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烟波钓叟 远山尚有余晖渲染天际,月儿却已悄悄露脸。僻静的小径旁,矮树乱草堆中燃 起点点光亮,不一会儿四处萤光点点。柳随风一路走来流萤照路,风吹影动颇不寂 寞。 天魔教来也好,不来也罢,反正此时心头已是无牵无挂,不论这些人想怎么样 都行。自己身上蛇毒难解,如今这个结果不是正合心意吗?唉,我又何必庸人自扰 呢?柳随风心里头虽然不断的安慰着自己,只是多年的情感一旦付诸流水,短时间 内总是难以释怀。 阳光骤逝,整个西湖突然一下子暗了下来。微风吹的芦苇弯腰低头,此时除了 沙沙作响的树叶声外,触目未见人烟。四周围安静的吓人,幽暗毫无生气的景象, 一股哀戚悲凉的感觉油然而生。 天无际涯浩瀚广阔,柳随风却不知该何去何从。曾经在无数个夜里,仰望星辰 一偿愁思,无奈旧情已去新愁暗生,月色依旧只是平添无限哀伤。清风吹拂,忽然 脸上一阵凉意,不知不觉中竟然涕泪纵横,原来自己的心是这样的脆弱,连这一点 小小的打击都承受不了,柳随风不觉失声道:“守着窗儿待月明,无奈残云笑痴情。 哈哈……”不知何故发笑,阵阵笑声远远传了出去,忽尔音调一变,是哭声还是笑 声,他已经画不清分不明,只是口中使尽的笑着,郁闷的心似乎能得到一丝抒解。 忽然笑声一歇,他的耳中听到箫声自远而近,复又远去,悠悠淡淡的箫声似乎 萦绕周身,又似阻隔千山万里,仔细聆听之下,箫声婉转清丽有如女子轻声叹息, 情致缠绵,高亢处又似万马奔腾旌旗飘扬,箫声忽高忽低忽轻忽响,竟无法分辨是 从何处发出。 “又是这箫声,难道真的是天魔教的人?不可能的,如果是天魔教的人,当天 就现身拿人了,又何必故弄玄虚。莫非是那个小舟上的老先生?”第二次听到这天 籁之音,柳随风暂时忘却情伤之苦,极目搜寻着箫声来源之处。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柳随风听的明白,举步上前靠近。此时箫声 曳然而绝,柳随风一怔,脑中隐约有个想法浮了上来,他觉得那箫声似乎在警告着 什么。 脚步声慢慢接近,月光下出现两个朦胧的身影,看来人衣着打扮,其中一人似 乎是个尼姑,另一人则是个年轻男子。柳随风未曾停下脚步,往前走着和两人错身 而过,三人一照面,柳随风心中大震,暗忖道:“这个男子不就是和凝香在一起的 人吗?与她在一起的老这个尼姑好眼熟,我应该在哪儿见过……对了,在九华山与 金惜花对战的不就是她吗。胡大哥提过,她的名字好像是叫……定……定远,没错, 定远师太。”稍一细想,他过人的记忆力此时发挥效用,曾经听过的话一一回想起 来。 “这个百刀门的人与定远师太同行,必定是相当受到紫霞门的器重吧!所谓名 师出高徒,这句话说的一点都没错。”带着嫉妒的赞美之词,说来言不由衷。不过 见到他们两人只是撩拨起伤心事。柳随风不想与他们有所牵连,心念所至,赶紧加 紧脚步离开。 少林武当虽然极力隐瞒,毕竟纸包不住火,天魔教大举出动的消息很快的传遍 西湖。定远师太听到消息,指称天魔教往望月亭齐聚,少林武当的人也赶往望月亭。 她猜测其中必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自古正邪不两立,虽然天色昏暗,她仍然义不容 辞的只身赶去。 夜幕低垂,西湖边冷冷清清的一片肃杀景象。这时候在西湖边上见到一个年轻 人垂首而行,错身后又加紧脚步离开。定远心中起疑,立足不动,转身大喝道: “这位施主且慢。贫尼和施主似曾相识,不知可否耽误施主片刻?” 柳随风心中一惊,寻思:“莫不是被定远师太给认出来了吧?”他虽然问心无 愧转身,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侧头做揖道:“小人初到此地,恐怕师太认错 人了吧?” 定远见柳随风故意避开话题,其中必有古怪,于是走上前道:“请问施主贵姓 大名,这一路上可否遇到其他人?” 柳随风心想自己名不见经传,照实说也是无妨。而且他从小在庙里长大,心里 也不想欺骗出家人,于是老实回答道:“我叫柳随风,本来是趁兴想游览一番,不 过前面有人动刀动枪的,前进不得只好往回走。”