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春寒料峭。 三月一日,断肠崖。 落日残阳,西风狂啸。 飞天侠陈正坐在山巅之处的一块青石上,他已在上面不吃不喝坐了一天了。 远方烟云缥缈苍茫,什么都看不见,又什么都看得见。 飞天侠陈远远眺望着,谁也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落日变得越来越红了,当落日最红的时候,也就是它即将沉没的时候,随之而 来的将是漫漫的长夜。 当西天红得像是仇人刀下的鲜血时,一个人慢慢地走上山巅来了。 来的正是铁翼惊飞。“你终于来了!”飞天侠陈感伤道。“我终于来了!”铁 翼惊飞惨然道。 飞天侠陈道:“家乡的桃花开了吧!”铁翼惊飞痴痴道:“刚开的。我是看完 了桃花才赶来的。”飞天侠陈道:“桃花开的时候很美吧!”第一节八月十五,中 秋。 扬州城。 看月,赏花灯。 张永馨在这一晚,既没有看月,也没有赏花灯。 他在等人。 他在扬州城里最豪华也最高耸的“天上天”等人。 天上天本就是甩得起银子的豪侠大富之人来的地方,里面不仅有豪华酒席包厢, 还有各种娱乐项目,其中的博彩赌博,更是最主要的创收项目之一。 据说,江南望族的南宫雪曾经在天上天呆了一晚,便把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给输 尽了。 一掷千金的豪气本就不是每个人都有,但是在天上天,每个人似乎都有甩不完 的银子,发不完的豪气。 没有到过天上天的人,是无法感受到什么是阔气。 张永馨并不阔气,也不豪气,说起来天上天根本就不适合他。 但是他却来了。 因为那个人约了他,就在今晚,就在天上天。 干净的桌椅,雪白的桌巾,一盘玲珑惕透的茶具。 张永馨仅仅咪了一口眼前的绿茶,就放下了。 茶虽香,但他的心思却不在此。 封闭的包厢似乎晚霞节日的喜气都挡在了外面。虽然空气中迷漫着专门为客人 准备的流香,但他却仍觉得闷得慌。 他打开窗户,从这里可以俯瞰全城。 夜色中的扬州城,在喜庆的节日中似乎披上了一层浓妆。大街上到处是人,观 灯的,赏花的,看月的,叫买的,似乎全在这今晚一起出现了。 他突然有些羡慕这些普通的扬州人。 安宁和谐的生活,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的,尤其是象他们这种整天在刀尖 上舔血的江湖人来说,这种生活简直就是一种奢侈。 他突然有种疲倦的感觉。 突然,门,开了。 门,被人重重地撞开了。 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硕壮的大汉。 醉醺醺的大汉。 张永馨皱起了眉头,道:“有事吗?” 醉汉眼睛眯了起来,醉笑道:“哦……臭小子,躲在这里面是不是在等相好的? 来来来,陪老子喝一杯……”一个小厮上前扶住大汉,陪笑道:“康爷,您的包厢 在隔壁,走错了,让小的扶您……”他话未说完,人已飞了起来,重重地跌在了地 上,直摔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一张口就是三、四颗血牙滚出。 张永馨变了脸色,冷笑道:“打伤了人可是要吃官司的,你最好自觉一点,自 己到衙门去自首。” 醉汉狂笑道:“打他就象打一条狗一样,就算是打死了,老子也有的是银子替 他买棺材做后事。” “啪!”醉汉脸上已挨了一巴掌,脸肿得老高。 这一巴掌也将他的酒意打散了一大半。 他狂笑道:“你这臭小子,敢打康某人……”他话未说完,人已跪了下去。 痛得跪了下去。 无法是谁,被张永馨一脚踢中下腹,能不跪下去的人,实在并不多。 张永馨冷哼道:“别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铜板就了不得了,有些东西是用金子也 买不到的。” 醉汉半天才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咬牙切齿道:“敢问尊姓大名?” 张永馨淡淡道:“我姓张,名永馨,不过别人更喜欢叫我行者张。如果你不服 气想报仇的话,可以去找帮手,我会在这儿等你的。不过要快去快回,我的时间比 你口袋里面的银子还宝贵。” 醉汉脸色有些发青,挣扎着爬起,咚咚咚地奔下了楼。 张永馨走上前去扶起陪地不起的小厮,从怀中取出了几两散银,递了过去,道 :“这个你先拿去疗伤吧!” 小厮的眼里闪着惊恐的神情,连银子也没敢要就跌跌撞撞地退下了。 张永馨看着手中的碎银,轻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是自己给的银子太少还是那醉汉的恶名太臭名昭著。 他又回到包厢,看着唯一斟满茶水的杯子,竟出了神。 张青从不迟到,可是这次,他非但迟到了,而且是否会来都成了问题。 这,并不是他的处事风格。 他突然感到好笑,如果刚才那个醉汉知道他等的人是谁的话,大概就不会那么 嚣张了。 张青,无论在六扇门中还是在江南武林中,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江南四大名捕本就不是好惹的人物,飞云手张青更是其中的娇娇者。 能在扬州城里同时在黑白两道吃得开的,除了张青之外,大概就找不到第二个 人了。 据说连退隐江湖多年的扬州王李洛都需上门向他帮忙求助。 在市面上,他的面子有时可比扬州知府值钱多了。 张永馨实在想不通的是,象张青这样能呼风唤雨的人,居然也有事来找他帮忙。 他更不明白的是,这一次,他居然失约了。 (影鬼者)第二节张青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失约。 当一个头戴红樱帽、身穿青皂衣的年青官差递上一封张青的亲笔书信,他才明 白这是为什么。 除了凶案之外,又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连朋友的约会也顾不上的呢? 张永馨吃了一惊,因为发生凶案的地方正是扬州城里有名的康大户府第。 他赶到了现场时,发现不仅康大户的豪华府第烧成了一片废墟,连他的左邻右 舍也都被烧得一塌糊涂。 现场,早已被大批官差包围了起来,如果不是那位送信的差人在旁边引路,恐 怕他想进去,也不是太容易的事情。 在一座只剩下黑炭木的大楼前,一个青衣人正负手而立。 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谁都知道此时上前去绝不 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张永馨笑了。 他走了过去。 此时此地,大概也只有他敢走上前去。 张永馨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个青衣人是谁。 扬州城里面,如果有谁不认识飞云手张表,那他简直该将自己的双眼挖出来埃 张永馨当然认识他,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朋友,虽然不是交往很深,但是朋友就是朋 友,对于朋友,他从来不曾冷落过。 张青侧了侧脸,轻叹道:“你也来了?” 张永馨看着那满目苍夷的废墟,轻叹道:“我来了。” 张青歉疚道:“对不起,我失约了。” 张永馨笑笑,道:“没什么好抱歉的,换是我,我也会失约的。” 张青沉默了半晌,道:“我们的事,以后再说吧,这个案子我要先破……”张 永馨笑道:“好一个公私分明,为官者本就该如此,你这个朋友,我果然没有交错。” 张青深深得看了他一眼,眼波盈盈,道:“谢谢。” 张永馨眨眨眼笑道:“你经常对人说谢谢吗?” 张青愣了愣,道:“倒也不是。” 张永馨道:“那你就应该知道,‘谢谢’这两个字对于朋友来说不是随便可以 乱说的。” 张青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嘴角已然浮起难得的笑意,但他却没有回答。 有时一个笑容比千百句话来得真切得多。 张永馨也笑了。 张青的目光又落在了那破败的豪宅上,道:“康大户,家产何止百万,护院武 师何止百人,可是这一次,竟全烟消云散了……”张永馨忍不住道:“查到了凶手 了吗?” 张青摇摇头道:“一场大火将什么凶案证据都烧毁了,凶手实在是这一行的高 手,知道如何销毁证据。” 张永馨道:“可是有些证据却不是一场大火可以烧毁得了的。” 张青目光游动,道:“你的意思的……”张永馨笑笑,道:“譬如说是死人。” 张青苦笑道:“这里所有的死人我都查看过了……”张永馨目光闪动,道: “那可以不可以让我再查看一遍。” 张青看着他的眼睛,许久,缓缓道:“当然可以。” 他回首,向远处正在清理现场的一群捕快喊道:“温猴子!” 一个瘦得象大马猴的年青人立刻飞掠而来,那轻功漂亮得让人忍不住赞叹。 “张大人!”温猴子毕恭毕敬地拱手。 张青侧头对张永馨笑道:“他的轻功比我好。” 温猴子的脸立刻刷白了,颤声道:“大人说笑了,小人的轻功如何能与大人相 提并论啊?” 张永馨也笑道:“你就别为难你的手下了。” 张青道:“温猴子,把现场所有的死尸都给我抬回衙门杵房去,我今晚要仔细 地检查一下。” 温猴子忙道:“遵命!” 这次,他再也不敢卖弄他的轻功,而是一路小跑过去。 张永馨轻叹道:“一入官门深似海,这话果然不错。” 张青淡淡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张永馨看了看远去的温猴子,想说什么,却一时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他沉默了半晌,道:“我听说近日扬州城里来了两个武功实在很不错的高手。” 张青立刻接口道:“无影手钱波,满天星花鱼雁。” 张永馨吃了一惊,道:“你这也知道?” 张青冷笑道:“扬州城里就是来了一条狗,我也知道它是从何处而来,去往何 方。” 他顿了一顿,又道:“可是就凭他们那几下,还不配做下如此巨案。” 张永馨奇道:“为什么?” 张青道:“他们还无法在十招内杀死铁臂神拳李大汉。” 张永馨变了脸色,道:“李大汉也在场吗?” 张青铁青着脸道:“不仅在场,而且连对方一招也没有接下,人头便飞了。” 张永馨寒声道:“我曾见过李大汉出手,他出手一向很不慢,而且一向很不留 情,要是换是我,也不敢肯定是否能接得下他独门绝招万佛拳。” 张青轻叹道:“我也见过李大汉出手,能杀他的人,扬州城里本就没有几个, 而要在一招之内袭杀他,别说江南武林,连整个武林都没有几个人能轻易办到。” 张永馨道:“可是李大汉却死了。” 张青叹息道:“江湖上本就没有不死的神话,人人都会死,只是早晚不同而已。 我只是想不通,象李大汉这样谨慎的人,都会死得那么悴不及防。” 张永馨目光流连,逼视道:“那他并非是毫无还手之力啊?而是根本就没有想 到要还手,就被人一刀砍飞了脑袋?” 张青点点头道:“何止是没想到要还手,他可能想也没想到凶手会向他下此杀 手。” 张永馨点点头道:“所以,他一定是死在一个很熟悉的人手里,而且那人的武 功一定也很不错。只有出手快的人,才有机会把握那瞬间给李大汉致命一刀。” 张青苦笑道:“那人出手何止用‘快’字来形容啊,如果不是出手比他快的高 手,想从他后面给他一刀,那死得人绝对不是他。” 张永馨目光一亮,道:“那你知道扬州城里谁既是李大汉的朋友,而武功又在 李大汉之上的?” 张青怔了怔,苦笑道:“算来算去,扬州城里面就好象只有我一个。康大户重 金雇用的武师,一半是我推荐的。” 张永馨苦笑道:“甚至连李大汉也是?” 张青黯然点头道:“没错。我的人缘一向很好,扬州城里有点体面的人,还没 有我不认识的。” 张永馨目光闪动,那江南武林中,谁既是李大汉的朋友,而武功又与他在伯仲 之间的?“张青沉思了半晌,道:”那倒有好几个。姑苏的小天神丁小宝,杭州府 的铁拳开山何飞,震天雷赵强,江南霹雳堂的雷小炮,以及……“他突然说不下去 了,然而目光却更亮。 “以及三头蛇杨锋。” 张永馨吃惊道:“就是那个既好色又好财的三头蛇杨锋吗?” 张青点点头道:“就是他。他在六扇门里的名声并不好,在多个府县都有过犯 案记录,我早就想将他追辑到案,可是总也无法将他的案子接到手,无法将其亲手 辑拿。” 他顿了顿,苦笑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同行是冤家,这话在六扇门里同样 是有效的。六扇门里要想调好彼此的关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张永馨轻叹道:“想不到江湖上的一些劣习也传染到了六扇门中去。” 张青道:“可是这次杨锋却跑不了,他的案子既然犯在我的手里,就算他再能 飞,我也会将他绳之以法。” 张永馨突然道:“你肯定就是他犯下的案子吗?” 张青摇摇头道:“我不敢肯定,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任何人都可能是凶手。” 他又道:“可是我怀疑他。我怀疑过的人,我一定要亲手提问,在我面前,谁 也不敢说谎,我听得出来。” 张永馨忍不住道:“如果不是他干的呢?” 张青道:“我也要将他绳之以法,他犯下的案子实在太多了,没有人能逃过法 律严惩。” 张永馨笑道:“难怪我听人说,你是犯罪克星,多么嚣张残暴的顽徒到了你的 手里,一定比绵羊还听话。” 张青笑笑,不语。 这时,两个捕快抬着一具尸体走过,张永馨看了几眼,心中不禁一动,忍不住 叫道:“停一下!” 两个捕快吃惊地回首,看了看张永馨,又看了看张青,不知所措。 张青微笑地点了点头。 张永馨奔了过去,一把拉起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巾,脸色变得有些发青。 张青只瞧了一眼,道:“死的人是康大户的长子,叫康成建,扬州城里有名的 恶霸,人们背后都叫他康霸天,人坏得出奇。” 张永馨铁青着脸,道:“我刚刚还看见过他。” 张青的脸色微变,道:“你在哪里看到他?” 张永馨苦笑道:“就在天上天的那个包厢门口。” 张青道:“后来呢?” 张永馨道:“他打伤了伙计,我也教训了他。他便回去请救兵吧,没想到却死 在了家里。” 张青轻叹道:“他大概回去请李大汉来找你报仇,没想到正好撞见凶手在杀人, 于是凶手干脆也将他杀了。” 张永馨轻叹道:“他回去的不是时候。” 张青握紧了双拳,一字一字道:“不管凶手是谁,我都会将他绳之以法的。” “没有人犯了罪,还能逃避法律的严惩的!” 张永馨沉默了半晌,道:“据说杨锋之所以被人称为三头蛇,并不是他由于他 待人两面三刀,而是因为他常以三种不同的脸孔出现,也就是说他有三种不同的身 份。你若想找出他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顿了一顿,又道:“就算他真的进入扬州城,你也未必能发觉得到。” 张青的脸色并不好看,无论谁在蔑视他的能力,他都不会太开心。 他摇摇头道:“不可能的事,除非他本身就是扬州人,否则一般普通商贾百姓 进出城门,我手头上也有记录在案。” 他的目光突然闪亮起来,失声道:“莫非杨锋本就住在扬州城里?” 张永馨心中一动,也道:“如果他是住在城里的话,那李大汉既是他的朋友, 也应该知道他的住处。” 张青突然高声道:“温猴子!” 温猴子就象中了箭的兔子一样,急忙奔了过来,恭声道:“属下在!” 张青道:“李大汉家里还有哪些人,都请到衙门里,我要亲自提审。此事速办, 不得有误!” 温猴子道:“属下遵命!” 张青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笑道:“他很干练,用不了几年就能坐上我的位子。” 张永馨看了看他,也笑道:“而那时你大概也已经升到省衙里做大捕头了。” 张青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几分自信几分得意。 张永馨道:“如果凶手不是杨锋的话,那我们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张青淡淡道:“破案本就不能时时都做到一帆风顺的,因为这世上毕竟还没有 真正的神捕,而要成为一个好的刑捕就应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把每一件事 情都查得清清楚楚、水落石出,这样才能得到最正确的结论。” 张永馨苦笑道:“那你现在找到了什么证据了没有?” 张青道:“只在李大汉的指甲缝里发现了碎布丝。” 他摊开手掌,手心处放着几毫丝的碎布条,布是很普通的麻线线做的颜色也是 很普通的藏青色,走到大街上,都能找到七八个穿这样粗布衫的行人。 张永馨道:“这大概就是李大汉临死前从凶手身上撕下来的碎布了。” 张青点点头道:“我已经查过了,穿这种衣服的人一般都不是很奢侈的人,更 谈不上富有,对衣着并不考究,对衣料的选择也挺外行,不过最关键的一点却是, 这布料只有扬州特产的。” 他停了停,道:“而且从这布料的破损程度来看,显然已经穿用了至少有一年 多了,布料很干,说明凶手住的地方是个干燥的地方,而不是潮湿之处,还有,布 料上隐隐有焦味,说明凶手经常在有火的地方出入。”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我知道东城是扬州城里最大的贫民区,而那里穿这种 衣服的人,十个里面没有八个也有七个。” 他回过头来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永馨苦笑道:“扬州城里的事,我哪懂得比张兄多啊?” 张青淡淡笑道:“只因为东城区里有家专门卖这种粗布衫的布料店,而且还是 扬州城里最大的一家。” 张永馨目光一亮,道:“你是说那凶手可能就住在那家布料店的附近?” 张青道:“也只是可能,也可能凶手根本就不住在扬州城里,他不是不能从别 人身上剥下衣服来穿上的。” 张永馨脸色有些发青,道:“但是毕竟还没有去证实,对吗?” 张青轻叹道:“没错。在还没有证实之前,这就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午夜。 衙门,杵房。 一个脸上满是狼疮的中年杵工走了上前来,摇摇头。 张青铁青着脸,挥了挥手,示意杵工退下。 杵工猫着腰倒退出杵房。 张永馨苦笑道:“真的再也找不出凶手遗留下来的任何蛛丝马迹了吗?” 张青走到已被杵工解剖得不成人样的尸体前,道:“这些人大多是被凶手用重 手法封住要穴,然后再扔进火堆烧死的,他们根本就没有致命的伤口。” 张永馨道:“凶手用的点穴手法是哪一路的?” 张青摇头道:“少林一派的点穴手法。可是天下会这路点穴手法的人,没有一 万也有八千,扬州城里至少就有几百号人会这种点穴手法。” 张永馨道:“既然是重手法,那凶手的内功一定不弱,扬州城里以内功见长的 有哪些人物?” 张青怔了怔,随即道:“能称得上内功高手的人,扬州城里算来算去,至少也 有二十人,但是他们使的都不是少林一派的点穴手法。他们有自己的独门点穴法。” 张永馨眉头一剪,道:“那我们现在至少可以判断出两点,一是凶手是用刀杀 人,其二是凶手会少林一派的重手法点穴功。” 张青苦笑道:“知道这两点太少了,凶手可能是用剑,为了隐藏行迹而改用刀, 还有,凶手的点穴功可能并不是少林一派的,因为任何内家功高手,多少都总会一 些少林派的点穴法。” 他叹了一口气,突然高声道:“温猴子!” 温猴子就好象随时站在门口听命一样,一听到使唤,人立刻飞掠进来,猫腰拱 手道:“大人有何吩咐?” 张青道:“李大汉的家人请来了没有?” 温猴子道:“禀大人,李大汉一家老小都已请到了府衙里,正等着大人的提审。” 张青看了张永馨一眼,笑道:“如果凶手真的是李大汉的朋友,那我们这一次 多少应该有些收获了。” (影鬼者)第三节张永馨伸了伸懒腰,笑道:“天快亮了!” 张青道:“是的,天快亮了,但黎明却还没有来到。” 张永馨笑道:“但黎明终究会来到的,对吗?” 张青沉默了半晌,淡淡笑道:“很对。” 张永馨道:“那现在可以行动吗?” 张青慢慢道:“我的人早已开始行动了。” 他的目光落在远方,道:“从凶案发生的一开始,我就已叫人实行全城的宵禁, 尤其是东城。现在别说是个人,就是只鸟要想离开扬州城,没有府衙的通行令,是 绝无法办到的。” 他的目光一转,落在张永馨的脸庞上,道:“如果李大汉的亲室没有说错的话, 那杨锋现在应该还在扬州城里,而且还可能就在东城。” 张永馨叹道:“饭可以乱吃,朋友却不能乱交。李大汉看人的眼光实在太差了, 居然会交上杨锋这种人做朋友,现在却连死都不知为什么了。” 张青沉思道:“我只是奇怪一点,为什么杨锋每次出入扬州城的时候,城卫都 没有做记录,莫非……”他的脸色微变,接道:“莫非他经常出入城门,和城卫的 混得很熟,熟得不用再作记录?” 张永馨目光一亮,道:“也许他在扬州城里还有个身份,因此城卫将他当成是 本地人,而疏于做记录?” 张青脸色一沉,高声道:“温猴子!” 没有人响应,但却走出一个年青官差,拱手道:“禀大人,温捕头已亲自带队 到东城去挨家挨户地搜捕谦犯,特让小人在此听候大人的吩咐。”张永馨也笑道: “你说的不错,温捕头实在是个很能干的刑捕,真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好部下……” 张青冷哼道:“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说一声!”他脸色一缓,目光落在惶恐不安的 年青官差身上,道:“你叫什么?” 年青官差惶恐道:“禀大人,小人叫游光中。” 张青点点头道:“光中,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好了。” 游光中又惊又喜,忙恭声道:“多谢大人栽培。” 张青道:“好,我现在要到各城门去巡查一番,你先赶去通知一声,我不想冷 了场,明白吗?” 游光中点头道:“遵命!”他一溜小跑,已骑上马出了府衙,一路绝尘而去。 张永馨苦笑道:“现在我对官场的事越来越看不懂了。” 张青淡淡道:“你慢慢会懂的。” 平时趾高气扬的城卫,一看到张青的到来,一个个吓得脸色刷白,手脚都不知 该往哪处放了。 张青鄙夷地看着这群神态窘迫的城卫,冷冷道:“你们的城卫记录就这些吗?” 他将记录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城卫们把头埋得更低,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是吭声了。 张青冷笑道:“都给我把头抬起来,你的们脚尖就这么好看吗?难道还会比桃 花楼上的那些婆娘的胸部还好看吗?” 城卫们哆嗦地抬起头,就是不敢直视张青。 张青阴沉着脸道:“谁是这里的头?” 城卫中哆哆嗦嗦走出了一个粗硕大汉,颤声道:“禀大人,小人赵大板是负责 这里的头。” 张青道:“你过来。” 赵大板的脸一下子青了,就象在泥塘里跋涉一样,好容易才走上跟前。 张青的目光锐利得可以杀人,道:“你这里除了记录外地人之外,为什么出入 城门的本地人不记录在案?” 赵大板声音在发抖:“禀大人,大家都是邻里乡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熟了就 ……”他话已说不下去,因为他的左脸已经肿得老高。 张青扇耳光可从来不手软。 他逼视赵大板,冷冷道:“我现在不管你有没有做过记录,我只要你那份出入 城门的记录名单表。” 他侧了侧头又道:“光中!” 游光中忙拱手恭声道:“小人在!” 张青道:“笔墨伺候。” 游光中道:“遵命。” 很快,游光中递上笔墨和白纸,呈在赵大板的面前。 一旁久不说话的张永馨插话道:“别着急,慢慢写,你会想起遗漏掉的名单来 的。” 赵大板脸色缓了缓,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提起笔想了想,很快便刷刷地在白纸 上写开去。 张永馨凑近张青跟前,苦笑道:“他们见到你就象是老鼠见到了猫一样,何苦 呢?” 张青淡淡道:“别人若不怕你,就不会服你,若不服你,就更不会听你的,这 是为官者的大忌。” 张永馨叹息道:“为人难,为官更难啊!” 张青笑笑不语。 很快,赵大板递上一张满是墨迹的名单记录,一脸的惶恐不安。 张青轻抖纸角,展开白纸,斜睨着眼道:“没少漏一个吧?” 赵大板陪笑道:“没……都在里面。” 张青冷哼一声,目光落在记录上,一行行仔细地看了下来,突然,他的目光停 了停,定在一个名字上。 他道:“何有才?一个铁匠铺的老板也经常出入城门吗?。” 赵大板讨好道:“他说在乡下开了几间分店,因此要时常出城去巡查巡查。” 