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不老和尚 西山,亦称西洞庭山。相传吴王夫差兵败吴都,昼夜奔走逃到西山,觉得饥饿 便采了田中的生稻米吃,吃着吃着忽地想道:“这不是术士公孙圣说的‘不得火食, 伧徨奔走’吗?” 便高呼三声:“公孙圣。”山中竟有三声回音,他不禁大惊。不一会儿,果然 应验了公孙圣的话,被越兵追来捉住。 西山山形在《吴地史记》中记得分明:不论从何面看它,形势如飞动一般。可 见其山势的起伏、跃动之态。西山最高处叫。箭渎,箭渎峰旁有五尺多长的巨人足 迹。山腰有白龙寺,寺前有龙母冢和龙湫。《吴地民俗见闻录》中叙道,东晋隆安 时,西山下有姓缪的人家,家中女儿约十五、六岁。一天外出,忽然风雨暴至,天 地昏黑,缪女便避在龙湫旁。一会儿来了个穿白衣的老人,问她:“你姓什么?住 在哪里?”缪女答道:“姓缪,住在西山下。” 老人道:“天色如此昏暗没有去处,不如就在这里稍歇一歇怎样?”缪女也不 知为何,竟糊里糊涂点头答应了。第二天一早,缪女回家就有了身孕,她的父母便 把她逐了出去。她只能四乡乞讨度日。第二年三月十九日,偶然走到现在的龙冢上, 产下一块肉块。她无意中把它抛进了龙湫中,肉块忽地破了,冲出一条龙来。此龙 全身银鳞,神威无比。在它母亲面前连连点头,好象要对她说什么似的。缪女竟惊 吓而死。那夜风雨雷电,飞沙折木,伸手不见五指,乡邻都看见白龙一条升空而去。 众人便把缪女安葬了。隔了三天,白龙又来母亲坟前盘旋飞腾,以示纪念。如此常 来常往,众人便在西山上盖了一座白龙寺,塑了缪女像和白龙金身。以后若逢多雨 或少雨年头,只要来白龙寺祈求,必定应验。白龙显身时,龙身横亘在数峰之间, 日光照耀鳞甲如银盔一样。后垂下头来,在庙前龙湫里饮水。此后便有一条玉色小 蛇蜿蜒在缪女的塑像上,或神龛帐幕间。所以,白龙寺在吴地十分有名。 不老和尚的老庙便是西山白龙寺。 一踏进白龙寺,没有笑弥招引四方客,反倒是一扇白木壁,壁上写着对不成对 的两句儿。 上句是:无事小神仙,世人谁会?看甚来由自萦系?人生须是,做些闲中活计, 百年能几许?无多子。 下句是:近日谢天,与片闲田地,做个茅堂待打睡;酒儿熟也,赢取山中一醉, 人间如意事,只此是! 居然也有横批是:不老不老,四字。 哈,佛门之中不讲因果普渡,却说起世外桃源来了。莫非不老和尚凡心不死。 白龙殿中,明烛辉煌,两个蒲团坐着一僧一凡,一老一少。中间居然是一局黑 白对弈。 僧者正是西洞庭山白龙寺不老和尚,少者便是乾坤袖叶寒士。叶寒士在妙圣庵 中被疯尼无意间放出囚室,又误入奇阵,来到囚禁少林、武当二掌门的地方。刚想 返身回避,忽听一声冷笑,五缕指风已经袭到。叶寒士虽不能运气凝功,但步伐仍 在,本能地展开飘絮步,一掠闪过。暗袭之人“哎”了一声,忍不住问:“你是何 人?” 叶寒士朗声道:“在下乾坤袖……” 话音没落,腰肋一麻,人已摔到在地。接下来叶寒士便人事不知。等他醒来时 已到了白龙寺,并且面前放了一张棋盘,一副棋子。叶寒士师主天目隐仙之门,说 到隐仙大凡是不问世事,闲来养些闲花草,或对弈或弹琴,面对大自然歌风舞月而 已。天目隐仙最精的本领除了武功外,便是黑白子了。叶寒士自幼耳闻目睹,岂能 不精于此道。他一见亮晶晶的棋子眼睛也亮了,随手拈起一子,啪地落在中间星位 上,成三连星之势。 不老和尚也应以三连星。尽管落了俗套,但却令人深思。 战局很快展开,龙争虎斗地结束了序盘,进入中盘。叶寒士决定采用大模样作 战。大模样作战不是叶寒士的擅长,他有个特点,就是只要牙关一松,手一发软, 棋的出入就特别大。 大模样作战双方都看不清胜负,必须不怕冒风险。面对不老和尚这般高手强敌, 叶寒士觉得将棋局放得越开越好,引诱对方犯错误。他在六路压出一道原墙,主动 放弃了三路上自己的两颗子,然后又不去抢占全局十分清楚明了的制高点,反倒去 守空,走了一手不即不离的怪模怪样的子。 