江上雁身手俐落,功力深厚确实 是劲敌。灵镜虽然说的轻松,但是柳随却看的出情况并不乐观。他心想如果定远能 助两人一臂之力,合三人之力,或许可与大名鼎鼎的天魔教护法一较高下。 定远闻言心中一凛,哼的一声道:“消息没错,天魔教果然卷土重来。多谢施 主告知,贫尼告辞了。”说着双手合十答谢。 柳随风不敢失礼,亦是合十回礼道:“师太不必客气。” 看着两人快步离去,柳随风吐了一口大气道:“幸好没被认出来,否则又会纠 缠不清。”想起定远动手时的狠劲,柳随风笑忖道:“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打发两人走后,柳随风转身正要离去,背后忽然一道劲风呼啸而来。他不加思 索往前一窜,足尖在地上一点往前跃进两步之遥,转身一看,身子登时冷了半截, 心中暗暗叫苦道:“怎地去而复返?”原来暗中偷袭的,竟是刚辞别不久的定远师 太。 定远原本只是出掌试试柳随风而已,不料掌风未及,柳随风动如脱兔,轻轻一 纵便闪的远远的。她被柳随风所欺瞒,怒不可抑喝道:“好小子,原来功夫如此了 得。贫尼险些看走了眼,差点被你给骗了。”原来定远脾气虽然火爆些,但她并非 糊涂之人。与柳随风告别之后,她边走边想,回忆柳随风刚才的谈吐,越想越觉得 不对劲。定远寻思:“一般百姓见到仇杀事件,照常理应该是吓的魂不附体才是, 为何这个年轻人说来语气平淡,丝毫不以所见为惧。”想到此处,于是回过头来对 柳随风虚晃一掌。 柳随风见定远怒气冲冲,心想自己与定远并无冤仇,就算隐瞒身份也不必发这 么大的火啊!于是拱手做揖道:“师太请别动怒。在下并非魔教妖人,来此纯粹只 是游山玩水,赏花观景而已。” 定远听柳随风语气谦卑恭敬,上下打量他一下,狐疑道:“我确实见过你,不 过……” 此时定远身边的年轻人忽道:“在下百刀门下骆长征,敢问阁下身怀绝技,既 然知道天魔教与正派中人在前头厮杀,为何袖手旁观?” 定远一听登时醒悟,厉声道:“他说的没错,莫非你是想中道埋伏,意图将正 派人士一网打尽?” 越说越是离谱,柳随风急忙撇清道:“在下武功低微,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何 况正派中人高手如云,天魔教根本不是对手,这一点请师太放心。” 定远迟疑了一下,对于柳随风说的话半信半疑。此时忽然月华大亮,皎洁的月 光照在三人脸上,忽地眼角瞥见看着骆长征一脸严肃,她蓦然想起在九华山之时, 为了金惜花的缘故和萧秋雨吵了一架,当时与金惜花在一起的,不正是眼前这个年 轻人吗? 柳随风见定远脸上阴晴不定,心想趁早远离这两个人才是,于是拱手道:“师 太若无其他吩咐,在下另有要事,恕不奉陪了。” 突然锵的一声青光乍现,定远手中长剑出鞘,亮晃晃的剑尖直指着柳随风,大 怒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和金惜花在一起的淫贼。没想到你自投罗网,今天你 是插翅难飞了。” 柳随风大吃一惊,心想:“被定远认出来可是大大不妙。”他急忙澄清道: “师太请听在下解释。我与金惜花不过萍水相逢,既没有交情更不是朋友,当日九 华山上的情形,纯粹只是误会一场,请师太明察。” 骆长征听柳随风矢口否认,哼的一声冷笑道:“妖人就是妖人,一遇到危难甚 么话都说的出口。除恶务尽,今天我要替天行道,废话少说,接招吧!” 听骆长征一口咬定自己是妖人,柳随风又惊又怒道:“当日情形我已经与尊师 说分明,你若不信,尽管回去问尊师便知真假。” 骆长征闻言双目一瞠喝道:“你死到临头还想污蔑家师…………” 定远对萧秋雨怒气未消,这时听柳随风自称与萧秋雨相识,于是嘿嘿冷笑道: “果然是名满江湖的雁荡双侠,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当成好朋友。” 骆长征岂容恩师遭到耻笑,闻言嗤的一刀斜劈向柳随风颈子,用事实证明百刀 门与此人并无交涉。 蝉翼刀看似轻薄,来势却是又狠又快。柳随风曾和萧秋雨交手过,脑子里还残 留着蝉翼刀的映象,此时蝉翼刀轻飘飘的砍来,柳随风扭腰一个挽花,一刀过后, 竟然什么事都没发生。