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们喝酒的地方不在店堂,而在丧文杰这间厢房里,铁柱子坐在房门口的廊檐 下,看上去像是在晒那宝贵的春阳,其实他是在‘插旗儿’。 裘文杰是否‘酒后吐真言’了?那个自称姓柏,名桐久的当真是‘三耳四手’ 聂龙吗? 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只知道一件事,店小二送酒菜,连送了三次,酒是三斤装的三小坛,这一 个‘不打不相识’的‘杯酒言故’一直到了春阳将到顶头的时候还没有结束的现象。 在金家大厅里,金线狐却像等待什么似的在大厅中走来走去,不时望向金家大 院的进门处她脸上有明显的疲倦之色,女人是不能熬夜的;只要有一宿没睡好,看 上去就像老了十岁。 终于有人以快步跑进了院子门,接二连三,他们好像约好了,要不就是谁也不 露面,教他们的女主人暗暗着急;要不就是一块儿来了。 他们全都是金线狐的手下,很显然,他们是奉命出去打听什么消息。 他们去的方向也许不同,所探询的对象也许不同,而他们带回来的报告却却完 全一样:谁也没听说过柏桐久这个人。 金线狐的双眉不禁皱起来,可是她那双非常干涩困乏的眼睛却大大地瞪起来, 因为她看见有一个熟悉的人进了金家大院。 是玉娃子。 金线狐一挥手,她的手下立刻散去,她也走出大厅,站在阶前,虽然没有说一 句话,那种姿态已经表明了欢迎来客之意。 玉娃子并没有入厅一坐的意思,她来到金线狐面前就站定了。 “不进去坐一下吗?”金线狐礼貌性地问着。 “只有一句话,说完了我就走。” “哦?如此匆忙吗?” “出镇奔西,顺着往吉龙沟的大道一直走,约莫二十里的地方有一个脖子上系 着红巾的樵夫会为你带路你跟着走,有一个人要见你。” “谁?” “到时候自然会知道那人是谁,……对了!只准你一个人去,不许带手下。话 我是传到了,去不去由你。” “此刻切莫耽误。”玉娃子说完之后就转身下了台阶,往外走去。 金线狐招手想叫住玉娃子,似乎还想进一步问个清楚,但她并没有那样作。名 气加上自负,她不愿有任何示弱的表现,这对她来说虽然一个严酷的考虑,但她却 愿意接受。可能是陷阱或者是诡计,而她不能不去。 她几乎没有作任何考虑就决定了她的行动。在北大荒金线狐没有么什好怕的, 如果有丝毫畏惧,她也没有法子在这荒原上厮混了。 她换上了骑装,在靴简里插了两把手攘子,略一思忖,又在腰间加上了一把崭 新的九连珠。这把从一个日本浪人那儿买来的德国造只在打靶时候响过几枪,还没 有正式经历过阵仗。 如果有谁胆敢在他头上玩花样,她不轰烂那不长眼睛的混帐东西才怪。 在马房里选了一匹浑身雪白背面有一片黑的‘乌云盖顶’,金线狐半句话也没 有留下,就纵骑奔出了金山镇。 二十里地在那匹‘乌云盖顶’的脚程下根本算了什么,一口气就下来了,果然, 金线狐看着一个樵夫站在路旁,他的脖子上围一条火红的围巾。 座骑一到跟前,樵夫就接过了缰辔,两个人都没有多话,金线狐两腿定定地注 视着樵夫腰间的砍刀,比一般樵夫所用的弯刀要薄,显得非常精巧。 大道两旁都是密密的林子,樵夫牵着坐骑一头就钻进了林子,走没几步就将马 匹栓在树干上,仍然顺着林间小径往里走,自始至终都你有说一句话。 金线狐经历过不少先死关头,就不再什么恐惧的感觉,现在她却感有些儿紧张。 这是难免的现象,不知道要走什么地方,也知道有什么人在等待她,神秘的气氛必 然会影响她平静的心情。 生长在北大荒的金线狐在作山贼那几年险恶生涯中,经常稳密在山岭、密林, 经常好天不见天日。照说,她对眼前的环境应该具有适应能力,给果却完全相反, 有一件很明显的事实将她的心情反映出来,她的步子愈跨愈小,使得在前面引路的 樵夫频频回过头来等待她。 “这小路不大好走,是不是?”樵夫终于开口了,在此之前,金线狐曾经猜想 过,他可能是哑巴。 “还有多远啊?”金线狐也趁此机会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就快到了。” 