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话说朱元璋在夺得天下,创立大明朝之后,建国初期还能举贤纳士、听取谏言, 兴修水利、奖励农耕,天下百姓在大乱之后终能得以安养生息。岂料不久,朱元璋 便渐渐暴露出他残酷、暴虐的本性。他严订刑律,整肃吏治,调整官僚机构,制定 各项政策,对违法官吏的惩治之严厉,已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更有甚者,他还多 疑善变,开始诛杀功臣。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朝中多数皆为跟随朱元璋打取 天下的将士谋臣,如今人人自危,慎言谨行,不知何时大难便会无端降临自身,落 个惨淡结局。 这一日,天刚入晚,夜色撩人,白府门前却来了两个赫赫有名的人物。坐在轿 中的,是位年约四旬、面容清瘦的文臣,头戴一顶玄底镶珠的官帽,身穿深蓝滚金 的朝袍,威严之下不失儒雅,精明之中暗含刚毅,此人便是朝中最享盛名的大学士 太史令刘伯温,在他轿旁不远,是位身着镀金盔袍的将军,骑在一匹骠肥健壮的白 马之上,显得风神俊朗、气宇轩昂,竟是朝中功勋卓越的右丞相徐达。两人分别下 马落轿,互望一眼,心中仿佛早有默契。 白玉龙将军得到下人禀报,急匆匆前来大门迎接,三人寒碜一阵之后,便进入 府内客厅密谈。 月色之下,一道黑影冲天而起,鬼魂般轻轻窜上白府屋顶,悄无声息地踏瓦而 行,将军府内虽有不少侍卫循行、下人走动,却无一人发现黑衣人的行踪。片刻, 黑衣人便畅通无阻地来到白府客厅之上,双臂一展,飘然落地,接着快速掩至走廊 阴暗角落的一处窗下,静立不动。 客厅内,白玉龙、刘伯温、徐达三人朝面而坐,均黯然不语,气氛显得异常沉 闷。半晌,刘伯温以手拈须,缓缓说道:“朝中局势发展成今日这般模样,皆非你 我当初所愿,哎,皇上毕竟是皇上,他若一意孤行,又岂是你我等人可以左右,刘 将军之死,虽然不值,却也给了我们一些警示,以后大家都要小心为上。” 徐达忿然道:“皇上太武断了,当初刘将军与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夺取天下之 时,也曾立功无数,不料想竟为了些许小事,落得个抄家斩首的下场,当真令人心 寒。” 白玉龙点首赞同,唏吁道:“前一阵是李将军和蔡将军遭难,今日又轮到刘将 军,下一个不知会是谁,”三人对望一眼,均感背脊顿时冒起一股凉意。 徐达深深叹口气,面向刘伯温说:“还是大哥有先见之明,当初立国之时,皇 上有意赐封大哥为丞相,谁料想大哥却执意不肯,宁愿屈居于一名大学士太史令的 官位,想来必是早有所料,三弟与我便没有这番远见了。” 刘伯温面现肃然,双目之中透出一种无奈,黯然说:“自古帝王争夺天下,功 德圆满之后,便也是将臣葬身之时,这个道理书中早有记载,只不过多数人身处高 位,一时被权贵所迷惑,无法自拔。如今皇上多疑善变,你我皆伴君如伴虎,还应 早做准备。”停了一停,方又说道:“大哥有意退隐,打算过些日子便以巡视为由, 前往江南寻觅住所,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白玉龙听刘伯温如此说法,大感意外,急忙道:“大哥若是离去,却叫小弟与 二哥如何自处?如今朝纲初定,局势未稳,皇上正需大哥这样的栋梁之才为国效力, 请大哥三思,勿轻言隐退。” 刘伯温深深吸了口长气,目中不觉涌上一丝潮红,叹道:“并非大哥有意逃避 世事,只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啊,再者,大哥虽有心隐退,只怕也不是那么容 易的事,现在不过有此打算而已。” 正当此时,徐达以手势突然阻止了大家的谈话,侧耳听了听,盯着窗角一处阴 影轻轻道:“窗外有人!”言罢,猝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窗而出,双拳同挥, 朝窗外偷听的黑衣蒙面人打出两股强劲霸道的拳风。