柳随风身子骨完好无缺,骆长征手中的蝉翼刀却是微微颤抖 着。 骆长征见柳随风闪的轻松自在,心中甚为诧异,不自觉得握紧手中宝刀。刀锋 凄冷,刀面闪闪发亮,突然骆长征大喝一声,蝉翼刀嗡的横削而来,他手腕急转, 瞬间嗤嗤之声大作,只见骆长征一刀快过一刀,招招致命,飞舞盘旋的刀光将柳随 风围在当中。柳随风只守不攻,眼睛专注着骆长征的一招一式,心中却暗骂道: “这家伙头脑不清不楚,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打一通,看来我是高估他了。”柳随风 不明白骆长征为何这么拼命,还以为他是为了讨好沉凝香,所以在定远面前力求表 现。 柳随风只猜对了一半。骆长征确实是喜欢沉凝香,所以才亦步亦趋的跟着定远。 但是另一个原因,柳随风却是怎么猜也猜不到。原来当初在九华山时,因为金 惜花从容逃脱,使的定远大发雷霆,将一口气出在众人身上。萧秋雨见状出言制止, 言到毕竟大家都尽了力,事成事败听由天命。不料话一出口,定远却又指责他的不 是,双方于是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这回定远带着弟子来到西湖看比试,杜倩柔心想紫霞庵怎么说也是名门正派, 掌门定静师太更是甚得江湖人士敬重,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于是偷偷派了大弟 子骆长征前来道歉。只是定远不领情,反倒将骆长征骂的狗血淋头。骆长征话已带 到,正要回雁荡山时,却见到定远身边的有个美若天仙的姑娘。骆长征对沉凝香一 见钟情,事情完后借口要一尽地主之谊,这些天便和紫霞庵的人在一起。紫霞庵的 弟子很同情骆长征的境遇,所以私底下待他都相当和善,没想到此时柳随风寻来, 见状产生误会离去。 紫霞庵的弟子都很怕定远,骆长征心想:“若是能博得定远欢心,不仅能使两 派前嫌尽释,将来请师父提亲时一定不成问题。”这趟自告奋勇跟着定远的原因不 外如是。 骆长征使尽所学,意图在定远面前一展所长。可惜十余招过后,柳随风仍是毫 发无伤。 定远见骆长征收拾不下柳随风,哼的一声道:“连一个小小毛贼都收拾不了, 百刀门的蝉翼刀法不过如此。你闪一边去,让我来吧!”一语未毕,定远已经穿入 刀影之中,一掌向柳随风胸口拍去。 掌风劲且急,柳随风闪躲骆长征已经是力有不逮,此时定远出招比骆长征老练 的多,掌力忽吞忽吐,柳随风见她出招心头一惊,急忙挥臂相格。定远不待招式使 老,左肘一沉,左掌穿过他的手臂直达胸口。柳随风遂不及防,砰的一声被打个结 实。 柳随风胸口中掌,砰砰的往后推了两步。定远这一掌沉猛无俦,他只觉得气血 翻涌,眼前金星直冒,猛吸一口气,真气却只提到胸口便凝滞不去。服着胸口的双 手使不上劲微微颤抖着,显见受伤不轻。 定远击了他一掌,脸上却殊无欢喜之意。虽然这一掌打的结实,但是定远却被 焱炎神功的内劲震全身一热,击中他的左臂更是酸麻不已。定远心中骇然道:“这 小子内力当真了得,万一被他逃脱,日后必成武林大害。”心念一动,杀机隐然浮 现。 柳随风喘息未竟,猛然一道白光强袭而来。 剑气回荡,月下两道白光盘旋舞动,西湖畔三人正使尽所学做着殊死决斗。 杨霜柔穿梭往来之间宛如花蝴蝶翩翩飞舞,身法曼妙令人赏心悦目,不过手下 剑招却是犀利无比毫不留情。灵镜真气鼓荡大袖飞扬,进退攻守气度严谨,俨然已 得武当剑法精要。太极剑法以慢打快,似软实坚,看上平淡无奇的剑法,出剑方位 偏又妙到极点,逼的江上雁自顾不暇,无力反击。 三人缠斗约莫一个时辰,江上雁看似左支右绌,防守不力。不过杨霜柔和灵镜 却始终无法伤及他分毫。忽然杨霜柔嗤嗤嗤三剑急刺随即往后一退喝道:“我们上 当了。” 灵镜愕然道:“什么?” 江上雁冷笑一声,双臂绕转半圈,一招日月无光运起十足掌力,大喝一声往前 一推,两人见来势汹汹沛不可挡,急忙侧身振臂相抗,轰然一声大响,猛烈的掌力 还是将两人震退一步。江上雁脸色狰狞,仰头狂笑道:“我教早在望月亭四周布下 天罗地网,此时警觉已是太迟。” 