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当天晚上,岑彭换了夜行衣,施展轻功,来到中界山庄。庄中虽戒备森严,巡 查有秩,但岑彭身法奇快,轻功了得,绝非常人可以察觉。 庄中台阁亭苑,雅致非常,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竟有这样一处世外桃源,岑 彭不由为之感叹。不知沈铭秀身居何处,自己深夜造访她可会见怪?正思量间,忽 听不远处似乎有人在说话。听声音却是一男一女在争论些什么。岑彭好奇心大起, 悄步走到一座假山石后,却听得一个清澈的声音说道,“苏峻,你这话却是什么意 思?”岑彭心神一动,说话人正是沈铭秀,而另一个人显然便是苏峻。 只听苏峻闷哼了一声,“没什么意思。” “好。那我再问你,你几次三番拦阻岑将军又是为何?”沈铭秀顿了一顿说道。 “你既已下令放行,却又见他何来?”苏峻答道。 岑彭微一皱眉,心道,这苏峻性情如此,偏喜与人为敌。只听沈铭秀气道, “这中界山究竟你是庄主还是我是庄主?” “庄主如要治罪,属下受罚便是。”苏峻也气道。 沈铭秀停了一会,续道,“铭秀处事有何不当,你直说便是。如此发难,当真 好没来由。” 沉默片刻后,苏峻言道,“你已允了汉军通行,那岑彭却按兵不动,分明是居 心叵测,你冰雪聪明,又岂有不知?你在仓黎与他饮茶下棋,我又岂有不知?他口 口声声说要见你,又能安得什么好心?我对你的心意,你竟全然不知吗?” 岑彭听罢,心下已经了然。原来这苏峻对沈铭秀暗生情意,竟对自己醋性大发, 不由暗暗好笑。只听沈铭秀气道,“苏峻,你聘了我了吗?我许了你了吗?你一直 跟随我爹爹,我从小便对你敬如兄长,你却如此……如此……” “我偏偏不要你对我敬如兄长!那岑彭一表人才,又是汉军将领,自然是强我 百倍!你便带着中界山随他去吧!” “苏峻!”只听沈铭秀厉斥一声,随即长剑出鞘。一阵沉默后,只听沈铭秀冷 冷说道,“你下去罢。”,接下来脚步声逐渐远去。 岑彭本是想夜访沈铭秀,不想竟遇到此事,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正寻思间, 突然眼前白影一晃,一把长剑带着风声刺将过来,“什么人!” 岑彭急忙一侧身,而那人剑法奇快,一收一送,直奔岑彭哽嗓咽喉。岑彭向旁 闪躲,伸手欲刁住来人手腕,那人轻轻向后一跃,剑锋微转,岑彭只觉得一阵疼痛, 手掌抓到了剑刃之上,鲜血登时顺着剑刃流了下来。 “岑将军!”只听来人愣道。 岑彭定睛一看,不由心神一荡。来人正是沈铭秀。初次相见时,沈铭秀是女拌 男装,前两天两军阵前,她则是一身戎装。今天乃见她身着女儿服饰。但见她雪肤 凝脂,秋波连慧,皎洁的月光照在一袭白色衣裙之上,丝丝秀发在夜风中轻飘漫舞, 清秀绝尘,艳雅无方。“沈姑娘……”岑彭呆在那里,竟然忘记了将手从剑上松开。 沈铭秀缓缓垂下宝剑,岑彭这才醒悟过来。心想,我深夜至此,本已无理,又 无意间听见了刚才那番争吵,真是大为糟糕。当即后退一步,躬身施礼,“岑彭深 夜冒昧来访,实属无奈,冲撞之处,还盼姑娘见谅。” 只听沈铭秀言道,“岑将军深夜来此,确是不该。只是几日来铭秀对岑将军多 有怠慢,原是我的不是。岑将军有何见教,便请直言吧。这边请!” 岑彭本以为沈铭秀会对他大加责难,没想到她如此和和气气,心中未免歉疚。 “岑将军轻功了得,到我中界山,如履平地,铭秀心中好生佩服。”沈铭秀说 道。 “不敢。”岑彭也不知她随口说来之话是褒是贬,只得说道,“沈姑娘剑法精 湛,还得多谢姑娘适刚才手下留情。” “我趁你不备,那是作不了数的。”沈铭秀微笑道,“哪一日倒想专门向岑将 军讨教。” 两人边说边行,不一时便来到了一处庭院里。只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从一边 的房门里走出来,对沈铭秀说道,“小姐,天色晚了,您还不歇息吗?” 沈铭秀说道,“我有客人在此,你拿些茶水放在那边,便去睡吧。” “是。” “岑将军,夜色已深,在我房间多有不便,就请这里坐吧。”说着一指树下的 一张石桌。 “原该如此。岑彭叨扰了。” “岑将军请坐,我去去就来。”沈铭秀说罢翩然转身。 那小丫鬟取来了茶水,并在石桌上点好了灯烛,向岑彭深深一福道,“公子请。” 沈铭秀去不多时,拿了一个小方盒回来。“铭秀失手,还请岑将军原谅。这里 有些疮药,岑将军如不见疑,便请一用吧。” 岑彭本觉一点小伤,无甚大碍,但听她如此说,倒也不能推脱了。“多谢姑娘。” 他摊开手掌,但见一道将近三寸长的剑痕,伤口兀自流血不止,心中一惊,不想那 宝剑竟是如此锋利。 沈铭秀助他上了药粉,并裹好伤口。岑彭但觉一双轻柔细腻的小手与他的肌肤 相触,舒适无比,清风吹拂,一股淡淡的幽香存在于虚无缥缈之间,一如那日偶遇, 心中不由“突突”直跳。 “岑将军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沈铭秀问道。 “沈姑娘,那日仓黎相遇,岑彭是回新野丧父探母。”岑彭停了一会说道。 沈铭秀听了一愣,不知岑彭为何说起这件事来。 “我原来本是王莽手下镇守卢州城的将官。那时年轻气盛,贪图功名,错侍昏 君。绿林军南阳起兵,蒙南阳王刘秀提点错爱,这才弃暗投明。王莽派人杀了我的 父亲,火烧岑宅。我母亲侥幸逃脱,却终于死在东兰县。”岑彭声音低沉,让人听 了心中也很是难过。 “人死不能复生,伯母与伯父团聚九泉之下,也是很好的。岑将军不要太过伤 心了。王莽无道,必遭天谴。”沈铭秀柔声说道。 “沈姑娘聪慧过人,汉军虽得姑娘准行,却始终按兵不动。这其中的原委想必 姑娘已然明晰。岑彭今日夜入中界山庄,见庄中景致雅然,兵丁有序,便似一处世 外桃源。但如今天下大乱,征战连绵,中界山庄能置身世外多久,实难料测。且许 多地方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沈姑娘侠骨柔肠,绝不会置若罔闻。岑彭有一不情之 请,希望沈姑娘加盟汉军,铲除奸佞,使天下黎民苍生不再饱受饥荒之苦,丧亲之 痛。” 沈铭秀默默饮茶,良久无语。 “铫期、马武初到中界山多有冲撞,岑彭代他二人向姑娘请罪了。铫大哥虽有 些好大喜功,但为人率直,本性淳朴,姑娘想必也已知晓了。马大哥不明前因,有 所冒犯,但亦是性情中人,他还言道,若汉军能得沈姑娘相助,自是一件美事,绝 不会与沈姑娘心存芥蒂。岑彭临来之前,南阳王千岁和我家元帅均说,希望今后可 得沈老前辈和中界山诸位英雄相助,共图大业。那时我们并不知道老人家已经过世。” “岑将军厚爱,铭秀心中感激。只是铭秀胸无大志,不愿参与天下纷争。”沈 铭秀缓缓说道,“何况天下姓王姓刘,对老百姓来说本就全无意义。王莽昏庸,但 那汉平帝也未必就是明主。如今天下豪杰四起,南阳王若能以德服众,挺进长安, 救民于水火,那自然是一件好事。就算他人做了皇帝,如能勤政爱民,亦是天下百 姓之福。” “岑彭为人臣子,自然忠人之事。我若说南阳王德才兼备,乃一不可多得的明 君,沈姑娘自然不肯相信。” 沈铭秀微微一笑,“南阳王仁义治军,我是有所耳闻的。” “沈姑娘,岑彭不善言辞,无法说动姑娘,心中好生焦急。只盼姑娘莫要一口 拒绝,能否考虑几日,再做定夺?” 沈铭秀娥眉微扬,朱唇含笑,“岑将军过谦了。如此也好,三日之后,铭秀便 给将军一个答复。”说罢站起身来,“天色已晚,我送岑将军出庄。” 次日,岑彭修书一封,派快马送信,请刘秀移架中界山,劝说沈铭秀归顺汉军。 刘秀看了书信之后,又是吃惊,又是好笑。惊的是沈铭秀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竟 能活擒铫期,枪伤马武,武功之高强可想而知。笑的是后方军兵却一直以为沈庄主 便是沈正国,不想力挫他两员大将的竟是他的女儿。邓宇言道,“铫期和马武也甚 是荒唐,怎地不将此事报知我们。”刘秀笑道,“他二人心高气傲,如何肯说打败 他们的原是一个年轻女子。这沈姑娘如此了得,我倒真想见一见。”邓宇说道, “既如此,不如留盖延盖将军暂且镇守广陵,其余人等即日启程,前往中界山。”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