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雪莲仙子”眼见李长风不顾伤势狂奔而去,身子一颤便要追赶,但随即停住 脚步,对萧云和蝉西一帮人冷冷说道:“你们赶紧走吧!”说完招呼手下众人回转 山庄,刘锦云受了箭伤神志昏乱,被她点了睡穴一齐带走。 萧云上前探视蝉西,见他身上伤口都不致命,只是出血过多精力衰竭,当下放 心下来。蝉西带来的胡衣大汉们对他颇有敌意,他知眼下不是与他相认之时,于是 由得胡族大汉们抬着蝉西和伊娜的尸体下山而去。 转眼间刚才还火把通明的山坡立即静了下来,萧云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看着几 个双方各自留下的人在清理同伴的尸体,插在地上的松油火把噼里啪啦燃烧着,心 下竟觉一阵凄清。 他信步下山,自往沙洲城中而回。到得沙洲城外,已是破晓时分,迎面瞧见两 名少年边走边东张西望,口里大叫着:“长风大哥,长风大哥……”。他心下一动, 上前拦下二人,问道:“你们叫的长风大哥是李长风么?” 其中一名鼻涕也未擦干净的少年惊喜道:“正是,正是。大哥贵姓?识得长风 大哥么?他一夜未曾回来了。” 萧云忽闻一阵恶臭从面前这少年身上飘来,在这清晨新气中显得突兀怪异,不 知日头高晒时这少年能臭成什么模样?心下暗觉好笑,但面上却神情不变,走动两 步站在上风处,说道:“我叫萧云,与李兄昨夜在一道,你们先回去,我知道他在 哪里,晚些时候带他回来。”沙洲城这处只得两个方向的路途,他一路回来未见有 人,心知李长风定是往冥水道的方向去了。不过那处荒凉无人,本是远赴关中的必 经之道,若未带有充足的给养,谁敢轻易孤身上路?暗在心头想到:“李兄定是伤 后昏晕,胡乱走错了方向。”李长风刚才救他一命,此事自然不能不管。 当下问明了那两名少年在城中的住处,快速回城骑上自己的座骑,打马飞奔而 去,顺着冥水道方向一路找下,直到一个多时辰后,才远远瞧见前方地上趴着一名 白衣男子一动不动,赶紧上前察看,见那人腿上鲜血浸红一大片,正是伤重昏倒的 李长风。 他在心头纳闷:“李兄腿伤严重,竟能跑了这般远途,看来不似头晕走错方向, 却不知他想要做啥?”当下将昏迷不醒的李长风托上马背,回到沙洲城中。 原来李长风听见“雪莲仙子”与他对答,心中羞怒交集,暗道:“原来她竟是 这样怕见到我么!我还赖在这里干什么?”转眼看见刘锦云持弩瞄准萧云,来不及 出声示警,连忙拾起掉在面前一具装着箭的强弩抢先射中刘锦云肩头,救下萧云一 命。 他一路狂奔,伤口不断涌出鲜血,加之被从高处跳下的冲力震伤了内腑,到得 半途已是神志恍惚。心中更是纷乱异常,一会想到:“这三年来我要找的就是这样 一个结果么?李长风啊李长风,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一会又想道:“原来我一直 不敢和师妹相见,其实是自己早就知道会这样吗?她三年前出走的时候只字片语也 未给我留下,想来我在她心中竟是没有一点地位……”,越想越觉心如死灰,一路 向着肃州城方向走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万事已休,回去兰州的家里。因此一路 往冥水道疾行,终于不支昏迷。 那两名少年一直站在门口张望,见到萧云将李长风带回,连声称谢不已。 萧云将他安置躺下,又去找来大夫替他清创疗伤,待到事毕,已是下午时分, 李长风犹自未醒。他情知这是失血过多的应有之像,当下也不担忧,扫眼见此处是 座破烂的庙宇,四下破败不堪,不知李长风怎会找这样一处地方安身。 李长风一直昏迷不醒,恍恍惚惚听见有人在耳边不停叫喊:“长风大哥,长风 大哥……”,却始终难以睁开眼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惊醒来,却见几张污 垢的少年稚面关切的瞧着自己,那体臭的少年见他醒来,惊喜喊道:“长风大哥, 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两天两夜了,我就说……”,这少年显然欢喜异常,话到一 半忽又转头大喊道:“二狗子,二狗子,快把你输了的弯刀给我,长风大哥醒了, 我赢了,我赢了,哈哈哈……”。 那体臭少年话音才落,半掩着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一名年龄稍大的 少年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对他没好气的说道:“嚷个球卵子,我跟你打赌是希望长 风大哥早点醒来,别说是这弯刀,只要长风大哥好起来,要了我们的命又怎样?拿 去。”说着解下腰间弯刀扔给那体臭少年,然后走到床前对李长风说道:“大哥, 你可醒了,这两日真是把我们几人生受死了,哪个如此大胆,竟然将大哥伤成这样? 你现在醒过来就好,等养好伤带着兄弟们去报了此仇。”说着将煎好的草药递到李 长风嘴边。 李长风的意识渐渐清醒,眼前这几名少年原本都是在沙洲城里偷鸡摸狗的乞儿, 时常被地痞追打侮辱。李长风为了不惹人注意,总是栖身在穷街陋巷之间,见这几 个少年生活艰难,于是出手相助,给了他们一些本钱做点小买卖,一面教他们些 “仁孝、中庸”的孔孟之道,又传授一些粗浅武术让他们能够自卫。 此时他见这几名少年都是一脸困顿之色,心知定是连日忧心自己未曾睡觉,不 觉心下升起一股暖意,离开“雪莲仙子”时那种心如死灰的感觉竟也淡了不少。当 即问道:“二狗子,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二狗子道:“那日大哥彻夜未归,天才亮我们便四处打听,臭脚老九寻出了城 去,恰好碰到大哥的一个朋友,是他帮着将大哥找了回来,还找来大夫给大哥开了 这副药方。”李长风心中激动,颤声问道:“我的朋友?是女人么?” 二狗子嘿嘿一笑,道:“大哥身子还没大好,可不该想这些事!”其余几个少 年闻言也都一阵嬉笑。他见李长风一脸急切,当下不敢再开玩笑,正色道:“是个 姓萧的郎君,也亏得有他,否则我们怎么也想不到大哥竟然会跑到冥水道那么荒远 的地方。” 李长风恍然大悟,道:“是他,萧云?”二狗子道:“是了,那个郎君的大号 就叫萧云,他昨日又曾来过,见大哥还未醒来,便留下一封书信转交大哥。”说着 从怀里掏出一张素巾白布的书信来交给李长风。 李长风见这白巾乃是沙漠旅人常用来裹头的防沙布巾,不由感到一阵惭愧。