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年少难解愁滋味 愿伴星月游山海 胸无点尘上心台 ~~遗腹女 孙忆红 百青棠自己也为今天异常流畅的招式运用感到意外,可惜此刻实在无暇多加考 究演练,面对一干强手岂能稍慢半分,往日三思而後行之习惯统统抛诸脑後,出剑 移位全然念动身随,豁出去了! 黑衣人等一退开,百青棠立时反应,引剑振臂,人随剑飞,划一道弧线越过眼 前的黑衣人墙,在黑衣人紧张挥动兵刃之际,居然以剑一搭藉力,脱出包围之外, 落地反手刺出一剑,在痛哼声中已然冲出四丈远,再一点地,扑向徐州城掠去。 这真是行险後的行险,黑衣人与童彧等人都未料到会是如此结果,待发现不对, 对象已脱走十来丈外,纷纷怒喝著追去。 以一对二十,弄倒了五人,最後那一下只闻痛哼,不知伤到哪里,百青棠心情 半喜半忧,今日剑术出奇的顺手,极似当初住在陶岗家练十三剑招的情形,怕的是 又突然使不出剑法来,那可是死定了,与其死拼,不如溜为上策。 奔行中提剑不方便,却因为必须引臂轻身无法收回,眼见快到城郊,怕惹人注 目,便斜身改向,直朝城西那道流水急蹿,山上怕被人包围,唯有藉水遁身,他自 认水性不差,只要投入水中,便大大增加逃命机会。 童彧等人一身黑衣,却不怕被人看见,竟大叫大喊地紧追不放。 在此地域,谁都不知道北宋已陷入国难当头,在长年苟安之下,虽有岳飞与杨 家将士奋力杀敌,胜了不少场战役,可惜一力无法阻十方,金兵分作东西二路,直 破潼关,已逼向汴梁而来,眼看京师便要攻破,史上有名的靖康之耻将要发生。 百青棠被追得不敢稍慢,奔行中见前头高起,宛似地面突起一个疙瘩,还有火 光冒出,不知那是什麽地界?逼於无奈,便是火山也要闯,待接近至里许地,才看 清是一座怪屋,里面想是有人住,这下变了心意,又折向急奔。 「好小狗,看你往哪走?」一团灰影如同天降乌云般罩落,劲风如泰山崩顶, 重逾万钧。 百青棠吃了一惊,三番两次改向,被童彧这老狐狸料中去向拦在前面,躲避不 开,只好运足全力出剑,「寒螭七耀」剑法第二式「卷浪射江」横胸攻出,随著剑 势的推展,层层前推,「削」、「削」声中夹著剑鸣如龙吟排叠而起层层剑级,掀 起无形劲力如波潮滚滚,海浪翻天,直卷而上,左手捏诀欲点,却因童彧由空中扑 落,只有一双铁脚直蹬而下,原先的指路全然无用,眼神一闪,蓦然吐气开声,右 足後挪成弓箭步,全身与蹦直的右脚拉成一直线,并指全力点出。 这一指是模仿「万法魔神」的并掌前伸的劈劲怪招,改由两指并出,一股锐气 自指间凝聚,其锐如刀片一般,点向童彧的脚底「涌泉」穴,空气被指力破开,发 出裂帛般的尖音。 没有狂风巨飙,也没有震耳之声,童彧一双如铁大脚被如浪剑影阻得略微一顿, 猛然觉得右脚若中刀劈锥刺,痛得他大叫出口,凌空倒跃三丈高,斜斜向七丈外落 下,抬脚看时,只见鹿皮靴底一条细缝如刀所裁,只有一寸不到,深已入脚骨,筋 穴被点得收缩封死,这只脚从此拳成弓状,再也无法复原。 百青棠也没有得到好处,推出的剑浪被脚力踏蹬,虽然阻得一阻,那股力道却 震得右手臂直发麻,左手食、中二指点出,痛澈心肺,低头看去,手指已然发青, 指骨即便没有裂伤,也暂时使不上力,要休息经月才能消肿,童彧那一双脚,真不 愧有「铁脚」称号。 两人对触一招,两败俱伤,黑衣人已然追了近来,百青棠不敢怠慢,急忙返身 跃起奔掠。 「该死的小狗!」童彧伤了一脚,痛得脸色苍白,知道已经无法恢复,恨得咬 牙切齿,忍痛单足跃起便追。 百青棠原本轻功没有童彧快,但相差也有限,加上童彧伤了一只脚,想追上百 青棠便不容易办到,空自气得破口大骂,还是始终追得不远不近。 前面屋内走出一名赤著上身,手执钳铗与铁锤的五旬汉子,一蓬五寸山羊须一 下一下地翘著,打量冲来的百青棠,蓦然叫道:「你这少年,可是姓百?」 百青棠低头疾撞,闻言吃了一惊,这才发现糊里糊涂地又往怪屋冲来,见汉子 发问,还当又是来找麻烦的,便闷不吭声推出一剑,意不在伤人,只想教这汉子让 开,好从屋旁过去。 五旬汉子没有退,只笑了笑道:「好剑,这剑还没炼好呢!难得看到这等材料。」 伸手便用钳铗去挟。 百青棠见状一咬牙,喝道:「要命的闪开。」 振剑起处,不得已将「寒螭七耀」剑法第七式「七耀龙门」使出,跃身腾空, 人在空中旋转,刚要出手,忽然心中一动,按势未动,提气扭身,「呼噜噜」陀螺 般加速打起转来,宛如平空旋起一阵劲风,这是第十三剑招最後一式「轻生一剑知!」