这一句‘就快到了’之后,樵夫再也没有说话,他走得很悔了一些,也许在他 认为:娇生惯养的金线狐走这种羊肠小径的是不大习惯的。 差不多又走了三里路,小径上窜过来一条猎狗,这条狗金线狐以前见过,她立 刻想到了玉娃子:真起来这个小妮不仅仅是一个传信的人。如果这已经挖好了陷阱, 那么,挖掘陷阱的人必定就是玉娃子。 然而,接下去的另一个疑问金线狐却找不到答案了,这小妮为什么这样作? 那条大猎狗窜过来着围他们跑了一圈,又狂吠着向来路跑去,接着,玉娃子出 现了。这时金线狐也看到了一座草屋。那种草屋在北大荒的林子里经常可见,都是 那些入山挖掘人参的人搭建来聊蔽风雪的。 玉娃子挥挥手,那个领路樵夫就迳自进入草屋去了;她又喝叱一声,大猎狗也 识趣地一头钻进了草屋。 “姑娘!是你有话要跟我说,是不是?” “是的,劳驾了。” “唉!有话在那儿说还不行吗?干吗约我到这种地方来?”金线狐虽然说着埋 怨的话,脸上还挂着笑容。 “在金家大跟你说话,就好像置身龙潭虎穴一样,我会不自在……” “哎呀!你太高招了……” “金姑娘,我们不说闲话,”玉娃子始终没有延客人内小坐的打算,她大概是 打算三言两语就可以将这次约晤结束了。“今天约你来,是要和你完成一件交易, 我保证会绝不让你吃亏。” “是吗?”金线狐锐利目光一直盯在对方脸上。 “听说你有个炼金厂。” “哎呀!姑娘!你太棒我了,我又没有金矿……” “金姑娘!如果你要否认,那我们谈不下去了,也许,我说‘炼金厂’这三个 字不太恰当,总之,你有那么一个地方,设有熔金的炉子,你作了这么多年收购小 路货黄金的买卖,没有这种设备不行的。” “我需要知道什么地方。”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地方,你以为我告诉你吗?” “我说过,这是一宗交易,不会让你吃亏。” “真的吗?” “金姑娘!我还可以告诉你,这是别人要我打听的,我有苦衷不得不听那个人 的话;我可以答应你,在明天响午过后我才会把消息泄漏,有足够的时间将那儿的 黄金运走,你不会有任何损失。” “玉娃子!你倒是很会替我设想,不过,我倒想问问: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什么? 你又怎怎么知道……” “金姑娘!如果你以为我年纪很小,就不会有多大的作用,你就错了,在北大 荒有许多人,他们各有所图,各有心思,而我却了解他们的心思,他们的图谋……” “我相信,说吧!你打算用什么来跟我交换?” “柏桐久和袭文杰他们两个人的一切秘密。” 金线狐心中难免一怔,当一个人心中的秘密被人识破时都会有这种反应。反应 相同,表现却不相同。有的人会恼羞成怒,来个抵死也不承认:有的人却立即担承, 使情况顺利发展,最多自嘲似的笑笑。金线狐却在这种两个之外,她毫无表示,这 最少可以使对方的自信动摇,产生疑问:我猜对吗? 果然玉娃子那张充满自信的面孔有了变化。 “金姑娘如果这两个人的秘密都不引起你的兴趣我们的交易就无法子完成了。” “你难道不会试试别的方法?” “别的方法?” “你教我一个人来,我就一个来了,在实力上,我是比较单薄的,也许你想使 用……” “北大荒,暴力有时候比王法还管用,但是我不愿意对你金线狐使用暴力,那 样也许于事无益,而且,这件事我就是在暴力的胁迫下,我不希望把别人对付我的 方法再转嫁到你的身上。” 金线狐的表现开始有转变了,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有人用暴力胁迫你?这简 直令人难置信。” “事实的确如此,那人个威胁到我一个残废妹妹的生命,还我妹妹的生命比我 的生命重要。” “哦?那个人” “金姑娘!内情我不想吐露太多……关于你那熔金、炼金的地方我一直都有信 心凭我的能耐早晚也能打听出来,现在既然有了完成交易的可能,我又何必舍近而 求远呢能否成交? 值不值成交,就看你了。“ “妹子!”金线狐的称呼突然变得亲起来了。“冲着你这种诚恳的态度,我 还什么好说的呢?