暗 想自己诩为孔子的中规门徒,但在这沙洲暂居之处竟连一张麻纸也没有,别人留书 还得用上自己的防沙头巾。当下自嘲一笑,接过萧云的留书展开观看,但见上面用 炭灰写道:“李兄安启,与兄萍水相逢,却是生死相交。今某军务缠身,必须启程 回龟兹城复命,天地茫茫,但愿后会有期!长安萧云留字。”看完不由一阵沉默, 想起这三年来为浪迹天涯,只为打探雪莲仙子的消息,连半个朋友也未交过,家人 朋友更是久未通有音讯,不觉心中黯然,又念及与萧云一道不顾生死从高岩跳下去 救师妹的情景,寻思道:“萧云倒真是一名古道热肠的汉子,与师妹素不相识,却 能不顾性命出手相助”,一时感慨万千。 他休养十几日,伤势大有起色。养伤这段日子总是胡思乱想,一阵子决绝地想 要放下一切回去兰州家里,一阵子又舍不得离开这个有师妹“雪莲仙子”身影的地 方,最终对师妹的想念占据了上风,想到:“这要一别,也许今生再也见不到她了? 刘锦云出身名门,少年英才,自该是师妹喜欢的人,我从小学习孔孟教诲,难免让 人觉得迂腐无趣,师妹对我这样原也无可厚非!”其时天下各种思想学说并存,其 中以道教、景教和佛教影响甚大,儒家孔孟之道在盛唐气象中一日不如一日。 想到这一层,他又安慰自己道:“枉我熟读孔孟文章,竟还犯了先师‘诚不以 富,亦抵以异’的教诲,只要师妹过得舒心,我原本应该替她高兴才是!”他心中 想到的这个典故乃是出自《诗经》“我行其野”篇,后来被孔子拿来与弟子解惑, 意思是爱上一个人就应该只希望她过得好才是君子所为。 想通了这一节,他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不过想归想,却怎么也舍不得就此 抛下师妹而去。这样纠来缠去的想了几日,终于还是决定远远离开西域,但离去之 前,却按耐不住最后再偷偷瞧上师妹一眼的冲动。 是夜,李长风趁着月色凄迷,轻车熟路潜进“御剑山庄”。他这一年多来时常 偷偷前来隔窗凝视师妹“雪莲仙子”的剪影,凭着一身上乘轻功来去如飞,倒也从 未被人发觉过。 “雪莲仙子”的闺房处于庄内一处独门独户的小院,内有假山花园,李长风常 来常往自是非常熟悉,知道这处一到天黑便不许闲杂人等进出。他越过假山,正要 靠近“雪莲仙子”房间的窗口,忽听池塘旁有人说话,连忙藏身假山背后探头观望。 只听一名男子语气讨好的说道:“兰妹,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雪莲仙 子的声音接口道:“刘兄,小妹曾对家父许过誓言,出嫁一定要嫁真正的英雄。刘 兄身在中原武林第一世家,又是为数不多的几名少年英雄之一,本也是我托付终身 的上佳人选,不过我早已放了话出去,来年五月初五在华山之巅举行的水神大会, 其中胜者除了得到三路江海帮派的盟主之位外,也是我理想中的夫婿人选!” 李长风听得心中一动,认得那说话的男子正是被他射伤的“锦衣贵人”刘锦云。 刘锦云沉默片刻,闷声道:“兰妹,你我认识也有两年多了,这次不仅是我刘 锦云自己要来向你求亲,整个中原武林都知道山东刘门的‘锦衣贵人’要娶蜀中‘ 御剑山庄’的‘雪莲仙子’李兰陵为妻,你要是不应允,让我的脸往哪里搁?难道 你并不喜欢我么?” 雪莲仙子李兰陵语气不爽,说道:“刘兄,这是家父临终遗言,我怎么也不敢 违背,也不该违背,你说是么?” 刘锦云“嘿”的一声道:“兰妹,你为了我连你的师兄也不顾了,我又怎能为 了这些小事让你烦恼呢?你宽心等着,明年五月初五的华山大会,我刘锦云定然会 拿着头彩向你求亲。” 听到此处,李长风心中顿时一阵酸楚翻涌,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但随即又 想道:“我这是怎么了?师妹找到意中人我应该替她高兴才是,怎能有这样的心思?” 正暗自责备自己,却见刘锦云已然离去,李兰陵伫立在池塘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水 面。他情知此时不能稍动,生怕被她发觉行踪。 过了半晌,李兰陵依然没有回房的意思。李长风偷眼去瞧,却见她手中拿着在 月光下泛起淡光的“冰蚕丝”仰望夜空,顿时心中如中重锤,想到:“原来师妹并 非一点也不顾我呀,李长风啊李长风,能有如此佳人对你睹物思人也该知足了啊! 怎的竟还会有怨恨她的心思出现?” 原来李兰陵手中这“冰蚕丝”本是一对,李长风的父亲在朝中为官,曾得玄宗 皇帝赏赐,其中便有这可长可短却又坚韧异常的一对丝绳。李长风为了讨师妹欢心, 费了好些力气才从父亲那里讨来此物,一条自己留着,一条便送给了李兰陵。此时 他见李兰陵如此模样,顿时觉得为她所受的一切委屈都是千值万值。 正想得心情澎湃,却听李兰陵对着圆月喃喃自语道:“爹,女儿一定会达成你 的心愿!”李长风闻言心中又是一动,一种复杂的情感冉冉升起,暗道:“看来师 妹真是喜欢了刘锦云阿,否则她怎会如此难以决断?我……我难道应助刘锦云夺得 明年五月华山大会的盟主之位么?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娶了师妹,想来师妹不会再 左右为难吧?”他在这一瞬间的感动之下,竟抛开了自己想要得到李兰陵的私心, 生了帮助刘锦云夺得华山大会盟主之位念头。 李兰陵在月下池畔站立良久,这才转身回去房内。李长风依然呆呆地想着心事, 忽听她房内传出一阵凄美婉转的羌笛乐声,将他的思绪带回到与李兰陵在峨眉山上 学艺那段山花烂漫的时光。他知道李兰陵从小便有这个习惯,睡觉之前常常喜欢吹 奏一曲。羌笛声声伤感幽怨,令李长风陷入到了无尽的沉思中去,良久才又惊醒, 心下已是有了打算。 一曲即终,袅袅余音伴随着他御风而行的身影渐渐远去。 再说那日萧云将李长风带回沙洲城安顿好了之后,已是午时将尽。他一夜未眠, 只想回到驿馆大睡一觉。才一踏入驿馆,小校便迎上对他说道:“萧校尉,你可回 来了,‘闷头驴’温承已在你房门前跪一夜了。”萧云奇道:“是什么人?这是干 啥?”那小校说道:“这人本是沙洲城的一名伙长,前些日子犯了事,被刺吏判往 充军岭南,不知为何昨夜跑来便长跪在校尉门口,任谁问劝,他也不睬。” 萧云心中好奇大起,快步走到后面,只见一名蜡黄脸的中年精壮汉子直挺挺跪 在自己的房门前。他连忙走上前去,伸手去扶那大汉起身,问道:“兄弟有何事来 找在下,为何行如此大礼?” 那汉子微微运力抗住他的搀扶,依然保持跪姿,抱拳说道:“郎君便是萧校尉 吧?温某本是沙洲城守军中的一名伙长,名叫温承,因得罪了城守刺吏,被发往岭 南充军。昨日听闻萧校尉奉命前来押人戌边,因此前来求校尉施恩,将温某也一并 要了带去。” 