不老和尚嘴角落出了笑容,很快抢占了制高点。 不料,叶寒士反而挥兵入侵,在不老和尚的根本之地中活出一路棋来。这一下, 叶寒士那手怪棋居然变成了好棋,它不但守住自己的空,而且防止对方对自己入侵 之棋的攻击。 不老和尚皱起了眉头,沉入了深思之中。他细察许久,才知道自己中了叶寒士 “善败者不乱”的诡计。“善败”这个头衔,人们往往不爱受领。其实,这是个好 词,善于在劣势下作战而不慌张,这不是很有大将风度么?能够经受得住失败而不 浮躁,不是很有素养么?顺风仗是好打的,逆风仗就难了。打仗是不可能不吃败仗 的,在败势下冷静沉着,就有可能反败为胜。这不同于视死如归,也不同于对于失 败的满不在乎。相反,它是利用失败或者说是利用一种失败的假象。叶寒士这手怪 棋正是失败假象的陷井,不老和尚掉下去了。 “你是乾坤袖,是隐仙伊布衣的弟子。”不老和尚终于叹口气说。 “莫非棋中方丈看出了什么?” “一种超然的气质,一种世外随和的姿态正是隐仙伊布衣的风格。” “方丈以为棋如此,处世是否也该如此?” “叶施主是指善败者不乱。” “方丈半年之前向神雕殿告密,出卖了老友,使在下恩师和四川唐门唐白雪掌 门人同入魔爪,至今不知死活。今日又把在下擒来,心中定然想着斩草除根这四字。 不过,方丈也许从棋局中看到了在下的态度。当优势在方丈手中时,对在下来说就 必须‘善败’!所以在下胜了。当然,人与棋不同,在下现在落在方丈手中,既使 ‘善败’,也无法取胜吧?” “叶施主的嘴和棋一般利害,不过老衲一番苦心终有明了之日,此刻也不宜和 施主多言。 老衲将你带至西山白龙寺,并非想杀你。要杀你又何必费这番手脚呢?“ “那么,方丈准备如何处置在下?” “想放了你。” “放我?方丈不怕纵虎归山?” “老实说,就算老衲不放施主,施主也非走不可。所以老衲又为何不放了施主 呢?” “以方丈之言,若是在下强走,方丈也不会阻拦罗?” “正是。” “那好吧,在下向方丈告辞了。”叶寒士一躬到底。 “施主好走。”不老和尚高诵佛号。 乾坤袖叶寒士走了几步,越想越不明白。他旋转身来问:“方丈,你究竟是真 放,还是假放?凭方丈这般地位、高龄,恐怕不会食言自肥吧?” 不老和尚反问:“叶施主不想走?” “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在下不想走。”口气十分斩钉截铁。 不老和尚突然反身朝窗外道:“三位可曾听见了,这位叶施主不想走,你们又 叫老衲如何办?” 好狡猾的不老和尚一瓢,原来他早听出了后窗细细的呼吸声。一听他就知道是 三人,并且是一男二女。功力均在仲伯间,和自己不相上下。要是这三人联手对付 自己,那么,死无疑是属于自己的了。而且这三人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叶寒士。 想活命就必须放了叶寒士,所以他出于无奈地做了。不料,叶寒士偏偏不买他这笔 帐,他只能实话实说了。 只听窗外一片畅笑,笑声中三条人影!不,是四条人影飘进了白龙殿。不老和 尚一呆,原来有四个人!那么,这一个自己听不出来的人必定功力胜过自己了。所 以,他两眼直直地盯着面前四人,观察谁是那位武功修至龟息大法的人。 乾坤袖叶寒士首先惊呼起来:“灭雕神女!” 来者三人稍后,一个突前。突前之人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得象落满三九寒天的 浓霜。不过,对于这张脸,叶寒士是太熟悉、影响太深了。宝带桥下芦塘内的一战, 不知为什么自己心中会滋生出从没有过的情愫,对于一个中年妇人的情愫。按常理 这太说不过去了。可是只要一看到或者想到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两道充满温情和祥 和的目光,他心中就禁不住怦然了。 追赶苗女金环,以后所遇到的一切遭遇,若说是自愿,毋说有很大成份是为了 灭雕神女。