这招掌力威猛无伦,劲风刮的杨霜柔俏脸生疼,她心中暗自警惕道:“江上雁 果然是隐藏实力,看来天魔教早就计画好了,糟糕,那随风……”想到柳随风孤身 一人,杨霜柔心中大急,秀眉一扬,咬牙道:“天魔教千里迢迢而来,只是要抓个 名不见经传的人,你们是吃饱了没事干吗?” 江上雁呼的大袖一甩,双手没入袖中道:“我们圣教主听闻柳公子大名,想邀 请柳公子上云天阁一叙,岂知你们这些自称名门正派的人却费尽心思的加以阻挠, 试问两位凭的是什么?” 灵镜回剑直指江上雁喝道:“强词夺理。柳兄弟上不上云天阁是他的自由,天 魔教只需差人相请便知分晓,又何必劳师动众?” 江上雁哈哈大笑道:“我教郑重其事诚意相邀有何不对?说来说去,你们这些 牛鼻子和秃驴硬要插手,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大能耐。” 灵镜一抖手中长剑,刷的一声便要再上。杨霜柔却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道:“别 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江上雁嗤的一声笑出声来,斜眼凝视两人,语气不屑的道:“调虎离山?你们 也配吗?” 灵镜怒道:“你别太猖狂……”他盛怒之下,不自觉得上前一步。 杨霜柔一扯灵镜衣袖,冷冷的道:“天魔教重现江湖,终有一日我们会再碰面 的。道长,大事为重,我们走吧!”她知道江上雁轻挑的言语只是拖延时间,两人 在此地多待一刻,柳随风便多一分危险,于是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出手拉住灵镜。 灵镜心中一震,大吸一口气让脑子冷静一下后道:“贫道失态了,杨姑娘说的 有理,我们找柳兄弟要紧。”说完与杨霜柔仗剑倒退数步,转身飞掠而去。 天魔教此行目的只在柳随风一人,并无意与各派起争端。江上雁冷眼瞧着两人 匆匆离去却不阻止。待两人去的远后,江上雁嘴角微微一扬道:“来得及吗?哼哼, 哈哈哈哈……。” 那一头激战暂时落幕,这一厢却是热战方兴。 定远杀机已动,天长剑法变幻莫测,嘶嘶数下布帛破碎之声,碎裂的衣衫四下 飞散。柳随风先前中了一掌,竭尽所能的负伤闪躲,只是胸口气息未顺身法大不如 前。此时定远长剑无情,咬牙竖眉招招进逼,摄人的剑尖吞吐不定,瞬间柳随风已 经伤痕累累,肩头一处伤及见骨,鲜血泊伯流出,只见他的半边身子被鲜血渲染的 一片殷红。 “旧伤未愈,新伤又起,看来我柳随风今日注定命丧于此了。”原本就心灰意 冷的柳随风,此时面对定远绵延不绝而来的浑厚掌力,心一横咬牙大喝一声道: “在下武功低微,自认不是师太对手。既然师太认定在下乃淫邪之徒,请求师太给 予痛快的一剑,在下绝不闪躲。” 这一席话说的正气凛然,定远心头一震,暗忖道:“柳随风这名字确实不曾听 闻,但是他与金惜花是一路的,必定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江湖上并无任何有关柳 随风恶行劣迹的传言,这时定远心中突然犹豫不决。想起临行前掌门师姐谆谆告诫 自己不可鲁莽行事,万一柳随风说的是真的,岂不是伤及无辜。 一旁的骆长征心想眼前这小子明明拳脚功夫极差,为何自己偏偏伤他不得。此 时他见定远似乎被柳随风的一番言语所惑,缓气收手不再出剑,于是再次举刀向柳 随风砍去,口中大喝道:“临死前才充英雄好汉,未免太迟了些。” 嘶的一声刀光一闪,柳随风看的明白,知道骆长征这一刀必定事先砍腰间再回 刀劈左胁下,只是重伤后举步维艰。勉强闪过腰间一刀后,左胁下这一刀却万万闪 不过。 “没想到师父英勇盖世,徒弟却是个莽撞的草包。”柳随风心想死在这种人手 底下真不甘心,更令他伤心的是凝香竟然会喜欢这种人。绝望愤怒如滚水般沸腾起 来,柳随风勃然大怒道:“原来趁人之危才是英雄好汉,阁下真是萧大侠的好徒弟。” 骆长征脸上一热,寻思:“我此时出手确实是胜之不武。但是这人污蔑师父在 先,身为徒弟的我为保师父声誉,手刃这恶徒并无不当。何况……”他的眼角看到 定远脸色不闪烁不定,却又不出言制止。刚才被定远耻笑的羞愤忽然涌上心头,心 想:“定远师太心中一定看轻我了,替师太杀了此人,或许可挽回点颜面。”