不过,在进行交易的时候恐怕彼此还有点儿顾虑……” “我了解你所说的‘顾虑’是什么意思,金姑娘!要你答应成交,我就先抖。” “你不怕我事后失信?” “你不是那种人。” “你真是太拾举我了……好!咱们到屋里去坐下慢慢谈。” “不!”玉娃子用力地摇着头。 “那又是为什么呢?” 玉娃子没有解释,不过,金线狐却明白了,草屋裹必定有一番布置,如果她事 后不守信的话,她未必能全身而退。她心里暗暗冷笑:妹子她是太嫩了啊! “首先我们来谈谈柏桐久,”玉娃子缓慢而又清晰地说:“柏桐久只是一个化 名,他就是号称‘三耳四手’的聂龙。” “哦?聂龙不是死了吗?” “他的死讯是假的。” “目的何在?” “那一万八千两黄金是他劫走,我们不妨假设,那就是聂龙假装死亡的真正目 的。” “他的女人知道真榴吗?” “曲文芝可能不知道。” “聂龙的心倒是够狠的。他和裘文杰真的有八拜之交的情谊吗?” “两人过去从不相识。” “裘文杰……?” “裘文杰在哈尔滨警界的人物往来密切,因为他很有点武功底子,刀枪上的绝 招也不错,过去,金矿局就有意聘请他来押运黄金,被他辞谢了,……这一次,一 万八千两金砖遭劫,裘文杰突然夸海口,说有把握分毫不缺地将这一笔钜额黄金追 索回来,……” “这就是他来北大荒的背景了?” “表面上好像是如此,但是暗中却不是。” “这话怎么说呢?” “裘文杰是在利用保安总队的官方关系,其实他暗中是另有野心。目前他正在 客栈里和聂龙密谈哩!” “妹子!我可要问问:你这些消息是打那里儿得来的了?”金线狐内心虽然非 常兴奋,却依然抱着谨慎的态度。 “金姑娘!这就请你不要再追问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敢说有百分之百的准 确性,最少也有九成以上。” “好了!现在应该轮到我……”金线狐说到这里眉尖不禁皱了起来。“不过你 教我用嘴巴说,也恐怕说不清楚,我带你去一趟,这样比较妥当些。” “远吗?” “不远二、三十里地。” “金姑娘!你不但守信,也很热心。” “因为我很关心那你位残废的妹妹。” 也许金线狐只是一句很世故的话,可是仍然激起了玉娃子感激的目光,当真她 那残废的妹妹她心中那样重要吗? 玉娃子举起一只手在空中摇幌了一下,那明显是一个暗号首先是那条猎狗出来。 “请吧!”玉娃子又摆摆手。 金线狐落落大方地循着原路向林子走去,大道边还停了一辆套车,车座上坐着 那个冷傲的老婆子。 玉娃子很客气地问道“金姑娘!是骑你自已的牲口?还是坐我的车?” “我还是骑我的牲口好。” “那……就请带路已!” 金线狐玉将娃子引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那就不知道了,最少,她一定要带玉娃 子去一个有炼金炉的地方。 时已响午。 裘文杰终于打开厢房门。任何人都到看出他已有了七八分酒意,可是那个陪他 喝酒的人呢?没有人看见那个人出来,但是那个人却不见了。 铁柱子懒洋洋地走了过去,经声问道:“裘少爷要喝点醒酒汤吗?” “醒酒汤?”丧文杰连连打了几个酒嗝。“你以为我醉了?你……你竟然不知 道我有多大的酒量?” 铁柱子言外有意地说:“如果您没有醉,干吗还呆在这儿?” 裘文杰的眼睛睁得很大,似在品味铁柱子这句中的含意,然后他猛地笑起来, 同时,他一把抓住了铁柱子的眉头。 “来来来!”裘文杰将铁柱子拖进了厢房,“我告诉你一些事情。” 房门又再度关上了。 在东厢帘下的一根木柱子后面躲藏了一个人,他显然是在窥伺裘文杰的行动, 不过结果似乎难令他满意,因为在对面那间厢房门碎然关上后,他突然皱起了眉头。 他稍稍地修顿了一下,突地长身而起,向廊帘尽头处奔去。 尽头处有一道便门,也不知道向何处,那便门原是加了铁锁的,现在锁已丝脱 落了。 那人飞快地推开便门,闪了出去。 便门又是一座院子,好像已经荒废,满院子都是杂草,那人的速度原本很快, 当他通过那道便门之后,他突地煞住了去势。 原来有一个人站在齐腰杂草中。 就是自称名叫‘柏桐久’的人。 