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几日来,苏峻与岑瑛一同出猎,每次回到木棚,便有一顿佳肴享用。岑瑛又将 自己学艺之时的种种趣闻说与苏峻,苏峻则向她讲述大理的异地风情。两人朝夕相 处,同止同息,过的甚是开心自在。苏峻不曾提及回庄之事,岑瑛更是将哥哥丢到 了脑后,一心盼望两人从此相伴相随,过着这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只是每到夜深人 静之时,见苏峻独自对着那把双轩剑呆呆发愣,有心发难,却不忍破坏两人难得的 和睦,烦恼之余,心中很是伤感。 这一日,两人正在林间游历,忽见一匹快马从前方驰过。苏峻一愣,说道, “是冯劲!怎地抓着一个黄衣女子?” “那女子便是郡主刘玉婷!”岑瑛大吃一惊,“他二人怎会在一起?” “我们便去看个究竟!”苏峻说着,抖丝缰向那边追将过去,岑瑛紧随在他身 旁。 两人离冯劲越来越近,苏峻高声叫道,“冯劲,你莫非是挟持了汉家郡主不成?” 苏峻只是随口一说,哪料到那冯劲突然一回手,两道寒光分别射向他与岑瑛。 苏峻急忙一闪身,一枚银钉从他身侧飞过。而岑瑛涉世不深,缺乏临敌经验,又哪 里想到冯劲会突施暗算,待回神过来,已然躲闪不及,只听“噗”地一声,银钉径 直插入肩头,她不由大叫一声,险些跌下马去。苏峻急忙伸出手臂,一边揽住岑瑛 一边怒道,“冯劲!你疯了吗?为何下此毒手!” 冯劲并不回身,抖手将一只小瓶丢与苏峻道,“那银钉上有毒,这是解药,服 后一个时辰你再替她打通全身精脉,她自会平安无事。你若再不停下救她,恐她性 命难保!”说罢扬长而去。 苏峻急忙勒住坐骑,将岑瑛扶下马,替她服了解药,柔声说道,“你切末乱动, 一个时辰后我替你运功疗伤,不会有什么大碍。”岑瑛点点头,两人席地而坐,对 方才之事均迷惑不解。 一个时辰过后,苏峻替岑瑛打通了各处精脉,岑瑛的功力方渐渐恢复过来。岑 瑛说道,“那冯劲乃是中界山的大总管,怎地掳去了刘秀的妹妹,又对你我突施暗 算?” “我也不知。”苏峻沉吟道,“这件事甚为蹊跷,莫非是庄中出了什么事情?” “若是如此,我们这便回去吧!”岑瑛说道,“况我们出来这些天,我哥哥和 沈姐姐定然很是着急。” 苏峻正要答言,忽听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进而来,不一时,已有四个人来到他 们面前,正是沈铭秀、叶采凌、岑彭和沈铭秀的贴身侍卫周谦,见了他二人,皆是 一愣。只听岑彭说道,“阿瑛,你怎地在此?这些天你跑到哪里去了?”语气甚是 不悦。 “我……”岑瑛想起几日来与苏峻独处之事,不由脸上作烧,一时之间不知从 何说起。 沈铭秀既知岑瑛心恋苏峻之事,又见她神色有异,自然不会多问,但见她左肩 带伤,身边有一枚带血的银钉,不由眉头一皱,“阿瑛,你怎地受伤了?” “是那冯劲所为!”岑瑛气道,“我若不是未曾防范,岂能遭他暗算!”沈铭 秀听了不由与岑彭对视了一眼,又听岑瑛继续说道,“沈姐姐,那冯劲不知何故, 抓走了郡主,向那边去了。” “难道这几日庄中出了什么事情不成?”苏峻问道。 沈铭秀沉吟片刻随即说道,“采凌,岑姑娘身上有伤,你便与她和苏峻一同回 庄罢!” “可是铭秀你……”叶采凌迟疑不定。 “有岑将军助我,你尽管放心。”沈铭秀说道,“周谦,你前往汉营,告知王 爷,铭秀定将追回郡主,请他切勿轻举妄动!” “是!”周谦领命而去。 “苏峻,你回转山庄后,要加强防范,不得擅自离庄。这几日之事,许桐自会 告之于你。” “是。”苏峻应道。 “阿瑛,你好生养伤,采凌自会陪你,不要到处走动。”沈铭秀说罢与岑彭飞 马而去。 却说冯劲,击伤了岑瑛后挟刘玉婷直往断尘崖而去。