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落暮山庄”的“聚英堂”经过一番激战,场地中已经变得非常凌乱,不少桌 椅架散四裂,杯碟碗筷和瓜果菜肴也是遍地狼籍,几名家仆在师临枫的指挥下正忙 于打扫。少庄主柳再生跌坐在地,眼神无光,搂着琼花尸身怔怔出神,他的眼泪已 经流干,脑中一片空白,对场中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毫无所觉,仿佛生命已经随着爱 妻的离去而寂灭,凄凉的神情,令在场每个人都不由轻轻感叹。 琼花身为“落暮山庄”少夫人,可惜却原是“散花门”的卧底,由于她的下毒, 捣乱了整个南盟大会正常召开,更害得江南众英豪大伤元气,差点酿成大错,虽说 临死前她有忏悔之意,并为了不忍伤害柳再生而自尽,但她的过失却是无法弥补的, 对于她的死,没有什么人为她惋惜,对于柳再生,大家也只能表示同情,众人散去 时,只有部分人投去怜悯的目光,却没有谁去安慰。 柳东怀吩咐妥当善后事宜,见柳再生这番情景,不禁皱眉叹了叹,上前沉声道 :“盼儿,人死不能复生,无须太难过,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重要。”盼儿是柳再 生的乳名,柳东怀三十岁才得此独子,爱若珍宝,故唤其盼儿,起名再生。 柳再生双眼怔怔望着琼花苍白的脸颊,对父亲宽慰的话毫不理睬。 柳东怀心中渐渐升起一团怒气,觉得他为了妖女这般失魂落魄实在太没出息, 琼花害他今天颜面扫地、名声大损,哪里还当她是儿媳,厉声道:“盼儿!大丈夫 何患无妻?你若再不振作起来,怎配当我‘掌神’的后人!” 柳东怀的四名徒弟在旁看了不忍,纷纷上前劝慰。 良久,柳再生终于有了反应,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大家几眼,伏身抱起琼花,一 言不发地走了出去,气得柳东怀暗暗跺脚,拿这个宝贝儿子毫无办法。 “落暮山庄”有江南第一庄之称,占地颇广,气势雄伟,依山傍水、风景独特。 由于“掌神”柳东怀是南盟盟主,武林人士来往频繁,故在庄中右方修建了许多客 室,能同时容纳二百多人暂住,左面也有几排厢房,是山庄家仆和弟子们的卧室, 庄院正中非常空旷,四周插满兵器和工具,是平日里用来练武之处,穿过武场草地 是中院花园,种满各色花卉,香气怡人,花园中修建了几处独立成院的厅房,只有 身份极高的武林前辈或一派之主才有资格居住,花园后面是内院,也是落暮山庄的 核心重地,未经允许,一般人绝不可踏近半步。 如雪今日技惊群雄,为江南武林化解了一场浩劫,得到大家异常敬重,故与衡 山掌门、南少林主持、点苍掌门、太湖总寨主及“莫愁居士”、“独臂神侠”、 “英氏双杰”等人一道,也被安排在花园厅房休息。厉天佑与小虫儿则与其他武林 人士安排在右面大客院居住,小虫儿舍不得离开如雪,直嚷着要与白姐姐一块到花 园住,逗得大伙都笑起来,最后好不容易才被厉天佑扯着耳朵到大院去了。 如雪今日与黑衣怪人对敌时受伤不轻,随意吃了些下人送来的点心,便开始闭 门疗伤。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如雪伤势终于尽复,睁开双眼,已是深夜。此时的她 感到精神抖擞毫无倦意,便轻轻推开花窗,一面呼吸着清新空气,一面遥望弯弯的 月儿出神。 今天通过几场拼斗使她受益良多,对于剑法的运用悟出许多精妙的变化,也深 深体会到江湖险恶,自己这身武艺实难笑傲天下,同时更加迫切了她学全“回天宝 录”的欲望。她不由闭上双眼,将“回天宝录”的剑法细细回忆一遍,想着想着, 似有所悟,手指在身前轻轻挥舞划动,一个时辰后终于悟通了“玄乙剑法”中的第 六招“分波逐浪”和第七招“晓风残月”。 她欣喜了一阵,不由又皱了皱眉,因为想起黑衣怪人,那惊天动地的拳威不仅 震憾了江南群雄,同时也给她留下深刻印象,是她所遇最可怕的对手。如雪的“无 为神功”虽然已经非常纯厚,但遇上这种刚烈的内力,仍不足以力拼,除非以柔克 刚,对了,以柔克刚!想到这里,她闭上双目,又开始了深深的沉思,一会,便在 房中展开神奇的步法不停游走。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个时辰,如雪额前不知不觉渗出晶莹的汗珠,她停 下来,取出纱巾轻轻擦了擦,嘴角露出迷人而又自信的微笑。便在刚才,经过反复 练习,她学会了“回天宝录”轻功篇中的另一式绝世身法“如影随形”,这式身法 最大的特点便是以柔克刚,可以随着对手强大内气的收发而进退,影子一般使人无 法抛脱。现在再遇上黑衣怪人也不用担心了,因为就算打不赢,至少可保性命无忧。 夜色更加深沉,凉爽的秋风吹过,带起丝丝寒意。如雪见天色不早,准备关上 花窗好好休息,因为她今天实在太累了。 突然,花园阴影中闪过一道黑影,有如鬼魅,眨眼即逝,如果不是如雪正站在 窗前,根本无法发现。