萧云闻言更是不解,劝道:“在下这次前来是押送人犯前去战场送死,并非什 么好差事,温兄虽被发往岭南偏远之地,但那处却没有兵祸之灾,大可不必如此。” 说着手下加力想要将此人搀扶起身,但温承拼得脖子上青筋暴绽也不起身,大声求 道:“请校尉郎无论如何应承此事,否则温某只有在此长跪不起。” 萧云见他如此强势,心中已是反感,加之一夜困顿奔波,当下不耐说道:“温 兄不可如此蛮性,恕萧某无法从命,请回吧!”当下不再理睬此人,转身回房呼呼 大睡。 这一觉直睡到掌灯时分才醒过来,打开房门一看,那名叫做温承的中年汉子依 然直挺挺的跪在门前,身旁还多出了四名年轻士兵,地上摆放着一些汤水食物,但 都没有动过,想来是他为表决心,故意不吃东西。 那四名年轻士兵瞧见萧云出来,一齐“扑通”跪到在地,齐声求道:“求校尉 郎仗义,求校尉郎慈悲……”,萧云连忙侧身避过,正要说话,却听温承沙哑着嗓 子吼道:“五郎,你们做什么,我的事不要你们来管,给我滚回去!”跪着的四名 年轻士兵中一个瘦高个子转头对温承说道:“温老大,若不是因为我们几个闯祸, 你也不会落到这幅田地。我们几人合计好了,咱求得动这位校尉郎便是最好,兄弟 们都跟着大哥去那安西军中拼上一场,说什么也要帮大哥挣个功名出来衣锦返乡; 若这校尉郎铁石心肠,咱也打算好了,兄弟四人一齐去把姓武的头砍下来,免了大 哥的后顾之忧,一切后果绝不连累大哥!” 他这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看来甚是诚恳,余下三人也都连声附和。温承张口 又想喝骂,忽觉眼睛一酸,强忍着不让泪水洒落下来,却再也说不出话。 萧云心中顿时一软,西域有句俚语“不怕女人泼,只怕男人哭”,西域男儿长 期生活在自然环境极为恶劣的沙漠包围之中,若非真有伤心事,绝对不会轻言落泪。 更何况男人之间的兄弟之情最是厚重,萧云虽不清楚这几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见几人表露出来的情谊,已被感动得眼眶发热。 他叹了口气,好言说道:“几位兄弟请起来说话,事情都好商量,不过萧某只 是安西跳荡军的一名小小校尉,就怕能力不及啊!”那四名年轻士兵相互看了一眼, 犹豫着不敢站起身来,却见温承长身而起,抱拳对他说道:“多谢校尉郎成全,至 于此事成与不成,温承都感激不尽,”然后又对还跪着的四名年轻士兵说道:“还 不站起身来?” 萧云见他跪了一天,水食未进,当下带着众人在前面开了一桌进了些酒食,等 温承恢复了些精神,这才问道:“老哥到底犯了何事,在下该如何做才能帮上忙?” 几名年轻士兵见他动问,面上顿时显出懊悔之色,温承苦笑一声,说道:“校尉郎 切莫见笑,温某落得如此模样全是为了一个女人!” 萧云微感意外,旁边那叫五郎的年轻士兵抢着说道:“这事原本怪不得温老大 的,都是我们几个好勇斗狠惹出事来,若不是这样,温老大也不用替我们出头,惹 下这身祸事了!” 萧云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温承挥手阻止住几名年轻士兵插嘴,对他说 道:“其实不关兄弟们的事,全是我注定该有此一劫!不怕校尉郎笑话,温某三十 好几的人了,到今天才知道喜欢了一个女人是个什么滋味!”说着端起一杯酒引颈 而下,才又接着说道:“温某十九岁便来到沙洲当差,到如今已是整整十七个年头 了。当初年纪小,不懂事,只知道女人就是拿来睡的,从来没有正经心思想讨个媳 妇儿,直到前年凑巧碰到一个女人,我才发觉原来女人不仅是拿来睡的,还能掏了 我的心去。” 温承一脸风霜,与几个男人坐在酒桌上讲述女人,显得不伦不类,但萧云面上 却无半点不屑之色,暗道:“这老哥原来是为情所困么?如此我怎能帮得上忙?” 温承又干了一杯酒才接着说道:“这个女人本是督尉武承袭明媒正娶的媳妇儿, 她家就在我日常巡视的街上,武承袭是沙洲刺吏杨勇的表亲,喜欢上楼子里去找女 人,很少回家。于是一来二去,这个女人就与我好上了!开始我只是贪图她的身子, 可是日子一久,忽然发觉若是有个一天半日见不着她,我便心思恍惚,做什么事也 提不起劲来。” 众人听到这里已是鸦雀无声,温承又喝干一杯酒,接着讲道:“但我一辈子荒 唐,半点积蓄也没有,而且她告诉我武承袭行为怪异之极,经常回到家将她吊在房 梁上鞭打,若是被他知道了我与她之间的秘密,她怕武承袭会杀了她!”他一杯又 一杯不停将酒倒进嘴里,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声音平稳的继续说道:“我不忍 心令她终日担惊受怕,因此拼命想办法多挣钱,希望存够钱之后带着她远远逃离开 这个地方,但是……唉……”,说到此处一声长叹,坐在旁边的四名年轻士兵再也 忍不住,惭愧说道:“温大哥,都怪我们连累了你!” 温承嘿嘿一笑,平静说道:“不怪你们,武承袭早已听说我与她之间的风言风 语,他那是故意逼你们犯事,我是你们的伙长,替你们出头本是应该的!”说着语 气一变,口气充满怨恨,道:“但我没料到这小子那么狠毒,陷害了我也就罢了, 竟然拿刀割花了月娘的脸,还不许她离婚①,他对我说,要一辈子折磨得她生不如 死,因此……,我才冒昧来求校尉郎帮忙,若我被徒去岭南,就几乎没有翻身的机 会了,但我要是能到安西战场上去,朝廷重视军功,只要我不怕死,夺得几个奖赏, 自然可以回来带她一起逃离此地,因此……还请校尉郎成全!” 那四名年轻士兵也齐声求道:“请一并带上我们,战场上我们兄弟拼死也会护 卫在校尉郎和温老哥身前!” 萧云听得心潮起伏,没想到一个女人竟能将温承这样铁打的汉子弄成这样的绕 指温柔。他心中感动,二话不说拍胸脯道:“几位都是至情至性的人物,萧某若不 尽上心相助,当真算不上是个带把的了。” 众人酒足饭饱,温承吩咐五郎几人先行回去,私下又对萧云说道:“萧校尉, 温某痴长了三十几年,却还从来没有碰到校尉郎这样的豪爽男儿,温某不自量力, 想要和校尉郎攀个兄弟之亲,可好?” 刚才酒桌上全是说些男人之间的热血豪情之事,萧云又对他如此铁汉柔情大为 感动,此时见他有意与自己结拜兄弟,心下也是欢喜,道:“小弟求之不得!” 二人都是豪爽汉子,也不焚香,各举一杯水酒跪地对天盟了誓,就算礼成。 温承站起身来,又说道:“兄弟,老哥的人头就全靠你帮忙留住了!若此事有 什么需要担待的地方,还望兄弟莫要生老哥的气!”说完,又神情复杂地盯着一脸 笑意的萧云,沉声道:“明日一大早老哥的徒刑时间就到了,兄弟一定要早点持军 牌来要人,切记,切记。” 萧云心中高兴,应道:“大哥放心,小弟即便一夜不睡也不敢有所耽误!” 