这断尘崖山势陡峭,乱石 嶙峋,高耸的山峰直插云霄,即便是飞禽走兽也不愿在此落脚,所谓“断尘”便取 于与凡尘断绝之意。冯劲施展轻功,挟持刘玉婷在山间腾挪攀越。刘玉婷被他点了 穴道,眼见四周峭壁丛生,身下便是万丈悬崖,直吓得脸色苍白。越往上去,空气 越是稀薄,山风卷带着细雪迎面扑来,冷彻骨髓。刘玉婷被冯劲搂在怀中,但觉他 胸膛宽阔,气息温暖,心中的怯意却也减弱了几分。于是闭上眼睛,也不再去想他 究竟要将自己带往何处。 也不知过了几时,她突然感到耳边风声渐弱,冯劲的手臂已从自己腰间松开。 睁眼一看,两人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了一个山洞之中。洞内阴冷无比,怪石之间枯藤 覆壁,便如同一条条毒蛇纠结缠绕,刘玉婷不由打了个寒战。但见冯劲也不说话, 兀自升起一堆篝火,火光映照之下,冯劲高大的身影在石壁上突突颤动。一时刘玉 婷的哑穴自行解开,迫不及待地大声说道,“冯劲!你究竟因何将我抓来此地?我 王兄若是知道了,定然不能饶你!” 冯劲冷笑道,“我若是怕他,便不会留下字条给他,告知你身在何处了。” “你留了字条给他做什么?”刘玉婷大惑不解。 “有人要我取他性命,你不过是诱饵罢了。”冯劲说道,“他若贪生怕死,却 也能暂时保全性命。” “是谁要你杀我哥哥?他和我们刘家有仇吗?”刘玉婷更加不解。 冯劲正要答言,忽然听到一阵凄厉的笑声,一个灰色的身影闪入洞中。只见此 人身姿婀娜,脸上却是伤痕累累,已然面貌不清,再加上一头灰白的长发披散下来 泛出冷冷的清光,便如同鬼魅一般骇人,刘玉婷不由打了个寒战。 冯劲见到此人,急忙跪倒身行说道,“徒儿拜见师父。” 刘玉婷大吃一惊,颤声说道,“你……你是他的师父?便是……是你要杀我哥 哥吗?” 灰衣人“咯咯”一笑,向冯劲说道,“我要你将刘秀抓来,你怎地抓了个俏生 生的妹妹?” 冯劲言道,“回禀师父,那刘秀现乃绿林南阳军首领,护卫森严,若有闪失, 难免生出许多枝节,故将他的妹妹擒来。徒儿已留下字条给那刘秀,让他单人独骑 前来救人,且不可声张,否则不但他自身性命难保,便是他的妹妹也绝无幸免。那 刘秀号称仁义之君,自不能袖手旁观,想来不一时必会前来救人。就便是带着高手 前来,总好过在他汉家营寨之中交手,徒儿拼了性命,也必将取他颈上人头,为师 父你报仇雪恨。” 灰衣人听后点头笑道,“好,好,真是我调教出的好徒儿,不但武功高强,而 且心思机敏,难怪沈铭秀如此器重于你,你起来罢!”说着又走向刘玉婷,刘玉婷 见她一张恐怖的面孔直凑过来,不由大骇,苦于被冯劲点了穴道,无法躲闪。那灰 衣人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看着她,嘴角边却露着笑意,“你是嫌我面貌丑陋吗?我年 轻的时候可比你俊俏多了。”说着突然出手解开了她的穴道,“你行动不得,岂不 是错过了一场好戏?这不,我要的人已经到了。”说话间,只见两个白色的身影闪 进洞来,冯劲一见之下,不由吃了一惊,来人不是别人,却是沈铭秀和岑彭,心道, 怎地师父想要的人不是刘秀,却是庄主和岑将军? 沈铭秀看了看冯劲和角落中的刘玉婷,随后向那灰衣人一抱拳,“想必这字条 便是前辈所留吧?”说着指间一动,一柄飞刀带着一张字条斜向飞出,插在洞壁之 上。 “好漂亮的功夫!”灰衣人声音尖利,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直盯着沈铭秀, “不愧是步云子的独门爱徒!” 沈铭秀听她直称师父的名讳,不由暗自吃惊,问道,“你识得我的师父?”