张青道:“他的生意真的做得那红火吗?那我怎么还听说他在城里的店面,已 快连房租也付不起了?” 赵大板脸色大变,颤声道:“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 张青冷笑道:“他给你的私银想必不会太少吧?所以你感激得不仅连他的名字 也不记录在案,而且还替他隐瞒真相。” 赵大板扑通已跪了下来,骇然道:“大人明查,小的可从没替他隐瞒什么……” 张青冷冷道:“你可以走了,天亮之前,我不想再听到有人报告说你还在扬州城里。” 赵大板嘶哑着嗓子,哭道:“大人……大人……小的再也不敢收什么私银了… …”张青已拂袖离去。 他头也不回,道:“光中,备马,我要到何有才的铁匠铺去一趟。” (影鬼者)第四节天已微白,家家户户的灯却已燃亮了整个东城,温猴子的人 差点就要把这儿翻了个底朝天。 当张青和张永馨一行人来到东城里,温猴子的搜索行动也接近了尾声。 温猴子早已得到通报,因此一早就在街口处跷望,才看到张青的影子,就急急 忙忙地奔了过来。 “禀大人……”他发现张青的脸色并不好看,一时之间意哽住了,说不下去话。 张青斜睨着眼道:“我又没怪你,你慌什么张?” 温猴子脸色微变,陪笑道:“属下已让光中……”张青冷冷道:“今后他就跟 在我的身边,你不介意吧?” 温猴子愣了愣,干笑道:“大人说笑了,属下如何会介意啊!这儿所有的人还 不都听你一个人指挥啊!” 张青道:“你忙了一个晚上,有什么结果没有?” 温猴子尴尬道:“暂时……还没有,就差一条街没搜索到……”张青截口道: “何有才的铁匠铺搜过去了没有?” 温猴子怔了怔,忙道:“还没有。” 张青道:“我要亲自搜一搜何有才的铁匠铺。光中,你领路。” 游光中拱手道:“遵命!”他走过温猴子的身边得意地撇了撇他一眼,径直行 去。 张青悠悠道:“用不了多久,这小子一样会很能干很勤快的。” 说着,已领一行人跟了上去,倒把温猴子漏下。 温猴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侧了侧头,看着张青远去的背影,目光不进地闪 动着,深沉而阴郁,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大队官差已将何有才的铁匠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里面就算有人能插翅,也飞 不出这铁桶一样的包围圈了。 张青走到铁匠铺的门口,突然停了下来,他侧头问张永馨,道:“你闻到了什 么?” 张永馨皱皱眉头道:“好象有腐蚀的气味。” 张青点点头,很肯定道:“是腐尸的气味,里面一定已死了人。”说着,他人 已冲了进去。 门是用很重的铁锁扣着的,铁匠铺对这方面的用铁自然不会啬奢,但铁锁到了 张青的手里却好象是纸糊上去的小玩意,轻轻一拧就断开了。 屋里的灰尘并不太多,除了一张长凳上积了层薄薄的灰尘,说起来房间还是挺 干净的,显然不久前这儿还有人进出过。 张青扫视了一下屋里的一些打铁用具,道:“这里还算整齐,看来并不象是匆 忙慌乱时的情景。” 他穿过里门,走进后屋的小院子里,站住了。 张永馨也跟了进来,扫视四周,目光落在了一口水井上。 张青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我鼻子没有闻错的话,腐尸的气味应该是从这水 井里发出的。”他手一挥,已有几个官差冲了上前去,用绳索和长杆去打捞。 尸体捞了出来,放在张青的面前,游光中看了看尸体发青的脸,回身道:“禀 大人,一具好象是何有才的尸体,另一真好象是店小二的。” 张青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不喜欢别人对我说‘好象’、‘似乎’、 ‘大概’之类的话,如果你想在我身边做久些的话,最好将这些字眼从你脑海里永 远地挖去。” 游光中脸已发青,他舔了舔发涩的嘴唇,哽声道:“禀大人,小人查看过了, 一具是何有才的尸体,另一具是店小二的尸体。” 张青点点头,转身对张永馨道:“如果何有才死了,那个就不应该是三头蛇杨 锋。” 张永馨也满嘴发涩,苦笑道:“杨锋自然不会傻到去畏罪自杀。可是何有才死 了,那他又是谁杀的呢?而且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 张青沉思半晌,走近何有才的尸体,手探了探,道:“他们都是被人用手勒死 的。” 他又摸了摸何有才尸体上的衣料,脸色有些发青,道:“这和凶案现场的布料 是同一品质的。” 张永馨也变了脸色,他道:“李大汉的指甲缝里既然藏有凶手的碎布丝,那凶 手的衣服也一定曾被他用手指重重地抠过……”话没说完,张青已剥下了尸体的外 衣,细细查看起来。 他脸色一肃,道:“衣领处有一抹血痕,幸好尸体在水里泡得还不太久,否则 血迹都给泡没了。” 他站起身来,道:“查一查尸体的皮肤,看看有没有划伤的口子。” 几个捕快三下五除二就把尸体剥得赤条条的,游光中翻来覆去仔细查看了好几 遍,才敢上前来禀告,道:“回大人,尸体上没有伤口。” 张永馨道:“这也就是说血痕不是何有才自己的?” 张青道:“没有人能做到不出伤口就能流血。血痕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张永馨道:“可是如果血痕是凶手留下的话,那以何有才那点手脚工夫,如何 能伤到对方啊?” 张青沉默了半晌,回首,对游光中厉声喝道:“光中,你可看清楚了,这可是 何有才的尸体?” 游光中的脸色变了变,额头上的汗珠已滚落下来,颤声道:“应该就是了。” 张青冷笑道:“你见过何有才吗?” 游光中的声音就象是波涛中的一叶小舟:“见过……没见过……”张青目光如 果炽,道:“见过还是没见过?” 游光中哽咽道:“见是见过,不过只是见过侧影,而且还隔了两个人。” 张青冷哼道:“那就能肯定这一定是何有才的尸体?” 游光中脸色已发白,他突然觉得跟在张青的身边实在不是件美差事,提心吊胆 不说,连说话做事都要思前顾后的。 他呆立当场,竟一句话也说出来。 张青阴沉地摇摇头,道:“把左邻右舍的人都给我叫来,让他们好好地辩认一 下尸体。” 游光中这方面的效率倒是相当高,不多时,小小的院子里已挤了十几位街坊邻 居。 张青道:“有谁认得这具尸体?” 一个穿围裙的中年妇人凑上前来,道:“哟,这不是老何的尸体吗?怎么……” 其他几个邻人也七嘴八舌地应和道:“真没想到这么一个老实的人竟也会死……” “老何他人那么好,凶手为什么要杀他碍…”张青扫了扫众人,突然聚焦在一个短 布衫的青年人身上,他走了过去,道:“年青人,你怎么不说话?” 短布衫的年青人“哦”地一声,陪笑道:“回大人,我没什么可说的。” 张青的目光似乎要将他的心底看透,道:“是吗?那你说说,这尸体是谁的?” 年青人苦笑道:“还不是何大哥的,只是……”他突然顿住了,一脸不可思议 的神情。 张青目光一亮,道:“只是什么?” 年青人道:“只是何大哥手上的黑胎记怎么不见了?” 张青变了脸色,立刻领着年青人到尸体边上,道:“你说何有才手臂上曾有过 黑胎记?” 年青人点点头道:“我昨天上午还见过。” 张青道:“在哪里见的?怎么见的?” 年青人道:“昨天上午我来何大哥这儿取菜刀,看见他正在院子里冲凉,精赤 着上身,手臂上那块黑胎记尤为引人注目,可是……”张青道:“可是这具尸体上 却没有了?” 年青人不解地点点头。 张青目光一扫众人的脸,道:“你们再看看,这是不是何有才的尸体?” 那穿围裙的中年妇人道:“小柱,你是不是看花了眼,这明明就是老何的尸体, 怎么会不是呢?我们和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张青截口道:“他不是从小一 直在这儿的?” 中年妇人道:“老何是五年前刚从乡下搬过来的,平时大家也都相处得不错… …”张青回首,逼视小柱,道:“你再看看,这是不是何有才的尸体?” 小柱委屈道:“我也没说这不是何大哥的尸体,只是奇怪他为什么手臂上的黑 胎不见了。” 中年妇人插嘴道:“小柱,你是不是看走了眼?” 小柱摇头道:“不可能的事,我情愿拿我的人头来担保。” 张青来回跺了几步,忍不住抬眼看着张永馨,道:“兄台有何高见?” 张永馨沉思半晌,道:“既然小柱说没看错,那何有才手臂上应该有个黑胎记, 而众位邻居又说这具没有黑胎记的尸体就是何有才的,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张青变了脸色,失声道:“你是说有两个何有才?” 张永馨点头道:“没错,一个是真的何有才,另一个自然是假的,可能还是杀 何有才的凶手。” 张青回头盯着小柱道:“你是站在哪里看见何有才的?” 小柱退到外间,道:“当时这里门是开着的,我就站在这里看见水井边上有一 个人在冲凉,手臂上有一大块的黑胎记。” 他不敢再讲是何有才了,无论谁看到张青那火辣辣的目光,都不太有勇气坚持 自己的观点。 张青让游光中站在水井边上,自己走到小柱站的位置,也朝院子里看了看,道 :“你是不是只看到他的背面?” 小柱摇头道:“是侧面,但我肯定那就是何大哥,我和何大哥相处也不是一天 两天了,而且……”他突然说不下去了,脸色一下子刷白了。 张青忙问道:“而且什么?” 小柱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张青道:“你想说什么?” 小柱几乎哭出声,道:“我看到的那个好象……好象不是何大哥!” 张青目光更亮,道:“为什么不是?哪里不象?” 小柱道:“我看到的那人,精赤着上身,肌肉硬梆梆的,匀称有力,就象东街 的阿武一样。” 张青道:“阿武是谁?” 小柱道:“阿武是我们这儿最能打架的,他的肌肉也是硬梆梆的,和我看到的 那位一模一样。可是以前的老何体弱多病,并不喜欢运动健身,体力活都是让店小 二的做,如何会练出这身肌肉啊?” 张青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光中,赏这年青人五两银子!” 游光中领命,取了五两银子递了过去。 张永馨突然道:“我也明白了!” 张青笑道:“你又明白了什么?” 张永馨道:“小柱看到的那人不是何有才,真正的何有才应该是躺在地上的这 位。” 他停了停,又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小柱看到的应该就是三头蛇杨锋, 而这儿也正是他建的一个窝点。何有才的死应该和他脱不了干系。我怀疑杀人凶手 就是他。” 张青点点头,笑道:“还有吗?” 张永馨道:“何有才是五年前搬进来的,我觉得这是杨锋指使他这么做的,让 他搬进扬州城之后,他以后再进出城里,就可以用何有才的身份,光明正大地避开 城卫的盘查和记录,晕也是避开你的耳目的最好方法。” “还有,杨锋是穿上何有才的衣衫去康大户家杀人的,他想再利用何有才的身 份混出城去,可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让人实行了全城的宵禁,而且还在这儿附近挨 家挨户地搜查。他当然知道,如果查到这儿,真的何有才会将有关他的一切事情全 部暴露出去的,于是,只好杀人灭口,并将杀人时的衣裳还给何有才,给人造成一 种假象,就是凶手是何有才,而他自己乘夜色溜走了。” 张青点头赞许道:“兄台如果能入六扇门,一定会成为此行的顶尖高手。不过 兄台说错了最后两个字。” 张永馨忍不住问道:“是哪两个字?” 张青道:“只要我还在的一天,他就永远不可能溜走的。” 张永馨笑道:“哦。但愿如此吧。可是扬州城这么大,兄台打算如何抓获凶手 啊?” 张青道:“现在天色已亮,而杨锋既杀过人,又放过火,而且还在我们的追查 之下,人一定已变得惊弓之鸟了,身心也一定很疲倦,出城的欲望会更加强烈。” 他又笑道:“当所有的城门只进不出的时候,兄台若是凶犯,会如何做?” 张永馨眼睛一亮,道:“自然是乘夜色翻出城墙去。” 张青抚掌笑道:“对!杨锋想离开扬州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而且他又一向 很自信自己的轻功,现在的他一定在想,何不先痛痛快快地睡上一个大白昼,养足 了精神,然后再乘夜色翻出城去。” 张永馨附和道:“而且最好是越快越好,否则一旦全城搜索,他可能就再也找 不到一个可以睡好觉的地方了。” 张青笑道:“所以杨锋要想离开扬州城,只能选在明晚!” (影鬼者)第五节每个人都有家,温猴子也有家,而且不止一个家。 他当然知道家多的好处。 做他这一行的,本就是经常和凶徒恶棍打交道的,经他办的犯人,这几年下来 没有两百,也有一百五十了,许多还是成名高手,他当然知道背地里有许多人恨他 入骨。 被人心恨并不是件有趣的事,被人暗杀更不是件有趣的事,可就是这两种都很 不有趣的事,从他穿上青皂衣,戴上红樱帽开始,就一直伴随着他。 所以,他从不敢在同一个地方连续睡上两个晚上,也所以,他经常选择不同的 家过夜。 谁也知道他有几个家,谁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所以,他现在还活着,所以 他还可以办别人的案子。 有了家,就一定会回家,无论这家多简陋多破败。家,它总是人们精神和肉体 上的归宿。 温猴子回家。 没有人知道他这个家的位置,也没有人知道他会回这个家,但他回来之前还是 很细心地观察过,后面并没有人在跟踪他。 他很满意,并打开锁,推开门。 突然,他的呼吸几乎停止。 他看到了一把刀。 一把很薄很快也很亮的柳叶刀。 刀就插在地板上的青石砖上。 他同时也看到刀后的长凳上,正坐着一个黑衣少年。 刀光闪闪,掩去了少年大半边脸,他只看见刀光中那两道冰冷得让人发抖的目 光。 “温洪?”少年的声音阴沉而诡异,仿佛来自冥界的鬼音。 沉默被打破了,温猴子心底陡然冒起一股寒气,很不自然地点点头,忍不住喝 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我家里……”他话未说完,血液几乎凝固起来。 因为他已看见凌空而来的凄厉刀光。 刀光炫丽得让人炙目,他从未见过有人出这么快的刀。 他飞退,拔刀,可还是太晚。 因为他发现那片刀光来得实在太快了,快得他已连刀都来不及拔出来了。 他还发现自己已贴到了墙上,退无可退。 这一次,他才真正地恐慌起来,脸一下子刷得粉白,豆大的汗珠已从鼻尖滚落 ……天,总算黑了下来,为了这个晚上,许多人一整天忙得就象热锅上的蚂蚁。 张青就站在一户人家的楼阁上,只要稍许推开窗,就可以将对面城墙上的任何 一人瞧得清清楚楚。当然,如果有夜行人想翻出墙去,也只能在他的眼皮底下进行。 何况,他还天生了一副敏锐的耳朵,五百米外的猫走路声音,他都能分辨出来。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天生就是睁着,张永馨知道,此时就算有只飞鸟想飞 越城墙,也绝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此时相当地满意,因为每一个人都按着他的要求做着。 该开小差的在开小差,不该开小差的,个个十足瞪大了眼睛,谁也不敢眨一眨 眼睛,仿佛怕漏看了什么。 张永馨并没有瞪足着双眼,他就坐在张青身后的一张椅子上,慢慢品着手中的 茶。 他忍不住轻叹道:“凶手真的会在今晚,会从这段城墙上翻出去吗?” 张青淡淡道:“我设下的局,还没有人不自投罗网的。” 他又道:“所有的城墙,我都加强了平时的五倍警力,而只有这段城墙,我仅 仅调动平时两倍的警力,况且这段城墙又处于东城的最偏隅一角,四周房屋错落无 序,布局凌乱不齐,如果我是杨锋,我就一定会来这儿赌一赌。” 张永馨咪了一小口茶,苦笑道:“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赌一赌,就是不能在你 面前赌一赌。” 张青笑而不语。 夜更深了,他的精神反而更好了,然而心中隐忧的份量却一点点地加重。 杨锋真的会这么轻易上当吗? 他突然没有了把握,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是杨锋,他就绝不会和自己赌一赌。 没有人会喜欢拿自己的命去和别人赌一场的。 江湖上的阅历本就不是随便就可以赌来的。 他并不是杨锋,他当然也猜不出杨锋现在怎么想,又想了些什么。 他只有等。 他唯一相信的一点就是,无论对方再怎么地冷静,都比不上他的好耐性。 他曾经为了“等”一个案犯的出现,可以将自己埋在雪地里藏了三天三夜,等 他爬起来的时候,手脚差点冻掉了。 现在,只要凶犯能出现,他甚至可以站在这个窗口前一眨不眨地再等上七天七 夜。 江南四大名捕的称号,本就不是侥幸混来的,这其中的艰辛和酸苦,并不是每 个人都能想象得到的。 月渐渐地退入阴郁的去层中,天地被披上了一层黑幕,如果不是附近还有少许 人家还燃着灯火,要想看清高大威耸的城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夜,更深了,只有远处的狗在吠叫,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婴儿的啼哭声。 张青的眼睛却更亮了,就算天再黑,风再冷,他绝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他的夜眼和他的飞云手一样,并不是浪得虚传的。 他可以看到城墙上一群正聚集在一起正在聊天神侃开小差的官差,他也可以看 到房屋的阴深之处、幽巷的黑影里,一张张瞪大了双眼、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的 刑捕的脸。 突然,他的眼睛发直,他发现一个本该在开小差聊天的官差,突然走到了城墙 头一处阴影里,正在解裤子向城外撒尿。 他心中一动,竟将窗槛上一段木头给硬生生地拗了下来。 张永馨见状,放下手中茶杯,凑上前来忍不住道:“你发现了什么?” 张青低喝道:“该死,我忘记了他是个易容高手……”话未说完,他人已从窗 口处掠去,没入夜色之中,身形轻盈地尤如暗夜中的鬼魅。 张永馨吃了一惊,他知道张青的飞云手是武林一绝,却也没想到他的轻功竟也 不在其之下,如此厉害。 张青身形一展开,城里各角落的刑捕们立即获得了警报,纷纷向城墙头涌来。 “杨锋,你以为你还能走吗?”张青大喝一声,人已掠到了城墙根上,足尖轻 轻一点,已贴着城壁滑上城墙,犹如夜空中的鹰鸢腾空而起。 城墙上的官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脸不知所措的 神情。 那名正准备向城外的撒尿的官差显然也被吓得连尿得不敢撒了,提起裤子就跑。 张青冷笑道:“还想跑吗?” 这时,城墙上的官差才明白,原来那去撒尿的官差就是杨锋。 立时,已有三个反应最快的官差操起了刀,围住了那官差。 那官差脸色一变,手一翻,一把轻薄小巧的快刀就然操在手中,刀光一闪,已 有一个官差中刀倒下。 另两名官差脸色发青,咬咬牙,操刀冲了上来。 那官差又变了脸色,他看到了凌空拍来的一只手。 飞云手。 他只有退,一退,人已到了城墙边缘,身后就是无尽的城效。 他很想立刻转身翻出墙去,可是他却不敢这么做。 因为那只手已到了胸口。 谁都知道,飞云手被拍了个实,就算人真的有九条命,也绝不可能留下一条可 以逃命的命。 可是,这一回,张青的飞云手却再也拍不下去了。 黑暗中,他看见杨锋手里闪过一道炙目的光芒,比太阳还凌烈的光芒。 他忍不住扭过头去,就这一刹那间,杨锋已然转身翻出了城墙,向城外飞掠而 去,身形淡如轻烟,丝毫不逊色于张青。 张青变了脸色,他的飞云手从未失过手,这一次,他居然也失了手。 他冷笑道:“若让你这厮逃走,我这扬州总捕也不用当了。”人影一闪,也翻 出城墙,没入浓浓夜色之中。 张永馨赶到城头时,除了地上几摊血迹、数个受伤陪地不起的官差之外,星夜 之下已没了杨锋和张青的踪影。 此时大队官差也赶了过来,看了看城墙上的血迹,又看了看早已死寂的城效, 个个骇青了脸。 他们没想到凶手的功夫那么好,更没想到连张青也会失手。 不安的情绪在众人身上漫延,如果张青有什么三长两短,没有人能负得起责任 的。 张永馨苦笑道:“张大人会将凶手追辑到案的,你们也别多担心,三头蛇杨锋 最终会束手就擒。你们只需好好把守住城墙,以免还有同案犯趁机潜逃埃”官差一 时无言,只好操刀守在城墙上,这一次,谁也不敢再开小差了。 张永馨皱皱眉头,忍不住问游光中道:“游兄,刚才凶案手中闪过的那道炙人 光芒是什么东西?” 游光中沉吟道:“大概是康大户家里失窍的祖传夜明珠吧。据说那康大户的宝 贝,在越黑的地方,发出的光芒越炙人,是天下少有的极品,不少盗贼神偷早就对 此垂涎三尺了。” 张永馨点头道:“我听说三头蛇杨锋平生只好三物——宝刀、美女、夜明珠。 想来康大户的夜明珠早在他的垂涎之中。可是,为了一颗夜明珠却死伤这许多无辜 人的性命,也太离谱了。” 游光中冷笑道:“可是对于杨锋来说,这可不会离谱。在他的眼里,死得再多 的人,也没有他的一颗夜明珠重要。” 张永馨苦笑道:“希望张兄能得偿所愿,将这厮追辑到案,以免再为害江湖。” 游光中陪笑道:“张大人自然有的是手段,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看到 他提着凶犯回城了。” 张永馨心中一动,道:“我到城外路口去望一望,也许还能帮上张兄一个忙埃” 他话音刚落,人已燕子般飞掠而起,顺着城墙一路滑下,还未着地,已轻点城壁, 身形一长,贴着地面飞掠而去,竟丝毫不逊色于张青。 游光中忍不住大声喝道:“好轻功!” 可惜,张永馨已听不到他的赞叹了,此时他人已没入夜色之中。 顺着官道,他一边侧耳倾听,一边飞速掠起。 突然,他停住了。 他已来到一个三叉路口前,路被分成两支通向不同的地方。 左边一路是向北的,右边一路是向西的,无论从哪一路走,想离开扬州的地界 都绝不太难。 哪条才是张青追辑的方向呢? 他不知道。 左侧是不太大的小山冈,右侧则是一片阴森的山林,其间似乎还有条只能行人 走的小路。 夜深了,风也更冷了,林子里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声,也不知哪只野 兽发了毛,在狂嘶滥吼。 如果我是杨锋,我会选哪条路走呢? 向北还是向西?亦或是山林小路? “逢林勿入!” 他目光一亮,才拔腿走两步,又停了下来。 不对,这里好歹也算是扬州地界,张青对这儿的地形应该比谁都熟悉,如果我 是杨锋,就绝不选这条山林小路,而是官路。 随便哪条官路都行。 只要能走出扬州地界,那时再随便捡条山路逃匿也不迟。 可是他想了想,又犹豫了。 因为他知道人若在逃命的时候,一定会很少去思考别的事情,因此也会忽略很 要命的细节。如果杨锋并没有多想,一看到那条山林小路,就直接往那儿去呢? 他看了看这山林,不禁苦笑。他对此地并不熟悉,而且山林还不小,在这么黑 的夜走进去这后,能不能出得来,他心里也没底。 他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等。 等人确实是件苦差事,尤其是在这么深的夜,这么冷的风中。 他跳到路旁的一棵大树上,坐下来眺望路口。从这儿,他可以看到任何一个想 进城的行人,而别人却绝不会注意到密叶深处的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等得他头晕目眩的时候,夜色中,突然闪过一条极淡的人 影。 张永馨看得分明,那人正穿着普通官差的衣裳。 他忍不住直起身子,刚一眨眼,那人影已在山林小路间消失了。 三头蛇杨锋! 他脸色发青,已顾不得多想,人已追踪而去。 (影鬼者)第六节杨锋既已回头,那张青呢? 张青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杨锋是用如何手段摆脱张青的追踪的?他又为何要 回头钻进这片鸡不拉屎、狗不拉稀的鬼林子的? 带着种种疑问,他已融入山林深处。 杨锋似乎对此山路异常地熟悉,人影在林子里飞来掠去,很快就把张永馨给甩 得无影无踪了。 张永馨苦笑,这鬼地方他是第一次来,而且夜又深,路又不好走,他不想为追 凶犯而将自己的衣裳划得一条一条地,象个野人似的。 幸好,他在追踪方面还不是个门外汉,凭着杨锋一路留下来的痕迹,他还未曾 迷过路。 也不知追了多久,天色渐渐微白,但林子依然阴森黑冷。 他确实很累,但他也知道,杨锋一定比他更累。 因为杨锋走过的路比他多,心情也一定比他更紧张。 被人追踪本就不是件很轻松的事。 人一紧张,就会增加疲劳感,一疲劳,就只会更加地紧张。 这就是张永馨的优势。 可是他却也知道,他的优势并不多。 他同样也很累,而且衣服还被划了几个口子。 