么,还想让大叔我给你赶 车?快下来!”说着劈手扭住耿云翔胸襟,一把将他揪了出来,二人双双跃下马车, 耿云翔踉跄几步,恼火的挣脱他手道:“原来在地道对我又踩又打的人是你!”宫 月逸哈哈大笑,耿云翔细细打量他,只见这老怪身着白袍,玉带围腰,头顶黑冠, 鹰目顾盼之际,比之当初刚出少林石室时少了一分诡异,多了一份霸气,隐然是一 代邪圣的风范。 宫月逸负手笑道:“打你?黑乎乎的秘道中,我走的好好的,怎知会遇上一个 拦路鬼,我险些杀了你呢,那小妞是谁?白白嫩嫩的,啧啧,死了真是可惜,该不 是被你先奸后杀吧?好,有种。” 耿云翔恨道:“那女子是我的爱妻,她是被人毒死的!”宫月逸一愣,自知失 言,忙歉意道:“这个,我是瞎说的,你不要生气,你老婆的尸体我把她封在一间 石室中了,也没好好掩埋,大叔真是对不住你了。” 耿云翔气消了三分,悻悻道:“不知者不怪,好歹也有个地方住,等有机会还 要请宫大叔给我带路,把她尸体找出来好生安葬。” 耿云翔顿了下,忽的奇道:“对了,你不是被百朽和尚追杀么?怎么又会在明 教地道之中出现?”宫月逸嘿嘿一笑道:“我和那百朽比试轻功,一口气奔出一百 里地,后来我游过一条大河,那秃驴却不会游泳,又找不到船只摆渡,眼巴巴看我 走了,没半点法子,哼,我只是不愿得罪他师兄百败和尚罢了,难道当真怕他不成?” 宫月逸自吹自擂了一通,又道:“后来我闲着无事,便想来云雾峰拜祭我师兄 花月星,好在这地道也曾去过几次,大概路径还识得,不成想走来走去,死人没找 到,反而碰到你这个半死不活的小子,哼,要不是遇到我,赁你自己转悠,又怎能 出得了秘道?”耿云翔也不和他明说,只是点点头不语。 宫月逸忿然骂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杀我宫月逸朋友的老婆?走,我们去找 那厮,非把他活剐了不可。”耿云翔摇头道:“不用了,那人我已经杀了,宫大叔,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宫月逸捋了捋长须,神秘的道:“你还没听说吗?现今江 湖上已闹翻了天,听说当年刀圣耶律德昌的藏金图落在一个什么天星门的帮会手中, 多少人红着眼要去抢啊,可都是些不中用的家伙,藏金图没抢到,反而不少人搭上 了性命,我无意间从天星门两个香主谈话中得到了一个机密消息,他们正到五台山, 平白无故去五台山干什么,是要出家做和尚吗?那不如去少林寺,还能混个护寺武 僧什么的干一干,哼,我猜金藏一定是在五台山中,若我宫爷爷也去插上一脚,想 必夺这宝藏也无人能拦得住!现在我听说明教在南方振兴了起来,声势很大呀,但 扩充实力需要财宝,我夺了这宗藏金,拿去找他们复兴明教,岂不是大快人心?哈 哈,耿兄弟,咱俩联手,大事一定可成,然后找机会夺取教主的位子,先让大叔当 几年过年瘾,我已老了,坐不了多久,你就是继任新教主,统率群雄,笑傲江湖, 岂不快哉?兄弟你说如何?” 耿云翔心说这事糟糕之极,大大的不快哉。见他沉吟不语,宫月逸脸上微微变 色,冷笑道:“兄弟别迟疑了,有老夫为你撑腰,谁要坏咱的好事,我一怒之下, 便杀了他!我要做的事,谁也挡不住!” 耿云逸从他话语中隐隐听出一丝胁迫之意,不由背上一阵寒栗,知道这魔头喜 怒无常,若不从他,怕是要当场就和自己翻脸,自己现在体力尚未恢复,闹僵了定 然凶多吉少,没有胜算。 想到这里,他忙道:“宫大叔,我刚才是在想,你武功虽高,但天星门人多势 众,且又阴险毒竦,不讲江湖规矩,硬碰硬和他们斗难免会有棘手处,不如咱们暗 中缀下去,先让别派人马去混战,等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再出其不意的偷袭夺宝, 这样难道不是把握更大一些吗?” 宫月逸闻言用力一拍他肩膀,喜道:“哈哈,太好了,这个法子的确高明,就 按你说的去做!”“哈哈,放心吧宫大叔,咱们这回赢定了。”耿云翔陪他一起放 声大笑,心中却暗暗叫苦,需得想个什么法子摆脱这老怪的的纠缠。 -------- 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