沈 铭秀的师父静虚散人名为步云子,多年来一直隐居碧罗林,少与世人接触,也从不 涉足江湖之事,一次云游之时遇到了八岁的沈铭秀,竟很是投缘,收为独门弟子。 步云子深喜沈铭秀柔中带刚,不拘俗理之性情,倾尽心血将生平所习之兵法武功传 授于她。 “我当然识得。”灰衣人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你还尚未出世 呢!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十年了。”说着瞥了一眼沈铭秀肋在的佩剑,凄然说道, “那便是双轩剑吗?可是他送与你的?” “正是师父临别之时相赠。”沈铭秀说道。 “他果将这把剑送给了别的女子,而这个人竟是你这个小姑娘!”灰衣人咬牙 切齿地说道,“这双轩剑的雌锋本应属于我的,你既得了,便休想活命!” 在场之人听罢都是一惊,冯劲更是大惑不解。 沈铭秀隐约从她的话中听出一些端倪,当下说道,“前辈要的既是铭秀,却何 故命冯劲挟持汉家郡主来到此处?” 灰衣人听了“咯咯”一笑,说道,“我不过是灵机一动,却没有什么缘故。” “师父,你不是……”冯劲不由说道。 “你休要多言!”灰衣人斥道。 “阁下便是陈白羽前辈吧?”沈铭秀扬声问道。一句话出口,冯劲和岑彭皆大 吃一惊。陈白羽三十年前曾名燥一时,乃武林之中第一大美人,不仅剑法精妙,且 另有一门独门绝艺,一幅紫凌纱竟可独步江湖,后来传说她爱上了一位世外高人, 从此遁迹江湖了。难道说面前这个面目可怖的老妇人便是当年的陈白羽吗?冯劲虽 跟随她学艺,但却从不知她名讳,也不曾听她说起过去之事,更加不曾见过传说之 中陈白羽的那幅紫凌纱。 “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灰衣人不由颤声道,“是步云子这小贼告诉你 的吗?他……居然还记得我?” “铭秀与师父临别之时,师父曾嘱咐我说,江湖凶险,需得倍加小心,便在此 时提到了前辈的名讳。”沈铭秀说道。 陈白羽嘶声叫道,“他竟然如此关心你!他也知情为何物吗?” “师父待我便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前辈休要误会。”沈铭秀说道。 “我已发下毒誓,谁得了他的双轩剑,谁就得死!”陈白羽缓缓说道,“想我 陈白羽,三十年前在中原武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多少名侠浪子拜倒在我的裙下, 可是自遇到那小贼,竟一心一意地爱上了他,日日夜夜想着他,只盼能与他双宿双 飞,做一对人皆艳羡的江湖侠侣。而他竟然一口回绝了我的一番情意,宁愿孑然一 身,也不愿与我相伴。于是我盗走了他双轩剑的雄锋,要他以雌锋前来交换,他竟 然置之不理。他绝情至此,我还有何颜面行走在江湖之上?于是我自毁容貌,将双 轩剑的雄锋藏于一怪洞的寒池之中,退隐江湖,立下毒誓,倘若他将那双轩剑的雌 锋赠送别的女子,我必将她千刀万剐!” “师父,你不是说刘氏杀你全家,毁你容貌,要我将刘秀抓来这里,怎地……” 冯劲颤声说道。 “我不过随口一说,借那姓刘的引沈铭秀来此罢了!”陈白羽冷笑道,“若不 是你庄中的苏峻和那姓岑的小丫头无意之中发现了那个藏剑的石洞,我尚不知道我 一心一意想得到的那把剑已被步云子送与了她人!待我杀了沈铭秀,再去收拾那两 个不知天高地后的东西!” “师父你……”冯劲听了不由心中难过。 “你别再叫我师父,我收留于你不过是因为你的眉眼之间与步云子有几分相似 而已。”陈白羽冷笑道。 “师父……” “我已在你体内下了伏迷散,算来现在刚好便是毒性发作之时。你已成了半个 废人,若再运功力,七日之内必精脉尽断而死。你好自为之罢!” 