两人相对,在他们之间流动的空气都好像在一瞬间都静止了。 “只要你说一句话,”守株待兔的人先开口:“是谁教你来的?” 没有答话,却有了动作:凌风而又快速的攻击,指向柏桐久之腰际,既快又狠, 而且是在毫不犹豫的情况下猝然出手。 柏桐久并没有闪动,他硬生生地伸出了左手,扣向对方的手腕,叭地一声就将 那只握刀右手扣住了。 “是谁教你来的?” “我。”话声未落,人已到了眼前,是从墙头上落下来的,不止一个,三个。 这三个人跟原先那一个穿的不是同色衣服,但是从他们的行动特色来判断,他 们应该同一路的。 然而事实却刚刚相反,三个人如扇形般扑了过来,也同时展开了攻击,然而攻 击的目标却不是柏桐久,而是被柏桐久扣住手腕的另一个人。 没有用刀,没有用任何武器,六只手比起六种犀利的武器还要狠毒,那个人立 刻就歪了脖子。 柏桐久当然也松了手。现在他面对三个微微笑的陌生人,刚刚夺走了别人的生 命,竟然还在笑,这种人岂不是太残忍了吗? “杀人灭口吗?”柏桐久开了口。 “这种人留不得。”其中一个回了话。 “为什么?” “不打一声招呼就动手的人太危险了。” “你们在动手之前打过招呼吗?” “我们解救了你的危困,却一点也不领情。” “他已经被我控住了,对我已毫无威胁。” 那人再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翻开了死者左袖手的筒,只是见,只见手腕上缚着 一支袖珍弩筒。 “你自已看看吧!筒里的弩矢都是淬过剧毒的,随时都可以置于死地。” 柏桐久不用看了,他了解那种袖珍弩筒的威力,劲道不大,不具备杀伤力,弩 矢一定是淬毒的才有效用。 “现在这个人已死了,请你们回答我的问题吧他是什么人派来?” “暂时卖个关子。” “那么,你们又是什么来路呢?” “也卖个关子。” “那么你们出现目的的何在?” “救你。” “别无目的吗?” “想讨个人情。” “好!请到店堂,我请三位喝几杯。” “对不起!我们无量,只想请问你一件事:你和裘文杰关起门来谈了一个上午, 到底谈了些什么。” “你们不去问姓裘的?” “他不好惹。” “这么说,我就好惹?” “你有一条尾巴抓在我们手里。” 只是狐狸才怕被人抓住尾巴,难道这姓柏的是狐狸不成?即使狐狸被抓住了尾 巴,它也能回过头来狠狠地咬一口呀! 这座废园中满是野草,在一遍枯黄中已经茁露了几个青葱翠绿的嫩芽,显示了 蓬勃的生机。 不过,眼前这三个看上去生机勃勃的年轻汉子却会在一瞬间死亡,如果姓柏要 他们死,他们存活的机会就非常渺小。他的确是一只狐狸,他最惧怕就是被人抓住 了尾巴,不过,狐狸是是不会乖乖就范的。 就在他一声冷笑还没有发生的时候,枯草中又冒出一个人来。 她是曲文芝。 她在裘文杰面前出现时是一副楚楚堪怜的模特儿,现在她又是另一副模特儿。 就好像一个凶猛残的猎人,用陷井捕得了一头猛虎,正在在考虑是将这头猛虎杀了 去卖它的皮,还是祭养着,以显示自已与别的猎人不同。 姓柏的就是号称‘三耳四手’的聂龙吗?是与不是,当曲文芝出现时就应该有 明确的答覆了:作妻子的说什么也能认出自已的丈夫来。 三个年轻汉子有两个在注视姓柏的动态,另一个则望向曲文芝,显然是在注视 她的眉挑目语,想在其中得到任何信号。 猎人却向猛虎走了过来:猛虎则像中了麻药箭似地楞在那里。 “我们替你宰断了一条祸根,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谢意吗?”曲文芝语气很冷漠, 不像是在跟她的丈夫说话。那么、这个姓柏的并不是聂龙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姓柏的语气同样冷漠,就好像他和这个女人从不 相识似的。 “你和裘文杰谈论了一个上午,我很想知道你们谈论了些什么。” “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 “我的朋友方才就已经说过了,因为我们抓住了你的尾巴。” “我还是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姓柏的索性翻起眼珠子看着天际。