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天已微白,家家户户的灯却已燃亮了整个东城,温猴子的人差点就要把这儿翻 了个底朝天。 当张青和张永馨一行人来到东城里,温猴子的搜索行动也接近了尾声。 温猴子早已得到通报,因此一早就在街口处跷望,才看到张青的影子,就急急 忙忙地奔了过来。 “禀大人……”他发现张青的脸色并不好看,一时之间意哽住了,说不下去话。 张青斜睨着眼道:“我又没怪你,你慌什么张?” 温猴子脸色微变,陪笑道:“属下已让光中……”张青冷冷道:“今后他就跟 在我的身边,你不介意吧?” 温猴子愣了愣,干笑道:“大人说笑了,属下如何会介意啊!这儿所有的人还 不都听你一个人指挥啊!” 张青道:“你忙了一个晚上,有什么结果没有?” 温猴子尴尬道:“暂时……还没有,就差一条街没搜索到……”张青截口道: “何有才的铁匠铺搜过去了没有?” 温猴子怔了怔,忙道:“还没有。” 张青道:“我要亲自搜一搜何有才的铁匠铺。光中,你领路。” 游光中拱手道:“遵命!”他走过温猴子的身边得意地撇了撇他一眼,径直行 去。 张青悠悠道:“用不了多久,这小子一样会很能干很勤快的。” 说着,已领一行人跟了上去,倒把温猴子漏下。 温猴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侧了侧头,看着张青远去的背影,目光不进地闪 动着,深沉而阴郁,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大队官差已将何有才的铁匠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里面就算有人能插翅,也飞 不出这铁桶一样的包围圈了。 张青走到铁匠铺的门口,突然停了下来,他侧头问张永馨,道:“你闻到了什 么?” 张永馨皱皱眉头道:“好象有腐蚀的气味。” 张青点点头,很肯定道:“是腐尸的气味,里面一定已死了人。”说着,他人 已冲了进去。 门是用很重的铁锁扣着的,铁匠铺对这方面的用铁自然不会啬奢,但铁锁到了 张青的手里却好象是纸糊上去的小玩意,轻轻一拧就断开了。 屋里的灰尘并不太多,除了一张长凳上积了层薄薄的灰尘,说起来房间还是挺 干净的,显然不久前这儿还有人进出过。 张青扫视了一下屋里的一些打铁用具,道:“这里还算整齐,看来并不象是匆 忙慌乱时的情景。” 他穿过里门,走进后屋的小院子里,站住了。 张永馨也跟了进来,扫视四周,目光落在了一口水井上。 张青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我鼻子没有闻错的话,腐尸的气味应该是从这水 井里发出的。”他手一挥,已有几个官差冲了上前去,用绳索和长杆去打捞。 尸体捞了出来,放在张青的面前,游光中看了看尸体发青的脸,回身道:“禀 大人,一具好象是何有才的尸体,另一真好象是店小二的。” 张青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不喜欢别人对我说‘好象’、‘似乎’、 ‘大概’之类的话,如果你想在我身边做久些的话,最好将这些字眼从你脑海里永 远地挖去。” 游光中脸已发青,他舔了舔发涩的嘴唇,哽声道:“禀大人,小人查看过了, 一具是何有才的尸体,另一具是店小二的尸体。” 张青点点头,转身对张永馨道:“如果何有才死了,那个就不应该是三头蛇杨 锋。” 张永馨也满嘴发涩,苦笑道:“杨锋自然不会傻到去畏罪自杀。可是何有才死 了,那他又是谁杀的呢?而且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 张青沉思半晌,走近何有才的尸体,手探了探,道:“他们都是被人用手勒死 的。” 他又摸了摸何有才尸体上的衣料,脸色有些发青,道:“这和凶案现场的布料 是同一品质的。” 