因为是灭雕神女要他去追金环,了解神雕殿的内情的。今日猛然见到灭 雕神女,岂能不忘乎所以地惊叫起来。 他冲动地奔前几步…… “叶少侠好。” 温和、平静的一声问候,无疑是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使叶寒士立即清醒了自己 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他尴尬地说:“神女好。神女此来是……” 戴着面具的燕无双见叶寒士一切平安,自然也放下心来,说:“我在妙圣庵中 听人说少侠被人劫至西洞庭山,所以才匆匆赶来。不想少侠一切无恙,真是虚惊一 场。” 还真有点受宠若惊。想想她是为了自己匆匆赶了百把里地,敢冒死生之险,就 凭这,叶寒士若能为她死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一股豪气顿时使乾坤袖神彩飞扬,精 神抖擞起来。他说:“在下确实是被强邀来此的,只是尚受礼遇,至今不知要在下 来此的原因是什么。虽然有些人论辈份还算是在下的长辈,但在下早不将这类卖友 求荣之徒视为父执长辈了。神女既然有事找在下,这就随神女同去。”说着就朝燕 无双走去。 不老和尚脸色青白了好一阵,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 以为白龙寺如此方便来去么?” 燕无双身后的兰香妹踏前一步道:“你就是白龙寺住持不老和尚一瓢?” “老衲正是。” “不老和尚是指你的长相还是武功呢?” “二者兼而有之。” “和尚今年几岁了?” “六十有二。” “看上去至多五十出头,大约看轻十岁年纪。看轻十岁也能称不老?那你和尚 看看我有几岁了?” 不老和尚两目一睁,精光暴射,一视又敛说:“女施主芳龄不会超过三十五吧?” “咯咯咯……”兰香妹好一阵畅笑,说:“和尚老弟,我可以做你的姐姐是一 点不差的。 自己尚不敢称不老,你反倒自谓不老来了?“ “女施主何必狂言。” “和尚不相信?” “老衲不信。” “和尚可认识我身旁的两位。”当然是指松怪松针伯、竹怪竹节婆罗。 不老和尚神目又开,细细盯着对面红光满脸的松怪和骨瘦如柴的竹怪看了半天, 脸色一变,疑道:“两位莫非是三圣之二,松针与竹节么?” “三怪”改成“三圣”,是不老和尚的世故之作。 松针伯当即含笑点头道:“正是我俩。” 不老向尚眼光一移,对兰香妹横竖看了半天才说:“莫非女施主便是……” “我就是兰香妹!今年六十八岁了,做你和尚姐姐怎么样?可以吧!” 看上去至多三十出头的绝色少妇,居然是位六十有八的老太太,真让人无法理 解天工造人的奇妙。更使不老惊奇的是,这三位怪客已有三十多年不曾闻听大名了, 想不到如今又出现在乱世武林,看样子还是站在自己对立阵营的敌人。想到这里, 不老和尚一阵心烦,不由长叹一声。 兰香妹可不愿白白放过不老和尚,她又笑着说:“和尚叹什么气,不是听说你 和尚投靠了新主人,仗着神雕殿的威风,到处作威作福,好不舒服开心,又叹哪般 的气呀!” “你……”不老和尚气得两眼翻白。 一旁燕无双插嘴道:“兰姐,别去说人家了。也许一瓢大师也有说不得的苦衷 给人拿住了呢?” “苦衷?有什么苦衷。象铁骨冰心冷半目、天机岛主冰良臣、万窍楼主、兰霜 夫人等人均有子女被神雕殿抓为人质,*他们助恶。你和尚一没老婆,二没子女, 还有什么短处把柄会落在人手里呢?” 这番话说得不老和尚胡须根根竖起,目光似电,大吼道:“白龙寺不是你等胡 说八道之处,今夜既来,想走就没这般容易了!” “哦,和尚发火了!来,拿出点本事来,看看能不能做个发号施令人。” 兰香妹口不饶人,并且也跨进了几步,往一瓢面前一站!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态, 楚楚动的美容,阵阵飘来的兰香都使不老和尚大受刺激。