。 那日他见到李玉风使出类似此招,极近「身剑合一」的招式,今日腾空旋身, 忽发奇想,将这「轻生一剑知!」配合身法旋出,藉力出力,化万旋在一剑,「紫 玄」剑前指力道激得剑叶颤鸣不止,贴著地面扑向汉子。 「我的乖乖!『千剑归一』!这是要我老命?」五旬汉子大叫,全力後退,整 个人退入屋内。 百青棠不再恋战,顺势偏向,靠著旋身之力远出十丈外,贴掠过水面,「噗通!」 一声落入水里,水花一溅即平,再也见不到人影。 「可恶!」童彧追到岸边,他的水功极高明,偏偏刚伤了脚,心头还存有万一 的希望,所以不敢冒然下水,怕入水冷热一激,筋骨缩得更厉害,那就没救了,甚 至可能突然抽筋,再好的水性也要葬身水底。 陆续奔到的黑衣人也有熟水性的,但童彧没有下令,谁也不敢妄动,否则追不 到人,这责任就要加上身。 狠狠骂了一阵子,童彧才想到派人下水,然而人不知向上还往下,若顺水下流, 此刻怕不早流出数里外,要怎麽追? 恨恨地又骂了几句,脚上的痛已走不动,当下吩咐黑衣人等临时做了一个简易 的小肩架,抬著他赶向徐州城找人医治去。 怪屋内走出那位五旬汉子,看著童彧远去的身影,又向水面瞧了一眼,自语道: 「这该不会真是叫百什麽棠的小子?功夫既已练到『千剑归元,一剑灵灭』的上乘 境界,怎的还被童彧追著跑干啥?看那老家伙脚已受伤,根本就没有胜算,反倒气 势汹汹想吃人一般,这真是莫名其妙,百女侠怎会有这麽一个宝贝弟弟?该打不打, 逃个什麽劲儿?」 百青棠怎知自己功夫到了什麽进境,没有把握下不逃才是傻瓜。 这汉子正是人称铁三的铸铁师父乜铁成,摇摇头,又叹口气道:「那剑还真不 错,究竟是谁铸的?只铸了一半,只差最後的手续没有做,可惜了,要是给我炼一 下,保证是天下希世名器,这小子见了我就打,连说一句的机会也不给,溜得真快。」 突然举钳往头上狠敲了一下,「嗒!」的一声红肿一块,铁三骂道:「哎!是 了,我这笨蛋,看宝剑看得忘神,没助一臂之力便罢,还伸手去挟人宝剑,人家又 不认识自己,自然当成了匪人,不走才怪!」 叹了一口气,铁三看著水面,自语道:「只有一面之缘,宝物自有其主,我也 不能贪求,唉,能亲眼见到龙鳞精钢所锻造之物,也算不枉铸剑半生了。」 百青棠潜入水中,并非顺水下流,而是逆水而上,在怪屋上游五里馀处登岸, 他心中挂念二姊与柳虎安危,又有秋水灵与孙忆红姑娘之约,怎麽也不能就此离去, 上了岸,将宝剑运功力蒸乾入鞘,夜里没睡,加上体力消耗不少,感觉十分疲倦, 左手两指隐隐麻疼,泡了水,有些浮青泛白,又使他睡不著。 此时天早就大亮,百青棠眼看回城是不行了,叹口气,举步绕向东方,提不起 精神奔行,足足走了十来里地,才转折向南,朝九里山行去。 回到竹屋,已经过了已末,将近午时。 孙忆红姑娘早就等得不耐烦,嘟嘴站在篱门前盼望著,远远见百青棠回来,先 是一喜,马上又拉下嘴脸,迎上去嗔叫道:「唉!你怎的现在才……」 话未说完,见百青棠神色不对,走路摇摇欲倒,急急伸手去扶,改口惊呼道: 「师哥,你怎麽啦?」 百青棠迷糊中感到有人扶持,心神松懈,脚下一软,人已倒俯,被孙忆红姑娘 用力扯住,无力歪倒在她怀里。 孙忆红姑娘又羞又急,叫道:「师哥!师哥醒醒。」 见叫不应声,姑娘抬头大叫:「师父,快来啊!」 秋水灵闻唤走出房外,见状奔了过来,伸手一按百青棠脉门,又注意到左中青 紫浮肿的两个指尖,吁气道:「没事,只是伤血回渗骨髓,加上疲累,快扶他到厅 上坐,我去拿药,服下一会儿就好。」 孙忆红姑娘立即使劲撑扶著他往大厅走,将百青棠靠坐在神案旁的竹椅上,随 即奔去倒了杯茶水。 秋水灵适时取来药沫,和水一调,捏开牙关灌了进去,伸手在颈侧咽喉各轻拍 一掌,「嘓嘟!」茶水咽下腹去,百青棠只觉腹中一凉,散向周身,昏沉的神智便 清醒过来。 孙忆红姑娘喜得一跳,叫道:「好了,人醒过来啦!」 百青棠人虽清醒,身体却懒散乏力,点头道:「是灵姨救了青棠?」 秋水灵摇头道:「我没救你,你只是一时昏迷,不必人救也会自动醒来。」 百青棠这才觉得一只右手痛麻不已,低头看去,食、中二指前端肿如紫葡萄, 人说十指连心,那痛楚即便发麻,也一胀一刺地纠心肠。 秋水灵取出一个小玉瓶,倒了些药散和著些水涂在肿处,再撕了一方素帕将其 包扎好,道:「指头没事,但受伤不轻,这几天可别再运劲上指,否则催血逆入骨 髓,可会更麻烦,你就是受了伤还乱来,才会被血气逆塞了心神。」 