二人又聊了些奇闻轶事,直到夜入三更,温承才告辞而去。 次日天刚麻亮,萧云便一身兵甲军服,手持安西督护府调兵碟牌前往军刑处要 人。天宝年间军事重于一切,无论犯了什么罪,只要有机会去到征战频繁的边疆打 仗,一切罪过都可以将功补过。但安西军对调集士兵要求严格,犯事的人若没有象 萧云这样的特派兵吏点头同意,却是难以去到安西精兵营中。 萧云来到地头,眼见大门紧闭,想来军刑处的主簿还未起身。门前几名老弱士 兵正在整理行囊包裹,看来是这次徒人的押送兵员。他正无聊张望,忽见远处有人 跑了过来,接着听见锣鼓喧天,有人高叫着“站住――”、“不要放走了人——-”, 来人很快到了军刑处大门口,只见他头发披散,浑身血污,神情极为疲惫,正是昨 夜才结拜的大哥温承。 萧云心思暗转,知道出了大事,连忙问道:“大哥做什么了?”温承咧嘴苦笑 道:“我杀了武承袭,犯死罪了!” ①笔者按:唐朝时候的离婚制度较为自由和完善,接近于今天社会,甚至某些 方面的观念超过了现在的思想。唐时离婚主要有三种方式:1 、协议离婚;2 、男 方出妻或女方“起诉”离婚;3 、强制离婚,即任何一方犯“义绝”罪或“违反婚 姻法”的强制规定结婚的,便由国家机构出面裁判强制离婚,不肯离婚者要受到相 应处罚。 萧云闻言一惊,正要说话,追兵已至二人身前。温承却长长舒了口气,平静说 道:“兄弟,我这也是没有法子,此去安西少说也要个三年两载的日子,难道要我 眼睁睁看着月娘被武承袭折磨下去么?”萧云声音微颤道:“那你也不能胡乱杀人 啊!” 追兵之中一名粗眉白脸的中年男人衣衫不整的骑在马上,破口大骂温承道: “杀才,我要将你一刀一刀剥皮饮血……,”那人气急败坏,转头又对手下人大声 吩咐道:“给我将温承绑起来,朝死的打……,他身旁是谁?全抓起来,严刑拷打。” 众人轰然应声,就欲来拿萧、温二人。 温承望着萧云一脸惊愕的神情,拔出佩刀,求道:“兄弟,你手中有可调死罪 之人的军令,老哥实在对不住你,原该昨夜先对兄弟讲明才是。”萧云心头动气, 默然不语。温承又道:“有没有兄弟你来此,我都会这么做,月娘若是再被那杀坯 多折磨几年,还不如死了好!不过既然兄弟你正好来此调集人犯,老哥忍不住想出 这么一着下策,若能过了眼下这关,只要沙场上不死,总还留给月娘一丝盼头啊!” 追捕的兵勇已经靠近二人,萧云大喝道:“某乃安西调兵特派兵吏,你等莫要 乱来!” 追来那马上中年人闻声道:“拿令状出来为凭。”萧云掏出令牌和令状交给身 旁一人递过去。 温承拖刀又道:“姓武的本就不是什么善人,只看他割花月娘的脸一事就是禽 兽所为,马上这人便是杨刺吏,他在沙洲官职最大,月娘想要离婚也是被压住不许! 你说,老哥我还能如何做?”萧云被他一番话说得心气渐平,此时扬刺吏已验看完 毕令状,高声说道:“既然是安西萧校尉,请自行站到一旁,莫要挡住本刺吏捉拿 杀人凶手。” 温承抹了把脸上早已凝结此时又被晨露打湿的血迹,急切的看着萧云。 萧云心中也是翻江倒海,温承的遭遇着实值得同情,又是条热血好汉,况且不 论温承是否有故意利用自己之嫌,这兄弟之义却也不能不顾。但被杀之人是朝廷官 员,又是这沙洲城刺吏的表亲,若自己真要强行要人,势必与杨刺吏针锋相对,也 不知结局到底能怎样? 他在心中暗自揣测一阵,打定主意:“一时也顾不上那许多了,当务之急冲进 军刑处将温老哥的名字划进令状文书中才是。”一念及此,当即给温承使个眼色, 对杨刺吏大声喊道:“这人孔武有力,又犯下重罪,正是萧某此来需要调集的人选, 此去打仗也是九死一生,明公①何不将他交给在下押送充军,正好一举两得啊!” 杨刺吏闻言大怒,高叫道:“呸,你一个安西镇小小校尉竟敢对本刺吏指手画 脚,此地不是在你安西军中,要和本刺吏作对,你可先想清楚了!” 萧云哈哈大笑道:“在下职务虽低,但手中这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的令状却是依 照皇上圣旨下的,现下我只要带他进入此门,将他的名字划进令状中,看谁还敢留 下他?”说完一脚踢开军刑处大门,带着温承冲了进去。 沙洲刺吏杨勇气得脸色发青,怒声吩咐手下道:“冲进去拿人,谁要敢反抗, 格杀勿论。” 萧云与温承站在军刑处大院里听得清清楚楚,心中都是一惊。接着追兵蜂拥冲 进院内,将二人堵在当中。沙洲刺吏杨勇下马进门,站在手下人背后怨毒的对二人 说道:“萧校尉,杨某再次好言相劝,即便你是特派前来的军使,但你的权限也只 能是调集已经落案完结关进大牢的人犯,温承才刚行凶杀人,还未经过司刑官审问 判定,因此你无权将他划进调集名录!” 萧、温二人听得心不停往下沉,这沙洲刺吏杨勇说的这番话倒是此前未曾想过 的关节,却又觉得合情合理。 杨勇略一停顿,阴声又道:“若你现下站到一旁,本刺吏决不追究你扰阻捉拿 血案凶手的罪过,下来还会摆上一桌,与校尉郎交个朋友!何去何从就看校尉郎的 意思了?” 萧云与温承对视一眼,心下都没了主意。萧云愁眉想道:“这刺吏和死者是亲 戚,看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过温老哥!他刚才说的一番话是着道理,眼下温 老哥的身份还算不上定案人犯,我若要强行要人,势必难以轻了,这倒如何是好?” 温承心中也是九转九回,见萧云一脸忧虑,当下将手中长刀抛在地上,对他倒 头跪拜道:“兄弟,做哥哥的今日宰了武承袭早已赚够了本钱!本想托庇到兄弟名 下,唉……,不说了,总之做哥哥的感激不尽,来世咱们还是血性汉子,再拜兄弟!” 萧云连忙伸手搀扶,安慰道:“老哥不必灰心,容小弟再仔细想想!”温承哈 哈大笑,长身站起走上前去,对沙洲刺吏杨勇大声喝道:“武承袭仗势伤人,我杀 他本是应该!今日也不想多伤无辜,上来拿我吧!” 萧云闻言大惊,心中想道:“老哥是怕连累我,但他这一去,定然九死一生, 想要救他出来几乎是不可能了!”他抢过去拉住温承,大声道:“老哥且慢,”然 后转头对沙洲刺吏杨勇说道:“明公,这人犯下死罪,原本在下也不该干扰明公捉 拿,但此人与我有些交情,可否准我亲自绑他,也算在下尽了朋友之义?” 沙洲刺吏杨勇心下略一盘算,当下点头同意道:“难得校尉郎明白事理,稍后 请到刺吏府一叙!”萧云点头称谢,向旁边一人要过麻绳,便去捆绑温承。 温承也不言语,怔怔地看着地面,任由萧云将自己捆了个粽子一般。一旁专事 捆绑人犯的兵勇见萧云绕来缠去生怕捆不住温承似的,当下低声提醒道:“萧校尉, 不用再缠绕了。” ①笔者按:唐朝时称呼刺吏主要有:“使君”,一般性称呼:“明公”,尊称。 萧云点头称“是”,在温承背后打了个活结,暗中将绳头塞进温承被反绑着的 手中,提起插在地上的长剑推搡温承往杨勇面前送去。 