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别燕复还乡,寂寞残阳。 相逢知又北枝茫? 水上烟波鸥鹭影,斯世孤芳。 笑短旧情长,最苦心惘。 断肠声里忆笙篁。 弹剑飞花迷去路,皓首如霜。 ——调寄浪淘沙大唐、南诏与吐蕃三国交界之处,有一条西川通往南诏国的古 道。这条古道自战国时期便已是连通巴蜀与云南的主要通道,三国时期的诸葛孔明 平定“南蛮”之战,也是经由这条古道进出往来。 大唐开国后,为与吐蕃争夺云南的控制权,极力扶持当时六诏部落之一的南诏 攻取其余各部,至玄宗朝开元初年,终使各少数民族部落归于一统。唐廷便置嶲、 戎、姚三州于此,划归剑南道总管,并封南诏王皮逻阁为云南王。自此这条古道更 加繁忙,商旅走贩从不绝迹。 后来南诏王皮逻阁死,其子阁逻凤继位,依然对唐称臣,在大唐开元盛世的庇 护之下,云南久未有过战乱,正是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但在两年前,南诏王阁逻凤携妻前往拜见姚州都督张虔陀,却不料张虔陀贪财 好色,见阁逻凤的妻子貌美如花,竟要将其强留陪宿,还向阁逻凤索要大量钱财。 阁逻凤愤而斥之,当即带着妻子离开姚州,上书历数张虔陀的种种垢行,请求唐廷 将其按律处置。 谁知张虔陀与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私交极好,鲜于仲通更是新相杨国忠当年落 魄时的好友。时值李林甫死,杨国忠初掌大权,对阁逻凤上书控告鲜于仲通部下的 奏章,自然看也不看,便按下不复。 阁逻凤久候朝廷旨意不至,又逢张虔陀不断派人前来强索硬讨,终于大怒出兵, 攻破姚州,亲手斩杀张虔陀。 杨国忠听闻云南生变,为显己功,派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率八万大军出击南诏, 阁逻凤遣使向鲜于仲通说明事情始末,谢罪请和,希望重归唐廷,复置姚州督护府。 然而鲜于仲通狂妄自大,唯言杀戮,一心想要凭借大军扫灭南诏,迫使阁逻凤向吐 蕃求援,被南诏、吐蕃两国联军大破于太和城下,从此南诏归附吐蕃,嶲、戎、姚 三州不复存在,变成了今日的南诏国。 时光一晃而逝,据这次唐、南诏之战已隔两年时日。这天正是天宝十三载八月 十三,两骑自古道西川往南诏方向缓缓走来。这条道路傍山倚崖,临漳叠溪,地势 险峻,那两骑不敢大意,一齐跳下马来,牵着缰绳小心行进。二人都只二十出头的 青年,衣裳一蓝一白,均是上好的丝绸织品,但却坦胸露怀,神情间显出一派放浪 不羁的散漫。 蓝衣那人当先而行,满面大汗,呼哧喘着粗气,忽觉脚下一软,低头叫骂道: “臭贼,这路上怎会有这么多马粪?”后面跟着的白衣青年哈哈笑道:“你又不是 不知,咱们大唐大军进攻南诏蛮子,这条道路听说是通往南蛮之地的捷径,一路上 随处可见的马粪,自然是咱们大唐的战马所留了,哈哈哈……”,蓝衣青年重重的 呸了一口,回头骂道:“孙荣,你当是来游山玩水么?爷爷我跋山涉水来这鬼地方, 可是你求我的,当心爷爷一怒之下,回金陵城去,留你一个人去见那魔头!” 孙荣越发笑得大声,道:“你可是霸枪王贲虎,江湖上人说起,谁不翘个大拇 指,大声赞个好?”王贲虎听他奉承自己,心下恼怒略去,说道:“你既要爷爷助 你夺这名头,就不该一路上消遣爷爷。”孙荣嘲笑道:“你不想去,那便作罢,不 过你可是不敢回金陵城吧?”王贲虎一怔,停步回身,逼视对方,厉声道:“你说 什么?” 孙荣毫不畏惧,笑道:“你睡了七娘子的事,我碰巧瞧见了。”王贲虎手腕一 紧,手中长枪微微抖动,沉声道:“好哇,当日那贼竟是你在窗外偷看?”孙荣道 :“你紧张什么?当时可不止我一个在偷看,七娘子柔得跟水似的,咱们一帮兄弟 谁不想跟她睡上一觉?