应了一声,百青棠抬头对孙忆红姑娘道:「师妹,刚才可吓著你?谢谢你扶我 进来。」 孙忆红姑娘本是偏著头不吭声,这时见百青棠向她道谢,脸色一懈,抿嘴道: 「算了,你以後别再吓我。」 随即又轻呀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孙忆红道:「师哥吃过了没有?我去准备 饭菜。」甩著油亮发辫,迳自出厅。 百青棠本要阻止,秋水灵笑著先道:「红娃儿今天一直在门口等你,也没吃东 西,你们一块儿吃吧。」 百青棠闻言,把话吐了回去,改口道:「灵姨也一起吃?」 秋水灵摇头道:「我心里记罣著你父亲,恨不得早些到,本来是要一早便出发, 後来听红娃儿说你去带云香过来见我,只好留下相待,既然你一个人回来,待红娃 儿来时我就要走。」 百青棠默然不语,姑且不论秋水灵与他父亲之间,究竟是否真有关系,想到自 己将来可能多了一个妈,心情难免五味杂陈,他非太上,总觉得心绪不佳。 秋水灵收好药瓶物什,问道:「云香可是不肯来见我麽?」 百青棠摇摇头,将路上经过说了一遍,秋水灵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想不 到那『量海铁脚』童彧竟作了官家走狗,仗著官家权势狐假虎威,唉,亏得你居然 出手点残了这恶盗的『铁脚』,莫怪手指会肿成这样,以童彧的名声功力,与你遇 到过的『血衣僧』念杀和尚不相上下,一生就仗著双脚横行海上,换作旁人如此硬 接点去,怕连手指都断了,也伤不得那只脚底板儿。」 沉吟著,秋水灵又道:「你既然受了伤,还是休养两天再走,就在我的房间住 下,房内红漆盒内还有些药,记得按日取用敷抹,云香号称『云天一凤』,轻功不 差,人也非省油的灯,她的江湖经验比你可强得多,且已有人陪伴,如今知道童彧 等人在寻你们生事,相信必有准备,不会出事。」 站起身来,在厅内神案前来回走了几步,秋水灵道:「至於你碰上的那怪屋主 人铁三来历,我也略微知晓大概,他本是『铸剑山庄』第一代铸师之後,辈份当比 目前『铸剑山庄』庄主稍高一些,听说早年倒是铸了几把好剑,在江湖上略有声誉, 六年前似乎与山庄闹了一件不愉快之事,愤而离庄,原本『铸剑山庄』还曾派人出 来追拿,後来却不知怎的不了了之,遂在这里定居下来,自己盖了一间铸庐,整个 屋子有大半空间是个炼铁炉,只有造门的一角用来打铁焠钢,在这五年多了,从未 再离开过,此人不可能与童彧有关,也许是见了你的剑,想取来看一看。」 百青棠想起自己曾兴起过有朝一日将「紫玄」剑送上「铸剑山庄」再锻炼的念 头,对铁三不由多了几分注意。 秋水灵跟著道:「铁三的功夫不差,本来『铸剑山庄』的铸师应该无此等高明 身手,不过铁三的身世另有秘密,且与你爹略有牵连,你千万不可为此次之事去惹 他,否则胜也好,败也罢,都难以对你爹交代。」 百青棠微怔,讶然点了点头,顿时更加好奇起来,刚要开口询问,秋水灵已然 先道:「你别问,事情牵连不少人物,目前我也不好说明,将来由恒棠自己来说较 恰当些,等回家後问你爹去。」 百青棠只得闭上嘴,在心头打了一个结。 孙忆红姑娘适时端了三碗面来,道:「时间赶不及作菜,只有下面,快来趁热 吃。」,将面端上神案前的方桌。 秋水灵道:「我不吃,这就要走了,等你来说一声呢!」 孙忆红直起身子,张目低呼道:「这麽快?师父何不先吃碗面再走……」 秋水灵微微笑道:「要不要再洗漱一番,刀尺过後再走?孩子,江湖人物何拘 泥於此?吃与不吃不在意中,我心想要走,再挽留也无用,你若还念师徒之情,好 好跟著师哥看看世面,别给我惹祸招灾,就算尽了心啦,我走了。」 挥手颔首,秋水灵转身自去,脚下加快,眨眼间就出了篱门远去。 孙忆红平素嚷著要去找李玉风,此时见秋水灵离去,反而徬徨无依,顿时有一 份空虚茫然涌上心头,不知所措,一双大眼泛著水光,盈然欲泣。 「师妹。」百青棠见状不忍,低声轻唤,然而对这初认的师妹也不知说些什麽, 只唤得一声便觉语塞。 孙忆红回头看了他一眼,拭去眼角的泪水,道:「你饿了麽?快吃面,别让肚 子饿著,再待会儿面一糊就不好吃了,多吃多休息,早些恢复精神好带我出门。」 提起这件事,孙忆红脸上悲凄之态顿收,在对面坐下,先拿起筷子吃几口,随 即又一皱眉道:「师哥,走江湖是不是随身要带著剑?