尽管这里刺激的作用不同, 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不老和尚发火了。他冷哼一声,双掌一翻,白蒙蒙两片雾影 已朝兰香妹涌到。 “兰姐小心,这是佛门菩萨掌!”燕无双提醒兰香妹。 兰香妹岂有不识菩萨掌之理!三十年前就南斗少林北击武当,什么样的武功都 见识过,这佛门菩萨掌自然也领教过。菩萨掌发出,无声无息,仅有一篷白色雾气, 但白色雾气中有极其厉害的先天寒气,能在一刹间将人心脉冻僵。兰香妹见一瓢一 出手就是歹毒掌法,心中自然大怒,双目中闪射森厉光芒,右手五指相续疾弹,左 手又朝天戳出一指。五缕尖啸直射的指风透入白雾之中,而兰香妹朝天戳出的一指, 居然在凌空一分为四,四片兰草叶朝不老和尚顶门、天谷等四穴飞去。这一手正是 兰怪兰香妹的绝招“飞指戳天漏。” 前有指风,上有落叶,不老和尚不慌不忙,全身灰色僧袍突然象打足气似地涨 了起来。 后袍襟似有人掀动一般,朝上翻起,一壁屏风般挡住上落的兰叶。他双掌原式 不变,仍然飞扑兰香妹,似乎象一条拼命的猛虎,拼着自身受指力、兰叶的伤害, 也要用菩萨掌将面前的女人冻成冰棍! 兰香妹没想到不老和尚会有此拼命下招,一时慌乱,急忙中玉掌斜拍,欲阻敌 势。可是菩萨掌乃是寒气所凝的白雾,遇力一散又聚,象幽灵一样飘荡着罩向兰香 妹。若是一被白雾沾体,寒毒攻心,其结果是十分明确的。这下兰香妹真急了,她 身形疾退,欲躲避这一掌。 可惜,她的轻功不在不老和尚之上!那团白雾尤如影附身般越压越近。兰香妹 退无可退,也不想退了。她狂叫一声,再次蓦地双掌,这已是毕生修为了。 但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碎石激飞如雨,劲风滚旋,呼吸几欲为之窒息,声 势之猛烈骇人之极。不老和尚一甲子功力不说惊世骇俗,也是当今武林一流声威的 高手,他含愤挟怒而出的双掌其威力可想而知了。一时之间,白龙殿似浸于急风怒 涛之中,连殿顶也在哗哗摇晃。白龙塑像“轰”地倒下,泥块飞成万枚星矢。 惊涛骇浪终于平息,斗场情景也能看得分明。只见兰香妹好端端地站在燕无双 的身后。 燕无双目光奕奕在盯着面前的不老和尚。 蹬!蹬!他连退两大步,身形前后晃动着,似乎竭力想忍住,但是未能稳住桩 步,腿一抖,人已一跤跌坐在石砖地上,脸色铁青!发紫!口角血迹殷然,胸襟僧 袍破裂,人已不能开口说话了。不老和尚落到这等下场,他是没有估计到的。他总 认为自己全力一击,必定能击败小视自己的兰怪。谁想在万急关头,一个中年陌生 女人闪身拦在兰香妹的面前,只拂出双袖,他就感到两座大山临头压下。一瞬间, 他已催动了所有的残力真气,朝大山击去,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后果。 咳!又一阵烈咳!不老和尚吐出了几口血块,这才松了口气,对燕无双说: “尊驾一袖之赏,老衲铭记在心!不知尊驾可愿赐告尊姓大名?” 燕无双淡淡说:“出家人慈悲为怀,象你刚才的行为使人很难看到佛的形象! 兰姐只在语言之中冲撞了你几句,而你却帮着神雕殿做了多少缺德之事!可对于前 者你就满怀悲愤,誓想拼命,对后者却无动于衷。这般做法早已不是个不惹红尘、 跳出七界的出家人了,而象个典型的强盗、典型的武林下三滥人物。再说,技不如 人便扬言铭记一袖之仇,再打听别人的姓名,无非不就是为报复罢了。这般行为, 你自己是否感到有点亏了你的法名,‘一瓢’,只取一瓢耳,不论沧海河流。依我 看你就改个名字,叫作‘鸡肠’罢了。” 一席话,说得不老和尚一瓢脸红耳赤,却又发作不得。他自知对方说的不无道 理,自从自己遵诺参加神雕殿已来,心中常存杀意,恨不得早一天结束神雕事业, 自己可再回到从前清贫静心的日子中去。可是神雕事业前景已显出黯淡来了,难道 自己真该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句誓言与神雕殿同归于尽吗?