黑衣人怔了怔,想不到自己如 此小心谨慎,竟仍然被徐达发觉,来不及细想,晃身错开拳风,双腿一蹬,轻巧地 在空中使了个翻身,飘落至院中伫立不语。 白玉龙与刘伯温随后追出来,三人但见这黑衣人在月色之下,显得格外诡秘难 测,不言不语,伫立在院中空旷之地仿佛一尊雕像,白玉龙怒喝一声叱道:“阁下 什么人!这般藏头缩尾的岂是英雄行径!夜闯本府究竟意欲何在?”此刻,周围的 众侍卫也已听见动静,纷纷手持兵器吆喝着把庭院团团围住。 黑衣人对白玉龙的喝问及周围的侍卫不理不睬,只是从面部黑巾之下射出两道 慑人的精光,令人觉得高深莫测。 徐达心中不耐,冷冷说道:“阁下既然不肯言明来意,休怪我等不客气了,留 下性命来。”抬手向后一挥,两名贴身侍卫随即飞身扑上前去,双刀舞出一串刃花, 一人直取黑衣人头颈、一人伏身下扫黑衣人双足,出招快劲有力,配合得天衣无缝。 黑衣人双眸紧盯着白玉龙三人,根本未把两名侍卫的攻击放在眼里,待得刀锋逼近 身旁三尺,方才快如闪电般移步上前,从刀尖缝隙之中晃过,鬼魅一样来到两名侍 卫的身后,突然转身拍出双掌,同时击在两人头顶,但听“啪!”的一声响,两名 侍卫顿时萎缩倒地,头上红血白浆喷涌而出,已然魂归地府。黑衣人超绝的武功与 狠毒的手法刹那间把众侍卫吓住了,周围立时静下来,没人再敢靠前半步。 白玉龙、徐达、刘伯温三人见此情景,均感异常吃惊,想不到黑衣人武功如此 高绝,两名侍卫虽算不上绝顶高手,但在众侍卫之中己然数一数二,跟随徐达出生 入死打取天下,杀敌无数,不料想今日与黑衣人一个照面便即丧命。徐达心中悲愤 之极,大喝一声跃进场中,与黑衣人怒目相对,右手缓缓抽出佩剑直指其眉心,一 股强烈的杀气顿时逼上前去。四周的侍卫害怕遭到池鱼之殃,纷纷散开,留出一片 空地。 白玉龙与刘伯温不禁都为徐达担心,同时开口喝了句:“二弟[二哥]小心!” 黑衣人静立在两名侍卫的尸首之旁,仿如死神降临,令人不寒而栗。 徐达与他对峙半晌,终于按捺不住抢先出手,青龙剑抖出三道寒光,快若流星 般分别刺向黑衣人膻中、巨阙、气海三大主穴,这一招名叫“三分天下”,是徐达 追魂剑法之中最精妙的一招,威力无穷。黑衣人后退半步,双手在胸前划过两道圆 弧,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居然曲指在青龙剑尖上奇准无比地弹了几下,“叮、叮、 叮”三声脆响,迅如奔雷般的三剑便被他封了开去。徐达但觉右臂一阵酸麻,青龙 剑把持不住几乎脱手,心一狠,咬牙再次挺身上前,一连攻出三十六剑,剑剑直取 黑衣人性命。 黑衣人的武功身法果然妙绝,在凌厉的剑光之中上起下伏、低头侧腰,轻松悠 然便闪过了三十六剑而未还一招。 白玉龙在旁越看越惊、越想越怕,知道凭黑衣人如此武功,恐怕上前与二哥联 手也未必能留得住他,却不知这黑衣人究竟是何来路!是敌是友!在他身旁的刘伯 温此时竟气定神怡,面无惊色,双眼望着场中交手的二人若有所思,仿佛对徐达的 生死毫不担心。 场中交手的情景此时更加激烈,剑光之中只见徐达突然使出一招“石破天惊”, 青龙剑带起一股强劲的破风之声直取黑衣人前胸要害,黑衣人脚下一蹬,跃起三丈 来高,接着气往下沉,双足竟然稳稳落在飞刺而来的剑尖之上,同时运起一股内劲, 排山倒海般由足底传送过去。徐达一剑刺空,正要收势变招,猛然间发现黑衣人居 然沾在自己剑尖之上,不禁大骇,忙欲丢剑后退,一股大力却突然由剑尖传送过来, 沿右臂直钻入全身七经八脉,顿时动弹不得。黑衣人在剑尖伏下身躯,伸出右掌欲 要拍向徐达头顶的百会死穴,不知为何却迟疑不落。 这一切转变得太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徐达便已经站在了死亡边线,随时可 能丧命。白玉龙见势危急,不及细想,大喝一声冲上前去,全力一掌击向黑衣人后 背。 黑衣人既不招架也不回头,身躯一展,冲天而起,犹如飞鹰一般飘过院中空地, 轻如柳絮般落在客厅瓦面,夜色中晃了晃身形,顷刻间便消失不见,当真是来无影 去无踪,身法绝妙无比。众侍卫一个个看得瞠目结舌,不知所措,谁都没有想到要 去追赶。 