我平时都是用木削的剑练招, 师父没有赐下宝剑给我,该怎麽办才好?」 百青棠微微一笑,道:「不要紧,我与李兄之约,尚有二十来天,在此还需多 住上十天左右,明日精神稍好些时,我们去订制一柄好剑,顺道找我二姊。」 孙忆红失望道:「还要十天?」 百青棠点头道:「我与李兄相约比剑,李兄功力不凡,所以想趁这十天多悟剑 道以便应付,再说此次出门,少则数月,多则也许经年才能回来,师妹也需打点一 下。」 孙忆红姑娘闻言蓦然放下筷子,讶问:「你和李玉风比剑?江湖上传说你们比 过一次,传言是真的?」 苦笑一声,百青棠道:「比剑之事,是李兄自己提出的,我从来不想与他交手, 只是迫於无奈不得不为之,师妹可别见怪。」 孙忆红拍手道:「好极了,师兄可不能输给他,这十天你尽管悟剑,我煮好吃 的东西给你吃,也不吵你,等见了李玉风,替我好好修理他,这人真不像话。」 百青棠皱眉奇怪道:「你不是要找李兄麽?怎麽反要我修理他?」 娇靥微红,孙忆红嗫声道:「没什麽,师哥别多管,反正见了李玉风尽管动手 给他好看,最好让他大败认输,教他从此知道人外有人。」 百青棠不知原委,还当孙忆红是孩子气,以往曾受过李玉风的气,当下笑道: 「李兄的剑术高明,我不一定能打得过呢!」 「不管!非赢不可。」孙忆红姑娘当真犯了小性子,连连催道:「快吃!快吃! 吃饱了就进房里休息,养好精神练剑。」 这时的小姑娘浑然忘了秋水灵离去的徬徨感,找到生活的目标,心情又自不同, 待百青棠吃完面,催促他进屋去休息之後,将碗筷收拾乾净,咬著手指想了半天, 提著一柄木削长剑在院子里练著,想到自己即将入江湖行走,还能不加紧练习? 一夜在平静中过去。 第二天一早,百青棠调息过後,精神恢复不少,走到房门口,孙姑娘正在篱院 内练剑,虽是木刻长剑,舞动起来仍是嘶嘶生啸,凌厉巧妙。 孙忆红将一套剑法练完,这才发现百青棠就在房间前观看,不由脸上一红,将 剑掷在地上,道:「师哥怎的不叫人一声,刚才练的真难看!」 百青棠摇头笑道:「师妹这一套剑法真厉害,我看得出神,忘了出声。」 孙忆红被捧得一喜,立即又皱了皱鼻子不相信,拾起木剑递上道:「师哥,你 练上一套给我瞧瞧,听师父说师伯的剑法很高明。」 百青棠接过木剑,笑道:「我的剑法不是爹教授,而是另有渊源,怕要令你失 望了,还是不练的好,昨日不是说过麽?今日吃过早饭,我带你去订制宝剑。」 孙忆红高兴得一跳,叫道:「好哇!稀饭早熬好了,在灶上正热著呢!快,吃 过下山去,我好久没进城了。」 百青棠并不想进徐州城,他怕童彧一夥人仍在城内外四周未走,两人吃过早饭 下山,不是直向徐州,而是沿著昨日回来的路线,绕路向铁三住处奔去。 今日精气恢复,虽然不敢全力奔行,在两人轻功下,也只花了一个多时辰就到 了怪屋外。 一大早怪屋的火仍然旺盛不歇,火之强炽烧得瓦石全成了红黑色,百青棠还未 走近三十丈,已然听见铁三错落有序的敲铁声响,与粗犷的朗吟声,吟的还是那一 首杜甫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诗句,远远传来。 孙忆红没有见过这种地方,好奇地睁著大眼四下打量,若非光天化日下,她真 没胆子来。 走近十丈内,打铁的声音顿消,百青棠暗自心惊:「好精纯的听力,灵姨说的 没错,果然是一位高手。」 思忖中,怪屋内走出那赤著上身的铁三,见到两人前来,也是一怔,咦道: 「你还敢来?」 百青棠遥遥作揖,道:「昨日不知尊驾是友是敌,冒犯之处,请见谅。」 铁三哈哈大笑,扬著左手的钳铗道:「算了,谁教我拿钳子去挟你的剑,小兄 弟,再问你一次,可是姓百麽?」 百青棠曾听秋水灵提起,铁三与父亲有些牵连,也没怀疑他能知道自己姓百, 点头道:「在下正是姓百,尊驾如何得知?」 铁三用大锤指著徐州城的方向,道:「你姊姊前夜来过我这儿,听我提起姓童 的就匆匆往回赶,後来见你被姓童的追,我便料想你是百女侠的兄弟,可惜你来晚 了一步,昨夜百女侠与那柳虎二人已往栖霞山方向追去了。」 百青棠闻知百云香安然无恙,心头放宽,拱手道:「多谢相告。」 孙忆红姑娘站在百青棠身後偷瞧,铁三看见哈哈笑道:「小姑娘,怕我怎的? 我铁三又不吃人害人。」 「我才不怕你呢!」孙忆红撇撇嘴,眼珠一转道:「听说你的功夫很好?」 铁三一怔,举著手中钳铗挺胸道:「不错,对铸造刀剑,铁三一向颇有自信。」 