“姑娘: 我不喜欢和女人打交道,也不喜欢伤害女人,趁你还能走动之前赶快离开这里。” 曲文芝向她的‘朋友’打了一个手势。 其中一个立刻开了口:“我们认识一个车夫,大伙儿管他叫老金,在北大荒他 是—等一的车把式,他能教性情恶劣的牲口乖乖地套上笼头,也能在最恶劣的天气 里驾着双套赶上两百里地……刚巧,这个人你也认识他。” 姓柏的目光好像跳动了一下。 那个年轻汉子又说了下去:“约莫三个月前你和老金交上了朋友,老金爱喝酒, 你就尽量奉陪;老金喜欢赌钱,你就出本钱让他痛痛快快地作庄家:老金喜欢雌货, 你把最狐媚、最浪荡的娘们送到老金的身边——好了!老金成了你的好……不!应 该这么说,老金从此就成了你的死党,听你摆布了。” 姓柏的望着自己的脚尖,他似乎想在齐腰的荒草中去寻找自己那双脚。 年轻汉子像是说书先生,咽口睡沬又说了下去:“突然,老金不见了踪影,推 算起来,他失踪后两三天,就有一辆运金车被劫了,押车的保安人员全死了,大车 却不见了,雪地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大伙儿全那这么想;除了老金能赶走那辆重 得需要四匹健壮牲口才能抱得动的大车外,只怕谁也办不到。” 姓柏的一动也没动,他好像听说书先生说故事而听得入了迷。 现在,轮到曲文芝说话了:“姓柏的—你可知道北大荒有多少人在找老金?他 们几乎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只要找到老金就有一笔横财好发,如果他们知道老金跟 你是一伙儿的,你还能安稳吗?” 姓柏的将头拾了起来,他的目光异常稳定,就好像曲文芝所说的是别人的事, 与他毫不相干。 “嗯!”曲文芝的语气很狡黠:“看样子,老金已经被埋在雪地里了,这时候 他正在埋怨:为什么不长眼睛交上这样一个狠心狗肺的朋友。” “你姓曲,是不是?”姓柏的开了口,口气很轻柔。 “不错。” “听说你是聂龙的老婆?” “我也许会成为聂龙的老婆,那要看他的表现是否使我喜欢他。”这是什么话? 他不但对裘文杰宣称她是聂龙的未亡人,还抱着聂龙的遗孤,难道她所说的全是假 话? “这么说,你根本就不是聂龙的妻子?” “你应该说:聂龙不配有我这样的妻子。” “那只是一种手段。” “目的呢?” “找到聂龙,进一步找到聂龙化费心血所劫到的一笔巨大财富。” “有句古话:人为财死,找到聂龙之后你所得到的也许不是财富,而是死亡。” “我们实在没有必要说废话,姓柏的!你可以逍遥,你可以自在,你可以去过 你响往的日子,但是有一个先决条件,你必须先让我顺了心。化费心血得来的巨大 财富教你拱手让人你绝对不干,所以我也不会相强。现在,我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 :你和裘文杰谈了一个上午,究竟在谈些什么?” “我们在谈一个人。” “谁?” “我们在谈论一个名叫曲文芝的女人。” 曲文芝的右手动了一下,她的手中多了一支枪,粗粗矩矩的枪管,在她细嫩的 指间露了出来。那是只能发一弹的‘单打’,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照样能将姓柏的 轰个对穿对。 曲文芝冷冷地说:“自从洋枪这玩艺儿进入我们中国之后,江湖的局面就整个 改观了,出人头地不再需要十年八年,只要你狠得下心。我是个娘儿们,不懂什么 江湖道义,更不讲究什么光明磊落……姓柏的!请你两手向左右张开,乖乖地站着, 这时候就算有一条奇毒无比的竹叶青缠上了你的脖子,你都不要动一下。” 那三个年轻的汉子飞快向前,两人挟住了姓柏的臂膀,另一人搜出了柏树久身 上的刀,卸除了他身上的武器之后,曲文芝的神色似乎轻松了许多。 “那边有一道缺口,”她的话刚一出口,那三个年轻汉子就挟著姓柏的转了一 个方向。 “乖乖走出去,吃洋花生米的滋味并不好受。” 姓柏的终于被曲文芝带走了,他并没有竭力反抗。 