谁也不会在衣服被划破的时候,还能拥有好心情的。 他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可是,当他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山庄的时候,心情却一下子变得很好起来。 因为他相信,如果杨锋也看到这个小山庄的时候,也一定会走上前去的。 所以,他走上前去。 山庄并不大,就在一片开阔地中,错落有致,走近时可看到,牌匾上用仿宋体 写着粗粗的四个大字——白云山庄。 这倒使他想起了一句诗——“白云深处有人家。” 他用门扣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很快,门便“呀”得一声开了,从里面探出的 是一张年青的脸。 张永馨笑笑,拱手道:“小哥,劳烦你通告一声,在下路过此地,一时好奇想 拜会一下你家庄主。”那家仆模样的年青人打量了他一番,道:“你先等等,我去 通报一声。”说着,又把门锁上了。 张永馨扫了扫四周的山林,撇撇嘴苦笑道:“这种鬼地方也会有人居住,真是 活见鬼了,简直就象传说中的幽灵山庄。” 不多时,门又开了,那家仆已领着一位白衣书生模样的年青人走了出来。 “这是我家公子!”家仆介绍道。 白衣书生笑笑拱手道:“在下张若云,是本庄的庄主,不知朋友如何称呼?” 张永馨目光炯炯有神,道:“我姓张名永馨,路过此地,一时好奇,故上前来 拜访,打搅了公子的清梦,实在很过意不去。” 张若云笑道:“说哪儿的话,在下不是那种贪懒之人,更何况现在天早已亮了, 如何能说是打搅清梦埃张兄干嘛还站在门外,怎么不进来说话啊?鄙人山庄太小, 就怕张兄笑话埃”张永馨陪笑道:“能赏口茶水,在下已然感激不尽了,哪会嫌七 嫌八埃”张若云回头对家仆道:“阿福,你让老丁多准备一份早饭,就说庄里来了 客人。” 阿福躬身道:“是,公子!”说着,已闭上了门,走进院落里。 张若云苦笑道:“在下久居此庄多年,清简惯了,可能会让张兄觉得是个怪人 吧……”张永馨干笑道:“哪里,不过在下确实觉得奇怪。我看公子是个读书人, 因此有一事想请教公子。” 张若云微笑道:“张兄请说。” 张永馨逼视道:“大凡读书人读书是为了什么?” 张若云沉吟道:“功名利禄!” 张永馨道:“那公子呢?” 张若云苦笑道:“在下也概不能例外。” 张永馨眯着眼笑道:“但公子却象生活在世俗之外的清野高人……”张若云摆 手道:“清野就算了,高人可不敢当。张兄有所不知,在下是个屡中不第的秀才, 故一气之下从城里搬到了这清野山外,以便一心一意苦读圣贤之书,待明年科举迎 考,幸能荣登榜首。” 张永馨舒了口气,展颜笑道:“公子好毅力,如此用功,相信明年科考定能揭 榜高中。” 张若云喜道:“多谢张兄。我们可真是越谈越投缘了,来,到我书房去,咱们 好好一叙天下事。” 两人穿过院落,张永馨突然站住了,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张若云说的没错,这山庄确实并不太大,一个院落,八九间房屋围成四方,便 构成了整个山庄的主体。 院落中间有口水井,水井边上栽满了桃树,桃花满枝,整个院落仿佛就在一片 粉红色的海洋之中,让人流连忘返,不忍离去。 张永馨看了看院落,忍不住道:“张兄,你这山庄的人好象实在不多埃”张若 云笑道:“连在下算进去也不过区区六个人,当然不会多。” 张永馨若有所思,道:“在这偏野山林,公子就这几个家仆,不怕吗?” 张若云苦笑道:“这儿既没有黄金屋,又没有颜如玉,我还怕什么?他们总不 会无缘无故就跑来要了我这么一个读书人的性命吧?” 张永馨道:“公子说的也是。这里山野幽静僻雅,确实是个专心读书的好地方 埃”两人来到书房,已有一个丫环在里面收拾房间,见张若云进来,矮了矮身,行 礼道:“他子!” 张若云挥了挥手,笑道:“碧云,这里不用你收拾了。今天有稀客上门,对了, 你叫老孙到酒窑里取些上等的好酒来,我要和张兄开怀畅饮一番。” 张永馨忙摆手道:“公子太客气了,一早喝酒恐怕对公子的身体不好……”张 若云笑道:“无妨,如果张兄不胜酒力,那我们就喝淡酒好了。” 他转身对丫环碧云道:“叫老孙取些淡酒来吧!” 碧云点点头道:“是,公子!”行了个礼就退出了书房去。 张永馨皱皱眉头,道:“张兄经常喝酒吗?” 张若云点点头,长叹道:“这里太清苦了,所以只好时常借酒解闷。不过,喝 得并不多,只有客人上访时才……”张永馨突然道:“张兄最近可有客人上访?” 张若云笑道:“有啊!” 张永馨目光一亮,道:“他是谁?” 张若云笑得更有趣,道:“不就是你吗?” 张永馨搓搓手,苦笑道:“张兄可真会开玩笑啊,我问的是别的客人。” 张若云怅然摇头道:“上次访客还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张永馨眉头陷得更深。 这也就是说杨锋没有进山庄? 那杨锋去哪儿呢? 他跑进山林里又是为了什么?山林里到底有什么他感兴趣的东西? 他突然觉得有太多的疑问难以解释,也无从解释。 突然,书房的门被打开了,刚刚出去的丫环碧玉出现在门口,一脸惊慌失措的 神情,结结巴巴道:“公子……老孙他……”“他怎么啦?”张若云唬得站了起来, 变了脸色,忍不住喝问。 碧玉心惊胆跳,道:“老孙他……晕倒在酒窑里了,奴婢……唤也唤不醒……” ————(影鬼者)第七节张永馨变了脸色,道:“去酒窑看看。” 张若云一脸肃容,点了点头。 三人出了书房,沿着回廊向北走,转过一个角亭,就到了一间森黑的屋子前。 屋子被掩开一条缝,碧云举着油灯,战战兢兢地轻轻推开了门,小心踱了进去。 那神情就好象里面随时会跳出一个厉鬼,将她抓走似的。 张永馨和张若云彼此看了看,也跟着走了进去。 屋子并不大,但却阴森寒冷,给人一种毛骨耸然的感觉。 张永馨的心底陡然冒起一股寒气,也不知为什么,他总感到充满着一种难以形 容的诡异妖邪。 屋子里简单地摆着一些家具,但三人的目光却并不在此,而是落在地板中间那 个开着的入口。 从这里可以通向地下室——酒窑。 入口处隐隐有灯光闪现,人影摇曳,更增添一份诡异。 每个人的脸都不太好看,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 三人鱼贯而入,一步步来到酒窑。 张永馨没想到,这酒窑竟大得出奇,如果不是屋子的四角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 坛酒缸,几乎就能在此骑马溜达了。 酒窑中已然躺着一个白衫人,边上正是不知所措、举着油灯的阿福。 阿福见张若云前来,骇白的脸红润了一下,颤声道:“公子,老孙他怎么也唤 不醒……”张永馨抢先道:“让我看。” 他走上前,一探老孙的脉搏,不禁皱起眉头,道:“他是被人点了睡穴,没事。” 说着,已运起指力,轻轻一按老孙的腰穴,老孙身子一弹,人悠悠醒转过来。 张若云关切道:“老孙,你没事吧?怎么被人点了睡穴啊?” 老孙缓缓睁开了眼,迷茫道:“是吗?我被人点了睡穴了吗?” 张永馨目光闪动,道:“你是不是看到一个穿着官服的人?” 老孙摇头道:“没有埃我刚才只是想下来找些酒,可是后腰好象碰到了什么, 就晕了过去……”他的脸突然一下子变得刷白,颤声道:“我的外衣呢?怎么我的 外衣不见呢?” 他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一身白衫内衣。 张永馨道:“一定是杨锋点了你的睡穴,然后再剥去你的外衣走了。对了,你 的外衣是什么颜色的?” 老孙颤声道:“藏青色。” 张若云奇道:“杨锋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永馨苦笑道:“这就说来话长了。反正他不是个好人,有空我再与公子细说, 在下先走一步了。” 张若云道:“张兄不先吃点东西再走吗?” 张永馨一抱拳,道:“不了。杨锋这厮既已离庄,我也该走了。我们后会有期。” 张若云也抱了抱拳,失望道:“后会有期,张兄。” 张永馨身形一闪,人已到了酒窑入口处,一眨眼便消失在众人的眼界之中。 张若云茫然地看看他消失的身影,又看看老孙,苦笑地摇摇头,道:“老丁的 饭大概也做好了,既然大家都没事,我们还是先去吃早饭吧!” 张永馨一上屋檐,就看见墙头上留着半脚浅浅的泥樱泥印上显着三条淡淡的曲 线靴纹。 他笑了。 他当然知道,只有官人的靴底才印有这种曲线靴纹。 三头蛇杨锋穿的靴子当然也有这种曲线靴纹。 他极目望去,不远处的草丛间,隐隐露着条路。 他一提气,人已鹰鸢般飞掠而去,从地上踩断的枯枝来看,杨锋此时一定很累。 很累的人,腿脚都不会太轻盈,踩断的枯枝也就越凌乱。 他突然趴在了地上,侧耳倾听。 山林一片死寂,除了鸟儿惊起的怪叫和扑翅声,根本就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可是他还是笑了。 鸟儿当然不会莫明其妙地怪叫和扑翅,如果不是受到惊吓的话。 声音是来自西北方向的,大约七、八里地开外。 他当然很自信,因为这种分辨能力他至少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达到炉火纯青 的地步了。 他知道,这正是他追上杨锋的最后机会。因为,他自己也很累了,而且还很饿, 他必须在还有力气奔跑的时候,追上杨锋。 这一次,他可顾不上什么利枝荆藜。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追上杨锋。 一路上,他还发现了杨锋丢弃在乱草丛中的官服,而前方的枯枝踩断声也越来 越密集。 他已经很累,可是他更知道,此时的杨锋更累,仅从枯枝被踩断的频率声中, 就能分辨出,杨锋的步法已经开始凌乱无序了。 八百米,就八百米。 他不敢停下来,他也不敢多想。 他知道如果他停下来,他就再也跑不动,如果他想得太多,他的注意力就会分 散,也就再也无法坚持追下去。 可是很快,他停了下来。 他并没有追上杨锋。 他看到了一座山庄。 白云山庄。 他也看到杨锋模糊的身影消失在山庄里。 又跑回来了。 他不禁苦笑,早知如此,坐在这儿等杨锋出现,不是更合算吗?他也用不着这 么辛苦地来回奔跑了。 看来今天的早饭还是有着落了。 他走近山庄,却又停住了。 他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象他曾遗漏过什么,却又一时之间想 不起来。 他看了看山庄紧闭的门。 门还是那门,山庄还是那山庄,但不知为什么,他总感到缺少些什么。 对,是人的生气。 他变了脸色,人已冲了进去。 本来用很粗很重门坎卡住的门,被他一推,竟断成了两截,开了。 门被重重撞开了,声音在整个山庄里悠悠回荡着,余音未绝,然而山庄里面却 没有一人出来看个究竟。 张永馨吞了口唾液,脸色有些发青,人影一闪,已到了书房门口。 书房里空无一人。 他心中一动,又到了厨房,还是空无一人。 人呢? 他们本应该在这儿吃早饭的,可是山庄的人呢?怎么全都不见了? 他突然发现厨房的锅里还剩着米饭,他知道这是老丁多为他准备的。 他因为要赶着去追杨锋而来不及吃的米饭他心中一动,用饭勺取了些米饭,凑 近一闻,脸色立刻刷白。 有毒! 他的指尖冰凉,一股寒气从脚步底下直冲上脑门。 他突然全明白了。 杨锋,也只有杨锋才会做出那么绝的事。 杨锋一定料到他会进入山庄,也一定料到张若云会留他吃早饭。 如果他想继续追杨锋,就不能空着肚子,就一定会留下来吃早饭。 杨锋也正是算准了他会留下来吃早饭。 所以杨锋只需要在饭里下毒,就可以将他毒死。只要他一死,就没有人知道杨 锋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也所以杨锋剥下老孙的衣服后,会离开山庄,再绕上一个圈回来看看人死了没 有。 可是,人就算全死了,那尸体呢? 尸体哪去了? 他突然想到那个酒窑。 整个山庄中,他也只对那个神秘的酒窑印象特别深刻。 他们会不会在…… (影鬼者)第八节念头刚刚燃起,他人已到了那黑屋子前。 屋子显得更阴冷更森黑,风从外面吹进来,直吹得窗纸哗哗作响,就象有无数 只鬼手在不停地拍打着窗户。 张永馨忍不住打了个寒粟,身上不自觉已爬满了鸡皮疙瘩。 他手中没有油灯,但凭着一双夜眼,也能看清屋子的东西。 下了酒窑,里面并没有人。 连死人也不见一个。 他很失望,却也松了口气。 谁也不会愿意在这种鬼地方找到几具尸体的。 他刚想拔腿离开这阴气逼人的地方,却又忍不住停了下来。 他又觉得有点怪。 他的眼角处扫到了一个大酒缸。 酒缸大得足可以容纳下一个人。 当然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着,将自己藏在这里面。 可是死人呢? 他目光一亮,嘴角渐渐浮起一丝笑意。 笑得比哭还难看。 是的,他的感觉并没有错,他是觉得怪怪的。怪就怪在,不仅这酒缸原来不是 放在这里,连其它的四个酒缸也不是这么并排放着的。 那些大酒缸本该放在角落里的,而现在却一字排开,靠在墙边。 显然,在他离开之后,这五个大酒缸被人搬动过了。 当然,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一下子搬动这么多个又重又沉的大酒缸。 除非酒缸里面有值得搬动的东西。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按下砰砰直跳的心,缓缓走上前去,凌空一掌向那个大酒 缸拍去。 “砰”,大酒缸碎裂开,流出的却不是白色的酒。 红色的酒! 血酒! 血酒里是一具瞪着双眼,扭曲着惨青色脸的女尸。 丫环碧云。 只有被毒死的人,脸才会这么痛苦地扭曲着,也才会这么惊怵地瞪着双眼。 他的背衫湿了。 冷汗。 被酒泡过的尸体,无论她从前是多美丽,现在也绝不会有人愿意再去瞧上一眼。 他的胃在收缩,他想呕,可是却呕不出什么。 他并不是神,他也是人,是人都会紧张,都会害怕。 过了许久,他才定下神来。习惯了第一次,人的心总是会恢复很快的。 他逐一拍开了其余的大酒缸。 果然,张若云、阿福、老孙和老丁的尸体都被人塞进了这些大酒缸里,给密封 起来了。 他的拳头在咯咯作响,这些全都是引起无辜者的生命。半个时辰前,他们还站 在自己身边有说有笑,半个时辰后全变成了狰狞诡异的僵冷死尸。 而这一切,只因为他们曾想热情地挽留自己吃个早饭。 善良,本不该成为被利用的理由,但杨锋却利用了人们这颗最朴实无华的心。 杨锋,你会为你所做出的每一件事付出代价的。 他从酒窑里冲了出来。 杨锋刚搬完尸体,一定走不了多远,而且他又饿又累,还来回搬运了这许多的 酒缸,就算没有累趴下,也绝不可能再活蹦乱跳的。 也许,杨锋就藏在山庄的某处,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离去。 他冷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 他突然闭上眼,整个人“静”了下来。 静得就象一尘不染的白纸,上面可以写满字迹,也可以什么也不写。 当人达到小我、忘我、无我的境界时,就会听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东西。 百米之内,墙角处有两只老鼠在交配,墙外的草丛间有只蛇在下蛋,一群蜜蜂 嗡嗡地聚集在桃树枝头,几只蚂蚁沿着廊柱在爬行……突然,他听到远处的脚步声。 脚步很轻,轻得就象是风中的落叶,不沾尘、不落痕。 好轻功! 人来得很快,他才刚刚扬起眉毛,山庄的大门就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了。 阴异的山庄,奇异的凶案,再加上这诡异的敲门声,这一切竟同时发生在他的 身边。 他的眼皮禁不住一跳一跳。 如果能追辑到杨锋,他发誓这辈子也绝不再走进这片阴森的山林、诡异的山庄。 敲门声一声接着一声,似乎重重地敲在了他的心坎上,他的血液几乎凝固了。 谁在敲门?为什么而敲门? 他不知道。 可是他却很想知道。 所以,他长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打开了门。 (影鬼者)第九节门开了,他看到的是两张脸,两个人。 左边是个穿着已漂得发白的蓝衫人,他看不见对方的手,因为那人的手缩在长 长的衣袖里。 右边是个穿着黄褐色长袍的胖子,手中套着层薄薄的蚕丝手套,如果不是很很 仔细地看,还真发现不了这层手套。 他的脸有些变了。 他已隐隐猜得出这两个人是谁。 江湖上喜欢将手藏在长袖中的人,本就没有几个,无影手钱波就是其中一个。 没有人能看得到他的手,更没有人能看清他是怎么样出手,除了死人。 所以张永馨现在还活着。 没有人会喜欢戴上手套行走江湖,除了一种人。 使暗器的人。 这种人用的暗器也一定是喂了毒,剧毒。 江湖上敢用剧毒暗器的人,手上的功夫就绝不止是一两下的问题。谁也不会愿 意招惹一个能在无声无息中致人死命的人。 而满天星花鱼雁就是这种人。 钱波的声音带着春天般的笑,道:“请问小哥,这儿可是白云山庄?” 张永馨只有点头。 钱波的笑意更浓,道:“那就劳烦小哥,就说无影手和满天星已来了……”张 永馨突然截口道:“你们找错了人,我不是白云山庄的人。” 花鱼雁的目光锐利地可以杀人,冷笑道:“那你是哪的人?为何白云山庄的人 不来开门,却叫你来开?” 张永馨苦笑道:“因为白云山庄的人不会来开门了。” 钱波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张永馨看了他一眼,道:“死人是不会给你们开门的。” 钱波和花鱼雁的脸色齐刷刷地变了。 张永馨的脸变得更快。 他看到一只手,一只套着蚕丝手套的手。 这只手已化为掌向他颈部切来,谁都不会怀疑这一掌可以将一头公牛的脖子给 切下来。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一只长袖。 长袖从侧里飞掠而来,已卷到了他的腰身,只要一收紧,无论多粗的腰也会象 稻草一样被卷断。 他只有一条路选择。 关门。 只要门能关上,他就可以避过这些要命的攻击。 可是他却发现关不了门。 因为门栓断了。 门栓是被花鱼雁拧断的,他的一根指头一触到门栓,门栓就从门墙上断落下来。 张永馨只有退。 他一退,两扇门就飞了起来,刀一般向他的腰身切来。 更要命的是飞起的两扇门上分别站着无影手钱波和满天星花鱼雁。 张永馨脸色缓了缓,他已退入院落之中,幸好满院的桃树阻挡住这两扇门。 可是他的脸很快又变了。 花鱼雁轻轻拍了拍树干,满树的桃花就象长了眼的钉子一样,暴雨般追打着他。 钱波的长袖也已出手,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就能看见钱波的手。 只有死人才看得到他的手。 突然,他的后脚跟一拌,人已仰天倒下。 人一倒下,就直向下摔去。 “噗通”,他已落入院落中的那口水井里。 也幸好他摔了下来,否则他还不知道如何化解花鱼雁和钱波的进攻。 可是他也陷入了死地。 没有人能在水井里还能保持对上面人的优势。 钱波已到了井边,冷笑道:“你到底是谁?山庄里的人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 干的?你又为何要杀死他们?你的目的是什么?” 花鱼雁接上口,声音却更冰冷,道:“如果你不老老实实、详详细细地告诉我 们一切,我相信你一定会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还活在这个世上。” 张永馨满嘴苦涩,因为这些事情他自己也很想知道,而且想得要命。 可是他却又发现一件事。 一件让他机灵灵打个寒怵的事。 他发现水井里居然还有个穿着藏青色外衣的人。 死人。 在水里泡的死人是不会太好看的,脸色多少有些惨青,皮肤多少有些浮肿,样 子多少有些狰狞。 可是他还是认出了这具死尸。 三头蛇杨锋。 他嘴唇发白,两眼发直,几乎要窒息过去。 杨锋怎么可能会死在这儿?又是谁杀了他的? 他突然觉得这儿的一切充满着一股怪异的邪气,每个人似乎都怪怪的,可是要 命的是他却不知道怪在哪里。 他甚至发现自己是不是也怪怪的,人倒有些不太正常的样子。 寒颤中,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张若云曾说山庄里有六个人,可是他只看到了五个人,五具死尸,那第六个人 又是谁?在哪里?是他杀了杨锋吗? 他的心又往下沉。 如果是那第六个人杀的,那他应该是为山庄的人报仇,可是报完了仇又为何要 躲着他不出来? 除非…… 除非那人也是想杀他!可是又为何要杀他呢?山庄的人并不是他害死的。 他实在想不通。 他查看了一遍杨锋的伤势,发现只是被人封住穴位,身上毫发无损。也就是说 杨锋是被人扔下水井,淹死的。 杨锋的手下可不是一下两下功夫,能杀得他的人,在江南武林中也没有几个, 有也是名震一方的高手。 可是杨锋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死了,死得也太离谱太夸张了。 总不会是……厉鬼在作怪…… 他的眼里恐惧又浓夺厚了一层。 他本不信神鬼的,可是这山庄里发生的一切太离奇太邪门了,他想破脑袋也知 为什么一切都不在常理中,该死的人,死了,不该死的人,也死了,这又算什么呢? 在井下泡着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况且井里还有个面目狰狞的死人。 所以张永馨只得道:“先把我拉上去再说。”上面的人交耳几句,居然也同意 了。 很快,他湿漉漉地被捞了上来。 钱波上下打量他一番,阴恻恻道:“小子,千万别耍花样,那们你只会后悔的。” 张永馨苦笑道:“下面还有个人,也劳烦二位捞上来。”钱波和花鱼雁对望一眼, 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杨锋被打捞上来,象条翻肚的死虾一样,蜷在地上。 钱波和花鱼雁的脸同时变了。 “杨锋!”他们几乎是同时在惊呼。 他们也认得他,不仅认得,似乎还熟得要命。 花鱼雁已冲了过来,拎起张永馨的衣领喝道:“是你杀了他吧?” 张永馨苦笑道:“我是很想杀了他,可惜老天却始终不肯给我机会。”钱波寒 声道:“那他是怎么死的?” 张永馨道:“淹死的。” 花鱼雁眉头剪在了一起,道:“这种水井也淹得死他吗?” 张永馨道:“如果是被点了麻穴呢?” 花鱼雁立刻闭上了嘴。 钱波斜睨着眼道:“还是先说说你是谁吧,怎么也到了这山庄的?” 张永馨苦笑道:“鄙人姓张,名永馨,追踪杨锋来到了这里……”钱波动容道 :“你就是行者张?”他的敬意油然而生,但警戒之色却也加重了一分。 花鱼雁倒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是影……”钱波突然捂住了他的嘴,道 :“别乱说。” 张永馨眯着眼道:“两位也认得杨锋?” 钱波不答,但却反问道:“你说山庄的人全死了,谁下的毒手?” 张永馨摸摸后脑勺,苦笑道:“好象是杨锋吧!” 花鱼雁冷笑道:“什么是好象?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张永馨道:“本来应该是杨锋下的手,因为他想通过在饭里下毒将我毒死。可 是却弄巧成拙,,将山庄里的人给毒死了。而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杨锋自己也死 了,既然凶手是另有其人,那他为何要杀杨锋,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钱波沉吟道:“我知道扬州总捕张青也在追辑扬锋,是不是他杀了杨锋呢?” 张永馨摇头道:“这并不符合逻辑,他如果要杀杨锋,本可以光明正大地下手, 根本就没必要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况且他也应该将杨锋的尸体带回府衙销去案 子的,而不是象死狗一样将死尸遗弃在水井里。” 花鱼雁点头道:“说的也是。那杨锋又是谁杀的呢?” 张永馨不答,盯着他们道:“你们又是如何找到这个山庄的呢?” 两人互望了一眼,使了个眼色,钱波先打了个哈哈,笑道:“哦,原来都是一 场误会,我们是无意中闯入山庄的,还以为张兄是某个杀人巨盗,因此出手也不客 气了些,请多多谅解。” 可是他的神态却点儿也没有要人家谅解的意思。 张永馨笑得象成精的狐狸,道:“原来如此,二位实在是客气了。既然我们都 身处凶案现场,理当联手查出凶犯,以慰山庄几条无辜者的在天之灵。” 花鱼雁愣了愣,脸色也变得出奇地快,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张永馨心中一动,突然往厨房方向走去。 