他本 来就是想巴结定远才跟来的,不料却当着定远的面出丑。定远是个出家人,骆长征 心想定远一定是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才不忍下手,自己现下不是争功,而是代劳而 已。 骆长征银牙一咬,蝉翼刀去势不减,眼见柳随风及时便有开胸剖腹之灾。 突然嗤的一声轻响自柳随风左后方而来,眼前当的一声大响,只见骆长征的蝉 翼刀忽然脱手而出,刀面反照着月光,蝉翼刀在半空中化成一道弧光飞入草丛之中。 这一下犹如旱地惊雷,骆长征手臂一麻心头震摄不已,双掌交错往后一跃,带 着疑惧的语气喝道:“是那个鼠辈在暗中偷袭,有种的便报上名号来。” 定远见打飞蝉翼刀的竟然是一枚小小的暗器,心想便是掌门师姐亦无此等功力。 此时月色朦胧,草丛中精光一闪,她脑中忽然想到一人,心中一凛道:“来人 可是铁指书生明无惧?” 定远话一说完,草丛中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声未断,蓦然一道身影如鬼魅 般出现在三人眼前。 来人一身白衣,双手负在背后。冷俊又略带尘霜的脸庞上,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眼前的中年男子像极了传言中的人。定远一双眼睛冷电般的注视着此人,语气低沉 道:“天魔教右护法三更半夜躲在草丛里,怕不辱没了阁下的身份。” 这个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道:“在下贱名不足挂齿。这位柳公子是敝教贵宾,不 知师太能否看在在下的面子上,赏个脸让这位小兄弟与在下同去?” 定远心想差一点被柳随风给骗了,不禁怒火中烧,对着柳随风和明无惧怒道: “你们这两个魔教妖人,贫尼今天要替天行道。” 柳随风听定远误会甚深,心中大急正要开口解释时,明无惧却哈哈大笑,抢先 一步道:“岂不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师太开口闭口指称我教是魔教,其胜负早 已经分明,这一架,哈哈……我看就不必打了。” 骆长征闻言往前一站,语气坚定的道:“除魔卫道乃是正派中人分内之事,就 算战死也不枉师父的一番教诲。” 这席话说的义正辞严,定远听了暗自点头,心中颇为称许骆长征的骨气。 忽然啪啪几声响起,原来是明无惧鼓掌叫好。只听得他笑道:“说的好,说的 好,萧秋雨调教的真好。只不过可惜啊可惜,光耍嘴皮子没真本事是没用的。不过 话说回来,刚才看你这尼姑杀人的狠劲,我们天圣教甘拜下风。” 骆长征冷哼一声怒道:“定远师太是佛门高僧,你这魔教妖人……” 明无惧忽然大喝一声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和臭尼姑口口声声魔教长魔教 短的,本来是非死不可。不过看在老子今天心情好的份上,饶你们一命,快点滚到 远远的去吧!” 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定远闻言勃然大怒道:“该死的魔教妖孽,接招 吧!”不待明无惧回答,定远手腕一动,长剑嗤嗤破空之声骤然响起,一招万人空 巷虚虚实实变幻莫测,瞬间数道剑光向明无惧胸前杀到。 叮叮当当犹如珠玉落盘之声,明无惧人如其名,出招挥洒自如,丝毫不将定远 的攻击放在眼里。只见他看似潇洒的伸出右手五指轻弹,一一将定远的凌厉剑招化 去。 柳随风见明无惧面带微笑,举手间挥洒自如,可见武功高出定远甚多,就算加 上骆长征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心想:“天魔教只是要我一人,定远师太只是遭受 池鱼之殃而已。我的生死只在弹指之间,被天魔教捉走也是无妨,我又何必连累其 他人为我送命呢。只要我离开,想必双方应当会罢斗才是。”于是忍着痛楚,步履 蹒跚的往小径走去。 一面出招底预定远凌厉的剑法,明无惧用眼角瞧见柳随风一拐一拐的离去,知 道他心中的打的如意算盘,心想:“教主要的是只是他一人,我又何必和这尼姑胡 搅蛮缠。”