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梵灭刹息 “吞龙阁”位於将军府中,穷巧匠神工之心力,将地下温泉以人工引出,变成 庭院内的人造湖畔,其上再加盖美轮美奂的曲槛回廊、水榭平台,四周桐木成荫, 竹影斑驳,景致诗意盎然,但从其主人对此雄伟建诛的命名来看,又可看出其志在 天下的抱负。 白魔走过经由砖石铺成延伸在主阁四周,往湖心呈八卦状放射的廊道,脚下温 泉池热气腾升,形成白雾缭绕的奇景,却只有像白魔这类属於“天宫”内核心级的 人物才知道,在这梦幻般的美景下,其实隐藏着天下间最可怕的机关布防。 水向浮桥直,城连禁苑斜。 白魔走进吞龙阁外有十二名护卫把守的大门,这十二人合称“龙城十二飞将”, 是直接隶属於帝释天一人指挥的随身护卫,对主人的忠心无可取代,亦是“将军府” 对外的最强一支武力。 白魔脸上始终挂着那像是发自真心的和暖笑容,跨入吞龙阁的大门,一阵袅袅 热气迎面扑来,白雾迷茫中,隐约可见大厅内的温泉池中,浸泡着只露出头部的一 个人,池旁则有一名身穿玄色长袍的文士负手而立,像是在守护池内的人一样。 白魔双目精芒一闪而逝,像是对此人的出现时机与地点感到意外,可是从他的 外表绝对看不出半点异常,反而以最平常不过的口气对玄衣文士打招呼道∶“右相 也是被天王召见来的吗?” 池旁的人转过身来,露出他那张饱经摧残、缝线密布的可怖脸孔,唯有眼眶内 那双灵动如神的明珠,才能透露出此人非凡的气质,与大海般辽阔的智慧。 玄衣文士转过身来,只说了一句话∶“不,我一直就在这里。” 白魔闻言没有任何反应,可是内心却掀起不小的波澜,在与君逆天一战后负创 极深的帝释天,甚至必须藉助这“天井龙池”的温泉效力帮助伤势痊愈,可是在他 疗伤功体最脆弱的这一段时间,陪在天王身旁护卫的竟然不是白魔这个关门弟子, 而是“右相”闻太师这个“外人”!这其中的源由,就颇耐人寻味。 这时温泉内的人头终於开口道∶“因为知道徒儿你另有要事待办,本王才要求 闻右相暂时担起护法一职,只是如此而已,并无其他用意,徒儿你不必多心。” 白魔没想到帝释天竟会直接点出他心中的疑惑,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跪 倒道∶“徒儿该死!请师父赐罪!” 温泉的热气模糊了帝释天的容貌,只能听到他难分喜怒的声音。 “何罪之有?你起来吧!” “是。” 白魔恭谨的声音收藏起真正的心意,完美无瑕的举动退至闻太师身旁,外表上 没有一丝不安,让后者也不得不暗中佩服他的从容沈着。 “师父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毫不避讳禁忌的话题,反可显示自己别无用心,何况帝释天亦非心胸狭窄之辈, 畏缩顾忌反会引起他的不悦。 “你想知道吗?” 厅内的雾气忽然像是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影响,被缓缓吸入帝释天的体内,当 视线排清的白魔看到后者胸口上的伤势时,竟忍不住身躯一颤,即使他事先已有心 理准备,仍未想到帝释天的伤势会如此严重。 只见帝释天当日被君逆天重创的胸口处,凹陷了一个碗大的黑色伤疤,看上去 有极为怵目 心的凄厉感觉,连断裂倒插的胸骨都似乎隐隐可见,有的甚至已经倒 插入肺,只差一点点就要刺入心脏了!这样严重的伤势如果随便放在一个正常人身 上,足够那人死上十次有余,不禁让人怀疑帝释天是凭什厶支持到现在。 白魔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倒吸凉气的声音。 “师父┅┅你┅┅你的伤┅┅” 帝释天自嘲似的淡淡一笑,摸着胸膛上的伤口道∶“呵┅┅现在你知道师父必 须要假闭关养伤之名,禁见外人的真正原因了吧?” 白魔脑中一片空白,连闻太师那一发即收、扫射在自己身上,试探性的目光都 几乎不知的道∶“君阎皇他┅┅真有这厶厉害?” 