张永馨也变了脸色,他道:“李大汉的指甲缝里既然藏有凶手的碎布丝,那凶 手的衣服也一定曾被他用手指重重地抠过……”话没说完,张青已剥下了尸体的外 衣,细细查看起来。 他脸色一肃,道:“衣领处有一抹血痕,幸好尸体在水里泡得还不太久,否则 血迹都给泡没了。” 他站起身来,道:“查一查尸体的皮肤,看看有没有划伤的口子。” 几个捕快三下五除二就把尸体剥得赤条条的,游光中翻来覆去仔细查看了好几 遍,才敢上前来禀告,道:“回大人,尸体上没有伤口。” 张永馨道:“这也就是说血痕不是何有才自己的?” 张青道:“没有人能做到不出伤口就能流血。血痕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张永馨道:“可是如果血痕是凶手留下的话,那以何有才那点手脚工夫,如何 能伤到对方啊?” 张青沉默了半晌,回首,对游光中厉声喝道:“光中,你可看清楚了,这可是 何有才的尸体?” 游光中的脸色变了变,额头上的汗珠已滚落下来,颤声道:“应该就是了。” 张青冷笑道:“你见过何有才吗?” 游光中的声音就象是波涛中的一叶小舟:“见过……没见过……”张青目光如 果炽,道:“见过还是没见过?” 游光中哽咽道:“见是见过,不过只是见过侧影,而且还隔了两个人。” 张青冷哼道:“那就能肯定这一定是何有才的尸体?” 游光中脸色已发白,他突然觉得跟在张青的身边实在不是件美差事,提心吊胆 不说,连说话做事都要思前顾后的。 他呆立当场,竟一句话也说出来。 张青阴沉地摇摇头,道:“把左邻右舍的人都给我叫来,让他们好好地辩认一 下尸体。” 游光中这方面的效率倒是相当高,不多时,小小的院子里已挤了十几位街坊邻 居。 张青道:“有谁认得这具尸体?” 一个穿围裙的中年妇人凑上前来,道:“哟,这不是老何的尸体吗?怎么……” 其他几个邻人也七嘴八舌地应和道:“真没想到这么一个老实的人竟也会死……” “老何他人那么好,凶手为什么要杀他碍…”张青扫了扫众人,突然聚焦在一个短 布衫的青年人身上,他走了过去,道:“年青人,你怎么不说话?” 短布衫的年青人“哦”地一声,陪笑道:“回大人,我没什么可说的。” 张青的目光似乎要将他的心底看透,道:“是吗?那你说说,这尸体是谁的?” 年青人苦笑道:“还不是何大哥的,只是……”他突然顿住了,一脸不可思议 的神情。 张青目光一亮,道:“只是什么?” 年青人道:“只是何大哥手上的黑胎记怎么不见了?” 张青变了脸色,立刻领着年青人到尸体边上,道:“你说何有才手臂上曾有过 黑胎记?” 年青人点点头道:“我昨天上午还见过。” 张青道:“在哪里见的?怎么见的?” 年青人道:“昨天上午我来何大哥这儿取菜刀,看见他正在院子里冲凉,精赤 着上身,手臂上那块黑胎记尤为引人注目,可是……”张青道:“可是这具尸体上 却没有了?” 年青人不解地点点头。 张青目光一扫众人的脸,道:“你们再看看,这是不是何有才的尸体?” 那穿围裙的中年妇人道:“小柱,你是不是看花了眼,这明明就是老何的尸体, 怎么会不是呢?我们和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张青截口道:“他不是从小一 直在这儿的?” 中年妇人道:“老何是五年前刚从乡下搬过来的,平时大家也都相处得不错… …”张青回首,逼视小柱,道:“你再看看,这是不是何有才的尸体?” 小柱委屈道:“我也没说这不是何大哥的尸体,只是奇怪他为什么手臂上的黑 胎不见了。” 中年妇人插嘴道:“小柱,你是不是看走了眼?” 小柱摇头道:“不可能的事,我情愿拿我的人头来担保。” 张青来回跺了几步,忍不住抬眼看着张永馨,道:“兄台有何高见?” 张永馨沉思半晌,道:“既然小柱说没看错,那何有才手臂上应该有个黑胎记, 而众位邻居又说这具没有黑胎记的尸体就是何有才的,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张青变了脸色,失声道:“你是说有两个何有才?” 张永馨点头道:“没错,一个是真的何有才,另一个自然是假的,可能还是杀 何有才的凶手。” 