杨勇身前两人迎上来接人,萧云交待道:“可得小心在意了,这人武功很是高 强!”那两人笑着回道:“校尉郎也太过谨慎了,都被绑成这样了,任他勇猛如虎 也凶不起来。”萧云不再说话,看着来人将温承押到杨勇跟前,其中一人踢了一脚 昂首站立不愿下跪的温承,刚想脱口开骂,却见温承忽然大喝一声,身上绳索竟被 他挣脱开来,双掌一分拍向押送他的两人。他动作异常迅捷,出其不意之下一击奏 功,将那两人打得倒翻飞出。 众人立即大乱,温承离杨勇不过三尺之地,杨勇大骇之下转身欲逃出门,却听 萧云大喝道:“贼人休伤了明公!”说话间将手中长剑奋力投射出去,贴着温承左 臂疾射而过,“哆”的一声钉在门扇上,恰好挡在正要逃出门去的杨勇身前。温承 也未闲着,双足连环猛踢,将挡在杨勇身前的兵卫迫开两尺,揉身而上追击杨勇。 杨勇被萧云扔来钉在门上的利剑阻得一阻,温承已是随后赶到,一把抽出长剑, “啪”的一声架上他的肩头,高声叫喊道:“通通给我退后。”众人投鼠忌器,闻 声止步。 杨勇惊怒交加,面色更加发青,一口气涌上喉头,就连半个字也吐不出声来。 萧云跳上前去,竭力忍住嘴角笑意,指着温承佯喝道:“你干什么,还不放开明公?” 温承哈哈大笑道:“杀一个人也是杀,杀两个人也是杀,横竖都是死路一条,我还 不如多杀一个赚一个。” 萧云高声制止道:“千万不可如此,明公是朝廷大员,有什么话好说!”杨勇 也连忙说道:“是啊,萧老弟说得在理,有什么事都好商量。”温承道:“商量么? 我现下倒不愿意了,不如咱俩一弃下去黄泉路上作个伴吧!”萧云连声阻止道: “千万不可,只要明公答应替你立即落案,萧某担保将你划进征调人犯名录,如此 你在沙场之上总还有一线生机,若你杀了明公,那就谁也救不得你了!” 温承大声道:“这狗子我可信不过!”杨勇连忙求饶道:“萧老弟说得不错, 现下杨某立即给你落案,只要你进了人犯调集名录,任谁也不敢把你留下来了!战 场上拼杀总好过秋后处斩吧?” 萧云见杨勇如此,转头对不敢稍动的兵卫们大喝道:“你们还不去拿纸笔墨砚 来让明公落案,难道竟敢不顾明公的生死么?”他话音才落,早有几人转身跑去拿 取。 少时墨砚纸笔齐备,杨勇面上都要青出水来,两手微颤执笔书写落案文书,刺 吏大印也有人快马去到衙门取来,加盖上朱红大印。 萧云也不废话,拿过文书转身进入军刑处办了要人名录,然后回到院里,对温 承说道:“一切都已办好,温老哥请放开明公吧!”温承哈哈一笑,收剑跳到萧云 身旁。 杨勇眼露怨恨,狠狠的盯着萧、温二人,阴毒说道:“两位好本事,不过来日 方长,以后的事情走着瞧。”说完不再停留,带人走了个干净。 温承哈哈大笑,一把扶住萧云的手肘,说道:“兄弟,全靠你了。”萧云嘿嘿 一笑,抹了一把汗道:“好险!” 二人这一来已与沙洲刺吏杨勇结下死仇,不敢在城里过多耽搁,萧云回到军刑 处点够剩余十九名人犯,就待晚间即刻出发。 二人回到驿馆才一坐定,五郎等人已是听到风声寻了过来。萧云牵挂着蝉西, 向众人打听,其中一人对蝉西久有耳闻,知道蝉西一帮人就在离城十八里地的白石 垛子。萧云此时无法分身,于是托他前去白石垛子看望蝉西,并将自己的羌族名字 告诉所托之人为凭。然后又急忙赶去李长风那里探视,见他还未醒来,便即留书一 封。 到得未时过半,去见蝉西的士兵已经回来,身后还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萧云连忙迎出问询,那士兵说道:“蝉西正是校尉郎同族儿时兄弟,他听了校尉郎 让我转告的话很是欢喜,不过伤势未愈,不能亲自前来拜见校尉郎。他听说校尉郎 即将动身回去安西,让我代他将这匹名叫‘阿着者’的马儿送给校尉郎。” 萧云大感意外,又听那士兵还说道:“蝉西让我转告校尉郎,他与你从小是兄 弟,便一辈子是兄弟,这匹马古书上记载是叫做‘追风逐电’的神种,本来是伊娜 从小养大的,自从伊娜死后,这马就不吃不喝。蝉西说,将这马送给校尉郎一是出 于兄弟之义,另外也是不忍心看着这匹神马伤心死掉,所以送给校尉郎,也好让马 儿离开熟悉的地方,能够尽早恢复早先的神骏。” 萧云再次听到伊娜的名字,心中又浮现出蝉西为了她拚死报仇的惨烈情景,此 时见就连这马儿也这样灵性,不由大是感慨。 那士兵又道:“禅西还说,请校尉郎下次途经沙洲之时,定要去白石垛子会上 一会。” 萧云心中感慨,称谢接过马儿。 温承消失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快到出发时分才回转驿馆。萧云知他定是不顾 危险跑去私会月娘,当下也不发问,免得徒增他的离愁。 晚间众人准备停当,即便出发。五郎几人打着包袱前来跟随,都被温承好说歹 说轰了回去,几人本待不从,但温承请求让几人帮忙照顾好月娘,才令几人心怀不 甘的回去沙洲城。 “阿者者”连日来足足瘦下一圈,萧云舍不得现在骑它,将它带在队伍后面轻 装而行。一行二十几人,带着三十匹骆驼和几匹战马,出城往龟兹城进发。 从沙洲城西出是一片巨大的沙漠,萧云一干人如蜗牛般慢慢行进。 沙洲刺吏杨勇显然怀恨在心,借此机会公报私仇,只派出三名老弱兵士跟随萧 云押送这群穷凶极恶的人犯。不过萧云在军队里什么样凶悍的人没见过?此时更有 温承在旁照应,自是难他不倒。 从沙洲到龟兹城最近的路途便是穿越过这片巨大的沙海,每人每日的饮水控制 得极严,但萧云爱极了“阿者者”,总是将自己分得的饮水省下一半用来给它擦洗 刷毛,如此走了十几日路程,“阿者者”已是渐渐与他亲热起来,也不再拒绝吃草 料。 萧云的老爹便是驯马养马的高手,他从小耳濡目染,对骏马本有着偏爱,连日 来对阿者者无微不至的照料,终于换来了“阿者者”重新焕发出活力。如此又过了 几日,行至水源干枯的孔雀河畔,“阿者者”已是完全信任了萧云,马身也恢复了 昔日的神骏强壮。 队伍带的饮水所剩无几,便在孔雀河道旁扎下营来,萧云急切的想要尝试一下 “阿者者”的速度,便由温承带人前去挖掘河道寻找水源,他自管骑上白马顺着河 道往前疾驰。 “阿者者”不愧是马中之王,眨眼工夫带着他已是跑出老远。萧云心中欢喜异 常,回去的路途竟不舍得继续骑马狂奔,而是牵着白马慢慢走回。他边走边抚mo白 马的颈子,对马儿说道:“白马啊白马,‘阿者者’是娇小姐的意思,这样的名字 太女人气,以后我还是叫你作‘追风逐电’吧,这名字才显得出你的气势!” 走了一阵,天色已是大黑,他怕温承担心,这才又骑上“追风逐电”策马奔跑 回去。 片刻工夫,已是远远望见了营地的篝火。但见几条人影在篝火旁翻滚纵跃,显 然是有人正在恶斗。他心中一紧,连忙催马快行。