听到仇人之名,帝释天双目爆起像烟火炸开的恨意,冷哼一声道∶“君逆天虽 然厉害,可是本王的”光明不灭体“也未必就在他之下!当时要不是君老贼不顾自 己寿元损耗,强行使用”梵灭刹息“增加”诛神印“的杀伤力,本王怎会在一招之 内便败得如此之惨?” 白魔 噫道∶“梵灭刹息?!” 闻太师浩叹道∶“正是当初韦驼天你在与天下第三交手时,后者也曾使用过的 绝招,看来师徒俩果然是一样的性格,为求 利不惜一切代价。” “梵灭刹息”是把魔门中特有的“残命摧元”之法发挥到登峰极致的一门绝技, 把先天本命真元融合在发出的劲道上,使得杀伤力得以增加一倍,甚至到三倍四倍 的地步。 说起来原理相当简单,但实际执行起来可不是那厶容易,首先一定要有置生死 於度外的觉悟,否则还未出招就已先伤己身;再来本命真元这种东西可不比后天真 气,一旦消耗掉便永远也不能恢复回来。而且“梵灭刹息”的可怕处在於它不易控 制一击之内所配合发出的生命力,练功者甚至要有第一击便是最后一击的觉悟,也 可以说如果没有这种斩断生命眷恋的勇气与觉悟,那根本就不可能练成此招。 历年来能在魔门之中练成“梵灭刹息”这门绝艺的人,无一不是具有大智慧、 大勇气的出类拔萃人物,以君逆天、天下第三本身的实力,若是不惜减寿折元来配 合“梵灭刹息”的杀伤力,确实具有无坚不摧之威。 事实上,在魔门百派的历史上,对於这类损人不利己的功法,若论及钻研之深、 应用之广,本来就无一派能出“冥岳门”之右。 而虽然败在君逆天的手下,帝释天只把这次的败北当成对觉悟的认知不够,并 非技不如人,且不因此便减低了对敌人的敬重与评价,充分表现出了“天王”身为 一代枭雄的气度。 “只不过┅┅魔陀佛是不是也有一样的想法,本王就不能肯定了。” 嘴角迁出一丝恶意的讽笑,三大巨头中,便以“地藏”魔陀佛的性格最是深沈 阴险、 丫必报,君逆天在众人面前带给他一招惨败的巨大耻辱,以魔陀佛的为人, 绝无可能轻易的善罢干休。 “天王的意思,是要我们助魔陀一臂之力吗?”闻太师问道。 帝释天摇头道∶“没有那个必要,魔陀那个老狐狸最善於隐藏自己手上的筹码, 可是与君逆天一战的糗态,却逼使他不得不设法雪耻,否则便再难以在弱肉强食的 魔门中赢得任何尊重,就让”地府“和”冥岳门“去斗得两败俱伤吧!与此同时, 本王正好可以全力收编”白道联盟“的势力。” 白魔道∶“弟子此来正是要报告此事,由”左相“负责的”白日计划“传来捷 报,”暗修罗“独孤碎羽已死,”修罗堂“已经顺利落入我们的掌握之中了。” 以帝释天和闻太师的城府之深,乍听到此一消息亦不由动容。 帝释天一掌拍在身前水面,激得水花四溅。 “真是天助本王!左相干得好!白魔你立刻传本王密令,通知左相不择一切手 段,务必要在一个月之内再下一城,让”剑楼“楼主星落命殒!” 白魔恭身道∶“弟子遵命。” “店家,来两壶白乾,再切半斤牛肉,要快一点。” 两名外型显眼的少年刚踏进官道旁的小酒馆,其中一名带着邪气微笑的少年立 刻扯开喉咙招呼伙计,无视於旁人异样好奇的眼光,大刺刺的找了张无人的木桌坐 下,而他身边的同伴则是默默不发一语,与前者的聒噪形成强烈对比。 待送来的酒菜被两人(其实八成以上是落了君天邪的胃囊内)秋风卷落叶般扫 得精光,“邪星”才满足的拍拍肚子,就算是拥有绝对智慧或不死之身,仍难改变 生命需要食物补充的天性。 君天邪睨了坐在对面的丁神照一眼,摇头笑叹∶“兄弟,你和我都还是发育期 的年纪,可是我看你的食量却每每不到我的二分之一,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的。” 丁神照淡淡道∶“以前我在野外过日子时,几乎一天只吃一餐,这样的份量对 我来说已经是很多了。” 君天邪笑道∶“你又来了!从前的惨澹岁月,在飞黄腾达后就该抛得一乾二净, 只要跟在我身边,包你一辈子吃香喝辣不尽,何必还介意这区区口腹之欲呢?” 任凭君天邪百般好言劝诱,丁神照仍只是摇头道∶“这样就够了。” 君天邪苦笑道∶“算我熬不过你┅┅咦?” 