他脸色一阵阴一阵睛 地变化着,低头不语。 燕无双问叶寒士,道:“叶少侠,你在此还有事吗?” 叶寒士摇摇头,说:“没有。” “那我们一同走吧,也好让人家调息养伤。” “好,我们走。” 燕无双、叶寒士等人正准备走,一瓢说道:“老衲还有一言想说,不知诸位可 想听否?” “说吧。” “第一,七日之后,神雕殿将在姑苏城内玄妙观三清大殿中向全武林宣布一些 鲜为人知的秘密,当然事及各派武林掌门人、门主等人的名誉。虽然此会一定热闹 非凡,但老衲还是想劝各位不必赶去参加。第二,叶寒士少侠的恩师天目隐仙伊布 衣和四川唐门掌门人唐白雪至今安然无恙,他们没发生什么事。不是由于地位、名 声、武功的原因,而是因为这对昔日情侣在生死关头表现出一种高尚的行为,所以 为殿主恩赦了。至今,俩人被困在太湖帝释岛上,此岛已布成一座奇阵,不能出不 能进。解阵之法,天下只有天斩谱著作人武君子柳德会,可惜此人早已死了。老衲 把叶寒士施主带至白龙寺,本意也只为说明这两点。现在话已说完,诸位可以去了。” 燕无双等人彼此互视一眼,只说声:“谢了。”便各自腾身而起,瞬间消失在 黑暗之中。 燕无双等人刚走不久,不老和尚正待运功疗伤,忽然一阵香风吹过,白龙殿中 已多出一个人来。不老和尚一见此人便面如土色,浑身颤抖不已。 来者是个女人,云发高挽,娇靥上蒙着一块白纱,令人难窥花容月貌。但是就 凭这曲线玲珑的身材,以及浑身漾溢的成熟的女性魅力,是可以使一切见到她的男 子销魂倾魄。她“噗嗤”一笑,娇声道:“一瓢,你吓什么,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不老和尚心在往下沉。就为了这一笑,他才深深堕入红粉陷井而不能自拔。他 的眼前开始迷惘起来,一丝丝的雨斜飘着…… 恍惚中,他看见寺前台阶上躺着一个人。是的,就是躺着一个人,就为这个人 他不老和尚开始了另一种生活。 也是个雨天,不老和尚外出回来。偌大的白龙寺中除了他之外,就两个又聋又 哑的小沙弥,平日照看着上香添油的佛事,山门也不出一步。所以里里外外的生活 琐事都必须不老自己料理。他刚从对湖镇上购了些生活用品返回,半道天下起两来, 淅浙沥沥下个不停。他施展轻功匆忙飞驰,刚到寺门前就见一个女人卧伏在石阶上。 不老和尚皱眉蹲身,一摸脉搏,发现此女还病得不轻,脉象一片散乱。他把女人抱 起,进了白龙寺,很自然地把病女安置在自己的卧室中,这才配上几味自采的清心 败火草药,叫小沙弥拿去煎熬,自己拿了几件干净衣服准备给那女人换上。谁知喊 了半天,这病女就是不曾醒来。寺中除了白龙母亲神像是女性,哪里去找可代为女 子脱衣换衫之人呢?不老和尚左思右想,为了救人一命,再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之训, 当下毅然以佛门大庄重法来试试人世间的男女之情。他关上房门,倒了一盆热水, 为防那女子突然醒来难堪,便出指点了她的昏穴。然后才慢慢将此女一身湿透的衣 衫一件件脱下。 当整个人白羊似地横卧在不老和尚面前时,不老和尚吓得闭紧了眼睛,口中连 连念着“阿弥陀佛。”可是闭上了眼睛,仍然能看到。哦!是曾看到的并且不断呈 现在眼前的景象。 整个娇躯不见寸缕,雪白细腻的胴体一览无遗,全身没一处不妙,没一处不好, 象一尊没有半点瑕疵的白玉塑像。就是铁石人看了也会溶化成绕指柔钢。他开始颤 栗,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栗,他已经不能不大声念着“阿弥陀佛”了。这样也许能使 他平静。 过了多少时间,他记不清了,终于感到自己好象度过了劫难广般,终于有胆睁 开了眼睛。 天不知何时暗淡下来,月儿也爬上了树梢,他再一次面对着病女美妙的身子。 她被古怪的月亮蓝光勾勒出来的轮廓尤如一幅宁静的画。一束光亮照着她的侧面, 显突出她长颈项,高胸脯,浑圆的大腿和说不尽风韵的臀部以及那不可思议的长腿。 