偏就你小子享了这艳福,嘿嘿……”,王贲虎喝道:“你骗 我跟你千里迢迢跑来此地,欲待怎的?” 孙荣摇头道:“我可是为了你好。虽然七娘子只是赵光亮的小妾,可你也算是 调戏了朋友妻,须知朋友妻,不可欺,赵光亮的武功不及你,可家里权势熏天,若 要取你性命,只怕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吧?” 王贲虎被他一席话说得缓缓低下了头,孙荣续道:“赵光亮的爹被那魔头杀死 在陇右道上,咱们此来若能取了那魔头的性命,嘿嘿,到时候赵光亮不仅不会怪你 睡了七娘子,说不定为了谢你助他得报父仇,将七娘子送给你,也未可知!” 王贲虎忽的哈哈一笑,转身继续行进,说道:“说来说去,你还不就是求我助 你杀那魔头么?”孙荣跟上道:“我为名,你为利,各取所需。若能杀得了那魔头, 今后金陵城中谁还敢对咱们说半个不字?到时候不知多少大户人家拿着重金来请我 俩护院,哈哈哈,那时你想玩儿哪个女人不行?” 原来这二人是在金陵城中的两名护院,因武功平平,生意不好,于是决定千里 迢迢前来刺杀一名江湖上人人欲诛的魔头,期望一战成名,从此大户人家争相邀请, 荣华富贵便可享之不尽了。 二人不再争辩,走了良久,王贲虎骂道:“臭贼,走了半天,连个鬼影都没瞧 见,清溪关在哪儿?会不会走错路了?”孙荣道:“不会,一路走来只这一条道路, 何况除非有大军经过,否则怎会留下这许多马粪?”王贲虎迟疑片刻,终于将心中 萦绕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孙荣,这魔头仇家遍地,到如今却活得好好的,只怕 你我一齐出手,也难有胜算吧?” 孙荣笑道:“谁说要与那魔头正面交手?咱们见机行事,只要能带走那魔头的 人头,其他人远在千里之外,我们说什么,他们还不就得信什么?”王贲虎点点头, 说道:“我知道你向来精明,因此当初你说要来干这一票,我才跟了来。” 孙荣道:“咱俩多年兄弟,我怎会害你?何况这里面的关节,你却不清楚。” 王贲虎奇道:“说来听听。”孙荣道:“去年赵光亮不是重金邀集了一帮好手,前 来向那魔头寻仇,结果大败而归么?”王贲虎道:“这我知道,听说是此地毒气厉 害,同去的高手染了恶疾,才会失败。”孙荣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些 人是被一名美貌女子引诱进入瘴气林中,才会一败涂地。嘿嘿,七娘子虽然看上了 你,那是她不长眼睛,金陵城里哪个姑娘瞧见我走过,不叫上一声荣哥哥的?嘿嘿 ……”,说到此处,一阵淫笑。 王贲虎也笑道:“难道你想施展美男子计么?”孙荣不置可否,说道:“关键 在于,那魔头早已被人废了武功,只是废人一个,全靠旁人保护,咱们只要抓住机 会,趁他落单时下手,如此还不轻而易举?” 二人正说话间,前面一名农夫迎面走来,孙荣上前问道:“喂,清溪关离这里 还有多远?”那农夫瞧见二人一身装扮,手里持着兵器,眼角微微一抬,说道: “远是不远,不过路不好找。此去五里,有个叫做‘不思归’的茶铺,你再问问老 板娘吧。”说完抬脚就走,再也不理睬二人。 王、孙二人心里有气,但在这处陌生远地,却不便轻易发作,按那农夫所指方 向走了一阵,果然远远瞧见一面高幡迎风招展,幡下有座小楼,突兀的出现在这荒 山野岭之中。 二人均觉奇怪,原本以为所谓茶庄,不过是间茅屋庐棚,却不料竟是这般华丽 精致的画栋雕楼。只见茶楼门口拴着几匹战马,楼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有八个 大字“好人饮茶,坏人饮酒”,楼里隐隐传来女子拨琴清唱的曲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