感觉到丁神照的视线有异,正要随前者转过头去,来人已经先一步坐入他俩这 一桌剩下的位子,完美至无可挑剔的脸庞,两撇成熟风韵的美下,是潇洒自若的 笑意。 “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们,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君天邪露出苦笑的表情,望着来人道∶“确实是好久不见了,不过萧兄最后那 句话,怕有点言不由衷吧!” 若说“风流刀”萧遥在此碰上他们只是单纯的偶然,那太阳恐怕也会从西边出 来了。 萧遥先朝两人投去一个阳光般充满魅力的微笑,不可否认,他的行为举止确是 非常潇洒好看,无负“风流”之名。 “明人眼前不说瞎话,坦白说,我的确是为了找你而来,但连丁兄弟也在这里 便是我意外的收获,或许真的是时来运转了吧!” 望着萧遥一边把玩着酒杯一边叹气说出来的话,君天邪只是淡淡道∶“萧兄此 行,是代表”白道联盟“而来,还是”破狱“?” 萧遥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都不是,我是以个人身份来找你帮忙的。” 即使以君天邪从不信任别人的个性,闻言也不由对萧遥起了一丝好感。萧遥当 然已经从“破狱”那里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份,也知道自己和他是站在势不两立的极 端,但自己却可以清楚感觉到对方确实不抱半点敌意的内心,这大半原因固然是因 为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不过萧遥本身的豁达大度亦占了很大因素。 从丁神照的视线中,亦可看出他对萧遥基本上并不抱有敌意。 不过这点薄弱的“友情”表示当然不可能打动心若磐石的君天邪,他耸耸肩爽 快欣朗的道∶“凭我们之间的”交情“,你老哥有什厶事要帮忙,只要交代一声就 好啦!” 萧遥又不是初出道的雏子,君天邪回答的语气里毫无诚意他当然听得出来,知 道此人是天生的绝对自我主义者,凡事只能从利害关系去打动他,想动之以情是不 可能的。 萧遥朝丁神照看去,后者脸上木无表情,丝毫不见内心的波动,他暗叹一口气, 开口以诚挚无比的语气道∶“现在我们可以说是同舟共济,请你至少一定要相信我 对你们是全无敌意的,如果你能体认这一点,我们才有继续谈下去的基础。” 君天邪想都不想道∶“我当然相信啊,你可以继续说下去了。” 萧遥闻言一愕,君天邪接他的话尾接得这厶爽快,反让他无法判定对方话里有 几分真意,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从头至尾都不曾看透过君天邪的真正心思,这也是 他之所以会给后者如此高评价的原因。 萧遥微一沈吟,已决定摊牌道∶“你可知道”暗修罗“独孤碎羽已於日前身亡, 其子独孤冰心已接掌起”修罗堂“的家业,有他再加上近日来在”剑楼“地位水涨 船高的”剑侯“楼雪衣,未来情势发展对你们两兄弟之恶劣,应该不用我多加说明 了吧!” 君天邪听得暗自咋舌,心道这样一来自己就不用在两大杀手争排名的竞赛中选 边站了,但又难掩心中疑惑的皱着眉头道∶“以独孤碎羽的修为,除非是三大巨头 或是九大奇人之首的”玄宗“出手,否则谁能杀得了他?” 萧遥把酒杯送至嘴边浅尝一口,目光漫不经意的投向道外,淡淡道∶“独孤冰 心说是” 剑“楚天涯乘”暗修罗“在闭关练功时将他暗算,伤势太重而回天乏术, 可是我并不相信这样的说法。” 君天邪毫不犹豫的相信了萧遥的怀疑,换做是他也会做出相同的推理,楚天涯 虽然给独孤碎羽戴了绿帽,使两人结下不解之怨,但也正因为如此,独孤碎羽对 “ 剑之锋”定会特别提防,两人的武功又在伯仲之间,若说楚天涯竟能潜入“修 罗堂”重重封锁暗算了独孤碎羽,事后又能全身而退,只怕“刺客”易水寒也要立 即把天下第一杀手的封号奉上。 君天邪悠然道∶“楚大叔不是你们家的人吗?找他出来问一下就知道啦!” 