孙忆红皱了皱鼻头,哼道:「谁说你铸剑的功夫,我是指你的真功夫,我师父 说你不是坏人,我当然就不怕你。」 铁三皱眉疑问道:「令师是何人?似乎对我铁三很了解,乜某当然不是坏人, 可也不算好人。」 孙忆红「咭」地一笑,从百青棠身後走了出来,道:「会坦白说自已不是好人 的人,那就是老实人,老实人果然不会坏到哪里,当然就不是坏人罗。」 铁三呵呵笑道:「小姑娘真有趣,但不知芳名如何称呼?」 孙忆红咬著嘴唇,偏头笑道:「告诉你无妨,不过你是长辈,问明了以後就算 见过礼,你可得给我见面礼才行,不然我可不依。」 百青棠忙道:「师妹别说笑,乜师父既是长辈,我们不可失了礼数。」 铁三铁锤微摆,笑道:「不要紧,给就给,铁三一身什麽都没有,但炼铸的好 刀好剑可不少,小姑娘,快告诉我,说了任你自己进屋去挑一把,就算是我送你的 见面礼罢。」 孙忆红开心拍手笑道:「好哇,你自己说的可不能赖皮,不然我可捏你大腿, 管教你受不了。」 铁三哈哈大笑,连连点头,忽然一怔,叫道:「你师父可是姓秋?」 孙忆红乍然一惊,退了两步,张目咦道:「你还会算啊?一下子就知道了。」 铁三苦笑一声,摸著大腿道:「我哪里会算?不过是被你那一句捏大腿给提醒, 现在腿上又开始酸疼起来。」 孙忆红恍然嘻嘻笑道:「啊!准是被我师父捏过,嘻嘻,你撑了几天?」 铁三苦笑道:「三天,那可真是够苦的。」 孙忆红舌头咋道:「难怪我师父说你功夫好,就是『黑月会』的公羊老头也足 足跪求六天,我师父才给他解的,你只三天就能动,已经前所未有了。」 铁三讶道:「怎麽?连南宫公羊那个鬼东西也吃了亏?这鬼东西跑来这儿做什 麽?」 孙忆红哼声不屑地道:「那个鬼东西真不是东西,三个月前跑来对我师父纠缠 不休,後来还想暗中对我师父非礼不轨,结果被我师父发觉,伸手狠狠的捏了他一 下,教他在地上打滚六天才肯罢休。」 百青棠听到这儿,才知道原来孙忆红口中常叨念的「捏大腿」,原来是一招绝 学,自己原以为是这姑娘童心未泯,是想错了。 铁三摇头一叹,道:「真是无耻,『黑月会』越来越乏人管教,卓起帆居然会 让手下人干这种丑事,要是流传出去,他这会长怕不立即名声扫地!三十年前『黑 月会』崛起江湖时还算正派,想不到今日竟成了如此模样。」 百青棠接口道:「前几日我听家姊说过几位重要派门的事,卓起帆不是正在坐 关麽?」 铁三点头道:「不错,『绿袍神指』卓起帆自五年前宣布坐关後,便没有再出 现江湖,一切琐事全权由他两名心腹处理,其中之一就是南宫公羊,然而『黑月会』 也在卓起帆坐关後开始变质,纪律大不如从前,声誉也一天不如一天,最大的祸害 正是南宫公羊,此人可恶透顶,你师父真不该放过他,至於『黑月会』另一名代事 者江缺,人倒是不坏,始终坚守本份,若非如此,『黑月会』早被白道声讨了。」 孙忆红道:「我师父也是看在江缺的份上,才只让公羊老头叫嚎六天,不然依 我师父说法,还得再哼上两天,等公羊老头筋都收缩定型了,才会止住,不过那样 一来,公羊老头从此也就只有五尺不到的身高,功力还会只有原来的六成。」 铁三轻啊道:「原来如此,那一招是传闻中的『拿筋手』!难怪怎麽也解不开。」 孙忆红得意道:「没有我师门手法,除非功力比施『拿筋手』的人只高不低, 能够自行运气冲开,否则谁也别想解得了,必须依功力各有恢复的长短时限,越解 可能越糟,说不定整个人的筋都会缩成寸断。」 铁三点头道:「不错!不错!也唯有『拿筋手』能令我铁三吃足了苦头,嗯, 我知道你是谁了,秋姑娘只收了一个徒儿,你是红娃儿,对不?」 这下子轮到孙忆红好奇了,讶问道:「你认得我?跟我师父好像很熟?」 铁三嘿嘿一笑,脸上微带讪意道:「见过几次面,不过我跟你师父最後意见不 合,动了两次手,从此她住在城南九里山,我住城西泗水畔,未再来往过。」 孙忆红带著疑惑眼神,眨了眨,道:「我总觉得有问题,不过,你说的话还算 不算?我可以进去选了麽?」 铁三怕她多问,掩饰性地哈哈笑著转身,当先走进门内,说道:「进来,我铁 三说一不二,从不反悔。」 屋内出乎意料之外的整洁,浑然不似一般打铁铺那般凌乱,只有一张炕,一张 桌子,一个打铁用的砧,外带一个石槽,石槽里,装有八分满的液体,看上去清澈 如水,但却略带黯黄。 