便们是虚掩的,缝隙间露出了两道炯炯的目光。这是一件令人猜想不透的古怪 事情。裘文杰目赌一切,他可以阻止曲文芝的掳人行动,而他却没有出面阻止。当 曲文芝一行在他的视线中消失时,他竟然笑了。 他是一个幸灾乐祸的人吗? 或者他是醉了吗?他绕着回廊,回到了厢房,房中有人。坐在八仙桌边的是黑 毛;就是那个终日沉醉的‘二转子’。 不过,黑毛现在绝对没有醉;有了酒意的人目光不会那样清澄。 “是金线狐放你走的吗?”一进门,裘文杰就问。 “她给我钱,教我去喝几杯。” “据我所知,她好像不在镇上。” “是的,她在午前就出门了,就在她临走之前给我钱教我去买醉的,我待了一 会儿,才离开了金家大院。” “她还没有回来,是吗?” “嗯!” “你离开的时候有人跟着吗?” “没有。” “依你推测:金线孤对你的看法如何?” “好像一切都明白的样子。” “上午玉娃子曾经去过金家大院,你可知道?” “没听人提起。” “金线狐出了城,一直奔西,我猜想她是去赴玉娃子的约会……黑毛!到店堂 去喝点酒,然后回到金家大院去,行动计划跟以前一样,丝毫没有改变。” “文杰!”黑毛对他的称呼竟然是如此亲蜜。“我认为你将重点放在金线狐身 上,是错了。” “黑毛!你是一颗棋子,站在棋盘上应该站的地方,发挥你那颗棋子的威力, 别的事你最好少管。” “文杰!你听我说……” “黑毛!弄清楚,”裘文杰的手指直挺挺地点在对方的胸膛上,“是你听我说, 不是我听你说。” 黑毛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站起来就走了。若说他们之间有什么亲蜜关系的话, 那也是奴仆与主子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有恩情,而没有道义。 黑毛一走,铁柱子又走了进来。 “裘少爷!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办了。” “去歇着吧!” “裘少爷!我——我——”铁柱子朗朗艾艾地:“我有一句话:也不知道当讲 不当讲。” “有话快说!” “在——没有来到北大荒之前,我虽然听到过有关这里的许多传说,可是在我 想来,这里跟哈尔滨也没什么两样,充其量只是这里到处窜着野兽,哈尔滨满街跑 着汽车,咱们高兴来就来,高兴走就走,——在——在来到这儿之后,我发现我的 想法错了,这里不是一个可以轻视的地方,它有著令人难以捉摸的神秘,和难以抗 拒的魅力,我们并不见得就能来去自如。” “铁柱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裘少爷!我是说——我是说你的算盘未免打得太如意了,我们真能说走就走 吗?” “铁柱子!”裘文杰原先是要发火的,现在,他反而表现了温和的态度。显然, 他不愿他唯一的帮手过份紧张。“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什么,我是为您担心啊!” “为我担心?为我担什么心?” “裘少爷,您可不能否认,您一向心高气傲,目空一切,这固然就是一个男子 汉应有的豪气,可是——可是,也会为你带来危险——” “铁柱子!别说不吉利的话,好吗?” “裘少爷r 你也不是一个迷信的人,我相信你也发现你的周围危机重重,以我 看,你最少也得把你预订的计划稍稍改一下。” “铁柱子!一切都按照原订计划进行……去歇着吧!就像大白天你睡不着,你 也给我闭上眼睛养养神,这是我的盼咐,你听不听?” “我听,我当然听。”铁柱子一副诚恐的样子。 裘文杰挥挥手,多一句话他都懒得说了。 铁柱子离开之后,裘文杰的脸色突然沉重起来,他在表面上虽然没有接受铁柱 子的规劝,然而他在心理上依然受到了影响。他的周围当真是危机重重吗?答案是 在两可之间。关键在于他是否能打开心中那个结;那个因欲求与贪婪所结成的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