钱波奇道:“张兄去哪儿?” 张永馨道:“厨房。” 两人对望一眼,满肚子狐疑,也跟了上去。 张永馨当然没有忘记锅里残余的毒饭。 可是他却也想到,如果山庄里真的有那第六个人,那餐桌上应该有六个饭碗才 对。 他很想看看这第六块碗到底是什么模样。 到了厨房,他的脸色又变了。 餐桌上只有五块碗。 第六块碗呢?是被人拿走了,还是根本就不存在这第六块碗? 他心中又一动,沿着回廊一间间打开房门查看。 山庄里既有住人,就一定有床位。 如果真的有那看不见的第六个人存在,那山庄里就应该有六张床才对。 可是他又失望了。 山庄并不大,就九间屋子。 一间厨房,一间书房,一间柴房,一间库房,一间会客大厅,一间大卧房,两 间小卧房以及那通向酒窑的黑屋子。 大卧房显然是张若云一人住的,里面放着张雕花藤床,是山庄里最好的一张床。 一间小卧房显然是丫环碧云的,里面也只有一张床。 另一间卧房则摆了三张床。 屋里也正好够放下三张床,若想再多放一张,恐怕连桌子也没地方放了。 前前后后只有五张床,五个人,可是张若云又为什么要告诉他说山庄里有六个 人呢? 也许,张若云说错了。 也许,根本就没有这第六个人,只是他随口说说的。 他当然并不满意这种解释,可是他也想不通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 跟着他团团转的钱波和花鱼雁终于忍不住了,停了下来问道:“你到底在找什 么?” 张永馨道:“第六个人!” 钱波奇道:“什么第六个人?” 花鱼雁则反问:“找到了没有?” 张永馨回答更绝:“我不知道。” 钱波怔了怔,道:“什么意思?” 花鱼雁冷冷道:“那你知道什么?” 张永馨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他们两人,道:“这山庄里除了我们三人之外,你 们还看到别的人没有?” 钱波摇摇头道:“没有!” 花鱼雁冷笑道:“你总不会有看到还有第四个人吧?” 张永馨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深邃:“我也没有看到有别的人,可是我却总觉得 有个看不见的人就在我们周围……”话未说完,钱波和花鱼雁已机灵灵打了个寒颤。 两人的脑海中几乎同时闪现出一个字。 鬼! 钱波干笑道:“张兄真会开玩笑,这山庄有人就有人,没人就没人,可是到了 张兄的嘴里,没人都变得有人了。” 花鱼雁的肩头轻轻发颤,他突然在钱波身旁附耳几句,还有笑容的钱波,一张 脸立刻僵硬冰冷,脸色蜡黄得象涂上去的颜料。 钱波道:“张兄下一步如何做?” 张永馨想了想,道:“这地方既死了六个人,我想我们至少也该为他们作个坟 墓埋葬他们的尸体。” (影鬼者)第十节挖坟墓并不是件愉快的事,搬运死尸更不是件愉快的事,可 就这两件并不愉快的事,全让张永馨一人做了。 钱波和花鱼雁也只是象征性地挖了挖土,抬了抬尸体,就借口溜回山庄去了。 张永馨并不介意。 因为他知道,江湖上象他这种热心肠的人本就不多,他也没有权力强求每个人 都象他一样。 所以他挖他的坟墓,搬他的尸体。 可是,当他要把杨锋的尸体甩进坑里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事。 杨锋穿的衣服并不多,又在水中泡过,如果有什么东西藏在身上是很容易发觉 得的。 可是他却找不到那颗康大户家失窃的夜明珠。 夜明珠哪去了?会不会被凶手给拿去了?凶手难道就是为了这颗夜明珠而杀了 杨锋的吗? 凶手杀杨锋显然是很轻松的,难道说杨锋是认得凶手,而且还很熟悉? 如果凶手就是杨锋的作案同伙,杨锋岂不是死于黑吃黑的? 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他想起了那五个大缸。 是的,将这五具死尸搬到酒窑里并不是件很轻松的事,没有人能在短时间内完 成,何况还要移动五个大酒缸,将死尸密封在里面。 而他快追上杨锋的时候,杨锋就消失在山庄里。 他又饿又累,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完成所有的搬运工作。 除非他还有另一个同伙。 也许那个同伙就是凶手。 可是他又想不通。 如果杨锋和他同伙想杀他的话,又为什么要一人留在山庄里,另一人离开山庄 绕上一大圈子,然后折回山庄。 是的,他总觉得怪怪的,原来怪就怪在这里。 难道说…… 他几乎要跳了起来。 难道说杨锋故意是将他引走的?就是为了给他同伙创造时间? 难道说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张若云? 可是他们又为什么要杀张若云呢?这个山庄里到底有什么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呢? 还有,他们杀了人之后,为何又要将尸体藏起来,搬尸体并不是件有趣的事, 但他们却做的相当卖力。 难道他们怕尸体被自己找到吗?难道尸体上留着什么特别的东西?难道他们怕 他从尸体上面发现什么? 他又仔细查看了一遍五具死尸。可是看了大半天,他还是看不出所以然来。 这五个人都是被最常见的砒霜毒死的,并没有什么特别这处,他们身上也没有 什么很特别的东西。 他越想越诡异越想越战怵,忍不住回头看那山庄。 山庄还是山庄,可是在他眼里却又多了一层妖邪、阴郁,就象神话传说中的魔 鬼山庄。 他忍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寒颤。 张若云到底是什么人?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秀才书生,那又为何会引来来庄惨 祸呢? 他总觉得有根线将整个凶案过程串起来,可是他却找不到这根线。 他又摇了摇头,张若云并不会武功,他早已暗中试探过,而且山庄里根本就没 有什么贵重的物品,他们根本没有可能成为被杀害目标的理由。 那凶手为什么还要害死他们? 如果杨锋他们的目标是自己的话,那为什么还要剥去老孙的衣服,这不是告诉 他杨锋刚来过,而且正想离庄吗? 这不是明摆着让他马上去追吗? 如果杨锋他们真想杀害自己,那他们就该这么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了。 如果杨锋他们够聪明的话,应该算到自己并不是那种慢性子的人,是不可能留 下来吃饭的。 他突然又有件事想不通。 如果凶手杀了张若云,本可以在他追到山庄前就杀了他,为何要偏偏选在他见 过张若云之后再杀呢? 为什么? 他想得越深,就觉得得此事越诡异,越难以解释。 他苦笑,他也算是个聪明的人,可是在这案子前,他发现自己实在不会比头猪 聪明多少。 如果张青也在这儿就好了,大概也只有他能找到连串整个案子的那根“线”。 他现在有个结,他判断不出杨锋他们杀人动机是什么。 是张若云?还是他?也许是这白云山庄?或者什么也不是? 还有,为什么满天星和无影手会这他么巧找到这山庄?为什么他们一听说山庄 里死了人,下手会那么狠,一副致之死地而后生的拼命样子? 他们和张若云是什么关系?他们又是怎么认得杨锋的?他们为何总闪烁其词, 不肯下面答述他的问题? 他们好象是在忌讳某个人,那个人又是谁?他们曾提到一个“影”字,影什么? 是一个代号还是一个人的名字?花鱼雁为什么会以为自己是“影……”的?难道他 们也不认得此人吗? 他一下子给自己提出了这么多的问题,可是他却一个也回答不出来。 他只知道,这些问题除非满天星和无影手自己肯说,否则谁也无法能从他们嘴 里逼出半个字来。 墓建好了,却没有石碑,六具尸体虽得到了埋葬,可是谁又知道这儿死了人? 他们又是谁?就埋葬在这里呢? 他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疲倦。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金钱,享乐还是权力? 可是最后到头来,每个人的结局还不都一样,都逃脱不了死神的诅咒。 再多的追求大概也没有一石墓碑、一口棺材来得重要吧? 他突然感到无边无际的寂寞,一种深入骨髓、深入心灵的寂寞。 寂寞地想哭,寂寞地想笑,寂寞地想叫。 可是他也知道,无论他如何哭、如何笑、如何叫,都绝不会减轻一丝寂寞。 他站了起来,向山庄走去。 他很想知道满天星和无影手在山庄里忙些什么。 当他走进山庄的时候,他吃了一惊。 山庄的院落、回廊里甩落着各种各样的废弃杂物,乱得就象是无人理睬的垃圾 常屋子里更乱,就象遭到土匪的抢劫,而且还是被抢劫了好几次的。 他冲到钱波面前,怒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钱波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找东西!” 他忍不住问道:“找什么东西?” 花鱼雁冷冷道:“这不关你的事。” 张永馨道:“可这并不是你你们的山庄。” 花鱼雁冷笑道:“这也不是你的山庄。” 张永馨沉默了半晌,道:“你们是不是在找什么宝物?” 花鱼雁的脸色立刻变了,钱波动作更快,已扑了上来,喝道:“原来是你藏起 来了,快说,它们在哪里?” 张永馨也吃了一惊,他只是随口说说的,却没想到这魔鬼一样的山庄竟真的藏 有宝物。 他很想问是什么宝物,可是他却不能问。 问了,人家反而不会说。 张永馨突然笑了起来,也不知他是真笑还是假笑,道:“你们是不是也在找一 个人?” 这一回,两人的脸变得更厉害,几乎同时都在打颤。 张永馨更觉得奇怪,是什么人让他们如此害怕的? 他那当然知道满天星和无影手手上的功夫都不会很差,眼睛就算不是长在脑门 上,那也是长在额头上的。可是就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此时却怕得象惊弓之鸟一样, 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他心中一动,又道:“只有他一人知道宝物藏的地方。” 他一说出这话时就已后悔了。 因为他感到了一锐利的杀气。 两股杀气。 满天星花鱼雁已掀开了衣袍,露出腰际间已磨得发白的蓝色革囊,革囊里到底 放着什么东西,张永馨并不知道,可是他却知道无论是谁,挨了一下革囊里的东西, 都死得绝不会太好看。 无影手钱波的手已渐渐抬起,他仍看不清对方缩在衣袖里的手,不过他也知道, 用不了多久,钱波就会让他看到了,而且还会让他看得很清楚。 对付其中的一任何一个人,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同时面对这两人,他的 脑袋就大了。 所以他一定要先发制人。 就算不能先发制人,至少也要先发退人。 他选择了先发退人。 他脚猛得一铲,漫天的土尘已迷住了他的双眼,同时也迷住了两人的眼。 几乎同时,花鱼雁已出手。 他一挥手,空中如爆丝般响起了尖锐而急促的“兹兹”声。 尘土能迷住他的双眼,却迷不住他的毒砂。 蜀中唐门以药毒、暗器著称,名震江湖的暗器至少就有十种,而流落到江湖的 暗器虽只有三种——毒蒺藜、毒针和毒砂,但每种暗器只要划破人的一层油皮,死 得绝不会比一枚烂透的柿子好看多少。 尤其以毒砂最为霸道。 它颗粒又细又滑,比米粒还小得多,当它被撒出去的时候,一丈之内、两丈之 宽就是灰蒙蒙的一大片,想躲也躲不了。 张永馨此时就在一丈之内,两丈之宽中。 花鱼雁的毒砂虽然只是唐门流浇在江湖上的次品,但如果张永馨身上挨上一颗 的话,就算再怎么吃补药也绝不会看到明天的太阳。 许多成名的高手就是丧命于他的这一手满天星之下。 可是张永馨并没有死。 花鱼雁还没出手时,他已飞退,花鱼雁刚出手,他就已退出了一丈之内外。 但他的冷汗却流了下来。 他认识一个唐门的直嫡子弟,他了认得唐门正宗的毒砂。 他曾亲眼看见过他那位唐门的朋友是如何出手的。 他知道唐门的毒砂分成了四等,而他的那个朋友用的却只是第三等的毒砂。 但就是这第三等的毒砂,却在一刹那间将三丈之内、五丈这宽的黄山七大寇全 部杀灭。 花鱼雁当然没有资格用唐门的精致暗器,他的毒砂甚至连唐门的第四等毒砂都 比不上。但如果刚才张永馨只要退得慢一点,他可能就真的再也看不到明晨的太阳。 他刚退入一根廊柱前,钱波的无影手就到了。 他看到的是一只黑得发亮的手,就象死神的魔手一样,已悄声无息到了额前。 他甚至能看到那只手上嵌着无刺细细密密的倒刺,每一根倒刺都闪着碧绿的幽 光。 只有喂过剧毒的倒刺才会闪发出这种妖异的光茫。 他的心沉了下去。 就这一瞬间,钱波的无影手变成了两只,再瞬间,四只……他不知道是自己眼 花了,还是对方出手太快。 他只知道自己已贴到了廊柱上,再也没有时间退开了。 “啪啪啪啪……”,无影手拍了个着实,却并不是拍在他胸口上。 廊柱上留下七、八个碧绿的掌樱张永馨整个几乎贴在了地上,不退反进,向钱 波侧身飞掠而去。 “啪!”钱波的侧腰已被重重地击了一拳,痛得他眼泪都蹦了出来。 张永馨还未收拳,花鱼雁已扑上前来,掌切向他的腰身。 花鱼雁笑了,因为他就曾经用这一掌拦腰劈死过一头牛。 张永馨的腰再粗,自然也没有一头牛粗。 可惜他还是笑得太早了。 张永馨并不是牛,更不会象牛一样站在那儿让他一掌拦腰劈斩。 他突然吐了口唾沫。 空中立刻划过一道白光,钉子般向花鱼雁的脸急射而去。 花鱼雁的脸立刻变了,从划空的急促声中,他当然能听出这口唾沫的来势有多 凌厉。 他当然也能想象得出这口唾沫如果是吐到石头上会留下怎么样的坑痕。 他当然更能想象得出如果是打在自己的脸上,又会怎么样的结果。 他虽很想将张永馨劈于掌下,可也不想搭上自己的命。 命是自己的,而且就这么一条,就这么一次,他凭什么要和别人去换埃所以他 收掌。 头一仰,那道白光已贴鼻掠过,击在不远处的一棵桃树树干上,震得满树一阵 乱颤,抖落着无数凋零凄艳的桃花。 张永馨脚尖一点,人已翻了几转飞出,朝一扇门飞掠而去。 他刚抓住一扇门,背后就响起数十道急促的撕裂声。 花鱼雁又出手了,他的反应一点也不慢。 “噗噗……”,他的暗器全钉在了张永馨用劲拆下来阻挡的门板上。 这时,门碎了。 钱波的无影手就算是拍到一块石头也碎了,更何况是扇门。 门一碎开,两人的脸就变了。 张永馨已失去了踪影。 他俩面面相觑,冷汗浸湿了后衫。 此时,山庄突然一下子沉静下来,静得可以听到人的呼吸,静得可以听到血液 的流动声。 风吹得满地桃花翻滚着走,风也吹起了他们的衣袖,此时已近正午,天并不是 很冷,可是他们却几乎同时机灵灵打了个寒颤后衫冰凉冰凉,仿佛伸进了一只冰冷 的鬼手。 他们看到了一双阴惨惨的眼睛。 (影鬼者)第十一节那双眼睛是在那扇无门的黑屋子里闪现的,就象是阴鬼的 眼睛,空洞惨青。 那双眼睛突然闭上了,一闭上就融入在黑屋子里,什么也看不到。 看不到并不意味着没有。 突然,黑屋子里闪过一道凄厉的刀光。 好快的刀。 刀光一闪,空中立刻抛起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翻了几转,才滚落到地。 血,刹那间从颈脖处涌泉喷出,喷得漫天是凄零飘摇的血花。 然后,那断头的尸体在风中徐徐地斜倒。 院落里突然弥漫起一股奇异的腥尿味。 花鱼雁的裤裆全湿了,但更湿的却是他的后衫。 他甚至来不及看到刀光是如何出手的,身旁的无影手钱波的脑袋就飞到了空中。 他突然弯下腰来呕吐,一个害怕到了极致,是会连苦水都呕吐出来的。 此时的花鱼雁正是把苦水呕吐了出来。 黑屋子时突然响起了一阵阴森森的怪笑声,却比厉鬼的凄切哭声还来得难听。 花鱼雁的脸又青了一分。 他突然蹦了起来,喝道:“影鬼,只要我没死,那笔宝藏就有我的一份!”话 一说完,他又出手了。 数百道凄厉的寒光暴雨般向黑屋子里急射,他几乎掏空了革囊中所有的暗器。 他一出手,人就向后飞掠,竟比出手还要快。 人在逃命的时候,总比在杀人的时候敏捷许多。 寒光一射入黑屋子里,竟象石沉大海一样杳无声息,就象全部射入另一个时空 之中。 山庄又静了下来,只剩下花鱼雁远去的脚步声。 屋梁上已闪出了一条人影。 正是张永馨。 他的脸并不会比花鱼雁好看多少。 当时他正藏身在屋梁上的阴影处,他只看见梁下闪出一道刀光,然后钱波的脑 袋就飞了起来。 他根本就没看清那人是如何出手的,也根本就没看清那人是长什么模样的。 但他知道,如果那还是个人的话,现在就一定还在黑屋子里。 他当然也知道那个阴森恐怖的酒窑正是在黑屋子的下面。 他的冷汗又流了出来。 可是有些事不是你害怕就能逃避得了的。 他并不是花鱼雁。 所以,他走进了黑屋子里。 黑屋子里并没有人,酒窑里更没有人,他几乎把每个角落、每个可以藏身的地 方都翻开来看了,仍没有人。 他的冷汗流得更多了。 他发现今天的冷汗一直流个不停,流得也特别地多。 人上哪儿去呢?他知道人是不可能会隐身的,他也知道人是不可能平白无故就 消失掉的。 除非有地道! 可是他又失望了,他几乎敲遍了每块墙砖,踏实了每块青板,也摸尽了所有的 酒缸和家具,可是仍没有找到想象中的地道。 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消失掉的,那鬼呢? 他心中一寒,牙齿竟不自觉地在打颤。 他当然没有忘记花鱼雁临走时提到的“影鬼”的那番话。 鬼是没有影子的,人却有。 可影鬼呢? 影鬼有没有影子? 影鬼到底是人还是鬼? 他不知道。 但他却不想再在这鬼地方多呆一刻。 无论是谁,在这山庄,在这酒窑里呆久了,心里能不发毛的,实在不会太多。 谁也不会想再忍受那种身边仿佛有无数只鬼手伸过来的恐怖感觉。 他连鬼影也没有找到一个,更别说是人,所以,他只有退。 退得一点也不比进来的时候慢。 当温暖的阳光金子般撒在了他的脸上,他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一个人活在阳 光里实在是件很愉快的事。 花鱼雁呢? 花鱼雁此时也在阳光下,他愉快吗? 花鱼雁当然不会愉快的。 死人是不会愉快的。 张永馨也不会再愉快起来的,因为他看见了一棵大树上吊着具死尸,惨红的舌 头几乎伸到了脖子上,一张脸青绿得吓人,整个五官也因恐惧而痛苦地扭曲着。 这就是花鱼雁死时的样子。 无论谁看见这样的死尸,很少不会吐出苦水的。 直到张永馨吐不出苦水的时候,他才站了起来。 这里离白云山庄大约就三、四里路吧,花鱼逃命时绝不会太慢,人本该可以逃 得更远一些的,可是现在的他,却再也无法逃出半步了。 杨锋死了,钱波死了,花鱼雁也死了,他呢? 他会不会死?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并不是个想死的人,也并不是个临阵脱逃的人。 所以,他决定再回到白云山庄。 他发现白云山庄并不象他想得那么简单,每个人似乎都和这山庄多多少少有点 关系,如果有根线将它们串起来,他就能找到最后的谜底。 他始终在回味着花鱼雁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花鱼雁曾说,“影鬼,只要我没死,那笔宝藏就有我的一份!” 宝藏? 什么样的宝藏? 多少宝藏? 为什么他还没死,宝藏就有他的一份? 他们是如何得到这笔宝藏的? 他们又为何要到这儿来找宝藏? 钱波和花鱼雁如果是和影鬼一伙的话,又为何不知宝藏的下落? 影鬼找到了宝藏了吗? 宝藏真的就是在这山庄里吗? 他使劲地搓着手,渐渐地兴奋起来。 是的,如果宝藏不在这儿的话,满天星和无影手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走到这么 偏僻的鬼地方来?他们当然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将整个山庄翻得几乎底朝天了。 可是宝藏究竟藏在哪儿呢?他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忽略了一些很重要却又毫 不引人注目的细节,所以才没找到呢? 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到山庄。 好在他本来就离山庄不太远,很快便到了山庄门口。 他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突然,他的呼吸几乎停顿下来。 他看见了一个人正从那黑屋子里冲了出来。 那人冲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眼前。显然他的轻功并不弱。 张永馨当然认得他,因为他就是一阵风。 江湖上好象每一代都有人叫一阵风,每一代的一阵风的轻功好象都特别地高, 所以每一代的一阵风不是做神捕,就是做神偷。 神捕要抓人,当然要腿脚快的;神偷要不被抓,当然更要腿脚快的。 可是六扇门里面已有个轻功高手草上飞燕子飞,所以这一代的一阵风只能做神 偷了。 这一代的一阵风叫风飞扬,他偷过的东西若堆在一起,绝对可以被称为“宝藏” 的,他做下的案子,若有人将六扇门里记下他的案宗叠在一起,恐怕比他的人还要 高。 风飞扬在黑道上当然属于比较“跳”的那一类。 可是再怎么“跳”的人,总有失手的时候。 他的第一次失手,也是最后一次失手,就是发生在江南霹雳堂里的。 人言常道,唐门的暗器,肖家谷的刀,南宫世家的剑以及江南霹雳堂的火器, 堪称武林四宝。 风飞扬到江南霹雳堂里当然不是为了观光游玩,他感兴趣的当然就是雷门的火 药配方图。 确切地说应该是霹雳子配方图。 江湖上能炸死人的霹雳弹多如牛毛,可是哪一家哪一派的霹雳弹都没有霹雳堂 生产的可怕。 曾经有个退隐江湖多年的绝代剑客到江南霹雳堂来挑衅,可是他只来得及拔剑, 人就死了。 他不是被炸死的,他竟是被活活震死的。 霹雳子的炸力可见一斑。 有人甚至做过实验,霹雳堂的极品霹雳子一爆开,五丈内的任何内功高手都会 被震得鼻孔流血。 和其他几个武林世家一样,江南霹雳堂能在江湖上历经风雨而不倒,除了有这 惊人可怕的火药配方图之外,还和他们严格的家规有关。 他们的家规有时几近残酷。 其中最严厉的一条就是,任何雷门子弟不得将本门火药配方图泄露给外人,否 则所有雷氏子弟将不择手段见人杀人,见鬼杀鬼。 所以保管火药配方图的地方,不仅在江湖上是个秘密,在雷门中也是个秘密。 除了几个人。 谁也不知他们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有几个人。 可是偏偏就有人不仅想知道这个秘密,还想知道藏火药配方图的地方在哪里。 所以那人出了十万两黄金,再加上三张快活居的精制人皮面具,才打动了风飞 扬的心。 可是他到了雷城之后就后悔了,看到了雷傲之后就更后悔了。 雷傲最傲,所以他给了风飞扬一个逃跑的机会。 可是当风飞扬跑出五百里地的时候,他又后悔了。 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必要逃跑,因为在雷傲的面前,他根本就跑不到哪里去。 雷傲虽然经常给别人逃跑的机会,但是却绝没有人能因此逃脱性命的。 所以当他在一处断崖上看到雷傲的时候,心就死了。 他知道就算雷傲不用独门火器,他同样一点机会也没有。 但雷傲仍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雷傲让他先出手。 他没有出手。 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跳下了山崖。 他宁可跳下山崖,也绝不愿意面对雷傲这样可怕的对手。 他跳下山崖可能还有万分之一的活命机会,而如果向雷傲出手,那是连百万分 之一的活命机会也没有。 他并没有选错路。 他那时的运气真的实在太好了,一掉下山崖就碰巧勾住了崖壁间的一棵大树, 更巧的是,张永馨碰巧就路过此过。 所以他被救了上来,所以他是唯一一个没死于雷傲手中的人。 风飞扬当然也没忘记张永馨。 他从黑屋子里一冲出来,就冲着张永馨喊了声“张……”字,然后就倒下。 他的上半身就象断腰的树一样倒下。 可是他的下半身居然还能跑,居然还跑到张永馨的面前。 血喷得他一脸都是,也喷得满地都是,张永馨当然知道,此时若有人闯进来看 到他,没有吓个半死,那也是吓个三分之一死了。 他此时一定很狰狞可怖,但是更狰狞可怖的却是断腰后的风飞扬。 风飞扬居然还没死,居然还想说话,喉头正喀喀作响。 谁都看得出他眼里撕心裂肺的恐惧神情,谁也都看得出他很想努力说些什么, 可是他却连一个字也发不出声音来。 张永馨紧紧地握着他的逐渐冰冷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风飞扬的轻功有多好,江湖上能杀他的人本就不多,能将他一刀拦 腰斩断的人更不会多。 可是风飞扬还是死了。 能一刀斩飞钱波脑袋的人,当然也能一刀斩断风飞扬的腰。 