桌上摆著十几件大小刀剑,墙上挂著一根铁枪、一柄银制吴钩,两把尺许匕首, 一枚小圆盾,几张铁胎强弓,另有一个箭壶,壶里足有三十几只箭,都是精铁所铸, 另一面墙上挂著一张床大的骆驼皮,上面用小钩吊著十几种小巧玩意儿,有些零碎 物什用小皮袋装了,同样吊在小钩上,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孙忆红两步跳到桌前,伸手拿起一柄剑来,随手抽出,呛然轻鸣,现出一泓清 华,喜道:「好剑!」 百青棠尾随入屋,瞧见後轻咦:「这剑?」 铁三也同时出口道:「小姑娘,除了这柄剑之外,别的剑随你挑。」,铁钳一 伸,搭在剑身上。 孙忆红嘟嘴道:「你自己答应了的,想反悔麽?」 铁三摇头沉声道:「姑娘别拿话套我,这柄剑并非属我之物,是百女侠托我再 炼的,你拿走了我可不好交待。」 孙忆红眼眸瞟向百青棠,轻声问道:「是他的姊姊?」 铁三正容道:「不错,正是『云天一凤』百云香姑娘,这柄剑将来要陪她上战 场杀敌,关乎大事,无论如何都不能给你。」 孙忆红将剑归鞘,轻轻放下道:「既是如此,我就不拿了。」 「姑娘果然明白事理。」铁三点头赞许,重又露出笑容,指著桌上道:「这些 刀剑都不差,你自己挑吧!」 孙忆红一件件拿起看了看,最後摇头道:「不行,这些剑都不够好。」 铁三笑道:「你是看了大海瞧不起湖江,这些剑有些大侠争著要呢!即使在 『铸剑山庄』也是拿得出来的货色,纵然没有你看上的那一柄好,却也属中上等级 了,在外头即便再有钱,也不见得能买得到。」 孙忆红还是摇头道:「谢谢你了,不是好剑我不要。」 铁三失笑道:「你倒是有『宁缺勿滥』的倔脾气,好,合我铁三的性子,这样 吧!要是你等得了几天,我炉里铸的一柄好剑就给你,如何?」 孙忆红眼眸一转,问道:「有多好?」 铁三哈哈大笑数声,道:「那可不知道,这是我住在这儿数年来所得的五金, 经年累月在炉中提炼出来的精华材料所制,明天便是焠尽杂质之日,能否符合五金 比例,铸得铸不得尚要看天意而定,就如同炼丹,起炉之刹那决定一切成败,若是 成了,有此等五金之精,八成不输百女侠这一柄便是,当然,没有我铁三的功夫, 纵有好材料,也锻造不出好剑来。」 孙忆红偏头一想,道:「好,那我明日再来,看你铸剑。」 铁三略作沉吟,呵呵笑道:「也行,最後出炉的一刹那,若是你肯牺牲,此剑 成功性必然大增。」 百青棠忙道:「但不知要师妹牺牲什麽?」 铁三轻摆手中钳铗,笑道:「没什麽,在我等铸剑师门有个不成文的传统,要 铸剑必得先安灵,所谓神剑有灵,灵性便来自於人,人为百灵之首,因此前人有投 炉得宝剑之传说,虽是神话,传得玄之又玄,但投炉祭剑也是真有其事。」 百青棠暗吃一惊,道:「莫非要我师妹学前人投炉祭剑?」 铁三大笑摇著钳锤道:「祭剑是不错,但要铸出有灵的神剑,不全然要以身祭, 我师门传下的法门,第一等是以人祭剑,然而此方法过於残忍无道,如果祭剑者并 非真心诚意,而是被迫投炉,又心怀恐惧恨意,反而容易炼成邪剑,招来不幸,所 以一向被师门所禁用,第二等是以血祭剑,要割腕淋血,取与剑等量之鲜血以喂剑, 以求剑与身合,灵与魂依,我看姑娘的身子不适合此法,恐伤元气过甚,因此只需 以第三等方法,取集姑娘的指甲、头发等体肤之物,一样可以祭炼宝剑,若你们不 同意,那就只有第四等,也是最不得已的方法,到乱葬岗去取尸骨炼剑了。」 孙忆红听了恶心,忙道:「不用,不用,我决定用第三等方法。」,要她用烧 过尸骨的剑,那可不行。 铁三点头笑道:「我猜也是如此,以尸骨祭炼,若尸骨主人本性不良,或是带 有邪念,炼的剑也容易入邪,以第三等方法最好,尤其习炼上乘剑术,寻仙道者, 当以一口真元与剑灵会合,更是重视剑灵的纯净,只是姑娘一头及腰的漂亮青丝, 或许要剪去一尺来长,真是可惜了。」 孙忆红将颈後发辫一挽,道:「只需要一尺来长就够了麽?」 铁三点头道:「够了,铸剑要的是灵气,不是肉躯,便有一尺馀也就足够,古 人以发可代首,一尺之数正是头颅长度,加个三寸,以防不足。」 孙忆红点点头,蓦然抽剑横挽,咬牙将发辫截下,不少不少,正好一尺三寸。 铁三与百青棠都吓了一跳,待看清楚,铁三松了一口气,大姆指一挑,赞佩道: 「姑娘当真豪气,换作别家女子,将头发看得如同性命一般,绝难像你这般乾脆。」 孙忆红姑娘闷不吭声,将截下的头发交给铁三,又把自己手指上寸馀长的十根 指甲全削了下来,一并交给铁三,才转身向屋外奔去,满头发辫散成青丝飞舞,声 音已带哽咽:「我明天一早来!」 百青棠急忙拱揖道:「在下先告退了。」 铁三挥著钳铗,嘟哝地道:「快走吧!