白玉龙心中挂念徐达的生死,顾不得黑衣人是否走远,忙扶住徐达关切地问: “二哥,怎么样?身上可有受伤?” 徐达有如虚脱一般依在白玉龙肩上,轻轻叹口气,摇摇头说:“还好,只是没 有气力,这贼人武功实在高得可怕,远非我等可敌。”战场之上勇猛杀敌的常胜将 军徐达,从未象今番如此狼狈,心中的沮丧可想而知。 刘伯温吩咐众侍卫整理完庭院后,也忙上前搀着徐达:“二弟,你应该没受伤 吧?快进厅内好生歇息。” 三人进入客厅内分别坐下,白玉龙忍不住问刘伯温:“大哥,我们三人之中, 便数你见识最广,可曾看出这黑衣人的来路?” 徐达也应和道:“不错,大哥阅历最深,快给我们说说,以解心中疑团。” 刘伯温垂目想了片刻,徐徐说道:“此人武艺之高,天下少见,若要杀我等三 人绝非难事,可他处处留手,不知用意何在,以他的处事做风,竟会如此,当真令 人费解。三弟,可知刚才交手之时他若杀你,只怕你早已死过七次八次了。” 徐达细细回想,当时情形确实如此,不禁吓出一丝冷汗。 白玉龙道:“听大哥语气,莫非已经知晓此人来历?” 徐达虎目圆睁,不觉大声向刘伯温问道:“大哥真的知晓此人来历?” 刘伯温微微颔首说:“我也只是猜测,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你们可知近几年 江湖武林之中出现一个暗杀组织,称做[黑月教],专做杀人的买卖,教中杀手不 但个个武艺高超,而且手法毒辣、不择手段。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不管是老弱妇 儒、朝中官员或武林宗师,均能轻易取之项上人头,从未失手,可惜他们行踪诡秘, 杀人后不留半点痕迹,加之从未公开在江湖之中露面、来去无踪,飘忽不定,天下 无人知晓他们的巢穴设在何处。你们可曾注意今日这黑衣人袖袍之上绣有一个‘月 ’字?这便是[黑月教]的独门徽记。据我推测,凭此人超凡入圣的武艺,应该便 是[黑月教]的头号杀手‘黑煞死神’! “黑煞死神!”白玉龙与徐达惊异地面面相觑,疑是自己听错。 “唯‘黑煞死神’才会有这般惊人的武功和身法”刘伯温肯定地说。 “可他为何会来小弟府内?难道有人要杀我白玉龙?还有,以他们行事的作风, 怎会对二哥手下留情?”白玉龙将军心中十分不解。 “这事唯有两种解释”刘伯温双眉微锁,“其一,黑煞死神只是来此试探消息, 并未打算杀人,因为我等可能不是他要杀的对象。其二,黑煞死神可能是我等熟识 之人,碍于情义,不忍下手!” 徐达说道:“真如大哥所说,我倒放心不少,怕只怕连大哥也推测错误,这黑 衣人并不是什么[黑月教]的杀手,却是皇上的密探,那可不妙。” 刘伯温点点头,并不否认徐达的想法,说道:“这也有此可能,如若真是如此, 我等以后可就更要谨言慎行才是。” 三人商议一番,见天色已晚,便各自起身回府。 白将军回到内院,见白夫人领着敬庭、如意、如雪正在内堂等他,不禁责怪她 道:“这么晚了,夫人怎么还不就寝。在此为何?” 白夫人柔声回答道:“听说前院有事,我们又不敢前往打扰。心中挂念你,怎 有心思入睡?” 如雪最是好奇,上前拉着白将军的衣襟,娇声问道:“父亲,是否有贼人潜入 府中,他是什么人?可曾抓获?” 如意自恃聪明,抿嘴笑道:“妹妹真是多此一问,凭父亲的绝世武功,加上徐 伯伯和刘伯伯,区区一个毛贼,还不是手到擒来?” 敬庭在一旁却担心地道:“听下人说死了两个侍卫,不知竟是什么人,如此胆 大妄为!居然不把我们白府放在眼里,只怕不是普通毛贼。” 白将军余惊未消,懒得跟他们细说,拂袖嗔道:“尔等休要胡乱猜测,此事已 经平息,不准再提,快进内室去,明日难道都不用读书不成?”想了一想,又问白 夫人道:“鲁兄弟呢?可曾安睡?” 如雪抢着回答:“先生刚刚回去睡了,先前还曾过来问发生何事呢?” 白将军“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吩咐侍女丫环招呼妻儿各自就寝,自己独 自一人留在堂内想了一阵,方才入内安寝。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