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剑合 闽江上段在群山之中折转穿梭,自然有许多地方波涛汹涌。在一处小山脚下, 闽江转了一个大弯,水势湍急。虽然如此,钓叟的控制下,小舟在江面纹丝不动, 果然是水道高人。 小强看看岳封,询问道∶“准备好了嘛?”,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没入水中 小菜一碟,但为免拿错,加上小强也有心显显本事,盛情相邀同游一番,拍著胸脯 道,一切有我,万事放心。 岳封点点头,小强垂目,双手合十,面色中隐隐显出一种庄严。烈火禅功果然 厉害,功法一发,热浪大涨,小强身边隐约有淡淡火色流转,万千焰影跳跃,让他 的面容也看不真切起来。水火不容,但岳封今天就看到了这小家夥的不俗修为,从 水之柔顺到火之热烈,转换之中如同换了个人似的。 小强对岳封使个眼色,两个人同时跃起,立时流水中分,暗火侵袭之下现出一 个大洞,劲力传来,托住岳封和小强,让他们慢慢没入水中。 入水之後,岳封四下张望,真是神奇。现在他们立於虚空之中,烈火之性将江 水都排除在丈余之外,形成一个空心球体。两人上下左右都是通明清澈的江水在流 动,游来游去的各色鱼儿仿佛飘於空中,碰到火壁一弹即开,阳光透过滟滟水波散 成无穷光彩,更增添莫测的变幻,水底世界,宛如梦境。 岳封叹∶“严兄弟果然修为不凡啊,能让我看到如此美景。” 小强细心地调控著烈火之性,两人慢慢向江底沈去(按,无壳潜水艇),闻言 笑道∶“岳大哥和我说话不要象和我爷爷说话似的,叫我小强就可以了,什麽严兄 弟听著别扭。” 岳封笑∶“好吧,小强。” 随著潜行渐深,阳光变淡,寂然无声中,又让人逐渐涌起另一种阴深深的感受。 岳封随意问道∶“小强,你最深到过多深啊。”水道虽然比水遁更高明,但人 力有限,深水处压力和水之气性都不是人所能无限抗拒的。同样土遁也是如此,深 入地下数十丈以下的话,土之气性强烈,行走艰难,再深可能就回不来了。 小强想想说∶“三十丈吧,再深就没有试过了,太危险。”再深只有有些水灵 化为原形才能达到了。 岳封想想,问∶“你们修习水道,和水清派有什麽关系吗?” 小强思索一下说∶“具体我也不知道,不过爷爷说过,我们的水之道和水清派、 镜花水月派似乎出自同源,後来不知道为什麽起了争执,分了家。但爷爷好象和他 们都很熟,只是没让我见过他们。” 岳封点点头∶“那就对了,据说水清派认为水性至柔,反而应以刚调御,镜花 水月派则认为顺水随波方是正理,大概就是因为这分派而立吧。”这是修真界百年 前一项公案,谁是谁非很难说清。 小强有些羡慕地看著岳封∶“你知道的真不少,可惜爷爷不让我到处跑,也不 让我和其他人多接触,让我对外边的事什麽都不知道。” 岳封心念一动∶“找到剑後,我要和水清派联手寻找无间派踪迹,以求彻底解 决仇怨,有没有兴趣参加啊?”当初他定下留迹的连环套,就是灭患、近美、练功 的一石三鸟之计,如果无间逃过王家阻击,则仍有痕迹可寻,可以灭患,同时小白 在手,不愁水清派不上钩合作,从而与今生玉盈有了更多相处机会,最後,当然是 寻到剑在手,自在江湖游,以倒酶的无间派作炼剑提功的对象(按,可怜的大型NPC)。 小强高兴地一跳∶“好啊,我正闲得无聊,水清派的事,爷爷大概会管的,不 好”心念动摇之下,烈火之壁波动,沈沈深水就要压了下来,岳封淡淡一笑,一挥 手,紫天无极功发,霞光飞舞帮小强稳住了护壁。 安定下来,小强兴奋地说∶“你一定要帮我说说,不然爷爷不让我去凑热闹可 就糟了。