张青回头盯着小柱道:“你是站在哪里看见何有才的?” 小柱退到外间,道:“当时这里门是开着的,我就站在这里看见水井边上有一 个人在冲凉,手臂上有一大块的黑胎记。” 他不敢再讲是何有才了,无论谁看到张青那火辣辣的目光,都不太有勇气坚持 自己的观点。 张青让游光中站在水井边上,自己走到小柱站的位置,也朝院子里看了看,道 :“你是不是只看到他的背面?” 小柱摇头道:“是侧面,但我肯定那就是何大哥,我和何大哥相处也不是一天 两天了,而且……”他突然说不下去了,脸色一下子刷白了。 张青忙问道:“而且什么?” 小柱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张青道:“你想说什么?” 小柱几乎哭出声,道:“我看到的那个好象……好象不是何大哥!” 张青目光更亮,道:“为什么不是?哪里不象?” 小柱道:“我看到的那人,精赤着上身,肌肉硬梆梆的,匀称有力,就象东街 的阿武一样。” 张青道:“阿武是谁?” 小柱道:“阿武是我们这儿最能打架的,他的肌肉也是硬梆梆的,和我看到的 那位一模一样。可是以前的老何体弱多病,并不喜欢运动健身,体力活都是让店小 二的做,如何会练出这身肌肉啊?” 张青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光中,赏这年青人五两银子!” 游光中领命,取了五两银子递了过去。 张永馨突然道:“我也明白了!” 张青笑道:“你又明白了什么?” 张永馨道:“小柱看到的那人不是何有才,真正的何有才应该是躺在地上的这 位。” 他停了停,又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小柱看到的应该就是三头蛇杨锋, 而这儿也正是他建的一个窝点。何有才的死应该和他脱不了干系。我怀疑杀人凶手 就是他。” 张青点点头,笑道:“还有吗?” 张永馨道:“何有才是五年前搬进来的,我觉得这是杨锋指使他这么做的,让 他搬进扬州城之后,他以后再进出城里,就可以用何有才的身份,光明正大地避开 城卫的盘查和记录,晕也是避开你的耳目的最好方法。” “还有,杨锋是穿上何有才的衣衫去康大户家杀人的,他想再利用何有才的身 份混出城去,可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让人实行了全城的宵禁,而且还在这儿附近挨 家挨户地搜查。他当然知道,如果查到这儿,真的何有才会将有关他的一切事情全 部暴露出去的,于是,只好杀人灭口,并将杀人时的衣裳还给何有才,给人造成一 种假象,就是凶手是何有才,而他自己乘夜色溜走了。” 张青点头赞许道:“兄台如果能入六扇门,一定会成为此行的顶尖高手。不过 兄台说错了最后两个字。” 张永馨忍不住问道:“是哪两个字?” 张青道:“只要我还在的一天,他就永远不可能溜走的。” 张永馨笑道:“哦。但愿如此吧。可是扬州城这么大,兄台打算如何抓获凶手 啊?” 张青道:“现在天色已亮,而杨锋既杀过人,又放过火,而且还在我们的追查 之下,人一定已变得惊弓之鸟了,身心也一定很疲倦,出城的欲望会更加强烈。” 他又笑道:“当所有的城门只进不出的时候,兄台若是凶犯,会如何做?” 张永馨眼睛一亮,道:“自然是乘夜色翻出城墙去。” 张青抚掌笑道:“对!杨锋想离开扬州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而且他又一向 很自信自己的轻功,现在的他一定在想,何不先痛痛快快地睡上一个大白昼,养足 了精神,然后再乘夜色翻出城去。” 张永馨附和道:“而且最好是越快越好,否则一旦全城搜索,他可能就再也找 不到一个可以睡好觉的地方了。” 张青笑道:“所以杨锋要想离开扬州城,只能选在明晚!” ------ 书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