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岑瑛下了坐骑,将马匹栓在一棵树上,向山坡下看去。借着月光,只能看见下 面黑郁郁的树林和灌木。她想了一想,还是走了下去。山谷空空,鸟鸣不绝。岑瑛 寻了一会,却始终不见苏峻的踪影。于是负气道,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正待离 去,却隐隐听见西边有些异样的响动,似在有人打斗,却又不象。岑瑛寻声而去, 但见一个青衫男子手持宝剑在林中乱砍,口中不时发出悲愤之声,正是苏峻。 岑瑛大皱眉头,现身说道,“苏峻,你一个堂堂男子,却一个人躲在这里发狂, 羞也不羞?” 苏峻听罢大怒,突然挺剑向岑瑛刺来。岑瑛毫无防备,且苏峻这一剑又急又狠, 她大惊之下,急忙躲闪,但已然不及,只觉得肩口一阵剧痛,同时脚下一空,身体 竟向下摔去。苏峻一剑刺中,当下不由后悔。忽见岑瑛身体直坠下去,急忙用手一 拉,只听“呲啦”一声,苏峻手中只留下半片衣袖,眼前出现了一个黑黑的洞口。 “岑姑娘!”苏峻向下喊道。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回答。又喊了两声,仍旧没 有声音。苏峻用宝剑斩下一根藤条,一端系在一棵矮树之上,然后点起一束火把, 顺着藤条下到洞底。地洞不深,却满是寒气。但见岑瑛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右肩 全是鲜血。苏峻只觉她鼻息微弱,伤口仍在流血不止。急忙替她封穴止血,又撕下 一块衣襟裹好她擦伤的手臂。借着火把的光亮,苏峻向洞壁看去,但见湿漉漉的水 汽附着在细碎的石壁上,散发着一阵阵的寒气。苏峻用剑柄敲了敲石壁,忽地听到 有一处发出空空的声音。苏峻心中一动,莫非这里别有洞天?但想到岑瑛伤势严重, 急需救治,于是将她负在身上,熄灭火折,顺着藤条爬了上去。 岑瑛兀自昏迷不醒,苏峻一时失手,心中也很是歉意,当即盘膝而坐,以真气 为她疗伤,半个时辰之后,岑瑛的脸颊渐渐恢复了颜色。苏峻用衣袖拭了拭头上的 汗珠,想了一想,伸手解开岑瑛上身的衣衫。只见她右肩窝一处深深的剑痕,虽已 封了穴道,但伤口仍旧有鲜血一点点渗出,有的已然凝固,她雪白的肌肤衬着暗红 色的血痕,显得格外乍眼,苏峻心中更加内疚。他到一旁的小溪边取了一些清水, 轻轻将她的伤口洗拭干净,又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慢慢涂在伤口之上。正这时, 只听见岑瑛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乍见自己倚在苏峻怀中,而上身的衣衫已 被揭开,不由又惊又怒,挺身座起,抬手打了苏峻一记耳光,颤声道,“你……你 做什么?”随即只觉肩头大痛,加之羞恼非常,差点昏了过去。苏峻一紧手臂,将 她搂在怀中,岑瑛再预挣扎,却已被苏峻点了穴道。苏峻也不说话,只是将岑瑛挣 裂的伤口重新擦好药粉,替她重新包好伤口。突然间感到一滴冰凉的东西落在他的 手背上,抬头一看,却见两行泪水从岑瑛的眼眶中滚落下来,心中不由十分后悔。 自己用剑将她刺伤已然不对,却又退了她的衣衫,点了她的穴道,虽然是为她的伤 事,但想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此举当真大为不妥。当即裹好她的伤口,并替她 系好了衣服,扶她靠坐在一棵树下,施礼道,“苏峻一时卤莽,伤了姑娘。刚才之 举,实属迫不得已,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岑瑛不能言语,也无法行动,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视着他。 “再过一个时辰,你的穴道会自行解开。你……便回去罢。”说着转身离去。 岑瑛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又羞又气。 苏峻走了一会,忽然感到天大地大,他却不知自己应去哪里。自己酒醉狂言, 负气离去,沈铭秀竟不曾上前安慰,自己一番情意,她怎会不知?她与岑彭那日比 剑,别人看不出来,难道他也看不出来吗?她聚力回剑,以免伤及岑彭,以至真气 回冲,而岑彭长臂相救,四目交投,竟似有千般默契,万种风情,她又将他置于何 处?突然间,远处传来的一声狼嚎打断了他的思绪,想到了身受剑伤,又被他点了 穴道的岑瑛。