小姑娘快哭了,我还得赶快将这束头发 指甲拿去祭呢!拖久了灵气会失散,那就无用了。」 百青棠也不管铁三叨絮下去,出门疾追,为了抢时间抄近路,他也顾不得城门 口附近有没有童彧的人在等著,不绕路直冲城南九里山方向,轻功施展至八成,冀 望能赶早一步追上孙忆红姑娘。 也许童彧正在为那只瘸脚伤神,今天万幸一路上都没人拦阻,直冲百青棠进竹 屋内时,意外地巧见孙忆红的纤影闪进房内。 百青棠暗暗惊赞,以路程而言,孙忆红能比他以八成劲的轻功直线奔行还快一 步赶到,其轻身功夫实在了得,已然不逊於他之下了,虽说女子体质轻盈,练轻功 别有进展,但这等程度实非幸致,可知往日下了多少苦功,才得如此。 吁出一口浊气,平抑下因赶路而微微激荡的心神,百青棠上前扣门道:「师妹, 可否开门一见。」 房内没有声息,百青棠等了片刻仍无动静,心中起疑,便又抬手扣门道:「师 妹当心,在下要进来了。」 语落稍顿,抬掌推门,门扉呀然而开,正瞧见孙忆红的背影,坐在妆台前。 百青棠松了一口气,上前一看,孙忆红姑娘挽著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编著辫 儿,两眼泪汪汪地,扁著嘴没说话。 「师妹。」百青棠轻唤,却没回应,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孙忆红这才抬头看他一眼,一双大眼盈泪立时扑簌簌成串滑落。 百青棠见状一时语塞,家中只有姊姊照顾他,几时轮到他有人可照顾的份儿? 如今秋水灵交托师妹,瞧著姑娘哭得紧了,心中顿时油生身为兄长的感觉,遂不禁 伸手用衣袖轻轻替姑娘拭去眼泪,默然接过发辫,打散开来梳理顺了,重新给她仔 细编著发辫。 在他小时候,也常替姊姊们编发辫儿玩,倒也熟手惯使,将这小姑娘当成姊妹 一般,丝毫不觉得突兀。 但孙忆红在百青棠接过发辫时楞了一下,抬头怔怔地由著他梳理挽顺,动也不 敢动。 那一头青丝虽然截去一尺多,可是头发本已留长至腰臀,现在仍有至肩後六、 七寸的长度,若是摆到胸前,恰好到乳尖,说长不长,说短却不嫌短,编梳起来并 不难看,将姑娘家的活泼气息显了出来。 只是百青棠却明白女孩子疼惜头发的心情,并不在截去多长,或留下多长,而 是心里的那份不舍,终究留了多年,如今一旦削去,即使削去分寸也够心疼。 没有多久,一条小臂粗,长及肩後的辫子就编好了,油亮乌黑又工整,百青棠 满意地一笑,道:「我二姊最喜欢我替她编的辫子,可惜现在她已成年,不适合再 绑辫子,这手艺我已荒癈多年,想不到还没生疏,欸?师妹,有没有丝带可以绑扎?」 孙忆红头也没回,默默地将手上捏得湿透的一条蓝丝带递上,当百青棠伸手去 拿,两手手指相触,她立刻放手抽回,害得百青棠差点没抓好丝带,给掉到地上。 将丝带扎上,百青棠拍拍手道:「好了,大功告成。」 孙忆红低著头,久久小声地道了一句:「谢谢。」 「自家师兄妹,何须言谢?」百青棠笑了笑,眼光朝著黑亮的辫子上一转,却 不期然落在因低头而露出的一截粉颈,心头微微摇颤,忙退了两步,就想出门去。 「师哥等一等。」孙忆红急急站了起来,没有抬头,眼光看著自己的脚,略微 侧转过身来道:「明天师哥陪不陪我去怪屋那里?」 百青棠点头道:「自然是要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再说我也得去那里留个口 讯,以免二姊返回找不到人。」 「嗯。」孙忆红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有淡淡的红晕,只一抬便又沉下,向门 外行去,口中道:「我去准备饭菜。」 百青棠跟著走出,见她这付文静模样,好似头发一断,人的活力也跟著少了些, 不觉微微一笑,道:「师妹真是果断爽快,几句话就让铁三自动交剑,交得那麽心 甘情愿。」 孙忆红停在门口,仍然低著头,臻首微摇,道:「我自学剑时起,从未用过真 剑,因此我就立下誓愿,将来一定要得一把宝剑在手,师父说起铁三这人时,我就 记在心里,早已打定主意要怎样教他铸一柄给我,後来听铁三说铸剑的难处,我便 尽量配合,让他说不出一个『不』字。」 说至此,孙忆红顿了顿,似乎略微恢复正常,抬起头正眼看著他,又道:「我 本来也听师父说过以血喂剑的典故,原先便抱定流血换剑的万一想法,削去一截头 发,几根指甲又算得了什麽?」 