来到近处一看,只见温承浑身浴 血正与四名押送的人犯激斗,三名随行押送人犯的老兵与两名人犯早已死在旁边。 余下十三名人犯聚成一团,大声为场中拼斗的双方鼓噪喝彩。 萧云眼看温承已是强弩之末,连忙纵马冲了过去。人未到,声先至,临空一声 大喝,便从马背上飞跃而出,手中长剑直指围攻温承的四名人犯。 温承见他来援,顿时精神大振,奋起力气一阵抢攻,配合抢上前来的萧云将那 四名围攻人犯攻得一阵手忙脚乱。萧云趁势追击,手中长剑化作无数寒星,绵绵不 绝往那四人身上招呼。温承一柄紫金厚背连环大刀也舞得虎虎生风,转眼之间又砍 死其中一人。萧云也不甘落后,趁那剩下的三人惊愕于同伴横死之际,手中长剑疾 刺而出,已是穿透了另外一名人犯的喉头。 剩下的两人大惊失色,一声唿哨转身便往茫茫沙漠之中逃去。温承还待追赶, 却被萧云叫住道:“大哥莫要追了,他们逃往沙漠自是死路一条。这是怎么回事?” 温承抛掉手中大刀,一屁股坐倒在沙地上,气喘吁吁的说道:“不用说了,这 几人定然是受了沙洲刺吏杨勇的怂恿,想要搅乱队伍,让兄弟你无法交差!” 其余人犯本是隔岸观火欲择机行事,此时见萧云已经回转,当下七嘴八舌的表 明自己刚才是如何坚决地没有与那六人同流合污云云。萧云将众人安抚下来,叫人 收拾几具尸体就地埋掉,清点了随队骆驼一头未少,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日队伍继续进发,一路上萧、温二人轮流值守,小心谨慎地又走了数日, 终于遥遥可见龟兹城最高那座佛寺的塔尖了。 众人进得龟兹城,萧云将一行人带到军籍处登验完毕,就有传令兵跑来传令道 :“萧校尉,大帅令你办完交接手续后,即刻到他府中复命。”萧云听令心头一热, 安西节度使高仙芝治军有方,赏罚分明,对下属体恤照顾,打仗又是长胜将军,在 军中威势极盛。此时他见自己才一回来,高仙芝便差人来传,心中自是激动,连忙 将头脸洗了洗,换上一身干净的戎装前往。 他快步来到府户,一进前庭大院便感到与平常有异,偌大的院子里本该四下来 往巡守的士兵一个也未瞧见。正感到纳闷,远远看见一名身着白色丝袍的中年美男 子站在井旁正与一名三十来岁的高壮将军小声交谈。他识得那中年美男子正是节度 使高仙芝,旁边与他交谈的将军是名震西域的“陌刀王”李嗣业。 他无暇多想,几个跨步走上前去,双手抱拳行礼道:“安西跳荡校尉萧云,见 过大帅与李将军。”高仙芝闻声回头,仔细看了他一眼,道:“免礼,校尉郎一路 辛苦了。”萧云连忙谢辞道:“为国马革裹尸,为大帅赴汤蹈火,本是安西儿郎份 内之事,无所谓辛苦。”高仙芝哈哈大笑,赞道:“好,大唐的健儿本该如此。” 说着口气一转,问道:“听说萧校尉在军中与人比武还未曾有过败绩对吗?” 萧云心中暗道:“大帅忽然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若是换了以往,他定然 嘴上谦虚一下便会厚着脸皮承认下来,但此次沙洲城之行,让他碰上了“雪莲仙子” 那样轻功剑法卓绝的顶尖高手,已令他对自己武功的自信大打折扣,于是回道: “回大帅,那些个都是算不得准的,若论真刀真枪的拚杀,安西军中任何一条好汉 都足以令敌人胆寒。” 高仙芝呵呵一笑,道:“你还没有回答本帅的问题。”萧云面上一红,只得老 实答道:“末将是未败过。”高仙芝又问道:“你和李嗣业比呢,谁能胜出?” 萧云连忙谦道:“当然是李将军刀法厉害了。” 李嗣业忽然插话道:“萧校尉年前与我比过一次,不过未能尽兴,不如现下再 来比划一番,看看究竟是你的剑快,还是李某的刀猛,如何?”萧云正待委婉拒绝, 却听高仙芝抚掌大笑道:“如此甚好,本帅便给你二人作个评判!” 萧云听他如此说来,心知与李嗣业比武已不可避免,只在心中疑惑不已,为何 自己才一回来高仙芝便要李嗣业与自己比武?李嗣业快步拖刀下场等候,萧云收摄 心神,拔出长剑走下场去,与他面对而立。 他心中清楚记得上次与李嗣业比武的情景。 安西军中有个传统,每年来安西的新兵要与老兵各选二十名代表进行“击鞠” 比赛。老兵往往想要利用这个时候煞煞新兵的锐气,却不料萧云马上功夫十分了得, 打马球这等“军中之戏”恰好又是他的拿手好戏,加上与他同时来到安西的新兵中 有几人是在北庭督护府犯了事转来西域的骑兵精锐,也是打马球方面的高手,因此 比赛一开始,新兵这方便一直占据着领先优势,到后半场老兵一方落后太多,不免 恼羞成怒,击球跑马间暗藏阴手,连伤新兵马队的好几人。新兵中大多数都是年轻 气盛的少年,与老兵一方各不相让,双方在球场上便动起武来,进而整营士兵都被 波及,眼看一场哗变就要出现。 后来李嗣业闻讯赶到,他在军中威信极高,便由他出面,约定新、老双方择日 各选十人进行比武,败者磕头认错。 比武时萧云与李嗣业各自代表自己一方出战。双方二十人一阵混战,李嗣业轻 松的突围而出,萧云也凭借着师傅阿儒传授的上乘剑法力挫强敌,最终决战便在二 人之间展开。 也是那一战,萧云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自己所学剑法的妙处,李嗣业是安西军中 当仁不让的第一高手,二人翻滚激斗了一百多招不分胜负,最后李嗣业砍掉了萧云 一撮头发,萧云却也刺穿了李嗣业的衣袖,双方战成平手。 至此萧云在军中声名鹊起,新兵和老兵之间的一场冲突也得以化为无形。 他正回想往事,耳听李嗣业大吼一声道:“萧校尉,既是大帅想看你我的真实 本事,李某便要全力相搏,手下不会丝毫容情,你小心在意了。” 萧云回过神来,李嗣业咄咄逼人的言辞让他心中豪气勃发,暗道:“你李嗣业 刀法虽猛,但要想胜我却也不易!”顿时好胜心起,手中长剑挽出一朵剑花便往李 嗣业招呼过去,口中喊道:“李将军,留神了!” 李嗣业哈哈长笑,手中陌刀指天而起,大跨步的迎他而上。萧云忽然感到一股 无形的压力,眼看着对手雪亮的大刀辉映着骄阳,似乎自己的身子也能感到那股莫 名的热气,顿时在心中暗叫不好,舞出的剑花被吞没在这蕴含天地之势的刀势之下。 他从未曾想到李嗣业的刀法竟是如此惊人,上次比武时的李嗣业与现下举刀来袭的 李嗣业完全判若两人。 李嗣业这一刀气势太盛,偏又让人感到无懈可击,萧云心下惊骇,唯有长剑疾 驰舞动,希望打乱对手的刀势,身子连连往后退避。但旋即感到李嗣业攻来的这一 刀竟令自己无从躲避,无论如何退避躲闪,李嗣业手中的大刀都会出现在令自己心 惊肉跳的位置上,随时可能狂斩而下。 而李嗣业的身形更是忽然之间暴涨起来,举刀来扑的模样犹如神怪附身。萧云 这才知道李嗣业刀法的真正威力,看来前次比武李嗣业是有心想让,自己才能和与 他战个平手。