如果“影鬼”还称得上是人的话。 一想起影鬼,他的心就发冷。 是的,影鬼一定还在附近,也许他就在黑暗中的某个角落,随时准备着拦腰一 刀。 他永远也不会在你面前出现,也永远不会让你知道他是谁,除了死人。 所以,风飞扬一定见过影鬼,也一定知道影鬼是谁。可是,这已成为了永远的 秘密,终究要随他那冰冷僵硬的尸体烟消云散。 张永馨想不通的是,风飞扬是什么时候搅进这桩凶案的?又怎么会搅进这桩凶 案的? 突然,他的目光被风飞扬怀中凸起的一物吸引了。 他心中一动,已伸手去摸索。 那是颗夜明珠。 康大户家失窃的夜明珠。 他的脸色有些发青,他当然不会没想到那个已被他亲手掩埋的杨锋。 这夜明珠本该在杨锋的身上的,可是杨锋死的时候,夜明珠却不见了。 他当初判断是凶手杀了杨锋,抢了他的夜明珠,如果照这个逻辑推理的话,那 杀杨锋的凶手就应该是风飞扬了。 杨锋喜欢夜明珠,风飞扬难道就不能喜欢夜明珠吗?换了是他,也绝不会拒绝 这种罕见的夜明珠。 可是他唯一和风飞扬不同的是,他既不会去偷,也不会去抢,而是光明正大地 去买,只要人家肯卖的话。 这个推断其实并没有错,凶手本该就是风飞扬,可是张永馨却又觉得怪。 很怪。 既然每个人都喜欢夜明珠,那为何就影鬼不喜欢呢?他不是人吗?如果他喜欢, 又为何不取走风飞扬身上的夜明珠呢? 还有,风飞扬是个小偷,杀人并不是他的本行,当初自己将他从崖壁上救上来, 就是看在他并不是个嗜杀之人的份上。 也就是说,风飞扬本可以偷了夜明珠后远走高飞的,他惹的仇家本就不算少, 再多上一个三头蛇杨锋也算不了什么,可是他又为何要杀杨锋呢? 这并不是他的一贯作风。 他虽然也做下了不少的案子,但是能不杀人,他一向很少杀人,除非是万不得 已。 风飞扬杀杨锋真的是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吗? 风飞扬又与影鬼是什么关系?他是因为无意中看见影鬼而被杀的,还是因为本 来就是影鬼者的同伙,而被杀人灭口的。 从康大户家惨案到白云山庄惨案的一连串案件中,影鬼到底是在扮什么样的角 色?是半路插足进来,还是从一开始就在幕后操控着一切? 他更感到奇怪的一点是,他居然还没有死。 所有牵涉进白云山庄惨案的人都死了,为什么影鬼还不杀他? 影鬼就是张若云口中那个第六个人吗?如果是,那张若云应该是认得他的,而 且还应该很熟悉的。那影鬼就应该为张若云报仇,可是又为何要杀死与惨案毫无关 系的钱波和花鱼雁呢? 如果山庄里真有宝藏,那为何张若云不知道,而影鬼反而会知道呢? 如果张若云口中的第六个人并不是影鬼,另有其人,或是根本就没这人,那张 若云在整个惨案中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是因为无意间搅进这趟浑水中而被害的,还是因为一开始就搅进了这趟浑水 而被害的? 他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只知道一件事。 风飞扬临死前是从那黑屋子里冲出来的。 他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从那间阴森恐怖的黑屋子里冲出来。 一想起那间黑屋子、那间酒窑,他的心就在发冷。 好象每个人的出现和消失,都多多少少与那酒窑有些关系。 可是他在酒窑里也曾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一次呢? 他什么也不愿多想,他的脑袋现在已经很大了,他并不想再大上一圈。既然风 飞扬是从里面出来的,那么无论里面有人无人,都是很值得一看的。 所以,他挺直了腰杆,走了进去。 这一次,冷汗居然没有流下来,但是他的脸色却也绝不会好看。 同样的黑屋子,同样的酒窑,他还能找出更多的珠丝蚂迹吗? 他的手心全湿了。 他突然发现,原来看到人并不可怕,看不到人才真正地可怕。 他想,如果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人,他会不会发疯? 他已来不及多想了,因为他已走进了那黑屋子。 (影鬼者)第十二节死一般寂静的黑屋子,空气似乎在凝固,而他的心却还在 强有力地奔跳着。 他看了看那通到酒窑的入口,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了下去。 酒窑,似乎更阴更冷也更黑。 唯一不变的是,这里依然鬼影子一个也没有。 连鬼影也没有,当然更不会有影鬼了。 他的心沉了下去。 难道影鬼真的不是人,而是鬼? 他当然很不愿意接受这种观点,可是现在,他还能有其它更合理的观点吗? 问题本应该出在这酒窑里的,可是为何他找来找去,却什么也找不到呢? 他是否真的遗露过什么? 当他绕了酒窑足有十圈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他仍然什么也没发现。 他现在能发现到的东西绝不会比以前发现到的多。 酒窑虽然挺大的,可是他同样每块砖每面墙都细细摸索过了,他没发现遗露了 什么。 想,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尤其是在想不通的时候。 此时他的脑袋里,就象有无数条蚯蚓爬来爬去,并且还缠绕在一起。 突然,他觉得鼻尖上落下一物,痒痒的,忍不住伸手去抓。 他抓住的是一只小蜘蛛。 蜘蛛当然是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的,这没有翅膀,并不会自己飞到张永馨的鼻尖。 张永馨馨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苦笑。 难道连这种小东西都想来作弄我吗? 他想扔了手里的蜘蛛,可是当他又瞧了那蜘蛛一眼,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是的,他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遗露过什么了。 天花板! 他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就是天花板没找过。 地道可以开在地板上、墙壁间,又为何不能开在天花板上呢?况且这酒窑虽然 在黑屋子的下面,但却比黑屋子大了好几倍……他来不及多想,已飞身掠起,象壁 虎般贴在了天花板上。 天花板虽大,但他却也没白找,他发现靠近墙角的一处天花板竟是空的,他甚 至只要轻轻一运掌力,就能掀起那块青板。 他笑了。 影鬼当然不是真的鬼,无论谁知道地道是开在天花板上,也同样能“无缘无故” 地消失在酒窑里。 他当然很想知道这地道是通向哪里的。 也许,地道的尽头,正有一个人拿着一把刀等着他。 也许,那人就是影鬼。 他一想到断头的钱波、断腰的风飞扬,心就发冷。 那么凄厉的刀,他并不是很有把握接下来。 可是他知道,无论接得下接不下,他总要去面对,因为影鬼是绝不会让他再活 着回到扬州城的。 害怕和退缩并不能让你摆脱现实的阴影。 他闭上了双眼,片刻,又睁开了眼,目光却变得更亮。他长吸了一口气,一掌 掀开了那青板,人钻了进去。 他已做出了决定,无论里面有什么再可怕的东西,他也要挺直胸膛去面对。 里面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相反,可爱的东西却多得出乎于他的想象之外。 当他穿过狭长的地道,来到一个地宫大厅的时候,眼睛都瞧花了。 能让他瞧花眼的东西,并不太多。 黄金,也许并不能让他瞧花眼,但若是堆得象山一样的黄金呢? 他现在不仅瞧花了眼,而且头都快瞧晕眩了。 他这辈子大概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黄金。 堆得象幢房子的金砖分成了四堆,井然有序地排成了两排,金光流溢,似乎连 空气也被渲染得金光宝气,让人不忍呼吸。 张永馨的血液几乎凝固了。 他虽不是那种贪财的人,但也绝不会拒绝任何的财宝。 这世界本就没有见到财宝不动心的人,一个也没有。 此时他的呼吸变粗了许多,他知道自己已经有点儿动心了。无论谁拥有这么多 的黄金——那是用上几辈子也用不完的荣华富贵,谁都不会还有心平气和的心情。 他的眼睛在发光,指尖禁不住颤抖着,血液沸腾得足以将他燃烧。 钱虽不是万能的,但如果你真的拥有这么多的钱的话,恐怕天下还没有你得不 到的东西。 一瞬间变成天下最富有的人,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有的人会大哭,有的人会大笑,还有的人可能会发疯,他呢? 他没有哭,也没有笑,更没有疯,但他的心,很快便冷得象座冰山。 他看到金砖上印了一个“官”字的阴文。 并不是每块砖都需要有印记,也并不是每块砖都有这个“官”字印记,可是这 儿的每块砖却全都标标准准、正正规规地印上了宋体小字“官”字。 这当然不会是某个姓“官”的大富怕家中财宝失窃而特意刻上去的,更不会是 有人吃饱着闲着,在每块金砖上练书法,天下间除了朝廷之外,谁还敢在金砖上印 上这个“官”字啊? 这里放着的当然就是朝廷的重金。 他当然不会不知道,无论是谁流通了朝廷的官银,就算不被抄九族,也要灭满 门的。 印上这种“官”字的朝廷重金,本就不是为了要投放到市面上流通,它们是用 来存入国库作为蓄备急需用的。 可是这批本该存入京城财库禁地的黄金,却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呢? 他的心沉了下去。 “莫非是……” “本就是贼赃!”侧里突然响起喀喀的怪笑声,尤如冥界的恶鬼在大笑。 张永馨的脸色一青,冷汗流了出来。 被人突然地吓一跳并不是件很有趣的事,可是当人回头去看时,冷汗却流得更 多了。 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黑衣人,如果那还称得上是人的话。 那人的脸竟只有一半,左片脸全部被烧焦,右边脸竟被削平了,没有眼睛,没 有鼻子,也没有嘴巴,只剩下大片难看的伤疤。 他的胃在抽搐,腰杆象被人重重擂上一拳一样,忍不住弯下腰来呕吐,他从没 有见过如此可怕的脸,他更想不通的是,这种人怎么还能活在这世上。 很快,他又站了起来,脸色白得怕人,道:“你就是影鬼?” 黑衣人又是一阵咕咕怪笑,尖声尖气道:“你还不太笨。” 张永馨脸色立刻罩上了一层霜气,一字一字道:“这些都是你抢来的黄金?” 影鬼又是一阵怪笑,却并没有回答。 张永馨心中一动,又问道:“五年前,四海镖局、八方镖局和铁血镖局共护一 笑朝廷重镖,路过此地……”影鬼“卡卡”笑道:“你既然那么聪明,还用得着我 回答吗?” 张永馨面色又是一青,怒道:“为了这黄金,你知道当时死了多少人吗?” 影鬼哼笑道:“七十八个。” 张永馨冷冷道:“你错了,是六百八十九个。” 影鬼者道:“哼!” 张永馨道:“你知道为了这笔重镖,有多少人因此而家破人亡、妻离子别吗?” 影鬼道:“哼!” 张永馨道:“你又知道这笔黄金对边陲的守戍将士有多重要吗?” 影鬼笑了,裂帛般笑了:“我只知道你现在马上就要死了。”张永馨变了脸色, 瞳孔在收缩。如果影鬼这一刀真的斩出,他是否也会象风飞扬那样断了腰? 他的腰并没有断,这把刀也并没有斩出,可影鬼却已飞退。 谁也没想到影鬼会退,而且还退得那么快。 所以他是眼睁睁地看着影鬼飞退的。 可是影鬼一退出洞口,整个地宫大厅里就发出了巨大隆隆声响,仿佛头顶上有 千百颗巨石滚落。 地板颤得就象怒海中的一叶小舟,仿佛随时都能蹦塌灭顶。 张永馨脸已苍白,他当然明白影鬼为何不出手,而在飞退。 能不出手而杀人,没有人会愿意浪费体力出手的。 当一块千斤断龙石封住了整个洞口的时候,他的心也完全沉到了底。 影鬼当然已经算计好了,只要千斤断龙石一落下,就算他有神仙在旁照护着, 也要变成活死人了。 因为本就没有人能掌击穿这千斤断龙石,绝没有人。 如果有人告诉你,某某神功练到至高境界时,能一掌击穿这千斤巨石,那人说 的一定是神话,而且说这话的人,脸皮一定很厚。 张永馨当然没练过神话中的某某神功,当然也没有长一张厚厚的脸皮。 所以,他知道,这一回,他真的要死了。 他甚至还能想象得出,当有人打开这地宫时,不仅会发现一具痛苦扭曲的尸体, 还会发现满大厅金光灿灿的黄金。 当然也不会有人会去想死在这儿的人是谁,更不会去想这人为何而死,因为那 山一般的金砖足已将人们的脑袋塞得满满的,根本不会有多余的空间再去想别的事 情。 他当然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死的时候,绝不会有人来安葬他,每年的清明节 也绝不会有人来凭吊他。 也许用不了多久,江湖上红极一时的行者张将很快消失在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 中。 等死,并不是件很愉快的事,等死的人,有时都会为自己能想到如此多无聊琐 碎的事情而感到吃惊。 张永馨的脑子已变得很乱,仿佛有千百只蚂蚁在大脑里爬来爬去。直到他把自 己一生中值得回忆的事情想上一遍时,脑子才清醒了许多。 当人的脑子清醒的时候,思路总会特别的清晰。 所以他想起了一件事。 (影鬼者)第十三节能装得下这么多黄金的地宫,自然不会小到哪里去,而要 将这么大空间的土从地腹里搬出去,更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如果仅靠那狭窄的隧 道,无论如何也是完成不了这么大的工程的。 看看四壁打磨得那么平整光滑的墙,就可以知道这个地宫也绝不是在倡促之间 完成的。 这就产生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些土是如何搬出去的,多少人知道这项工程?又有多少人曾经参与这项工程? 既然这是宫是在山庄的酒窑下面,那么做为一庄之主的张若云没道理会不知道 的。如果他知道的话,那他当初建这地宫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总不会是因为他的书籍多得藏不下了,要藏到这地宫里来吧?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动用那么多人力去建一个藏书的地宫,除非书里有什么藏宝 图指南,或是某某超级神功秘籍之类的。 还有,这地宫是和山庄一起同时建起的,还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建的? 影鬼又是如何知道这个地宫的。 这些黄金真的全是他抢来的吗?那他又是如何将这么多的黄金藏入地宫的?单 靠他一人之力,好象搬上十天、半个朋的也搬不完的。 张若云知道这批黄金吗? 如果他知道的话,那他应该就能想到,自己不会武功,无论如何也争不过如狼 似虎的影鬼的,他更该知道,宝藏一人分总比两人分合算得多,如果他不是那么笨 的话,他又是为何要同意这桩连自己性命都能搭上的交易呢? 难道影鬼与张若云很熟吗?熟到了连性命都可以给的地步吗? 问题是,影鬼为何要结识这种满身酸气的落魄秀才?影鬼可以藏宝藏的地方我 的是,为何要选这个山庄啊? 还有,这个地宫分明就是用来藏这批黄金的,张若云岂非也参与了五年前劫镖 惨案中?他在那次的惨案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这就是他的心结,很大的心结。 他想不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一个只想科举高中的秀才,如何有胆量 勾结江湖上一等一的黑道高手,完成震惊武林的劫镖案子的? 他更想不通的是,就算张若云真有这个胆量,那以影鬼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来说, 早该一刀宰了他了,为何还让他多活了五年?他就不怕自己的秘密被张若云给泄露 出去吗? 秀才的嘴巴是绝不会比一个妇人牢固多少的,影鬼应该能够想得到。 影鬼既敢做下这惊天大案,他就不该是这种粗心大叶的人,要不京城神捕营的 高手们也不会暗中追查了五年,至今还破不了案。 每个都会犯错误,尤其是聪明人,而且犯得还更大更不可思议。那影鬼这次是 在犯错误,还是他有更深层的计划呢? 无影手钱波和满天星花鱼雁显然也参与了那次劫镖行动中,他们既能找到这儿, 显然也知道宝藏就藏在这儿。可是他们为何却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呢?是影鬼没告诉 他们还是他们根本就不知宝藏在哪儿,只是很偶然地得到线索找到这儿的呢? 张永馨心里又萌生一个结,而且还是很大很难解的结。 自己一路追踪到白云山庄,是不是太轻易太幸运了?以杨锋的轻功来说,若有 人在他的后面追踪,没道理不会发觉的,就算他不会发觉,那影鬼呢?可他们为什 么却要傻子一样,让他找到了白云山庄呢? 找到白云山庄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难道就是为了多杀个人,多一点血腥,多 一点刺激,多一点恐怖才好玩吗? 他想不通,他发觉自己的脑袋比平时大了足足有三倍了。 人快要死了,是不该想这么多与自己性命无关的事。无论他是否想得通想不通, 他终究要死在这地宫里的,就算知道了天大的秘密,也不可能告诉给第二个人,只 能被深深地埋入地下。 他站了起来,绕着地宫走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异样的东西。四壁既然砌得这 么整齐光滑,自然不会有能让他一掌劈下一个洞逃出去的地道。 就算当初挖这个山腹用了好几条隧道,那也一定早就被影鬼重新堵死了。 影鬼当然知道,到达宝藏的地道越少就越安全。影鬼是从入口处退出的,这当 然意味着地道只有一条,它既是入口同时也是出口。 影鬼当然也算计好了,无论谁闯进来,他只要放下千斤断龙石,一两个月后再 打开,神仙也要变成鬼了。 他大概就是被影鬼算计的第一个倒霉鬼吧。 他又绕了地宫四壁一圈,他实在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要死的人,活的欲望比任何人都更强烈,也比任何人都了解生命的珍贵。 他还很年青,人又英俊潇洒,武功不是最好,但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江湖上 的人缘还不错,名声就算不是红得发黑,那也是红得发紫,而他本该有享不尽的荣 华,拥不尽的美女,这种人,如何会想死,那更不会坐着等死了。 可是当他绕着地宫走了足有八圈的时候,他也没想到脱身的好办法。 但他却停了下来。 他听上面一阵轰隆声,然后地宫开始震颤起来,抖落了少的尘土、石屑。 他的脸又青了一分。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轰隆声。 除了火药之外,什么还能震得地宫颤抖不止呢? 影鬼看来还不放心,还怕他练过什么超级神功,能一掌击碎千斤巨石而逃出来, 所以干脆用火药连酒窑也炸了,完完全全地堵死了张永馨逃脱的最后希望。 影鬼的心真是细如毫发,也阴毒残忍。这种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也实在不象是 个会犯错误的人。 张永馨不禁苦笑。 他又打量了一下四周,尤其是顶壁,他真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个暗道秘穴,从中 逃逸出去。 可是并不是每次都能那么幸运,暗道秘穴也不是每次都能奇迹般地出现在他面 前。 他只好再绕着地宫四壁走一圈,但很快就停了下来。 他感到热,还感到闷。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很不好看,他突然发觉,整个地宫竟然是密封的。 也就是说如果他吸完了里面的氧气,就只能吸这里的二氧化碳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能还可耗过三、五天的,现在看来,用不了半天的时间,他 大概就不会比花鱼雁临死时的样子好看多少了。 窒息而死绝不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他同时感到这里的温度在升高,全身已开始爬出细细小小的汗珠。 人恐惧的时候,也会流汗。 他只觉得人一出汗,就会紧张,一紧张,就全身发热,一发热,人就出汗…… 人热的时候当然是往凉的地方走。 他对种冷热感觉一向是很敏感的,所以他一步步向较凉的地方靠。 可是如果再也没有凉的地方可以靠的话,他还能再靠到哪儿去呢? 他来不及多想,也不敢多想,一想,就紧张,就流汗。 凭着天生特有的感觉,他一步步地靠向了墙壁。 直到他脸贴到了墙壁时,他才感到一阵清凉。 是的,这股清凉就象蜜汁一样灌入他的心田,虽然少但却受用无穷。 他突然发觉,任何东西量若少了,它在人们眼里的价值就反而增一分。 物以稀为贵。 如果可能的话,他愿意用这儿所有的黄金去买这种清凉感觉。 当然不会有人来买,因为没有人能够进得了这个地宫,除了影鬼。影鬼自然也 不会和他做这笔交易,反正宝藏已是他的了,他既可以等上五年来挖,为何不能再 等上五年来挖呢? 再大的案子在时间面前,也只能落个大事化孝小事化了的结局。 影鬼当然不急,谁若也拥有这几辈子也花不完的金子,也一定会养成一颗极好 的耐心。 张永馨却不能不急,因为用不了多久,他就要闷死了。 可是这股清凉的感觉却也让他脑袋清醒了许多,他心中一动。 他已顾不上什么闷热,用手在四壁上细细地摸索一圈,然后又回到原先那块墙 壁上。 是的,就这块墙壁最清凉。 这意味着什么呢? 墙壁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清凉,这面墙壁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比别的墙壁清凉, 除非这面墙壁的附近有……他几乎要跳了起来。 水! 有水就一定有河湖之类的…… 他心中一动,是的,扬州城附近本就有条河,从郊外直通入城里,扬州城本就 是建在河的两岸的。 江南多雨也多水,扬州城附近的河湖自然也绝不会少的。 他终于笑了起来,笑得直跳脚,也笑得直把眼泪给蹦出来。 一个在绝望时若能看见一线生机,无论他是平凡人还是不平凡人,他们的反应 都只有一种。 张永馨此时的反应就是这一种。 他运起全力,一掌震散了外壁的石灰,里面的土层就象情人的脸一样露着,他 欢喜地忍不住去吻。 是的,这土真的是湿润的,也就是说他的判断并没有错。 地宫当然不会有什么铁镐之类可以挖土用的工具,奇迹已经出现了一次,他不 可能有那么好运再出现一次。 所幸的是,他身上有把削铁如泥的短剑。 一般的江湖人,能佩长剑的时候就绝不佩短剑。“一寸长一强,一寸短一险”, 这话并未过时。 可是如果有人要用十把同样削铁如泥的长剑来与他交换,他一定不肯。 很简单,这把剑是他的一个朋友送给他的。 这个朋友就叫南宫无情。 南宫世家的剑一向以其豪贵锋利而闻名于天下。但他们每年制造出的宝剑却从 不超过一把,流传到江湖上的就更少,因此江湖人,尤其是用剑的江湖人,无一不 以执南宫世家的宝剑为荣耀。 看看这剑柄极尽奢侈的嵌玉和宝石,以及剑身上极尽华丽的雕刻,每个执此剑 的人都绝不会认为这是把杀人的凶剑,而是一副珍贵的艺术品。 大概也只有南宫世家能将十八般兵器之首的剑的高贵华丽打造得如此传神极致, 这也是为什么不仅豪侠富贾们喜欢收藏南宫宝剑,就是王侯将相也同样是此追崇者。 但很多人却忽略了一点,南宫世家的剑之所以能名震天下,其实并不在于它高 贵华丽的外表,而是它的锋利。 南宫宝剑有多锋利,恐怕也没几人能说得明道得清的,但每个人却都相信一点, 只要能执上南宫宝剑,就一定可以削断任何门派的宝剑。 这就是南宫世家几百年积累下来的信誉。 这也是为什么南宫宝剑每年才打造一把的缘故。 南宫世家人丁一向并不兴旺,但每一代总能出现一两个绝世的剑客。 这一代的绝世剑客之一就是南宫无情。 没有人能形容南宫无情的剑有多快,但每个人都知道,如果能死在他的宝剑下, 绝不是一个剑客的耻辱。 很多人都以南宫无情为友而荣耀,但南宫无情自己的朋友却并不多。 张永馨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南宫无情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将这把让每个剑客都眼红的南宫宝剑赠送 给他的。 