眼见定远一剑刺来,伸手一抓,只听见啪的一声,定远手中长剑登时断 为两截。 夜里视线不明,定远又从未曾与明无惧交手过。两人交手数招之后,竟然没发 现明无惧手上戴着银丝制成的手套,盛怒之下一时不察,长剑硬生生被明无惧拗断。 定远临危不乱,将手中断剑掷向明无惧,双掌呼的一声猛拍明无惧面门。阴柔 掌力迎面拍来,明无惧不敢怠慢,右肘一沉疾出两指反攻定远双眼。 骆长征不擅长空手相博,原本在旁呐喊助阵。不过此时他见定远折剑出掌,显 然已落下风,心急之下纵身一掌拍向明无惧背后。 听到背后风声响起,明无惧知道必定是那个百刀门的臭小子出手偷袭,心想天 圣教虽不履江湖甚久,不料今天出来办事却是窒碍难行。若不给这些后生晚辈一点 颜色瞧瞧,反教人将天圣教看轻了。心念一动恶念陡生,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右手 一推荡去定远拍来的一掌后,整个人往后一退,主动将背部迎上骆长征双掌。 定远见状大吃一惊,知道这般以硬碰硬之下,以骆长征的粗浅功力非受重伤不 可。果然砰的一声大响,骆长征口吐鲜血,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无巧不巧,被重击而失去意识的骆长征竟直直的往柳随风飞去。说时迟那时快, 柳随风听见风声一转头,迎面一个黑影当胸飞来,他闪躲不及撞个正着,整个人往 旁边摔倒,窸窸簌簌的滚进草丛里。 这个状况出乎明无惧和定远意料之外,两人不约而同心中大惊,一齐束手罢斗 飞身救人。明无惧担心的是柳随风万一落入水中淹死了,或是发生意外,那么教主 怪罪下来,自己承担不起。定远则忧虑骆长征一死,紫霞庵对萧秋雨无法交代,毕 竟骆长征是跟着自己出来的。 定远弯身一探骆长征鼻息,察觉尚有呼吸,只是口吐鲜血,显然受伤极重,若 不及早医治,恐有性命之忧。前方沙沙声音响起,定远抬头见到明无惧已经进入草 丛寻找柳随风,她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俯身抱起骆长征,施展轻功飞掠离 去。 初时明无惧被箫声吸引到此,躲在草丛中不出面的原因,一则是他想了解柳随 风这个人是何方神圣,竟能让闭关练功的教主亲下手谕。二来是这箫声古怪的很, 说不定其中有诈。但是刚才那个百刀门的臭小子咄咄逼人,柳随风面临生死关头, 逼的他不得不出面解救。听到衣袂猎猎之声,他知道定远逃走了,但是救柳随风是 当务之急,这时他可管不了这许多。 慌慌张张的在四周围找了半天,竟然连柳随风的影子都没发现。又过半晌,明 无惧依旧遍寻不着,只能睁大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一大片的露皋草丛,心想 湖畔边的芦苇虽然生长的有半个人高,但是柳随风这么大个人,又受了重伤,怎么 可能凭空消失。 月光照的露珠晶莹明亮闪闪发光,在草丛中寻人的明无惧嫌这些草碍事,心急 如焚的他不禁发起火来,撩起袖子将这附近的杂草拔的一干二净。 东方天色渐白,平静无波的湖面水云弥漫。辛苦一晚毫无所获,明无惧皱起眉 头搔了搔头皮,自言自语问道:“难道是昨晚那个吹箫之人?” 望月亭前前后后,聚集了二十多个江湖人士。这些人有的盘膝运气,有些人忙 着包扎伤口。周围一片凌乱,哀嚎之声断断续续传来,从地上散落的断剑看来,这 些人刚才一定是经过一番激战。 匆匆赶来的杨霜柔和灵镜,见到大伙儿狼狈的样子,不禁对看一眼暗道不妙。 灵根调息完毕,抬头见到师弟灵镜,于是挥手叫道:“师弟,你找到柳兄弟没 有?” 灵镜闻言心中一惊,急忙奔上前来问道:“大师兄,柳兄弟没到这儿吗?” 灵根摇头站起身来道:“天魔教真是阴险狡猾,竟然预先在望月亭埋伏,幸好 少林寺的大师发现的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怎么了师弟,你没找到柳施主吗?” 灵镜目光四下探寻,没发现柳随风的身影,于是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 向灵根说明。 