无间派那些兔崽子我也听说过,不是什麽好东西,爷爷也反感,此事有八 成希望,太好了。”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两人停止了下潜,这时水底几乎全黑了,没有任何声息,如同陷入了寂静黑暗 地狱,岳封失笑道∶“小强,你的宝贝藏得真好啊。小偷到了这里,不被水压死, 也会被吓死。” 小强得意地大笑,护壁向前飘去,慢慢山岩上一个巨大的洞口出现在他们面前, 黑黝黝地如同一个巨兽的大嘴。 “这地方你是怎麽找到的,真不容易。” 小强耸肩∶“如果你象我一样,一天到晚没事干,就在水底泡著,你也能找到 了。” 岳封瞧瞧他,没有作声。 这个水底洞穴相当之深,其中还有不少曲折拐弯之处,他们前行之际,感觉上 也在不断向上,洞穴之中时不时窜起被火壁惊动的小鱼或者软乎乎的不知名小东西。 在这幽深的水底洞穴中移动,感觉上好象过了一个世纪,突然哗哗水响,眼前 一亮,原来他们已经冒出了水面。 小强一弹指,一点火光准确地击中了一只火把,火光亮起,岳封这才发现,他 们置身在一个巨大的石洞里,石笋丛生,锺乳倒垂,却是一个天然的地下溶洞。 小强拿下石壁上的火把,笑嘻嘻地说∶“还在前面哩,这里可深得紧,还分很 多岔道,我都没有走完过。” 两个人在洞内走过,湿漉漉的洞穴阴森寒冷,偶尔会有轻微阴风吹过,显然这 洞穴肯定有地方通向外界,空气还是能够流动。小强兴高采烈地给他介绍∶“你看 这里,象不象观音坐莲,┅┅,那里,猴子观月,┅┅,还有这里,千军万马。” 锺乳奇形,或壮观,或小巧,无一不显造物之神奇。 岳封一面惊叹,一面奇怪,小强可是一个业务熟练的导游,说起来如数家珍, 忍不住问∶“小强你带你爷爷来过吗?” 小强摇头∶“爷爷不愿意来,说这里是我发现的,让我保留一块自己独有的地 方。” “那我看你的解说可是很熟练啊。” 小强黑脸上显出一分不好意思∶“我带三个姑娘来过。” “哈哈”,岳封露出男人都懂的微笑∶“这地方好,小姑娘看了又害怕又喜欢? 一定收获不小吧。” 小强显出难得的扭捏∶“也不多了,不过就拉拉手,抱一抱啦”赶紧解释∶ “我很正经的,可没做坏事。” 岳封对他摇摇头,神秘地一笑∶“其实,说不定小姑娘希望你做点坏事哩,你 让她们失望了喔。” 小强呆在那里,岳封前行,即便没有火把,神念探路,问题也不大。 半晌,小强恨恨拍自己一巴掌,大叫起来∶“你说的是什麽意思?”急急追去。 七弯八绕之下,终於到了小强的藏宝之地,那是一块比较干燥的大厅,小强点 燃其中的几枝火把,顿时他的藏宝显示在两人面前。真是丰富啊,谁都想不到,水 底还有这许多玩艺,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几乎都凑全了,只是大多锈迹斑斑,年 头只怕不比钓叟小了。 再来就是各色箱子里的各种杂物,大约是沈船上的东西吧,没什麽值钱的,据 小强说,值钱的大多换成酒了。可以想象,如果有好首饰之类,大约也逃不过小强 带来过的三个小姑娘的火眼金睛。再来就是石头了,江底长年冲刷下,大大小小的 奇石也不在少数,如果岳封有闲,其中有些稍加雕刻就是不错的摆设。 看来小强也是疏懒之人,东西不少,就是乱七八糟,显出主人随手把玩之後就 没兴趣收拾了。 不待小强开言,岳封走到一处,一堆乱绳之下,那里有他极其熟悉的气息。感 应到他的到来,绳下发出叮一声脆响,神念中一股强大已极的凶悍气息充斥了整个 空间,大厅内立时如同冰窖般寒意逼人。 