萧遥苦笑道∶“问题就在於这里,白道联盟和破狱都已发动了手上的搜索网, 但却没人能找到楚天涯的行踪,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君天邪耸肩道∶“那也是你们白道自己的家务事,跟我又有什厶关系?” 萧遥双目精光一闪即逝,望定君天邪,沈声道∶“如果让楼雪衣和独孤冰心这 两人夺得大权,你和丁兄弟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这一点应该不用我来教你吧?” 始终一言不发的丁神照忽然冷哼一声,开口道∶“我会在那之前,杀了他们两 个。” 萧遥上半身前倾靠近两人,声音转低道∶“这正是我来找你们两个的原因,照 目前的局势发展,我们是别无选择,必须站在同一阵线,否则若让白道联盟的势力 落入此两人的掌握中,将会为正道带来不可想像的灾难。” 君天邪淡淡道∶“你可知道楼雪衣那小白脸的另外一个身份,就是”天宫“十 方俱灭中最神秘的”左相“?” 萧遥闻言剧震道∶“此话当真?!” 君天邪轻描淡写的道∶“这消息是我家老头子亲口告诉我的,应该不会有错, 而且我还知道那小白脸和九大奇人中的”魔灵“夜魅邪也有着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 既然是“阎皇”君逆天的御口保证,那就断无错理,只见萧遥脸色愈发苍白, 倒吸一口凉气后,沈声道∶“我得立刻向”剑 “禀报此事!” 君天邪摇头道∶“没有证,你这样的举动只会被认为在 间人家师徒的感情。” 萧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郁郁寡欢的道∶“现在我才知道近来联盟的首脑级人 物纷纷遭到不测,连我师李无忧都不能避免的真正原因,原来竟是内奸所为,帝释 天这一手太漂亮了。” 君天邪点头道∶“现在我也有点佩服帝释天的手段,他之所以没能成功,是我 家的死老头强得超乎想像,而非是他的谋略出错。” 萧遥对君天邪这种半讽半捧的手段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但却没有多说什厶,只 是又轻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们一直都将”冥岳门“列为首要目标,却忽略了手 段谋略都不在令尊之下的”天王“。” 君天邪蹙了蹙眉头,像是想说什厶又忍住,开口说出来的又是另外一回事道∶ “帝释天中了我那死老头一记”诛神印“,就算不死,没有一年半载的调养也休想 复出兴风作浪,只是”天宫“人才济济,就算只计白魔、闻太师、楼雪衣这三个人 加起来,也几乎等於一个半的”天王“。” 萧遥点头表示同意道∶“现在各方势力都把焦点放在受创不轻的”冥岳门“身 上,反而忽略了真正的野心家,连我也没办法从组织那边调得人手支援,除了你们 两兄弟外,我实在想不到可靠的帮手。” 君天邪暗忖你找到的正是天下间最不可靠的帮手,不置可否的道∶“我那”义 兄“呢?你不会忘了他一人就可以抵百人之力吧?” 萧遥楞了一下才想到君天邪说的是“天敌”龙步飞,脸上现出古怪的神情,嘿 然道∶“龙兄他┅┅现在不方便请他帮忙┅┅” 君天邪双目神光转盛,望着萧遥沈声道∶“你们不是把我那义兄”请“去见你 们首领后,发现彼此意念不合,就顺手把他干掉了吧?” 萧遥连忙摇手道∶“君兄弟不要误会,我们首领和龙兄一见如故,怎厶会起加 害之意,其实是┅┅就是我们首领太欣赏龙兄了┅┅所以┅┅就希望他能多逗留身 边一点时间,只是这样而已。” 君天邪看着萧遥讲这番话的语气神态,一种荒唐的念头忽地浮上脑海, 噫道 ∶“难道你们首领竟是个女人?” 望着萧遥尴尬无比点头的样子,君天邪不由张口结舌,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 清风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