她不由疑念顿生,现在这个时辰大家都在休息,谁会深夜出 来走动?更何况这般鬼鬼祟祟?莫非是白骨仙娘或黑衣怪人去而复返,意图不轨? 如雪心下起疑,便想探个究竟,身形闪出窗外,往那黑影消逝的方向追去。 黑影一路小心翼翼地沿着墙角或阴影潜行,悄无声息地掠出山庄,直往后山奔 去。“落暮山庄”后山是片茂密的树林,穿过树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很大的 湖泊,碧绿的湖水微波荡漾,月色下银光闪闪,仿佛洒落满地珍珠,景色非常迷人, 有诗云:湖色净如玉,碧水含珠华,轻风伴月舞,常抚万缕纱。想不到“落暮山庄” 的后山,还有这么一片如仙境般的景致,如果不是黑影带路,如雪只怕也很难找到 这里。 那黑影不再往前走,躲在树后遥遥望着湖边一动不动。如雪一路跟来,发觉那 黑影既不是白骨仙娘,也不是黑衣怪人,只是个穿着紧身玄衣的蒙面人。她心中想 了想,怎么也猜不出会是谁,决定先弄清这人的用意在说,便展开“浮光掠影”的 绝世身法,无声无息地掠到神秘人藏身的树上,全身隐入枝叶丛中,也往湖边望去。 如雪此时的轻功不知高过那人多少倍,掠到树上之时不带一点风声,故而令那人毫 无察觉。 神秘人所望之地是湖边最迷人的一片草地,那有一座新坟,烛火闪耀下,有名 男子跪在坟前,正默默烧着冥钱,身后不远,站着位老人,默默摇头叹气。这两人 不是别人,正是落暮山庄庄主柳东怀和少庄主柳再生,那座新坟不用猜,埋的应该 便是少夫人琼花了。 柳东怀黯然道:“盼儿,都快一整夜了,还是先回房去休息吧。琼花十年来费 尽心思,骗了你也骗了我们大家,实在是不值得你为她这般伤心。” 柳再生冷冷道:“孩儿知道,琼花对不起大家,对不起天下英雄,但她对孩儿 的情意,却是真挚的,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和她更何况是十年夫妻?父亲,你可以 不认这个媳妇,落暮山庄可以不要这个少夫人,但孩儿,却依然当她是我的妻子、 我的最爱。我和她的情意,便似这滔滔湖水,永远不会枯竭。父亲,你先回去吧, 不用管我。” “你……”柳东怀简直拿这个固执的儿子没有办法,只好叹道:“其实,为父 在琼花自尽的那一刻,便已经原谅她了,又怎会不当她是我的儿媳,只是,盼儿啊, 你可明白为父的苦心?琼花再怎么说也已经酿成大错,在江南武林英雄的眼中,是 个不折不扣的妖女,为父身为南盟盟主,正道武林的领袖,难道要当着大家的面将 她风光大葬?如今将她安置在这”碧隐湖“边,总算是对得起她了。” 柳再生听完这话,似乎有些动容,面色也缓和许多,心中的怨气也渐渐开始消 散,黯然道:“父亲,琼花这些年来虽无所出,没给柳家留下血脉,但至少她对孩 儿很好,对您也孝顺,我知道她对不起天下英雄,给我们山庄蒙羞,希望您老人家 不要怪她。”接着又缓缓站起身,望着荡漾的湖水喃喃道:“琼花,这里风光迷人, 景色别致,你不会寂寞的,以后为夫便天天来陪你说话,轻纱曼舞常伴月,淡扫蛾 眉瓣瓣香,琼花……” 柳东怀见他仍陷于悲痛之中无法自拔,心中不忍,轻喝道:“盼儿,人死不能 复生,切莫太过悲伤,要知世间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做,男儿大丈夫,岂可胸无大 志,为了这点挫折便如此垂头丧气,哪象我掌神的儿子,你实在太令为父失望了。” 柳再生仿佛根本没听见柳东怀的话,仍是呆呆望着湖面出神。 柳东怀真是又气又急,他实在不愿意见到唯一的儿子这般失魂落魄,上前抓住 他的肩膀使劲摇了摇,沉声道:“盼儿,打起精神来,你知道为父最大的心愿是什 么吗?那就是做天下武林的总盟主,成为顶天立地、唯我独尊的盖世英雄!为父已 经老了,这个心愿得由你来完成,你不能让我失望啊,你能明白吗?盼儿!” 柳再生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但又渐渐暗了下去,苦涩地道:“父亲,孩 儿武功低微,资质平庸,怎么可能达成你的愿望。” “不,你可以!而且是一定可以!”柳东怀坚定地道,“你可知三十年前,为 父为何要选中这处偏僻的地方修建”落暮山庄“?虽然这里景色别致,风光秀丽, 但却不是主要原因。” 柳再生心中动了动,转身望着父亲那严肃的脸,知道不是说笑,不由道:“难 道还有别的原因?” “不错,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为了面前这片‘碧隐湖’,因为它,为父才从迢 迢万里的太原迁移至此,修建了这座山庄定居,转眼便是三十年,这个秘密为父一 直不肯告诉你,但今天却不能不说了。” 听完柳东怀这番话,不仅柳再生奇念丛生,便是不远隐身树上的如雪也大感意 外,难道这片辽阔的湖水还藏有什么秘密不成? 真个是:羽翼初成惊天地,江湖风雨雾迷茫。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