百青棠暗暗点头,心想:「虽说师妹人天真纯朴,但机智毅力都有过人之处, 尤其是果决的心志,当真难得,她如此年纪,轻功已然不凡,武功定必差错不到哪 里去,灵姨会放心要她跟自己历练,在这方面我也可以放心。」 由此想起东方燕来,那姑娘也是似这般心思细腻、坚毅果断的人儿,只是东方 燕家仇身世累积,难免看来要世故些,不若孙忆红天真直率,这性情上倒颇似朱玉 芳。 想著不由问道:「师妹,我还不知你的年纪多大了?」 孙忆红脸上泛起淡淡嫣红:「刚满十七岁,干嘛问这个?」 百青棠点头一笑,道:「我有一个异性朋友,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你们倒可 认识认识。」 孙忆红立时挺直了上身,睁大眼道:「异性朋友?」 百青棠微带讪然,急忙道:「就是『流金女侠』的妹妹,名叫朱玉芳,她年纪 与你相仿,也是直心肠,倘若跟你作伴,最是合适不过,也省去孤单。」 孙忆红听说过朱璇与百云香的传闻,心头稍觉释然,却又忍不住问道:「她人 呢?」 百青棠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芳妹随朱女侠一起回家,不知去了哪里。」 孙忆红点点头,进厨房去了,独留百青棠站在房门口,想著朱玉芳的事情。 实在说,朱玉芳的面目并非绝色,只堪称不错而已,若在现代,可称一句黑美 人,有健康的野性美,然而在北宋年间,讲究的是迎风弱柳,大家闺秀的时代,比 起当前的孙忆红与东方燕来,尚要差上一些,但自从那夜被百云香捉弄,两人闹了 一场笑话後,又在微山湖畔住的日子相处,渐渐培养得习惯了,对於朱玉芳的一颦 一笑,一喜一怒,都深记入脑海,如今人分两地,想起来分外扰动心弦。 尤其是孙忆红的天真率直,倒真像是朱玉芳的翻版,这也是百青棠偶尔会忘却 两人之间男女界限,自然举手投足间失了拘束,把一个小姑娘心逗得蹦蹦跳而不自 知。 今日他这一想起朱玉芳,忽然油生一股极想见她的感触,此感触不知由何来, 从哪生起?但觉希望无法达成,胸口间如塞了一块石头,梗得难过。 孙忆红擦著手自厨房内走出,见百青棠一付沉思模样地呆站在房门口,不禁 「噗嗤」一笑,道:「师哥,你还想站在我房间门口多久?快准备吃饭啦!」 百青棠恍然而醒,脸上讪然,亦认为自己不该如此失态分神,走了过来道: 「师妹,今午的饭我不吃了,想休息,你先吃,我想练一会儿功。」 孙忆红手指著他的指尖包扎处,道:「当心,别运足内元,否则逼死血入骨髓, 这指节便癈了。」 百青棠颔首以应,走回自己房内,盘膝运行心法,调息培元,他需要这方法来 平静心情,由进入物我两忘之境,断绝对朱玉芳的思念,眼下与李玉风的约斗慢慢 接近,时日无多,岂可为儿女私情影响参研剑道? 然而这股思绪一起,竟如滔滔滚流难以抑遏,百青棠坐息期间烦扰时生,根本 定不下心来打坐,於是由床上立下地来,在室中沿著桌缘踱步,由缓而急,由急而 快,再由快而疾,一如在柳一针家门外疾走不休,绕桌打转,妙的是走到後来,人 未到劲先达,行进路线旁的椅凳被劲风带开,走起来一无阻碍,流畅之至! 对於这种情势,百青棠犹如未觉,不!他其实是先察而後不觉。 在踱步时,百青棠突然发觉到气机隐隐开始流转,无须他心意带引,只要人在 活动,气机便活泼运行,於是舍不得停下,暗自体察著气机的变化,不知不觉间越 走越快,气机运行达到相当程度活跃时,存纳丹田的一股真元也跟著带出,流转全 身,使足下功力自然加快,终至若奔马推磨,无止境地疾绕下去。 百青棠此刻真是无法形容的畅快,气机伴随著真元加快运行,自然也冲激著奇 经八脉,鼓荡著各处经络穴点,比往日坐息感受更加深刻! 可是如同吃鸦片烟一般,身体竟是对这爽快感贪恋不已,难能自主地继续推动 双腿向前迈动,待到百青棠发现不对,他已在室内绕行足足六百多圈,心想停下, 却停不住脚,又怕突然停下,伤了体内经脉气机,造成遗憾! 人在两难之间,又已绕了百来圈。 眼看情势不对,百青棠已感到气机不稳,真元充塞经脉,竟是有只出不回的趋 势,咬牙立下决定,疾行中猛地往外一挣,脚下失衡,踉跄打闪,「蓬喀!」、 「哗啦啦!」连串响动,全身震动中突见光线照眼,满天竹条摇动裂飞,跟著背脊 重重撞了一下,人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