此时的李嗣业仿佛是在战场上与敌人拼命,完全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萧云惊骇过后,怒气陡生,想道:“就算是想在大帅面前长脸,也不用以命相搏吧?” 他心中一恼,反倒将惧意压了下去,眼看自己已无退路可走,当下一咬下唇,手中 长剑灌注真力,如柳絮飘飞般荡漾在李嗣业威猛绝伦的刀气中逆流迎上。 他已是发了蛮性,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心中唯有手中的三尺青锋,但见二人身 影一合即分,萧云大叫一声往后摔出丈余,胸中烦闷欲呕。李嗣业却疯了一样冲向 院墙,大刀如电挥过,将拴在墙边的一头白羊齐头砍掉。那白羊头身两分,口中还 “咩咩”叫着,身子向前狂冲十多尺才倒地死去。 萧云见李嗣业这等阵势,却也不惧,强提一口真气,跃起身来挺剑又想迎上, 却听高仙芝哈哈大笑道:“好,好,好,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李嗣业砍死白羊之 后浑身刀势逐渐化去,对萧云抱拳说道:“校尉郎千万不要见怪,李某这一刀本是 保命的绝招,平常轻易不敢动用,因为一旦用了此招,对手必然非死即伤,不见血 是收不了功的,未曾想萧校尉竟能与我相抗,哈哈哈,实在痛快!大帅是要瞧瞧校 尉郎的真实功夫,因此李某才全力相拼,生怕一时控制不住,这才准备了这头羊子 来饮血泻功!”说着转头对高仙芝说道:“大帅以为如何?” 高仙芝望着一脸茫然的萧云说道:“萧云,李嗣业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啊,本帅 正有个机密任务,需要一名武功卓绝又有胆色的人去办,他向本帅推荐了你,因此 替本帅考较你一番。”萧云连忙抱拳说道:“大帅有军务但请吩咐,萧云万死不辞。” 高仙芝收起笑声,对萧、李二人招手道:“你们随我来。”二人跟在高仙芝身 后快步而行,一路上曲廊迂回,片刻后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院。高仙芝停住脚步,转 身对萧云说道:“你此番押送人犯不力,正是本帅将你徒往偏远之地的借口!” 萧云闻言心中一惊,却听高仙芝又道:“近年来,安西四镇的江湖上出现了一 股神秘势力,在各国各镇的商路上活动日密,这一年多以来,更是有大量的江湖中 人投身到这个神秘组织,西域江湖隐隐有被其一统天下的趋势。” 萧云问道:“大帅日理万机,连这江湖上的琐事也要费心么?”高仙芝呵呵一 笑,道:“安西四镇的江湖也是我安西节度使管理的天下,平常的江湖争斗也就罢 了,但这个神秘组织越来越大胆,有迹象表明他们竟然挑拨西域小国与我大唐朝廷 作对,前几次战斗本帅也发现敌方有这个神秘组织的人参与其中。” 萧云“啊”的轻声惊呼,问道:“这样不是公然逆反朝廷的大罪么?”高仙芝 正色道:“我大唐正值鼎盛之期,一些宵小原也不足为虑,本帅曾派人暗中查探, 但派出之人从此便凭空消失掉了,一个也没能回来。而且从李嗣业带回来的一些情 况分析,这个神秘组织不单单是江湖中帮派之间争权夺利那般简单啊!” 李嗣业接口说道:“李某这次受大帅所托,暗中行走江湖两月有余,发现这个 神秘组织与景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两股势力,又与蜀中‘御剑山庄’互有 来往,并且‘御剑山庄’还在沙洲城外建立了庄园,大有在西域江湖兴风作浪的架 势。”萧云听到此处,心中又浮现出“蘑菇”峰顶见过的那个蒙面女子“雪莲仙子” 来,他不动声色,继续听李嗣业讲道:“这几股势力背后都有着复杂的背景,李某 在西域江湖中小有薄名,不易隐藏行踪,因此无法深入查探下去。” 高仙芝接口又道:“本帅既要掌管安西的军事,也要管理安西地区的民生,这 几股势力不同于一般的江湖帮派,因此本帅必须要做到对他们了如指掌。” 萧云心中暗自琢磨,又听李嗣业接口说道:“要是掌握不了这些人,那就必须 将他们打垮,但是,只能利用江湖上的力量。”萧云奇道:“为什么?”高仙芝意 味深长的看着他道:“因为这些势力背后都与朝廷中人有着瓜葛,我不想卷入朝廷 派系斗争之中。” 萧云骤然听闻,不免一头雾水,失口道:“派系斗争?”他眼中的大唐天下只 有一派安宁平静的画面,哪里曾想过高仙芝口中的朝廷内部斗争,此时听来只觉不 甚了了。高仙芝又道:“我派你去江湖上走动,不能让你以安西军人的名义,只能 扮作一般江湖人物,因此本帅先要判你执行军务不力之罪,徒你去边陲小镇,到时 候我自会安排你佯作走脱。” 萧云疑惑不解,问道:“那这样我算做……?”高仙芝与李嗣业异口同声的回 答道:“逃兵!”萧云一听,心中老大不愿,暗道:“我千里迢迢跑来安西无非就 想挣个军功,待有了军职一来能教老爹老娘的面上添些光彩,二来也能利用军中人 广的便利找寻公主小姑娘,……怎能去做逃兵?”高仙芝见他一脸难色,又道: “你才来安西军中本帅便注意到你了,这次任务非同小可,若是一般的人本帅也不 敢派他出去。此去凶险万分,将要面对江湖上数不清的明争暗斗,一切都靠你自己 渡过难关,没有足够的武功胆色决计成不了事,你若觉得为难,也可拒绝!” 李嗣业高声反对道:“大帅,若萧校尉不肯前往,军中怕是找不出合适的人选 了。”高仙芝长长的叹息一声,与李嗣业一起殷切的注视着萧云。 萧云心中思来想去,高仙芝一声叹息更是敲打在他的心上,想道:“大帅向来 待我不薄,如今他有难事,我自当替他分忧才对……,至于身外名利又何足挂齿?” 想到此处,眉头渐渐展开,旋又想道:“师傅常说江湖上英雄豪杰辈出,若能结交 到这样的朋友倒是令人高兴的事……,何况在江湖上走动也算自由,也可有时间打 探公主小姑娘的下落!” 高仙芝适时又道:“萧校尉请放宽心了,你日后的功劳富贵全都着落在本帅身 上了。”萧云思虑已毕,当下抱拳说道:“大帅有令,末将焉敢不从。不过末将有 个请求,希望能追随大帅打下朅师国后再执行这个任务,请大帅成全!” 高仙芝奇道:“这是何故?”萧云答道:“我有个结拜兄弟在前锋营里,末将 想要助他夺个头功。”李嗣业插话道:“大帅,萧兄弟忠义之人,请大帅准了他这 请求,嗣业也好有时间将这套刀法传授给他,以便他日后行走江湖时多一分艺业傍 身。” 高仙芝也不迟疑,大笑道:“好,本帅准了就是!” 萧云又惊又喜,李嗣业这套刀法霸气十足,正是合他心意的武功。当即便与李 嗣业约定,明日一早,校场北传授刀法。 晚间他也不与温承提起此事,高仙芝早已吩咐下来,将他的军籍调来前锋营, 让他做了包括温承在内的两百前锋士兵的校尉。 