南宫无情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将本门的至宝神剑赠送给别人的,只因为那天他 和血剑传人雪天冰约好了在断肠崖上决斗。 如果说剑术一路传至今,分成了正邪两路,那南宫神剑正代表着正的那一路, 而血剑却恰好相反,它是邪剑一路的代名词。 十年来已有二十几位一流的剑客死在血剑手下,这里面当然也包括了南宫无情 的父亲。所以,他一定要击败血剑重震南宫神剑的威名。 但他却没有把握战胜对方,对于剑客来说,能够不败就代表着胜,但对南宫子 弟来说,不胜不仅意味着败,而且还意味着死。 南宫子弟宁可接受死亡,也绝不接受失败。 所以他在与张永馨匆匆告别之后,便纵马踏上了征程。 据说断肠崖那一战不仅惊动了上千名江湖好汉,就连退隐江湖多年的奇人异士 也到了不少。 而江湖上不仅侠客豪士们在为他们的胜负下注,连市井好汉凡夫俗子也纷纷地 压宝。 那一天几乎汇集了天下人的目光。 那一战后来也被江湖人列为百年来十大经典决战之一。 许多上了年纪的人从断肠崖上下来之后,从此不再言剑,而更多的年青剑客却 因此更加发奋练剑,纷纷以南宫无情为追崇赶超目标。 那一战,血剑雪天冰本可以一剑击杀南宫无情的,但他却没这么做,因为他知 道自己已经败了。 对他来说能否杀死南宫无情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剑没有南宫无情来得快。 南宫无情本也可以杀了他的,但他却也没这么做,只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胜了。 对他来说能否杀死血雪天冰也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终于让天下人都看到了, 南宫神剑并未衰弱,南宫神剑依然代表着天下剑术的最高成就。 所以他再也没有看雪天冰一眼,转身乘风而去,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而雪天冰在发出一长串凄厉的悲笑声后,连喷了三口血雾,才徐徐倒下。对他 来说,有胜同样代表着失败,代表着死亡。 血崖中人和南宫世家的仇怨也从此结下了,在南宫无情这一代却更进一步加深 了。 张永馨当然很珍惜这把宝剑,能做为南宫无情的朋友,本就是一件很风光的事, 而能得到南宫无情的宝剑赠送,那更是一件风光的事。 但此时他却已顾不上这许多了,他竟用这把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看也不象是来 挖土的宝剑来挖眼前的墙土,如果南宫无情知道了,不知会做何感想埃张永馨心里 当然也很歉疚,但人若到了绝境的时候,任何的歉疚也比不过求生的本能。 时间对他来说也成了奢侈品了,他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内,打通一条出去 的路,从中逃逸。 他现在只有拼着剑往里挖。 好在南宫宝剑名不虚传,他几乎没费多大的劲就挖出一个深深的凹洞。 越往下挖,土层就越湿润,他甚至用劲都能挤出水分来。 也不知又挖了多久,他的长衫开始被汗水渗湿地贴了背,空气也闷得难以呼吸, 他手中的南宫宝剑一把也变成了两把,他知道自己的头已经开始晕了。 再坚持一下…… 他咬破了下唇,血流得满嘴都是,疼痛也迅速向全身扩散,但他反而更清醒了。 他知道只要再坚持一下…… 他一剑扎入了土层深处,可是他却没有抽出来。 他看见剑缝处漏出了一串细细的水珠。 是的,那是水珠,不是土屑,更不是什么珍珠,他头再晕也不可能连这也分辨 不出来。 他笑了。 他本已筋疲力尽了,但这刻也不知从哪里来的神力,他竟一口气又挖深了好几 米。 水从细细的珠子变成了涌泉,最后整个洞穴里全被水淹没了。 土墙也开始纷纷崩溃,淹没着整个地宫。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肺中的废气,然后一 个身子扎入了水中,逆着水流向外窜去。 (影鬼者)第十四节张永馨从河里钻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官差。 那个官差正在河边洗脸。 他认得那个官差,那正是张青的其中一名亲信。 他笑了,没有什么比见到活人——而且还是熟悉的活人更开心的事,他也相信 那官差一定认识他。 这一天他看到了实在太多的死亡和血腥,能看到张青的其中一名亲信,实在是 件很令人愉快的事。 他趟水走了过去,他已累得快要趴下了,很需要有一人来扶他一把。 那官差眼睛并不差,显然也看见了他,却露出了吃惊得合不拢嘴的神情。 是的,无论谁看见河里突然钻出一个大活人,而且还是会认识的人,都会很吃 惊的。 可是令张永馨不理解的却是,那官差不仅吓得全身发抖,而且连脸都被骇青了。 是他胆子小,还是自己的样子实在可怕? “嗨,小哥……”他哑着嗓子叫喊着,并用力挥了挥手,还生怕那官差认不出 他来。 可那官差却已跌跌撞撞地往回跑,还不时地回首看他,眼里的恐惧之色越来越 浓。 张永馨气得真想过去给他几个毛栗子吃。才一天不到的工夫,怎么就变得如此 古怪神情? 难道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吗? 嘿嘿,如果自己见到已死的人突然从河里冒出来,脸色恐怕也不会比他好看多 少埃他忍不住想笑,如果不是已经累得不行了,早就冲过去告诉人家是怎么回事了。 他已顾不得歇息,一脚深一脚浅得跟了过去。 既然他能见到一个熟人,那就一定还能见到第二个、第三个……说不定张青就 在这附近呢。 一想起张青,他的心底就冒起了一股暖意。 是的,一整天的孤立无援、惊心动魄,让他更觉得朋友的温暖和可靠。 很快,他就看到了那个落慌而逃的官差,同时他也看到了一大群穿着青皂衣、 头戴红缨帽的官捕们。 但他谁也没去看,只看其中一个背负双手的青衣人。 那正是江南四大名捕之一的飞云手张青。 张青站的地方已然一片焦土,脚下正是被影鬼烧毁的白云山庄。 那脸色发青的官差正附在他旁边比手划脚地说着些什么。 张永馨看了又想笑,他当然知道张青的胆子当然不会比那官差小,当然更不会 相信那官差所形容的水鬼复活的诡异言语。 所以,他挺起胸走了上前去,不用说太多,张青一定能明白。 他一走过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了过来,尤其是有一双特别闪亮、好象静夜 中的寒星的眼睛。 那双眼睛当然就是张青的。 看到朋友能大难不死,无论谁的眼睛都会特别地闪亮。 张永馨已走到了张青的面前,苦笑道:“兄台怎么也来了……”张青瞪了他半 晌,忍不住道:“你怎么还敢回到这里?”张永馨愣了愣,奇道:“兄台说的是什 么意思?”张青突然伸手扣住了他的腕脉,迎肩一撞,张永馨整个人已飞起,半空 中胸口又着了一掌,重重地摔出了几丈远,整个人稀泥一样软瘫在地上。 等他刚想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脖子上一下子多了十几把明晃晃的快刀。 他的脸已然变了,鸡皮疙瘩疯狂似的爬了起来。 这好象并不是对待朋友的方式,他也不相信张青会这样对待自己的朋友。 他瞪着张青,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张青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一声也 不吭,手指飞动,一连点了他十几处的要穴,才停了下来。 看着张永馨目瞪口呆的样子,张青轻轻地摇了摇头,挥手道:“将凶犯杨锋给 我铐起来,押回衙门销案。”立时,张永馨的身子又多了好几副沉沉的铁铐,压得 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脸已变得不能再白了,如果说他的好朋友张青突然袭击他,已经够让他吃 惊的,而现在自己一下子变成凶犯杨锋,那简直就象一场梦一样。 这难道真的是现实吗? 他实在不敢相信,只一转眼的工夫,还是张永馨的他,一下子就变成了凶犯杨 锋,难道这里的人都看不出,他就是张永馨,他就是张青请来的朋友吗? 而且,那个真杨锋已经死了,尸体不正是自己亲手掩埋的吗?不就掩埋在山庄 的附近吗? “等一等!”他扯着嗓子嘶声道,这一回他可拼尽了全力喊着,无论如何他也 要把事实真相阐述一番,他可不想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人当做凶犯杨锋拿去销案了。 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也有太多的话想说。 张青冷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很不服气,有很多的话想说,我可以给你机会, 不过我要让你清楚的一点是,我张青从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从不放过一个罪犯。” 张永馨大声道:“你错了,我不是杨锋,杨锋已经死了,他的尸体还是我亲手掩埋 的。”张青冷冷道:“哦,你说你不是杨锋,你还亲手掩埋他的尸体,那好,他的 尸体呢?埋在哪里?”张永馨目光一指,道:“就在三十丈外的那个隆起的小土包 里,里面还葬着白云山庄的五具尸体。”张青大手一挥,喝道:“你们几个过去把 土包挖开。”已有几个捕快找回去铁镐、锄头之类的农具,开始挖那并不惹眼的小 土包。 在张青的面前,每个人干得都特别地卖力,仿佛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劲。 土包很快便挖开了,可是却和张永馨的说法有些出入,里面只有一具尸体,正 是张永馨亲手掩埋的杨锋尸体,而另外五具尸体再怎么挖也挖不出来了。 张青上前只瞧了尸体一眼,脸已经变得铁青,他瞪着张永馨喝道:“你说这具 尸体就是杨锋?”张永馨也看了看那具尸体,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那正是他 亲手掩埋的尸体,他眼睛还不会太瞎,当然知道是不是。 只是他突然感到很怪。 另外五具尸体呢?怎么象蒸发似的不见了?这个世上难道还有人喜欢偷尸体的 吗?可为何偷了五具,而这具尸体却不顺便也偷走? 还有,这偷走尸体的人会是谁呢?不会也是影鬼吧? 一想到影鬼,他的心就喀噔一下跳了起来。 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可是到底哪里不对,他却说不上来。 他突然发现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铁青,这实在不象是看到一具尸体应该有的表 情。 他转头,便看见了一双无比愤怒的眼睛,同时也看到了一只手。 飞云手。 “啪!”他的胸口上已被拍实了一掌,胸骨咯吱断了一排,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他几乎痛得快晕死过去。 如果不是张青手下留情,他可能再也听不见张青说话了。 此时的张青已经气得连拳头都在发抖,他恨声道:“他如果是杨锋,那我的堂 兄张若云又会是谁?”张永馨变了脸色,脑袋一阵嗡嗡直响。 “堂兄?” “张若云?”这个一直被他认为是杨锋的人,怎么一转眼的工夫 就变成了张若云呢?真的张若云可不是长这个样子的,他的尸体还是自己亲手掩埋 的……他的脑袋已经大了好几圈,他不明白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本该是杨锋的人,却一下子变成了张若云了,本该是他张永馨的,却一下子被 人认为是杨锋,那真的张若云在哪里呢?他掩埋的那个到底是不是真的张若云呢? 他只觉得脑袋里面象是被灌满了浆糊一样,一想脑袋就痛。 不可能的,自己见的那个一定是真的张若云,掩埋的那个也是真的张若云,一 定是张青串通那些亲信联合起来骗我的。 他忍不住大声道:“他就算不是杨锋,那也绝不会是张若云,我明明见过张若 云……”他话未说完,脸上已被重重击了一拳,眼睛直冒金星。 张青怒道:“还敢狡辩,这里一大半的人都认得我堂兄张若云,况且到了城里, 知府老爷也认得他,到时公堂上一对质,你还想赖帐吗?”一个官差已重重一脚踢 在了张永馨的后腰上,喝道:“这明明就是张大人的堂兄,你还敢乱说。”张永馨 几乎要憋过气去,他可以不相信张青的话,但却不能不相信知府老爷的话,而且如 果真如张青说的那样,那回到城里,一定还有更多的人指认这是他堂兄张若云的尸 体。 他的后腰上又被踢实了几脚,他却不觉得痛,他只觉得心痛。 他发现自己一开始就错了,一开始就掉进了人家为他准备好的陷阱里了。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康大户凶案,什么白云山庄惨案,那都是假的,只有这个 才是真的,这一切全是为他精心布置的,就等着他上钩。 现在,鱼已经上钩了,到嘴的肉无论怎么挣扎也跑不了呢。 但他却还有很多事情想不通。 如果这尸体不是杨锋的,那真的杨锋又是谁呢?他在哪里?还活着吗? (影鬼者)第十五节张永馨当然不会忘记这具尸体刚从井水里捞出来,钱波和 花鱼雁诡异惊诧的样子,他更不会忘记是谁第一个惊呼这具尸体为“杨锋”的。 他也许会认错人,没道理钱波和花鱼雁也同时认错了人。 虽然尸体在井水中一泡,总会有些浮肿,但如果说会因此认错人,那就实在地 可笑了。 但这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 他脑海中闪过一片灵光,莫非杨锋就是张若云,张若云就是杨锋?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自己看到的那个张若云就是假的。 既然是假的,那山庄里的第六个人就好解释了。 他突然想起何有才。 是的,既然杨锋可以让用何有才的身份来掩饰自己的形踪,那又为何不能再用 张若云的身份来为自己掩饰呢? 他自己其实也并不是很真切地瞧清杨锋的模样,只是远远地看到对方模糊的脸 孔,虽然他知道自己绝不会认错人,可是谁又能真的肯定自己的判断永远都是对的 呢? 张若云让别人来假冒他,做白云山庄的庄主,就是为了让别人产生一个错误的 印象,认为白云山庄的庄主不会武功,而且和三头蛇杨锋一点狗屁关系也没有。 这也就难怪山庄下面被挖出了那么大的地宫,而他见到的那个庄主却一点儿也 不知情。 是了,如果地宫里不是藏了那么多的黄金,钱波和花鱼雁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跑 到这鬼地方来的。 杨锋当然是和他们说好了,要他们来这儿分赃,可是宝藏一个人分总比三个人 分合算得多,因此杨锋其实是引诱自己到白云山庄来,和钱波、花鱼雁来场火拼, 而他正可以在旁边坐收渔人之利。 这也就是为什么山庄里的所有人非要在自己到来之后全死光了,他们的最后利 用价值就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永远不会将张若云和杨锋两个人等同起来。 只要他们的价值一完,他们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这也是为什么山庄里的人全 都死得那么凄惨。 这就难怪为什么这五个人一死,凶手要不辞辛苦地将他们的尸体藏起来,先是 藏在黑屋子下面的酒缸里,现在又把五具尸体从坟墓里挖走,只留下杨锋的这具尸 体,就是为了怕别人认出这是假的庄主,从而推翻了他的整个骗局。 他的心突然喀噔一跳,如果说这是个骗局,那又是谁设的骗局呢? 杨锋?或者说是张若云? 可是张若云已经死,又为何这骗局还在继续演下去呢?还挖走了坟墓里的五具 尸体。凶手显然是不想让人看到死了的白云山庄的庄主其实是个假冒的。 可是如果元凶只是张若云,那这场戏为何还没有结束呢? 他当然知道死了的杨锋是无法再借尸还魂,将坟墓里的五具尸体一起挖走的, 但如果他还有个同伙呢? 他想到了影鬼。 显然,影鬼既然知道那个地宫,也应该知道一些白云山庄的秘密。 影鬼在这场戏中又是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杨锋是被人点了穴位扔进水井里淹死的,那又是谁点了他的穴位呢?谁有那么 大的本事能让杨锋点反手之力也没有就中招呢? 他又想到影鬼。 影鬼的武功他是见识过,他当然知道就算杨锋再多长两只手,也绝不是人家的 对手,可是影鬼要一招之内摆平杨锋,却也是天方夜潭。 除非……除非是影鬼和杨锋早就认识了。 宝藏一人分总比两人分合算得多,这也就难怪杨锋会死。 可是那个风飞扬又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说杨锋该死,那风飞扬岂不是早该死了。 而且,杨锋身上的夜明珠明明是在风飞扬的身上,也就是说杨锋的死,多多少 少总与风飞扬有关系,风飞扬杀杨锋显然不止是为了他身上的夜明珠,难道说风飞 扬也知道那宝藏的事吗?难道说风飞扬也是主谋之一吗? 风飞扬被拦腰斩死,他又是被何人斩死的,是影鬼吗? 如果说要将这个骗局继续演下去的人是影鬼,杀风飞扬的人也是影鬼,知道黄 金宝藏的秘密藏处的人还是影鬼,那么影鬼就应该是真正的主谋。 可是现在影鬼究竟在哪里呢? 他不知道,他现在只知道,如果影鬼知道他还活着的话,一定不会让他再好好 说话,这个骗局不仅是做给他看,而且还是做给所有人看的。 所以,他一定不能死,就算死,也要把影鬼的阴谋揭露在世人面前。 所以,他忍不住大声道:“等一等,我还有话要说。”有人想再踹他一脚,可 是却被张青挥手拦住了。 张青冷笑道:“既然你已经死到临头了,我也让你做个明白鬼,有话快说,有 屁快放。”张永馨道:“就算这不是杨锋,那又如何证明我就是杨锋啊?”张青冷 冷道:“终于问到点上来了,你知道我为何能找到这里吗?”张永馨摇摇头道: “不……知道。”张青冷笑道:“你忘记了那个从城墙上翻出去的黑影吗?”张永 馨道:“那不是真杨锋吗?”张青冷哼道:“你当然会说他是杨锋,可是真的杨锋 却并不是他。你请错了人,也做错了事。”张永馨看着他,他并不太明白张青说的 话。 张青道:“那人不是杨锋,而是一阵风风飞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风飞 扬还欠了你一条命。”张永馨变了脸色,他当然明白张青的弦外之音。 风飞扬是欠了他一条命,也就是说,如果他托风飞扬去做任何的事,风飞扬也 一定不会推辞。 如果有个救命恩人委托你,仅仅是在某个夜里往某段城墙跑一跑,相信很多人 都不会拒绝的。 张青道:“你让风飞扬扮成你翻出城墙,正是为了引开我们的注意力,这样你 不仅可以安然离开扬州城,还可以让我们认定真正的杨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张永馨吃了一惊,道:“可是风飞扬也死了。”张青冷笑道:“还不正是被你杀人 灭口吗?如果风飞扬一死,这世上还有谁能揭破你的阴谋。”张永馨摇摇头道: “我没有杀他,他是被人拦腰斩死的。”张青道:“你救了他,当然也可以杀了他。 风飞扬的身手其实也并不是太差,如果不是被熟悉的人从背后下手,那拦腰一刀可 也不是这么容易得手的。你忘记了他最擅长的是什么?一个能被叫做一阵风的人, 绝不是个轻易就死的人。”他顿了顿,又道:“但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你不该请 风飞扬来假扮你。风飞扬虽然从未在扬州城里犯过案,可是他的案宗在扬州府的衙 门里叠比你的人还高。他可是江南一带有名的通辑要犯。”张永馨道:“如果那黑 影是风飞扬,以你的轻功,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追上他的。”张青冷笑道:“我是没 有追上他,可是却也没有让他给落下了。要不,我也不会追到这里来。可惜我来的 时候,风飞扬却已经死。”他的目光如刀,道:“如果他是真的杨锋,他就不该死, 可惜他却是风飞扬,所以他一定要死。杀他的人若不是真的杨锋,那你可以不可以 告诉我,谁会想杀他这种比泥鳅还滑的人。”张永馨脸色又变了,当时风飞扬的死, 他也在现场,可是谁又能来证明风飞扬的死与他并无关系呢? 他只知道影鬼是绝不会来为他做证人的。 张青冷笑道:“你还记得那个夜明珠吗?”他的话音刚落,张永馨的脸色变得 更惨白了,他已经知道张青想说什么了。 张青道:“夜明珠是在风飞扬的身上,可是风飞扬死了,夜明珠却也不见了, 你说这是为什么?”张永馨没有回答,他已经不必要回答,因为张青已经回答了。 张青道:“如果夜明珠不在凶手的身上,那又会在谁的身上呢?”他的眼睛眯 成了一条缝,寒声道:“如果你不是杨锋,那夜明珠就不该在你的身上,这个你该 不会反对吧?”他没等张永馨说话,已经大手一挥,道:“查查他的身上,看看有 没有康大户家失窃的夜明珠。”张青当然没有失望,从一个已经瘫在地上的人身上 搜出东西,并不是太难的事。 当一个官差毕恭毕敬地陈上那夜明珠,张青笑了。 他道:“本来我也不会怀疑上你的,可惜我来到这儿之后,却发现了太多你留 下的痕迹。如果你不是杨锋,你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你一来,这里就不仅 死绝了人,而且还发生了大火?”张永馨现在才明白,影鬼为何会喜欢这枚夜明珠, 为何不取走风飞扬身上的夜明珠。但是他并不甘心,大声道:“这也只是你的推测, 并没有太充分的证据……”他突然不说话了,因为他看见了张青手中的一块玉佩。 他当然知道那玉佩是谁的,他更知道玉佩上面刻着什么字。 “张永馨留。”张青喃喃念道,眼睛眯得更细,斜倪着眼看着张永馨,“你知 道这玉佩是从哪里来的吗?”张永馨脸色微变,他没有回答,他看见一旁的官差正 抬来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就知道为什么了。 那正是风飞扬的尸体。 张青看了风飞扬的尸体一眼,道:“这玉佩是我从他手里硬掰下来的。”张永 馨已变了脸色,他突然想起风飞扬临死前是如何冲到自己面前的。 临死的人,力气都不会太小,而且风飞扬还受过如此地惊吓,一把攥走他腰上 的玉佩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张青冷笑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怀疑你就是杨锋。如果你真是杨锋,那这一 系列问题就好解释了。”————(影子传奇)第一章夜,无星也无月,天地一片 迷离。 冷冷的风不时拂起他额前零乱的头发,但他却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就躺在一 块大青石上,仰望着天,就象一尊雕像一样。 他竟瞧得有些痴了。 风更冷了,偶而也还夹着一丝丝的雨,天也更沉了,似乎随时都会塌下来似的。 此时,他的心情却比风更冷,天更沉。 星目中似有晶晶点点,渐渐凝结成一颗颗小冰粒,镶嵌在他的眼波中。 也不知沉寂了多久,他的脚突地一勾,便很轻巧地把脚边一大坛酒给勾了起来,。 酒坛正好平稳地落在他的胸前,坛口正好对着他的嘴巴。 他一掌拍开冷硬的封泥,猛得一吸气,大半坛酒象决堤的洪水灌进了他的咽喉, 直呛得他不住地咳嗽。但这并未停止他的喝酒,相反,剩下的酒以更快的速度冲向 他的咽喉。 很快,一坛的酒已尽数灌入他的肚子,他似乎还并不满意,托起酒坛,轻轻一 推,酒坛闪电般地掷向了远处的一个大树干上,直撞地肢离破碎。 他眼里了已有了醉意,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来,一手按着剑,一手又要去捞不远 处的另一坛酒坛。 他刚捧起酒坛,突然深远处一道寒光而过,他手中的酒坛碎了,直溅得他一身 的酒水。 “你全知道啦?”黑暗深处滑出了一个黑衣老者,目光略带着不满和怜惜。 他黯然点点头,但握剑的手却更紧了。 “你打算怎么办?”黑衣老者沉吟道。 他惨笑道:“我明天就要走了,我要去烟雨山庄见他最后一面。” 黑衣老者点点头,沉默了许久,缓缓道:“小心你的身份。”他一说完,扭头 就走。 雨更大了,黑衣老者的身影已隐入无尽的黑暗中,空旷的山林只留下了他一个 人。 他的目光迷离,穿透层层雨幕,似乎看到了一座高大的山庄,山庄大门的额匾 上正写着四个烫金大字——烟雨山庄。 一粒清莹的水珠滑过脸庞,谁也不知那是雨还是泪。 中元节,亦称“盂兰盆节”、“鬼节”,初为佛教节日,而后,人们把它看成 是祭礼亡故亲人的节日,在某些地方成为一大风俗节日。 