小强也感觉到了,全神戒备,走到他的身边∶“是这把剑吗,它身上似乎封印 著极其强烈的凶意。自从拣到它,我就不想碰它,扔在这里。爷爷说,这一定是一 把凶器,不知饮过多少人的血。” 岳封沈默半晌,轻声说∶“他的主人就是因洛up此才扔掉了它。” 郑重地说∶“小强,你能帮我件事吗?” 看岳封那凝重的模样,小强知道此事必定不小,精神一振说∶“尽管道来,我 小强绝不退缩。” 岳封笑笑,只是笑容中都透著紧张之意∶“找一个更深的大厅,施展你最强的 禁制。我要在那里试试能不能解开剑上封印。”想一想说∶“然後回到你爷爷那里 去,隔一段时间,不,明天这个时候,你才能再来这里看我,可以吗?” 小强不明白,但看岳封面色,很干脆地点点头。岳封长长出一口气,伸出手去, 从绳下抽出了那只黑皮剑鞘的剑,几十年了,岳封没有想到拿起它的还是自己。这 许久的光阴过去,流水冲得皮鞘变了颜色,数处破裂,露出里面的铁皮,锈迹斑斑。 小强很懂事,布好禁制就离开了,禁制外插下火把。昏黄的光亮中,岳封盘膝 坐地,轻轻抚摸著剑鞘,那里面就封印著他前世可以说最亲近的物品,不,不能说 物品,而应该是最亲近的伴侣。 还是魔师少年的时候,魔教抓来了当时的铸剑大师,收罗好铁,让他打造名剑。 大师是一个糟老头,一天到晚沈迷醉乡,只是站在打铁炉前的时候,精神炯炯,就 如同强大的巨人,赫赫生威。他对魔教并无恨意,至少魔教提供了天下各类美酒给 他,因此尽力打造了数十把剑。最好的剑当然是魔教教主的佩剑“越钩”,其他各 类都按地位分配了。 本来当时岳封没有资格获得大师的剑,不过他对好剑的向往让他只要有机会就 溜去大师处,看著熊熊烈火中,黑黝黝的生铁如何一步步在大师手下变成寒光闪烁 的剑,帮他拉风箱,陪他喝酒,当大师醉得太厉害,不能起身的时候,替他打上几 锤。 大师病了,病得很重,魔教派了几个美女来侍侯他,却都被赶走了,身边只留 岳封,病得迷迷糊糊地时候还让岳封向他嘴里倒酒。 有一天,岳封小心翼翼地请教他,如何打出一把好剑,虽然他把大师铸剑的全 过程都看在眼里,可自己私下照做只能打出一堆废铁。大师笑了,笑得很张狂,说, 你以为铸剑就是拿起锤头在火上敲吗?以你的资质,只配打锄头。 岳封很生气,为什麽我就不能打出好剑呢?拿起酒壶使劲灌他,即便是老酒鬼, 最後也被灌得受不了了。事後感叹地对岳封说,常常自以为作为酒鬼最好的归宿是 醉死在酒缸里,没想到被岳封连灌十壶後还是吃不消,人啊,真是奇怪的动物。 大师答应,指导他打一把真正自己的剑,以往铸剑留下来各种好铁的边角废料 不少,就用它们吧。於是整整七天,岳封就在大师的指点下一点点铸剑,生铁炼精, 精钢融合,化钢铸剑,打铸成形。说起来,岳封并没有学到如何真正铸出好剑,後 来他自己尝试也从来没有铸成一把可以一提的剑,倒是一气之下将剑改成了锄头, 送给农人还真用了很多很多年。 当时,他只是按大师的吩咐,什麽也不用想,就象练功一样全神集中在手头的 工作上。大师说,就象爱惜自己的女人一样爱护自己对待的每一块铁,当岳封象白 痴一样看著他的时候,叹口气说,你在魔教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什麽是对女人真正 的爱惜,算了。又喝下一壶酒後,说,那就象爱惜自己眼珠子一样爱护吧。因此, 岳封不知道那次铸剑足足花了七天,全部心神都在铁、钢和火上面。 大师一直很虚弱,只是在旁边训斥著他,他一丝不苟地按照大师的话进行每一 项工作,以至於後来都忘记具体干了些什麽。