好不容易平息的心情,象是点燃的干柴,一下子又隆隆燃烧起来,并且越烧越旺。 不老和尚四顾了一下,象是做贼一般发现没有动静(那个吩咐去煎药的小沙弥 也象故意不来似的),他终于朝玉一般的裸体伸出了手……手指触到冰凉的肌肤, 他似乎立即感到洪水的闸门一下子打开了!此刻的不老和尚再也憋不住,不是一根 手指,而是整个人合在那冰凉的身躯上,似乎只有这样自己浑身的燥热才能平息、 解脱。他象个不懂事的孩子一亲,在母亲身上瞎忙乎着。的确,对于一瓢来说,女 人是仅有的第一次,他不可能知道该怎么去做。 这时,那女人醒了过来(一瓢忘了自己曾点了女人昏穴,按道理是不可能醒过 来的)。 她身子不动,手却慢慢伸进了一瓢宽大的僧袍下襟,并且掌握了一瓢最最软弱 的地方,这之后就像泻洪后的干涸河床,什么也坦露无遗。一瓢终于平静地躺在那 散发着体香的女人身边,双目紧盯着天棚上的污迹,一动不动。 第二天一早,不老和尚交给了那女人一块竹片,竹片上写着一个“佛”字。并 且十分慎重地说:“贫僧一生就做了这一件不知是对还是错的事。这块佛字竹交给 女施主,贫僧愿为此事立个誓约,今后不论女施主要贫僧做什么,贫僧一定会做的。 以佛字的竹为令,见竹如见人,女施主请收好了。” 那女人笑着说:“何必呢,和尚也是人,是人总有欲望。蒙君一夜温情,民女 已感十分宠幸了,何必再作誓约。其实真有一天,民女想叫一瓢师父做某件事,一 瓢师父又不愿做,还不是可以毁了佛字竹、不遵誓约么?” “佛祖在天,贫僧当遵誓一生。凡是女施主令贫僧做的事,不论是对是错,贫 僧必做无疑,哪怕杀人放火也是一样。” “一瓢,你说的当真?” “一瓢此心可对苍天。” “那好,这佛字竹我收了,再见!” 一夜春风的女子走了,一瓢的心也走了。不知为什么,他心中整个装满了那女 人的一嗔一笑,一举一动,日日夜夜受着情欲的煎熬。没有多久,佛字竹和一封信 函一起交到一瓢手中。是那女人的命令,要不老和尚跟随送信人一起参加神雕殿, 诱捕天目隐仙。一瓢大吃一惊。天目隐仙伊布衣是自己的旧友,前不久还带信来说 要到江南一会。神雕殿最近他也听说过,是个无法无天的邪恶组织,可是…… 就为了一个女人,不老和尚一件件遵嘱去做了。现在这个女人就站在对面,并 且妩媚地笑着,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他颤抖得越加厉害。那最软弱的东西突然坚 强起来,象猫一样闻到了腥味。 女人越走越近,还在笑着说:“一瓢,你为什么走了九十九步,不走满一百步 了呢?仅仅一步之差岂不可惜。” “女……施主之意是……”一瓢脸都憋红了。 “不用多说了!来,我送你去一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没有烦恼、没有生死的平静世界。” “有这般地方吗?”象受到了诱惑。 “有,真有。” “在哪里?” “西方!西方极乐世界!” 话音刚落,那女人屈指一弹,就象一柄突然射出的利剑。指力一下子刺入双目 中充满渴望的一瓢的心房。不老和尚突然浑身一震,双手捂胸,指缝里渗出了殷红 的鲜血。他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对面的女人,说:“为什么?” “我最恨是背叛,特别是男人的背叛!” “哦,老衲是死于背叛……”说完这句话,不老和尚双手撑地,似乎想站起身 来。但五指抓了一阵,人终于倒下了。他临死时的一句话,不知是指背叛了佛门, 还是背叛了那女人,只有天知道了。 那美貌女人目中流露出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呆呆地望了一瓢的死尸许久。一皱 眉,转身走了出去。她不知道一瓢临死前在地砖上,用沾血的手指写下了三个模糊 的字:“柳媚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