明天正是中元,此时的烟雨山庄上下三百多号人全都披麻戴孝,无不沉浸在悲 伤之中。 烟雨山庄依山伴水,风景奇秀,不远处又是古都名城扬州,因此,几乎所有扬 州城里有名有姓的大豪英雄,全都赶了过来拜祭。 没有人想迟到,更没有人想错过这个拜祭的好机会。 谁都知道烟雨山庄的庄主关月山好客,朋友甲天下,但这并不是重要的,重要 的是,好手如云的江南武林中,能接下他二十招的人很少,能打败他的人,更少。 他年青时创建的烟雨山庄,现今已成为了江南三大山庄之一,与江南霹雳堂与 姑苏慕容山庄齐名,气势之大,令人刮目相看。 可是正当他威望如日中天的时候,却传来了暴毙的消息,这不仅震动了整个江 南武林,也引来了整个江湖的目光。 谁都很想知道这么风光的人物,说去就去了,期间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更 多的人却想看看他的最后一面,他的朋友本就比仇人多得多。 因此,这一天,扬州城里的江湖好汉明显比平时多了好些,满街都可以看到一 伙伙拿刀佩剑的江湖人,而茶馆、饭楼、酒店里,更是无人不谈烟雨山庄,就连山 庄里走出的一条狗都能引来众多的谈资。 黄昏,扬州城在一片晚霞映照下,就象镀上了一层金边,越发显得秀气辉煌。 此时,大街上行来了一个面色苍白的落魄少年,似乎刚从很远的地方赶来,也 想来凑凑热闹。 当他刚踏进扬州城最大的客栈时,店伙计还以为来了个要饭的,正想把他赶出 去。 少年看也没看他一眼,人已径直走上前去。 店伙计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推他一把,可一眨眼工夫,他突 然发现自己倒被人给甩出了店外,直跌得头青脸肿。 掌柜也变了脸色,他是个明白人,立刻满脸推笑道:“这位客官是来住店的吧?” 少年微微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了一两纹银,放在柜台上,冷冷道:“我只想 要一间房间,就住一个晚上。” 掌柜看了看柜台上的纹银,陪笑道:“真不好意思,这几日来的客人很多……” 少年从怀中又取出了一两碎银,放在柜台上,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掌柜舔了舔下唇,笑道:“不过房间倒是有一间,只是比较简陋,我怕客官… …”少年懒洋洋道:“反正只是一晚,只要不是狗窝就行。” 掌柜笑得眼角一跳一跳,道:“哪能是狗窝啊,这岂不是自砸招牌吗?只是这 银子……”少年道:“太少吗?” 掌柜哼笑道:“太多了。” 少年道:“那就不用找了。” 掌柜笑得眉毛都翘了起来,一只手已悄然将那碎银扫入兜中。 少年似乎没看见,又道:“这里还有没有酒?” 掌柜道:“当然有,这里有的是好酒。不怕你喝不到,就怕你喝不起。十年的 花雕,二十年的汾酒,还有五十年的女儿红,保证够味。” 少年笑道:“有酒就好,来一坛上等女儿红吧。”说着,他已踱到角落头里, 寻了个位子坐下了。 很快,一坛的女儿红端了上来,在他面前又摆了好几样下酒的小菜。 酒人人都会喝,但却没有一个人喝得象他那么玩命的。 他几乎不是在喝酒,而是在灌酒。才一会儿,店里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在他身上。 “酒不是这样喝的。这样喝酒简直就在糟踏酒,喂猫喂狗也比你有形象的多。” 一个宏亮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 少年似乎没有听见,依然一个劲儿地灌酒,似乎世间一切,只剩下了这坛酒。 那人变了脸色,大步走了上来,冷冷道:“难道你是个聋子?听不见我在说话 吗?” 少年又咽下了一大口酒,反问道:“难道你是个聋子?听不见我在说话吗?” 那人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目光中隐现着一层杀气,一只手在了腰际间的剑柄上。 少年只是笑笑,又开始往嘴里倒酒,似乎将此人给忘记了。 那人身后突然搭上了一只手,一个声音道:“明康,何必与这叫化子一般见识 呢?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 那个叫“明康”的年青人鼻子重重一哼,道:“我倒想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话?” 少年只是耸耸肩,道:“看来你真的不懂,不过我却也没有要告诉你的必要。 我从来不和自以为是的人多嘴,否则,我自己很快也会变得自以为是了。” 姚明康暴喝道:“臭叫化子,你找死。”他手摸向腰际间的剑,可是很快脸色 变青了,他呆立在那儿,额上的汗珠已滚下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剑不见了,只剩下空空的剑鞘。 姚明康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愣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恶狠狠道:“看不出小 子是个高手,请教尊姓大名?” 少年淡淡道:“你找错人了,剑不是我拿的。在下在江湖上只是个无名小卒, 你知道我的大名也是不管用的。” 姚明康道:“难道小子只有耍人的本事,却连自己的大名都不敢说吗?” 少年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叫花情月。” 姚明康冷笑道:“好,既然你惹上了横空帮,也就别想跑了。”突然,他手一 翻转,抄住了暗藏的一柄快剑,向花情月的咽喉刺来。 花情月手一抬,两指已夹住冷电一般的快剑,手指轻轻一拗,百炼成铁的剑刃 竟被他两根指头给拗断了。 姚明康的脸涨得通红,还要再打,他的朋友已拉住了他,向他使了个眼色,道 :“帮主还在烟雨山庄等我们呢,快走吧。”姚明康气呼呼地被朋友拉了出去。 他俩刚走,旁座的一个眼睛很大的俊小伙立刻凑上前来,比了比大拇指,赞道 :“你真棒!” 花情月淡淡道:“是吗?你怎么不说他们太差了?” 那俊小伙子眨了眨那双可爱的大眼睛,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花情月道:“我只知道这里的酒不错,如果不是两只自命不凡的臭虫在捣蛋, 想必我早把这坛好酒喝完了。” 那俊小伙子怔了怔,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花情月道:“他们说是横空帮。” 那俊小伙子眼睛瞪得更大,奇道:“你既然知道他们是横空帮的,难道你不怕 吗?惹了横空帮的人,没有人可以善始善终的。他们的势力很大埃”花情月笑道: “难道你惹了横空帮的人,自己不怕吗?他们的势力可是很大埃”俊小伙子吃惊道 :“我又没有去惹他们,我怎么会怕他们呢?” 花情月沉吟道:“你是没惹他们,可是他们的剑也似乎没惹你啊?” 俊小伙子露出了迷茫的眼神,奇道:“你说什么?”一脸的不明白。 花情月目光如刀,道:“那柄剑难道不是你偷的?” 俊小伙子眼睛突眨突眨,吃惊道:“不是啊,怎么可能是我呢?” 花情月也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道:“奇怪呀,那柄剑我也没偷,那到底是谁 偷的呢?” 俊小伙子眼睛睁得更大更亮,道:“那柄剑居然不是你偷的?你身手那么棒, 居然不会去偷那柄剑?真是奇怪呀。” 花情月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难道身手好的人,不去偷东西奇怪吗? 他也把眼睛睁得更大更亮,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道:“对啊,真是奇怪了。 我都拿不到剑,你却能拿得到,你说怪不怪啊,而且那把剑怎么正好就在你的背后?” 俊小伙子触电般抽回手,他袖里正藏着把剑,那剑无论怎么看也不象是他佩的。 “真是奇怪,是谁那么厉害,神不知鬼觉地把偷来的剑塞在我的手里。对了, 一定有一个很厉害的人在做手脚。可是,这人又是谁呢”他目光向四周瞄了瞄,终 于又落到花情月的身上。 花情月叹了口气,道:“好象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没有人能一下子用两根指就拗 断别人的剑的。” 俊小伙子深有同感,道:“对头。” 花情月又叹了口气,道:“好象这里除了我这外没有人有理由去偷别人的剑。” 俊小伙子深表理解,道:“对头。” 花情月又道:“好象只有我才有动机和能力去偷别人的剑哦?” 俊小伙子轻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只有你了。这是很光荣的事,又何必承认 呢?” 花情月有些忍不住,道:“你和我说了那么我的废话,到底想干什么?” 俊小伙子笑道:“也没有干什么,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花情月道:“什么事?” 俊小伙子道:“你最近缺钱花吗?” 花情月想也没想,道:“不缺。” “应该是不缺的,一出手就是二两碎银,如果手头上没有二十两银子做盘缠, 也不会那么大方了。”他似乎有些后悔。 花情月道:“你永远也不要来找我,因为我永远也不会缺银子花的。” 俊小伙子道:“你那么肯定你每天都有银子好花吗?说不定哪天你穷死了,没 银子花,才想起我,挺后悔的。既然如此,现在我先借你算了,做朋友就不该在没 银子的时候才想起要借银子给你花。” 花情月道:“我们……是朋友?” 俊小伙子道点点道:“自然是了,否则我也不会随便借给你银子的。” 花情月道:“我们好象认识得不到半柱香时间埃”俊小伙子道:“真正的朋友 只要看上一眼就能交上了,何况我们已经聊了那么多的肺腑之言……”花情月急忙 摆了摆手,道:“等等,我还不认识你,和你聊的也不是什么肺腑之言,只是……” 俊小伙子笑道:“只是我当你是朋友就足够了。” 花情月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见到每个人都想借给他银子啊?” 俊小伙子神秘一笑道:“那也不是,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付得起利息的。我的 利息很高的。” 花情月皱皱眉头,道:“有多高?” 俊小伙子深深道:“你的一条命!” 花情月怔了怔,半天说不出话来。 俊小伙子依旧笑嘻嘻,道:“当然,我要的不是条死了的命,而是条活命。我 的利息就是要你好好地活着,好好保护我借给你的银子。否则,你的命没了,我的 银子也没了。” 花情月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向你借银子?我自己有的是银子,就算不向你借, 我也不会饿死。” 俊小伙子叹道:“可惜你的银子和我的银子并不一样,用法也不一样,得到的 好处更不一样……”花情月道:“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银子吗?总不会你的银 子上多了个记号吧?” 俊小伙子瞪大了双眼,好半天才道:“你也知道?” 花情月冷笑道:“知道什么?你这人说话前言不对后语的,我都怀疑自己有没 有毛病,和你说了那么多连我自己也不明白的话。” 他伸了个懒腰,又道:“好了,我既然已经酒足饭饱了,便要去睡一觉了。你 可别再跟来埃”他站了起来,从怀中甩下几两碎银就走。 俊小伙子变了脸色,大声道:“喂,我的话还没说完碍…”花情月也没回头, 只是摆了摆手。 俊小伙子有些急了,道:“你会后悔的。” 花情月终于忍不住大笑道:“我只后悔为什么不把听你唠叨的时间拿来睡觉。” 他走到掌柜面前,笑道:“我的房间在哪里?” 掌柜陪笑道:“左边一拐就到了,那里我已经叫店伙计去打扫过了,希望你能 满意。” 花情月拍了拍掌柜的肩膀,道:“天塌下来也别来叫我,我有事自然会来找你 们。” 掌柜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花情月回头看那俊小伙子,笑道:“希望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西门吐血武侠作品集 (影子传奇) 第一章夜,无星也无月,天地一片迷离。 冷冷的风不时拂起他额前零乱的头发,但他却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就躺在一 块大青石上,仰望着天,就象一尊雕像一样。 他竟瞧得有些痴了。 风更冷了,偶而也还夹着一丝丝的雨,天也更沉了,似乎随时都会塌下来似的。 此时,他的心情却比风更冷,天更沉。 星目中似有晶晶点点,渐渐凝结成一颗颗小冰粒,镶嵌在他的眼波中。 也不知沉寂了多久,他的脚突地一勾,便很轻巧地把脚边一大坛酒给勾了起来,。 酒坛正好平稳地落在他的胸前,坛口正好对着他的嘴巴。 他一掌拍开冷硬的封泥,猛得一吸气,大半坛酒象决堤的洪水灌进了他的咽喉, 直呛得他不住地咳嗽。但这并未停止他的喝酒,相反,剩下的酒以更快的速度冲向 他的咽喉。 很快,一坛的酒已尽数灌入他的肚子,他似乎还并不满意,托起酒坛,轻轻一 推,酒坛闪电般地掷向了远处的一个大树干上,直撞地肢离破碎。 他眼里了已有了醉意,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来,一手按着剑,一手又要去捞不远 处的另一坛酒坛。 他刚捧起酒坛,突然深远处一道寒光而过,他手中的酒坛碎了,直溅得他一身 的酒水。 “你全知道啦?”黑暗深处滑出了一个黑衣老者,目光略带着不满和怜惜。 他黯然点点头,但握剑的手却更紧了。 “你打算怎么办?”黑衣老者沉吟道。 他惨笑道:“我明天就要走了,我要去烟雨山庄见他最后一面。” 黑衣老者点点头,沉默了许久,缓缓道:“小心你的身份。”他一说完,扭头 就走。 雨更大了,黑衣老者的身影已隐入无尽的黑暗中,空旷的山林只留下了他一个 人。 他的目光迷离,穿透层层雨幕,似乎看到了一座高大的山庄,山庄大门的额匾 上正写着四个烫金大字——烟雨山庄。 一粒清莹的水珠滑过脸庞,谁也不知那是雨还是泪。 中元节,亦称“盂兰盆节”、“鬼节”,初为佛教节日,而后,人们把它看成 是祭礼亡故亲人的节日,在某些地方成为一大风俗节日。 明天正是中元,此时的烟雨山庄上下三百多号人全都披麻戴孝,无不沉浸在悲 伤之中。 烟雨山庄依山伴水,风景奇秀,不远处又是古都名城扬州,因此,几乎所有扬 州城里有名有姓的大豪英雄,全都赶了过来拜祭。 没有人想迟到,更没有人想错过这个拜祭的好机会。 谁都知道烟雨山庄的庄主关月山好客,朋友甲天下,但这并不是重要的,重要 的是,好手如云的江南武林中,能接下他二十招的人很少,能打败他的人,更少。 他年青时创建的烟雨山庄,现今已成为了江南三大山庄之一,与江南霹雳堂与 姑苏慕容山庄齐名,气势之大,令人刮目相看。 可是正当他威望如日中天的时候,却传来了暴毙的消息,这不仅震动了整个江 南武林,也引来了整个江湖的目光。 谁都很想知道这么风光的人物,说去就去了,期间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更 多的人却想看看他的最后一面,他的朋友本就比仇人多得多。 因此,这一天,扬州城里的江湖好汉明显比平时多了好些,满街都可以看到一 伙伙拿刀佩剑的江湖人,而茶馆、饭楼、酒店里,更是无人不谈烟雨山庄,就连山 庄里走出的一条狗都能引来众多的谈资。 黄昏,扬州城在一片晚霞映照下,就象镀上了一层金边,越发显得秀气辉煌。 此时,大街上行来了一个面色苍白的落魄少年,似乎刚从很远的地方赶来,也 想来凑凑热闹。 当他刚踏进扬州城最大的客栈时,店伙计还以为来了个要饭的,正想把他赶出 去。 少年看也没看他一眼,人已径直走上前去。 店伙计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推他一把,可一眨眼工夫,他突 然发现自己倒被人给甩出了店外,直跌得头青脸肿。 掌柜也变了脸色,他是个明白人,立刻满脸推笑道:“这位客官是来住店的吧?” 少年微微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了一两纹银,放在柜台上,冷冷道:“我只想 要一间房间,就住一个晚上。” 掌柜看了看柜台上的纹银,陪笑道:“真不好意思,这几日来的客人很多……” 少年从怀中又取出了一两碎银,放在柜台上,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掌柜舔了舔下唇,笑道:“不过房间倒是有一间,只是比较简陋,我怕客官… …”少年懒洋洋道:“反正只是一晚,只要不是狗窝就行。” 掌柜笑得眼角一跳一跳,道:“哪能是狗窝啊,这岂不是自砸招牌吗?只是这 银子……”少年道:“太少吗?” 掌柜哼笑道:“太多了。” 少年道:“那就不用找了。” 掌柜笑得眉毛都翘了起来,一只手已悄然将那碎银扫入兜中。 少年似乎没看见,又道:“这里还有没有酒?” 掌柜道:“当然有,这里有的是好酒。不怕你喝不到,就怕你喝不起。十年的 花雕,二十年的汾酒,还有五十年的女儿红,保证够味。” 少年笑道:“有酒就好,来一坛上等女儿红吧。”说着,他已踱到角落头里, 寻了个位子坐下了。 很快,一坛的女儿红端了上来,在他面前又摆了好几样下酒的小菜。 酒人人都会喝,但却没有一个人喝得象他那么玩命的。 他几乎不是在喝酒,而是在灌酒。才一会儿,店里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在他身上。 “酒不是这样喝的。这样喝酒简直就在糟踏酒,喂猫喂狗也比你有形象的多。” 一个宏亮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 少年似乎没有听见,依然一个劲儿地灌酒,似乎世间一切,只剩下了这坛酒。 那人变了脸色,大步走了上来,冷冷道:“难道你是个聋子?听不见我在说话 吗?” 少年又咽下了一大口酒,反问道:“难道你是个聋子?听不见我在说话吗?” 那人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目光中隐现着一层杀气,一只手在了腰际间的剑柄上。 少年只是笑笑,又开始往嘴里倒酒,似乎将此人给忘记了。 那人身后突然搭上了一只手,一个声音道:“明康,何必与这叫化子一般见识 呢?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 那个叫“明康”的年青人鼻子重重一哼,道:“我倒想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话?” 少年只是耸耸肩,道:“看来你真的不懂,不过我却也没有要告诉你的必要。 我从来不和自以为是的人多嘴,否则,我自己很快也会变得自以为是了。” 姚明康暴喝道:“臭叫化子,你找死。”他手摸向腰际间的剑,可是很快脸色 变青了,他呆立在那儿,额上的汗珠已滚下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剑不见了,只剩下空空的剑鞘。 姚明康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愣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恶狠狠道:“看不出小 子是个高手,请教尊姓大名?” 少年淡淡道:“你找错人了,剑不是我拿的。在下在江湖上只是个无名小卒, 你知道我的大名也是不管用的。” 姚明康道:“难道小子只有耍人的本事,却连自己的大名都不敢说吗?” 少年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叫花情月。” 姚明康冷笑道:“好,既然你惹上了横空帮,也就别想跑了。”突然,他手一 翻转,抄住了暗藏的一柄快剑,向花情月的咽喉刺来。 花情月手一抬,两指已夹住冷电一般的快剑,手指轻轻一拗,百炼成铁的剑刃 竟被他两根指头给拗断了。 姚明康的脸涨得通红,还要再打,他的朋友已拉住了他,向他使了个眼色,道 :“帮主还在烟雨山庄等我们呢,快走吧。”姚明康气呼呼地被朋友拉了出去。 他俩刚走,旁座的一个眼睛很大的俊小伙立刻凑上前来,比了比大拇指,赞道 :“你真棒!” 花情月淡淡道:“是吗?你怎么不说他们太差了?” 那俊小伙子眨了眨那双可爱的大眼睛,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花情月道:“我只知道这里的酒不错,如果不是两只自命不凡的臭虫在捣蛋, 想必我早把这坛好酒喝完了。” 那俊小伙子怔了怔,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花情月道:“他们说是横空帮。” 那俊小伙子眼睛瞪得更大,奇道:“你既然知道他们是横空帮的,难道你不怕 吗?惹了横空帮的人,没有人可以善始善终的。他们的势力很大埃”花情月笑道: “难道你惹了横空帮的人,自己不怕吗?他们的势力可是很大埃”俊小伙子吃惊道 :“我又没有去惹他们,我怎么会怕他们呢?” 花情月沉吟道:“你是没惹他们,可是他们的剑也似乎没惹你啊?” 俊小伙子露出了迷茫的眼神,奇道:“你说什么?”一脸的不明白。 花情月目光如刀,道:“那柄剑难道不是你偷的?” 俊小伙子眼睛突眨突眨,吃惊道:“不是啊,怎么可能是我呢?” 花情月也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道:“奇怪呀,那柄剑我也没偷,那到底是谁 偷的呢?” 俊小伙子眼睛睁得更大更亮,道:“那柄剑居然不是你偷的?你身手那么棒, 居然不会去偷那柄剑?真是奇怪呀。” 花情月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难道身手好的人,不去偷东西奇怪吗? 他也把眼睛睁得更大更亮,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道:“对啊,真是奇怪了。 我都拿不到剑,你却能拿得到,你说怪不怪啊,而且那把剑怎么正好就在你的背后?” 俊小伙子触电般抽回手,他袖里正藏着把剑,那剑无论怎么看也不象是他佩的。 “真是奇怪,是谁那么厉害,神不知鬼觉地把偷来的剑塞在我的手里。对了, 一定有一个很厉害的人在做手脚。可是,这人又是谁呢”他目光向四周瞄了瞄,终 于又落到花情月的身上。 花情月叹了口气,道:“好象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没有人能一下子用两根指就拗 断别人的剑的。” 俊小伙子深有同感,道:“对头。” 花情月又叹了口气,道:“好象这里除了我这外没有人有理由去偷别人的剑。” 俊小伙子深表理解,道:“对头。” 花情月又道:“好象只有我才有动机和能力去偷别人的剑哦?” 俊小伙子轻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只有你了。这是很光荣的事,又何必承认 呢?” 花情月有些忍不住,道:“你和我说了那么我的废话,到底想干什么?” 俊小伙子笑道:“也没有干什么,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花情月道:“什么事?” 俊小伙子道:“你最近缺钱花吗?” 花情月想也没想,道:“不缺。” “应该是不缺的,一出手就是二两碎银,如果手头上没有二十两银子做盘缠, 也不会那么大方了。”他似乎有些后悔。 花情月道:“你永远也不要来找我,因为我永远也不会缺银子花的。” 俊小伙子道:“你那么肯定你每天都有银子好花吗?说不定哪天你穷死了,没 银子花,才想起我,挺后悔的。既然如此,现在我先借你算了,做朋友就不该在没 银子的时候才想起要借银子给你花。” 花情月道:“我们……是朋友?” 俊小伙子道点点道:“自然是了,否则我也不会随便借给你银子的。” 花情月道:“我们好象认识得不到半柱香时间埃”俊小伙子道:“真正的朋友 只要看上一眼就能交上了,何况我们已经聊了那么多的肺腑之言……”花情月急忙 摆了摆手,道:“等等,我还不认识你,和你聊的也不是什么肺腑之言,只是……” 俊小伙子笑道:“只是我当你是朋友就足够了。” 