印象最深的就是,烟火缭绕中,当他 割开手臂将血撒遍热到白炽的剑的全身,焦糊的气息充斥鼻端的时候,大师狂笑∶ “想不到,边角废料加上锄头铁匠,在我指点下还能打造出如此之剑,我真是天才, 天才。”狂歌如哭,满山俱哀。 随後,大师醉倒三日,辗转床榻半月,撒手归天。而岳封则有了自己的剑,过 了好一段,岳封才给剑取名,名号“血杀”。当时正是心高的少年,对於自己的剑 取名都觉得越有劲越好,有位师弟给剑取名叫“白骨骷髅灭地杀天铁血销魂”,用 篆体写满了剑的一面,别说,效果还真挺好,尤其是他在每个字上加上不同的暗黑 道法之後。 对於炼剑的修真来说,剑是最亲密的夥伴,每日心火煅烧,时刻不离,功到深 处,剑与元神合一,成洛u 灾v 後天艰辛修来的身体一部分。剑亡虽不能说人亡, 但绝对是对人元神和修为的巨大打击。大胡子高峰被岳封收了飞剑之後,苦练二十 多年,功力虽增,但元神和剑心的缺口是他无论如何修炼都难以弥补过来的,留下 了脚底那致命的神识缺憾,如果没有神念的进一步顿悟超脱,那一问题就永远存在。 血杀随著未来的魔师成长,朝夕相伴过了大半辈子,有时觉得,血杀就是另一 个自己,自己和自己怎麽分开呢?直到有一天,他站在了师尊也没有达到的境界之 上,天魔七变之後,茫然四顾,无途可循,七情之修炼已达颠峰,自己应该怎麽办 呢?暴戾凶猛的天魔真力在他体内汹涌澎湃,时刻要裂体爆发,反噬其身,让他走 上天魔大道上许多人蹈过的覆辙。 在苦苦思索之中,他最後想到摆脱困境的唯一方式就是弃舍,只有弃舍自己拥 有的一切,才能超越人生七情,才能让他明了更高的天道。延津渡口,他想到了首 先要弃舍的东西,那就是自己视为性命的血杀。 现在,经过了一个轮回,血杀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隔著封印,他可以感觉到, 血杀在凶猛地悲鸣,困於笼中的猛龙似乎感觉到什麽,在封印中狂野地挣扎起来。 数十年静沈江底没有消弱它的锐气,反而自然吸收了天地灵气後,它的凶历和暴戾 更加狂暴起来。 这正是岳封所担心的,当初血杀就可以说是处於暴戾颠峰的魔师的另一个自我, 它本身就具备了那种狂野的霸气。它的离开让魔师心神重创後突破了天魔七变,外 放转向内敛,最後进一步修成转化形质的天魔九变。 现在,可以说岳封面对的是遥远的那个自我的影子,它顽固地保守著天魔七变 的全部凶历之气,由於天地灵气的浇灌而更加强大,如果岳封不来寻回,也许再过 几十年,上百年,它的力量足以突破封印之後,会成为为祸一方的剑魂。 如果岳封仍然是原来的魔师,或者自爆之前的重生之体,强大的元神控制血杀, 将它身上的剑气转化为无形无迹的九变之力易如反掌。但是现在第一元神瘫痪,第 二元神初成,没有和天魔精核融合,要让血杀认这个认不出来的主人可不是一件容 易的事。这是一场战争,自己和以往自己的战争。 如果让岳封自己选择,即便要回血杀也不应该是这个时候,现在的他没有把握 能打赢这一仗。但他没有漫长的时间可供等待,面前的重关需要血杀的功力。他要 决定,是不是要赌一赌,看看弱小的元神能不能驾驭这头凶猛的野兽,一头认不出 主人的野兽。 答案很明确,如果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麽东西值得珍惜,那他就得拿起这把 剑,护佑自己心爱的一切,他最後抚摸了一遍剑鞘,右手沈稳地握向剑柄,轻轻而 坚定地说∶“我曾是你的老主人,现在我要成为你的新主人,回来吧,血杀。”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