荒山野地,野兽出没,若是岑瑛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于心何安?想到 这里,急忙转身顺原路折返回去。一见之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但见一条花斑毒 蛇已爬至岑瑛的脚边,岑瑛只吓得脸色惨白,一双乌亮的眼中尽是怯意。苏峻急忙 将宝剑掷出,只听一声轻响,宝剑不偏不斜正钉中毒蛇的七寸。岑瑛抬头一见,来 人正是苏峻,不由又露出满脸怒容。 苏峻也不说话,只是点起一堆篝火,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岑瑛无法行动,在心 中却早已将他痛骂数遍,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夜风吹过,树林唰唰做响。苏 峻抬头看了看蜷成一团的岑瑛,于是除下长袍,盖在她的身上。月光皎洁,照着岑 瑛洁白的面孔,兀自还流露着怒色,使得苏峻心中好生歉疚。 不知过了多久,苏峻只感到一个冷冷的利器指向自己的咽喉。一惊之下,却见 岑瑛已长剑在手,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看在昨天你相救于我的份上,我便一剑 将你杀了,你还有何话讲,我代你转告沈铭秀!” 苏峻突然感到,便是如此死了,倒也干净,却不知沈铭秀可会为他伤心,于是 双眼一闭。岑瑛剑尖微颤,却始终不能下手,于是将脚一跺,气道,“你若知趣, 从今往后,再也不要让我看到!”说罢,转身奔去。 苏峻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岑瑛远去的那席红衫,抬手抹了抹颈上的血迹。 岑瑛回营暂不细表,但说苏峻,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片林间空场,那里曾是小 时他与沈铭秀习剑喂招的地方。石桌石椅还在,而沈铭秀的心却已不知所属。苏峻 在石椅上坐下来,似乎又看到了他俩小时的模样。沈铭秀衣裙轻摆,浅笑嫣然, “苏峻哥哥,你这一招好生厉害。爹爹偏心,怎地我便不会。你若不教我,我一定 不依。” “我怎会不教你。只是你大了,已然不将我放在眼里。”苏峻轻声说道。这时, 耳边突然传来马蹄之声,一席白衫来到近前,一人从马上翩然跃下,正是沈铭秀。 “你果然在这,却如何不肯回庄?”沈铭秀轻声说道。 “我在这里会更好些。”苏峻闷声说道。 沈铭秀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幽幽说道,“苏峻,你的一番情意,我 心中自然知道,只是我从小便将你当成亲哥哥一样看待。妈妈去的早,爹爹现下也 不在人世了,我身边便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你又怎能负气而去,袖手旁观?你这样 对我,当真让我好生难过。” 苏峻也不答话,心中却道,你既明白我的心意,却又怎地将我当成亲哥哥一般 看待? “我们从前便时常在这里练剑,你的武功一向比我要好,于是我便常常怪爹爹 偏心。”只听沈铭秀续道。 “现下已然不同了。”苏峻缓缓说道。 沈铭秀停了一停,说道,“王莽立新以来,百姓疾苦,征战连年,我虽为女子, 但爹爹既将中界山交托于我,我自当为中界山方圆百姓着想。绿林军乃仁义之师, 刘秀也算得上是德才兼备,若中界山得绿林军所庇护,自是强过独挑山寨,这个道 理你岂有不知?” “那刘秀一心想你投效于他,并将中界山收编绿林军,你便会答允了吗?”苏 峻问道。 “中界山庄众,自当全力保卫这里。我本无忠君报国之心,也不想追求名利, 现下这般便是很好了。”沈铭秀缓缓说道。 苏峻没有答言,却是满腹心事。“苏峻,随我回庄去罢。”只听沈铭秀续道, “还有一些事情,我们需与冯劲、许桐商讨。” 再说岑瑛,回转营寨后,自是遭到了众人的一片盘问,她只说心中较闷,便去 山林游走,不想迷了路,只好等到天亮这才回来。岑彭甚是着恼,本欲命人看管于 她,幸得卢文娟在旁相劝,这才作罢。岑彭去后,卢文娟自是一番好言相劝,岑瑛 听得心不在焉,忽而想到昨夜苏峻为她包扎伤口时的情景,不由脸上作烧。不知那 苏峻因何醉酒,又对他家庄主口出不逊,既而却在林间悲伤气恼。他既已走开,怎 地又会回转,难道他竟对自己放心不下吗?想到这里,心中突然感到一丝甜蜜。卢 文娟见她似听非听,神情怪异,心中很是不解。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