灵根听完沉吟半晌道:“今天与天魔教交手两次,虽然伤了他们不少人,但是 我们也有人挂彩。这样好了,你们先去打听柳施主下落,明天午时在月满西楼相会。” 灵镜道:“谨尊师兄吩咐,师兄多多保重,明天午时月满西楼见。” 灵根点头叮咛道:“天魔教人多势众,师弟自己也要小心点。” 灵镜点头示意转身便行,杨霜柔跟在后头走了几步后忽道:“道长想往哪儿去?” 灵镜驻足不动,心中想了一下转身反问道:“杨姑娘可知柳兄避身之所?”灵 镜是故意问道,其实他早就在等杨霜柔开口。想那杨霜柔与柳随风是旧识,现在柳 随风失踪了,唯一的线索自然着落在杨霜柔身上。 杨霜柔知道灵镜心中的盘算,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确定随风会上哪儿去,不 过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去碰碰运气。” 灵镜暗中吐了口气喜道:“贫道洗耳恭听。” 杨霜柔瑧首一侧道:“跟我来吧!”说完往悦来客栈的方向走去。 柳随风是生是死,人在何处皆不得而知。灵镜心想与其漫无目标的寻找,不如 跟着杨霜柔去,说不定还有一点机会。眼见杨霜柔提气疾奔,他急忙大步一跨跟了 上去。 悦来客栈前人影晃动,不时有人着急的探头观望。这些人不是旁人,正是定远 带出来阅历江湖的徒弟和师侄。 听得天魔教出现在望月亭,定远简单的交代几句便携剑出门,过了许久都未见 她回来,这几个紫霞庵的俗家弟子忧心忡忡,惶惶然的等候定远归来。 定远的大弟子夏雪雁一来未得师父准许,二来初到杭州,人生地不熟,于是不 敢擅自离开悦来客栈,只能如同师妹一般,焦急的看着店门口,口中低声念着佛谒, 心中祈祷师父能平安归来。 在门口翘首盼望的二弟子萧云凤,见到街口出现两个蒙蒙胧胧的身影,轻呼一 声道:“有人来了。” 一干弟子闻言急忙跑出客栈,等了一会儿却发现来的是一对年轻男女。众人难 掩失望的心情,唉声叹气的走回客栈。 沉凝香见月下人影慢慢走来,颜面变的也清晰可见。她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上前挽住那女子右臂喜道:“霜柔姊姊,好久不见了,你也是来看试剑会的吗?” 杨霜柔心想柳随风没去望月亭的原因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失手被擒,那麻烦就 大了。若是没被天魔教所擒,按理他应该会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如果是第二种的话, 柳随风一定会通知沉凝香,以免她担心忧虑。 杨霜柔拉着沉凝香的手端详一会儿,轻笑道:“凝香妹妹越来越漂亮了,我都 差点儿认不出你来。” 沉凝香许久未见杨霜柔,心中高兴的难以言喻,紧挨在她身边撒娇道:“姊姊 才是个大美人,我怎么比得上呢。姊姊别取笑我了。” 客栈内的夏雪雁等人听到外头嘻笑之声,纷纷走出来一看究竟。 沉凝香在紫霞庵学艺期间,杨霜柔曾经探视过她几次,此时从客栈内走出来的 弟子她全都认识。杨霜柔心想这么晚了,紫霞庵的弟子都未就寝,事情颇不寻常。 于是问道:“看你们面色凝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沉凝香笑容一敛,将事情始末缓缓道来。 杨霜柔听完皱起眉头思忖半晌道:“原来如此。不过我们这一路上走来,并未 见到定远师太。” 萧云凤一听急道:“那怎么办,师父会不会出事了?”其他弟子亦是花容失色, 不知如何是好。 灵镜见状好言安抚她们道:“定远师太武功卓绝,贫道相信天魔教的三流功夫 伤不了师太。” 杨霜柔见诸女一齐望着自己,微笑道:“我差点忘了介绍,这位是武当的灵镜 道长。” 待双方拱手寒暄过后,杨霜柔道:“定远师太的事交给我吧。夜已深了,各位 妹妹,你们先去安歇吧!” 夏雪雁拱手谢道:“多谢杨姊姊帮忙,我们静候佳音。” 沉凝香等师姐都进去后,拉着杨霜柔的衣袖到一旁低声问道:“姊姊还是没打 听到风哥哥的消息吗?” 杨霜柔闻言心中一震,寻思:“随风不是说见到凝香了吗?怎么凝香还问随风 的下落?