冯劲听了,绝望之余不由胸口一热,向沈铭秀朗声说道,“庄主,此事皆因冯 劲而发,属下愿以死谢罪!”说罢宝剑出鞘,便向颈上一横。 沈铭秀脚下一动,一块飞石已将冯劲的宝剑打落在地,说道,“冯劲,你堂堂 中界山大总管,怎地全无志气可言?你且退立一旁,铭秀便向这位前辈讨教几招。 郡主,烦劳你看管于他!”说罢长剑锒铛出鞘,山洞之内一时间寒气大盛。岑彭知 那陈白羽武功甚是了得,自是对沈铭秀放心不下,于是跨步上前,横剑当胸,与沈 铭秀并肩而立。 “你二人一起上罢,也好在阴曹地府之中相伴!”陈白羽对沈铭秀和岑彭冷冷 说道。 “恕铭秀方才无理,不该一人与前辈对阵。”沈铭秀微微一笑。 陈白羽冷笑一声,双臂翻扬,两道紫色的纱绫带着一阵疾风飞向沈铭秀和岑彭。 二人对视一眼,身形同时闪跃,已然飘出洞外。冯劲急忙提剑跟了出去,刘玉婷紧 随其后。 洞外山风萧瑟,细雪飞扬,但见一灰两白三个身影早已斗在一处。紫凌纱翻飞 舞动,裹起满地的白雪,咄咄逼人;两柄剑一刚一柔,默契非常,正是剑术之至高 境界;四周围杀气冲天,令人难以逼视,直打得天昏地暗,落日扬尘,仍旧难决高 下。陈白羽眼见沈铭秀一招一式皆如同步云子当日之神气,心中已是柔肠百结,苦 痛难当,气急之下,出手更加狠辣,恨不能使她立即毙命,然则沈铭秀既得步云子 十年真传,剑术已然是登峰造极,更何况身边的岑彭武功超凡,亦是不在沈铭秀之 下,陈白羽虽能出奇至险,但要抢占上风已是万难之事,更加不能取他二人性命, 何况沈铭秀已然发现那冯劲的剑法便是自她的纱绫之中演化而来,自是越打越顺手。 陈白羽心中焦急,忽地身形微侧,手腕一抖,冯劲不由大叫一声,“庄主小心!”, 与此同时,只见百余枚银钉如同漫天飞星射向岑彭和沈铭秀,二人急忙凌空跃起。 那陈白羽再一抖手,又有几十枚银钉飞向沈铭秀,同时将真气运于紫凌纱中,向岑 彭疾攻而去。岑彭人在空中,难以闪避,宝剑一转,将纱绫卷在剑刃之上,与陈白 羽功力相抵,只听“咔啪”一声,岑彭手中的宝剑突然断裂,沈铭秀心知不妙,待 要相助,又是几十枚银钉向她疾飞过来。岑彭宝剑脱手,陈白羽的纱绫已径直向他 打来,心道,我便将这白衣小子打死,看那姓沈的丫头伤心难过岂不更好?正此时, 突见冯劲双足点地,飞至岑彭身边,挺剑而出,陈白羽大怒之下,手腕一转,紫凌 纱将冯劲击出丈许开外,冯劲的身体撞在山壁之上,“哇”地一声,一口鲜血直喷 出来。岑彭手指一动,一记银镖直飞向陈白羽的哽嗓咽喉,陈白羽精神本已分散, 急忙闪躲,已然不及,飞镖“扑”地插进她的肩头,而此时沈铭秀长剑已至,只见 寒光闪过,双轩剑已穿透了陈白羽的心肺,鲜红的血水滴滴挞挞溅落在白雪之上。 陈白羽双眼露出凄绝的光芒,死死盯着沈铭秀,突然身体向悬崖疾退开去,同时紫 凌纱直向飞出,卷住沈铭秀的身体,岑彭大吃一惊,脚下一动,将雪地中落下的一 段残剑踢向紫凌纱,同时身形跃出,紫凌纱被残剑直削开来,岑彭手臂一长,将悬 崖边的沈铭秀紧紧搂在了怀中,只见紫绫飞舞,白雪飘扬,陈白羽的身体已堕下了 万丈悬崖,二人心中仍旧“砰砰”直跳。 定神片刻,沈铭秀和岑彭快步向冯劲走来。冯劲已被刘玉婷扶起,只见他脸色 苍白,眼中含泪,兀自望着陈白羽坠落的山崖呆呆发愣,沈铭秀劝道,“她一直满 心仇恨,死了却也是一种解脱,你不要太过伤心了。” 冯劲跪倒身躯,向沈铭秀说道,“庄主,冯劲罪不可赦,愿前往汉营听凭处置, 庄主的恩德,属下只有来生在报了。” 沈铭秀看了刘玉婷一眼,向冯劲说道,“你既是我中界山之人,凡事自当由我 做主,王爷如若怪罪,铭秀一人承担便是。你已然毒性发作,休再多言,下山之后 我送你前往碧罗林寻我师父,也许还可救治。”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