次日一早,萧云来到校场北面,只见李嗣业手持两把大刀已在等候。李嗣业也 不与他废话,开门见山道:“萧兄弟,我这套刀法是在我十二岁时一名江湖异人所 授,据他讲,这套刀法乃是当年楚霸王项羽力敌万人的独门绝技,后来霸王饮恨乌 江,他身边的一个亲兵偷偷将这套刀谱藏了起来,于是流传到了今日。因此这套刀 法就叫做‘霸王神刀’。” 萧云闻言赞道:“看李大哥施展这套刀法,就知这‘霸王神刀’四个字当之无 愧。”李嗣业嘿嘿笑道:“我其实只学成了一招而已!”萧云闻言双眼鼓得有如圆 铃,李嗣业知他不信,又道:“这套刀法分为两部分,前面部分有九九八十一刀, 年前我与萧兄弟比武就是用的这八十一招刀法。后面部分只有八刀,但却是整个‘ 霸王神刀’的精髓,我只学会了一刀,便是昨日与你比武时的那一刀,名为‘狂刀 ’。” 萧云听得心中一阵激荡,昨日李嗣业使的那一招气势盖天,让他感到无从招架, 若非李嗣业手下留情,他要想全身而退显然是不可能的。 李嗣业继续说道:“这八刀叫作‘饮血八式’,意为每招用过后都必须见血, 也是说这八刀的威力无可匹敌,对手难逃做刀下亡魂的命运。我只学会‘狂刀’一 招,却能在西域闯荡这么多年未逢敌手,可见若学全了这‘饮血八式’多半可以天 下无敌了!” 萧云心下不解,问道:“那李大哥为何不将这八招学全了?”李嗣业嘿嘿笑道 :“传我刀法的那位异人曾告诫我说,我要学全这八刀,必须首先要改了浮躁的性 子。否则强行修炼,只会招来杀身之祸。这八刀分别为‘狂刀’、‘疯刀’、‘欲 刀’、‘嗔刀’、‘痴刀’、‘情刀’、‘魔刀’和‘心刀’,需要逐级往上修炼, 前七刀威力一招胜过一招,对使用之人的反噬也会越来越强,因此要配合养心静气 的导引术消除心魔,直到能够完全不受刀法的影响,才能练下一刀。第八刀‘心刀 ’没有图谱口诀,只有一个名字,刀谱上讲若能学会前七刀,‘心刀’自然也就会 了,至此才能完全消除这套刀法对使用者的不利影响。嘿嘿,李某虽然有练这套刀 法的先天条件,但向来喜欢喝酒吃肉,哪有心思日日打坐炼气,因此这些年来一直 停留在这‘狂刀’上面,不敢往前再进一步了。” 萧云恍然悟道:“这套刀法竟有着这许多讲究,也不知我成不成?”李嗣业道 :“萧校尉用剑本就需要炼气,练这套刀法总比我适合多了,何况练这等至高的刀 法,原也讲个缘分,最不济也能学会这一招‘狂刀’用来保命,哈哈哈。” 李嗣业将一口陌刀扔给他道:“先跟着我练熟前面八十一招,这是练‘狂刀’ 的基础。”萧云连忙摒弃杂念,随着李嗣业认真习练。 这套刀法的路子威猛阳刚,与萧云所习的剑法全然相反,不过他悟性甚高,加 之打心底喜欢这样“男人气”的功夫,是以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已练习得较为纯熟。 李嗣业哈哈大笑道:“萧兄弟真是练武的奇才,我当初学这前面部分的八十一 刀足足用了半天时间才记了下来,传我刀法那位异人已是赞我有练武的天赋了,若 他能见到萧兄弟,嘿嘿,不知该惊奇成什么样!” 萧云谦虚道:“李将军客气了,这都是你尽心教习的功劳。”李嗣业又道: “这套刀法自有一套独门运气的法门,来,先跟我记熟它。” 一盏茶功夫萧云已是牢牢记住,李嗣业又叮嘱道:“八十一招基础刀法内外皆 要练习,但这‘饮血八式’却主要是靠内练,每一招都须在你心里已经完全可以把 握的时候,才能辅以招式练习,等招式也能完全控制的时候,才能继续练下一招。 而且需要辅以道家养心的吐纳功夫化解戾气,切记,切记。”接着自怀里掏出一本 残旧的绢丝刀谱递给萧云道:“你能练到什么境界,全看你的造化了。这刀谱开篇 写着‘广传有缘’,他日你遇到合适的人,自当将刀谱传他。” 萧云连声应诺,迫不及待打开刀谱,展到“饮血八式”第一招“狂刀”处,依 照李嗣业所授,暗在心头默练起来,那图谱似有强烈的力量,才一观看,便觉自己 恍然间脱离了原本所站立的地方,四周树木屋舍尽皆鲜活起来,隐隐有风沙赫赫, 浑身立时布满了劲气,只想找个人痛快的拼上一场。 李嗣业见他目光有异,连忙在他背上猛拍一掌,萧云顿时从幻觉中惊醒过来, 一脸惊异的盯着李嗣业。李嗣业正色说道:“萧兄弟切不可冒进,每次你须完全静 心之后才能照图修炼。否则极易走火入魔。” 萧云惊魂未定,连忙将刀谱收了起来,对李嗣业拱手道谢。此后每日只管用心 练习新学的这一套刀法,安西军大战前繁忙的准备工作丝毫也未影响到他。他跟随 阿儒习剑多年,讲到临敌实战的时候也多有涉猎刀法,此时练习“霸王神刀”前面 部分的八十一招更是让他对刀法有了进一步的感悟。而在心中默练“狂刀”烦躁难 耐之时,他便使上两趟阿儒传授的“女人气”剑法,心中烦躁之气顿时降低不少。 这套至刚的刀法与他那套阴柔的剑法不仅没有丝毫冲突,反而显得相得益彰,如此 过了二十来日,安西大军即将开拔远征之时,他竟已能练习“狂刀”的招式,不过 他不愿意多伤畜牲性命,为了应“饮血八式,刀刀见红”的说法,每日练武之前找 来一盆猪血,练刀完毕就以猪血洗刀。他在刀、剑并练之下,竟未出现过刀法反噬 的现象。 这一日萧云照常一大早起来练武,先将剑法走了一遍,然后将九九八十一招基 础刀法演了一遍,这才开始凝神静气演练“狂刀”。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勤加练习, 这一招已练得异常精熟,刀势一起便感到自己浑身充满力量,世上任何东西在他眼 里似乎都能应手砍为两半。他舞得性起,收招之时顺手砍向身旁一块大石,只听 “轰”的一声巨响,那石头竟被他生生砍掉一角。他只觉浑身暖洋洋的极是舒畅, 往日练完此招应有的烦闷感大为降低。当即心中大喜,情知自己已经练成“狂刀”, 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动,跑去欲找李嗣业欲一吐为快,却被告知李嗣业早已率领八 百陌刀精兵先行出发了。 他这才惊觉大战在即,连忙回到前锋营整顿军务。温承老兵成精,在他醉心练 刀这段日子帮他将军务管理得井井有条,此时倒也不费他多少心思,当即随着大军 宣誓出征。 从龟兹城到朅师国路途遥远,行军途中萧云才听说小勃律国内出了叛乱,而小 勃律国是此去远征朅师国的必经之路,因此李嗣业先行率领八百陌刀精兵前去小勃 律国协助平乱,为大队人马解除后顾之忧。 五千安西精锐加上新征的两千人犯组成的前锋营士兵经过一个来月的艰苦跋涉, 终于翻过葱岭雪山,踏上了小勃律国的土地。此处离朅师国都城拔逻勿逻布逻城已 不足十日的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