这……这是么回事?”她一时之间被弄糊涂了,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沉凝香见杨霜柔沉默不语,眼眶一红,哽咽道:“都这么久了,风哥哥一点消 息都没有,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听到沉凝香哀伤的话语,杨霜柔心念急转道:“妹妹别担心,随风只是暂时失 去消息而已,等我找到他时,一定会通知妹妹的。” 沉凝香眼中泪水盈盈,咬着嘴唇点头道:“风哥哥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 的。” 杨霜柔抱着沉凝香,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的,你相信我。别说这么多了, 你快点进去,我和道长还有要事在身,改天再去看你。” 沉凝香轻轻拭干眼泪,低声道:“姊姊说话要算话喔,我这就进去。” 杨霜柔点头看着沉凝香进去,心想:“随风来到这儿却不和凝香见面,这是什 么缘故?难道她不喜欢凝香了?那我……不可以,我怎么可已有这种卑鄙的想法。” 她吸口气镇摄心神,转头对着灵镜道:“看来随风不在此处。道长,我们不如 从分手的湖边开始找起。” 灵镜在一旁听两人对话,心中已经猜得七八分。此时杨霜柔表情错综复杂,灵 镜心中暗道;“还好我是个出家人不必受情字所苦。”他无意插手别人的事情,眼 前还是找柳随风要紧随风,他点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灵镜和杨霜柔离去不久之后,定远便抱着昏迷不醒的骆长征回到悦来客栈。 夏雪燕看到师父怀里的骆长征脸色白的吓人,一脸惊愕道:“师父,骆师哥怎 么了?” 定远拉不下脸说自己打不赢明无惧,于是重重的哼了一声道:“这小子自不量 力。别说废话了,云凤,你快却准备马车,我们连夜将他送回百刀门去。” 诸女见定远发怒,心中一凛不敢再问,赶紧分头行事。经过一夜策马急奔,隔 天午时便到达百刀门。 幽暗朦胧之间,沉凝香泪眼汪汪的道:“风哥哥,我们今生有缘无份,我们来 世再见。”说完哭着转头离去。 柳随风大急,快步追上去叫道:“凝香,别离开我。”他奋力向前跑,可是不 论他多么使劲,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眼见沉凝香的身影变成一个黑点,柳随风腿一软,双膝跪地垂首落泪道:“凝 香,别走…………” 忽然前头出现沉凝香的声音道:“风哥哥。” 柳随风大喜,抬头一看,只见骆长征狞笑着,高举着蝉翼刀当头劈下。柳随风 大吃一惊,大叫一声举起双手挡架,一阵剧痛传来,他猛然睁开眼睛,眼前一张绉 纹满布的脸正关切的看着自己。 柳随风忍痛挣扎着坐起身来,这才发觉身在一间简陋的木屋之中。低头看到身 上伤口已经清洗干净包扎完毕,他想起刚才恐布的景象,暗自庆幸不过是恶梦一场 而已。 柳随风胸口起伏不定,喘息未平。那老者和颜悦色的道:“年轻人做恶梦了啊! 唉,整天刀光剑影的,难免心绪不安。” 柳随风缓了口气息后,定睛一看,这老者不就是当日在小舟上垂钓之人吗?他 感激的看着那老者问道:“是老丈救了我?” 老者呵呵笑道:“应该说是你命不该绝。” 那天夜里高手环伺,自己竟然能安全脱身,柳随风心中再无怀疑,恭敬的道: “晚辈柳随风,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那老者摸着光秃秃的下巴,弯着身子眯着眼睛道:“你多休息一会儿,我去看 看你的药好了没?”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切恍如一场梦一般,来得太快,柳随风只觉得还搞不清楚来龙去脉便身在 这儿。或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他躺着回想这几天的遭遇,过了一会儿便迷迷糊糊 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