花情月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见到每个人都想借给他银子啊?” 俊小伙子神秘一笑道:“那也不是,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付得起利息的。我的 利息很高的。” 花情月皱皱眉头,道:“有多高?” 俊小伙子深深道:“你的一条命!” 花情月怔了怔,半天说不出话来。 俊小伙子依旧笑嘻嘻,道:“当然,我要的不是条死了的命,而是条活命。我 的利息就是要你好好地活着,好好保护我借给你的银子。否则,你的命没了,我的 银子也没了。” 花情月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向你借银子?我自己有的是银子,就算不向你借, 我也不会饿死。” 俊小伙子叹道:“可惜你的银子和我的银子并不一样,用法也不一样,得到的 好处更不一样……”花情月道:“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银子吗?总不会你的银 子上多了个记号吧?” 俊小伙子瞪大了双眼,好半天才道:“你也知道?” 花情月冷笑道:“知道什么?你这人说话前言不对后语的,我都怀疑自己有没 有毛病,和你说了那么多连我自己也不明白的话。” 他伸了个懒腰,又道:“好了,我既然已经酒足饭饱了,便要去睡一觉了。你 可别再跟来埃”他站了起来,从怀中甩下几两碎银就走。 俊小伙子变了脸色,大声道:“喂,我的话还没说完碍…”花情月也没回头, 只是摆了摆手。 俊小伙子有些急了,道:“你会后悔的。” 花情月终于忍不住大笑道:“我只后悔为什么不把听你唠叨的时间拿来睡觉。” 他走到掌柜面前,笑道:“我的房间在哪里?” 掌柜陪笑道:“左边一拐就到了,那里我已经叫店伙计去打扫过了,希望你能 满意。” 花情月拍了拍掌柜的肩膀,道:“天塌下来也别来叫我,我有事自然会来找你 们。” 掌柜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花情月回头看那俊小伙子,笑道:“希望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第二章此时,花情月已窜到了屋顶,这里是最高之处,可以俯瞰全城,但是花 情月却不是来看风景的,他没有动。 过不多时,不远处有几条人影正悄悄向客栈逼近,一条瘦削的身影已轻巧地贴 在了客栈门板上。 他刚学了几声狗叫,门板便打开了,里面走出的是一个店伙计模样的年青人, 他向外面招了招手,并指指了里面的客房,门板上的人影便象鱼一样滑了进去,而 外面的两条人影却没有动,仍暗藏在角落里,手里不知揣着什么东西。 花情月想了想,还是跟了进去。 店伙计带着那条人影左拐右拐,终于在一间客房门口停住了,并不住地比划着。 那人影冷冷地笑着,一柄亮晃晃的飞刀已附在了手心下,随时都能出手要人性 命。 但这一次,他要的却不是人的性命。 那人用刀挑一木架,轻轻地把门推开手指宽的一条缝,扫了里面一眼。 很快,他便回头,拍了拍店伙计的肩膀,阴恻恻地笑了,那店伙计立刻无声无 息地倒了下去,脸膛发黑,手足僵冷。 那人抚了抚店伙计的心脉,又笑了。 他用刀将门推得足够一人侧身进去的时候,人已灵巧地滑了进去,电光一闪, 他手中的飞刀已出手了。 “噗——”,飞刀已将床铺射了个透,无论里面睡的是什么人,都不会知道自 己已经死了。 那人松了口气,轻轻走上前去,用刀挑了挑了床被,脸突然变青了,血液几乎 凝固。 他来不及惊呼,人已向后飞退,可是,还是太晚了。 一道电光从侧里闪过,等他发觉时,咽喉处已溅出了血珠,他瞪着一双惊恐的 眼睛倒了下去。 “进来吧,戏已经演完了,没有什么好看的。”屋内暗处走出了一人,懒洋洋 地靠在椅子上,冷哼道。 花情月的脸有些红,但还是推开了门走了进去,他看清了那少年的脸,忍不住 惊呼了起来:“是你?” 原来那少年竟是今天在客栈里碰见的俊小伙子。 花情月冷笑道:“身手真不错,连飞刀堂的人都敢杀,胆子真大。” 俊小伙子叹了一口气,道:“何止是飞刀堂的人,连短刀帮、唐家堡、朱阁的 人全都来了。” 花情月变了脸色,道:“你的麻烦真够多的。” 俊小伙子又叹了口气,道:“是啊,有些事你想躲了躲不了的。” 花情月道:“可是游戏却还没有结束,外面还有两个家伙……”俊小伙子冷笑 道:“那两个家伙是不是就躲在门口的角落里?” 花情月有些吃惊,道:“你知道?” 俊小伙子道:“我还知道那两个家伙永远只能躲在角落里了。” 花情月皱了皱眉头,道:“看来今天晚上真的是很热闹埃”俊小伙子突然严肃 起来,道:“我问你一句话,我们是不是朋友?” 花情月愣了愣,随即道:“不是!” 俊小伙子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他咬咬下唇,道:“但我说是。” 花情月道:“但那也只是你是,不是我是。” 俊小伙子道:“我不管,只要我认为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在乎别人怎么想的。” 花情月想了想,缓缓道:“你在乎的。” 俊小伙子怒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不走?戏已经演完了,观众也该退场 了。反正你又不把我当成朋友,你留下来干什么,难道还想看热闹?” 花情月沉默了半晌,道:“如果有热闹看,我为什么要走?如果我不留下来, 又怎么会有热闹呢?” 俊小伙人忍不住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人不坏,蛮有趣的,想不到你比我想象 得还更有趣。” 花情月叹了口气,道:“以前也有很多人觉得我很趣,可是现在认为我有趣的 人已经不多了。” 俊小伙子皱了皱眉头,道:“为什么?难道都死了吗?” 花情月道:“有时候人就算活着,也和死了的差不多了。” 俊小伙子突然道:“你真的就是花情月?” 花情月笑道:“难道还叫月情花吗?” 俊小伙子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的江湖乱哄哄的,每个人都不太爱 用自己的真名字。” 花情月道:“那你呢?你要告诉我你的真名字还是假名字?” 俊小伙子道:“当然是真名字。我叫秋可儿。” 花情月皱皱眉头道:“满好听的一个名字,可惜却象是女孩子家的名字。” 秋可儿嗔道:“你的名字不也象女孩子家吗?还说我。” 花情月无可奈何道:“这个问题嘛,还是放在一边吧。对了,我真弄不懂为什 么有那么多的人要杀你?” 秋可儿恨恨道:“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也人会跳墙。” 花情月忍不住道:“他们为什么会急得跳墙?” 秋可儿白了他一眼,道:“如果你的银子被人偷了,会不会急得去跳墙?” 花情月笑道:“那要看是多少银子。” 秋可儿奇道:“你真的不知道?” 花情月有些莫名其妙,道:“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 秋可儿道:“就是救命银子啊!” 花情月苦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可儿道:“你知道不知道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 花情月心中一动,道:“是不是血雨门?” 秋可儿道:“没错。近十年来,惨死在血雨门中人手下的武林人士数也数不过 来。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谁也不知道他们下个目标是谁。各门派现在可是惶 惶不安,终日难眠啊,但却没有人敢起来反抗。” 花情月奇道:“为什么?” 秋可儿轻叹道:“因为血雨门实在太过于隐秘,没有人知道血雨门主是什么人, 也没有人知道血雨门中人在哪里,是些什么人,有多少人。据说武林元老之一的西 门狂霸早在五年前,因他在西门山庄中夸口说要斗一斗血雨门,第二天就有人发现 他死在自己的床上,连手中的刀都来不及拔就被人砍飞了脑袋。从那以后,武林第 一庄再也恢复不了往日的神气了。” 花情月有些吃惊,道:“连西门狂霸都被人砍飞了脑袋,谁的脑袋看来也都长 得不会太牢固埃西门一倒,恐怕整个武林没有敢再招惹血雨门了。” 秋可儿强笑道:“现在没有,但并不意味着以后便没有,也许有一天江湖上会 出现一位侠士,带领正义人士们一铲血雨门的老巢,那人也许就是你,也许就是我, 也许就是整个武林的正义人士们。” 花情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怕我就是血雨门的杀手吗?” 秋可儿怔了怔,好半天才哽声道:“我信任你,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相 信你不会杀我的。” 花情月心头一热,痴了半晌,缓缓道:“可惜有些事不是你认为怎么样就怎么 样的。” 秋可儿道:“我的鼻子很灵,我可以闻出来。好人有好人的味道,坏人有坏人 的味道。你身上的味道告诉我,你不是个坏人,更不会是血雨门中的杀手。” 花情月忍不住笑道:“你的鼻子有没有失灵过。” 秋可儿笑嘻嘻道:“没有。” 花情月板起脸道:“从来没有吗?” 秋可儿道:“从来没有。因为这是我的第一次。”说着,抿嘴笑了起来。 花情月看着他俊秀的笑容,竟有些痴了,好半天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忙道: “血雨门真的那么可怕吗?” 秋可儿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是的。血雨门曾经向江湖上二十几个大派世族送 去一封绝密信笺,要求每个门派必须在每年的鬼节前十天内,将五十万两银子送到 金龙潭,否则就领不到那救命银子。” 花情月奇道:“五十万两?那些有头有脸的门派如何肯这么做啊,如果传出去, 那还不是丢死人吗?” 秋可儿冷笑道:“可是如果不这么做,那就真的会死人的。如果鬼节那天,血 雨门的使者没有收回那救命银子,那这个门派大概也没有几个人能看得到第二天的 日出了。” 花情月道:“难道他们都这么老老实实地交出辛苦赚来的银子吗?五十万两可 不是小数目啊,无论谁想赚到这么多的银子,都不是太容易的事情埃”秋可儿道: “当然有人不卖血雨门的帐,可是鬼节那天,这个门派的掌门人一定会死,无论他 躲在哪里,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他的人头一定会被血雨门中人亲手送上前来。” 花情月变了脸色,道:“我就不相信血雨门中人有那么大的本事。” 秋可儿道:“有很多人也不相信,可是自从华山派的一指剑萧萧子掌门人一亡, 就没有几个人不相信了。江湖上本就没有几个人能挡得住萧萧子的一指剑,他既已 死,要脑袋的人想不相信都得强迫自己相信了。” 花情月深思了半晌,道:“如果那些门派的救命银在鬼节前失窃呢?” 秋可儿道:“那也得死。如果找不回救命银,不是和血雨门拼得鱼死网破,就 是掌门人自刎当场,以谢门人。” 花情月目光如刀,冷冷道:“那些人这么急地要杀你,就是为了这些救命银吗?” 秋可儿沉默了半晌,道:“是。” 花情月道:“这就是说这些救命银都是你偷的罗?” 秋可儿用力扯着衣角,咬着下唇,道:“没错,是我偷的。但那些全是该死的 人。你知道吗,自从血雨门出现之后,江湖上的惨事一天比一天都多,各门各派为 了尽快收集到这五十万两银子,简直是不择手段、滥杀无辜,你抢我,我抢你,越 来越变本加厉。你难道不清楚吗,现在的强盗比十年前已多了近十倍,而十年前还 有七、八十家镖局,而现在,只剩下三家镖行敢接生意了,象这些禽兽不如的强盗, 难道都不该死吗?让他们死在血雨门中人的手下,有什么不好。” 花情月冷然道:“那些人是该死,但他们的子女也该死吗?你难道就看不到他 们身后更多的无辜者吗?” 秋可儿冷笑道:“是,他们都不该死,只有好人该死。你看见他们在残杀某个 商客的时候,最好是能在旁边欣赏,就算不想欣赏,也不可以上前去帮那个无辜的 商客,因为如果不让这些人动手,他们身后的家人会死得比这个人更凄惨。” 花情月呆了一呆,半晌,才吼道:“但你也不该这么去为人家报仇,真正该死 的是血雨门中人。” 秋可儿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借给你银子吗?为什么我的银子用法和你 的不一样,得到的好处也不一样?” 花情月想了想,苦笑道:“不知道。” 秋可儿道:“因为我怕自己这一次再也无法将身上的银子送到某个人的手里了。 我想你能帮帮我。” 花情月奇道:“为何这么说。” 秋可儿道:“你可知道我这次是要将银子送到谁的手里吗?” 花情月苦笑道:“我只知道你绝对不会是为了送到我的手里。” 秋可儿两眼闪现着光芒,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但他还是忍住了,哽咽道: “这里离烟雨山庄不到十里的路,但至少有三、四十人不会想让我到达那儿,但这 并不是关键,关键是我……我无法……”他停了下来,似乎说不下去。 缓了缓,他从怀中取出了五碇橙橙亮的银子,每碇银子上都有深深地刻画着一 个血骼髅像,诡邪妖异极了,他看了看手中那几碇银子,惨笑道:“这就是救命银 子,请你带给少庄主,就说可儿……可儿不能亲自送交到庄主的手里面了。” 第三章花情月接过这五碇银子,心中一片黯然,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 起,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秋可儿道:“这儿虽有热闹看,但总比不过烟雨山庄的热闹好看,既然我不是 你的朋友,你也没必要因为我再留下来了。你,可以走了。” 花情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半天才道:“难道你不想去烟雨山庄吗?” 秋可儿哑着声道:“我还要等一个人,你走吧。” 花情月道:“等什么人?” 秋可儿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花情月皱皱眉头,道:“难道是……” 秋可儿道:“你从未当我是朋友,又何必多问?我是死是活,本就没和你没关 系。你来扬州不正是为了烟雨山庄吗?现在烟雨山庄已经不远了,你为何还不走?” 花情月沉默了半晌,看了看手中的银子,突然道:“你真的信任我吗?” 秋可儿道:“现在除了你之外,我还能信任谁?” 花情月道:“你没有朋友吗?” 秋可儿道:“你知道这年头想交个好朋友有多难吗?” 花情月轻叹道:“有时候能交到一个知心朋友,可比交十个百个狐朋狗友来得 有趣地多。” 秋可儿道:“你如果真想救几百人的性命,最好快快将这些救命银送到少庄主 那儿去。你在这儿和我罗嗦是成不了事的。” 花情月心中一动,想再说什么,却见秋可儿轻轻摇了摇头,只得一拱手道: “我既然肯接过你的银子,自然会替你去办好。你自己倒是要珍重,后会有期。” 说着,他已推开窗户,人一滑,已烟一般飘了出去,没入那浓浓的夜色之中。 一条淡如轻烟的灰影从窗外滑入了屋里。 “你没走?”灰衣人的话不带一丝情感,就象地狱里的冥音,毫无生气,让人 听了能爬起一大片的鸡皮疙瘩。 “我没走。”秋可儿冷然道。 灰衣人面如寒冰,道:“你也没这个胆量走。” 秋可儿恨声道:“我是没有胆量走,不过你也没有胆量杀我。别忘了,我手里 还有你想要的东西。” 灰衣人咕咕怪笑道:“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秋可儿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下狂跳的心,缓缓道:“难道你不是为了那救 命银来的吗?” 灰衣人冷笑道:“我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我要那救命银来干什么?” 秋可儿变了脸色,颤声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灰衣人狞笑道:“来要你的命的。”他话还未说完,已出剑。 黑暗中闪过一道电光,灰衣人手掌中那灵巧地象条蛇的剑已化为千万道剑光, 罩向了秋可儿。 秋可儿脸色连变再变,他猛得一提气,人已倒飞,还未来得及转身,他的手中 就闪过几道电光,暴雨般急射向灰衣人的咽喉。 灰衣人阴恻恻地笑道:“这就是你的飞刀吗,怎么都是些破铜烂铁来充数的, 连只鸟也射不死。”他的手在空中一抄,数十道电光已尽灭在他的手中,用力一揉, 然后猛得一张手掷去,黑暗中立时爆响起割丝裂帛的尖啸声,数百道的电光织成了 一副巨大恐怖的光网,向秋可儿的全身七十二大穴罩去。 秋可儿的脸色已经变了,那划破长空的声音就象无数把凄厉的尖刀同时在割破 肚皮,但这还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却是灰衣人手中那柄软得象条蛇的快剑,已无声无息地出手了,他不 知道这快剑的目标是哪儿,他也不知道这快剑会从哪个方向刺出,但他却能感到死 神的脚步声正一步步临近了。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对手有多可怕,在灰衣人的面前,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还手, 更没有机会取胜。 所以,他只有死。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死。 他已经闭上了双眼,奇迹并不是会常常发生的,他也不敢奢望有奇迹出现,他 现在能做的就是能潇洒地死去。 令人窒息的电光已经临近,他甚至能听到死神的呼吸,他惨笑。 他没有死,虽然奇迹并不是会常常发生,但却也并不是不会发生。 一道闪亮的光芒划破空中,疾风劲吹,只听见一系列乒乒乓乓的爆响声,秋可 儿感觉就象自己在腾云驾雾一般,他人已摔出了好几丈远,重重地跌在了硬硬的地 板上,几乎要跌晕过去。 但无论怎么说,他毕竟还是活了下来。 他吃惊地看着自己原来站的位置上神奇般地出现一个人。 花情月。 奇迹当然不会常常发生,更不会在生死忧关的时候突然来发生,如果不是花情 月根本就没有离开,恐怕秋可儿这一次就算是求佛拜神也没这个好运。 秋可儿的双眼有些湿润了,目光中已漫起一层淡淡的水雾。 他当然明白花情月为何会突然地出现,他当然也明白花情月为何要救他,但他 却仍有很多话想说。 可是,他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有许多事情并不需要用嘴去说的,有些事本就无法用嘴能说得清的。 他努力地爬了起来,静静地看着花情月英挺的身影,竟有些痴了。 灰衣人脸色微变,冷冷道:“很好,很好……”花情月淡淡道:“也不是太好, 至少还是让你毫发无损。” 灰衣人道:“我不想杀你,我来也不是为了杀你。” 花情月笑道:“我也不想杀你,我来谁也不想杀。” 灰衣人沉声道:“只要他死,我就走。不过如果有人想阻挠,也要死。” 花情月沉默了半晌,道:“你要杀我?” 灰衣人冷笑,不语。 花情月道:“我知道你的剑很好,一旦真的拼起来,我也未必会是你的对手。” 灰衣人目光一闪一闪,谁也不知道他心里面在想什么。 花情月回头看了看秋可儿,道:“我是你的朋友吗?” 秋可儿点点头道:“是。” 花情月又问道:“那你是我的朋友吗?” 秋可儿黯然地摇摇头道:“不是。” 花情月道:“你见过有人会为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人去冒险拼命吗?” 秋可儿道:“没见过。” 花情月道:“我不仅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秋可儿道:“所以你也没必要为我冒险拼命,因为我并不是你的朋友。你现在 走还来得及。” 花情月大声道:“可是我却不想走。你知道为什么吗?” 秋可儿惨笑道:“想留下来看热闹?” 花情月道:“你错了。因为我想为你冒险拼命,我想救你。” 秋可儿忍不住道:“为什么?” 花情月笑道:“不为什么,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为了朋友冒险拼命,并不是件 很奇怪的事情。” 秋可儿身子禁不住震了震,仿佛胸口着了一记重锤,他哽声道:“朋友……朋 友?你真的当我是你的朋友?”他的眼睛已然一汪盈盈,一抹,满脸尽是清澄的泪 花。 花情月笑了笑道:“别哭,我的朋友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打死了也 不流眼泪的。” 灰衣人手已按在了剑柄上,手背上的筋寸寸隆起,一股浓烈的杀气陡然逼了过 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一窒。 好强烈的杀气。 花情月心中一颤,只觉得脖子似乎给对方卡了个实,几乎难以喘气。 僵持了半晌,花情月突然道:“你已经败了。” 灰衣人神情就象一座冰山一样,寒冷僵硬,但眼里却已闪过一道慌乱的目光。 他的杀气渐浓,整个人就象满弓的箭,随时都能劲射而出,射透对方的咽喉。 胜败及至生死,已然悬于一息之间。 第四章花情月道:“你刚才的出手确实很快,但也并不是不能看得清楚。而你, 可曾瞧见我出手的样子?” 灰衣人面若寒霜,目光中的阴郁却点点浓厚。 花情月又道:“天时上你已经输了一层,地利呢?你知道自己站的位置是哪里 吗?” 灰衣人冷笑。 他站的地方当然是屋中的侧边,有阴影挡住他的脸,这个位置说起来也并不是 很差。 花情月却笑了,他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整个身子都在光明之处,但只有他的手却被阴影挡住了,他站的位置显然 更有利。 灰衣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花情月依然在笑,道:“人和,你也输了一层。我们有两个人,而你却只有一 个人。” 灰衣人冷笑道:“他也算是个人吗?” 花情月看了看瘫坐在地上的秋可儿,道:“你错了。你真的以为他出不了手吗? 这个世上并就没有绝对的事情,你若真的认为他不算是个人,你输的将不止是人和。” 灰衣人脸色微变,他当然听得出花情月的弦外之音。 秋可儿就算真的瘫在那儿,他也要分神去留心,因为有时一丁点的疏忽都能改 变整个局势的发展,这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花情月道:“在输尽天时、地利、人和之下,你还能出手吗?” 灰衣人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机会是人拼出来的,我不会坐着等时机变得对 自己有利的时候才动手。” 花情月冷笑道:“可你也别忘记了,你的命已经不再是你自己的。如果没有把 握的事你也出手,那你的主子也没必要收买你的命了。只知道蛮干的小子,是没有 价值的。” 灰衣人又沉默了许久,按剑的手松开了,缓缓道:“你说的没有错。” 花情月笑道:“我说过了,只要你肯走,我绝不杀你。现在你可以走了。” 灰衣人突然抬头,狼一般的眼神盯着花情月,一字一字道:“你说的是没有错, 可是你却少说了样事。你的机会同样也不多,你有个好朋友,他的性命悬于一息之 间,所以你也要分神去留心他。如果你败了,就是死,死的将不只是你一人。” 花情月变了脸色,灰衣人说的同样没有错,他若败了,死的将不止是他一人。 一个人身上若背负着两条人命,这个担子无论怎么说都绝不会太容易扛起。 他的手脚一阵麻木冰冷,他可以冒自己的险,却绝不愿意冒朋友的险。 秋可儿受了重伤,要想出手本就如天方夜潭,虽然灰衣人要留心他,而花情月 自己又何尝不要留心他呢?也许他的分神将比灰衣人还更深。 他既然答应了秋可儿,要留下来救他,那也就是说拼了性命也不能让他再有什 么毫发损失。 可是他要救的人是秋可儿,灰衣人要杀的人又何尝不是秋可儿呢? 一个要救,一个要杀,一个要命,一个不要命,谁的胜算会更大一些呢? 花情月当然不会太笨,他当然已经看得出心理上的天平优势已经在向灰衣人方 向倾斜。 他的手心已经渗出了汗,这一次,他感到死神是多么地临近。 他已慢慢开始产生怀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占有了天时、地利、人和。 怀疑,是致命的杀手,是腐蚀信心的蛀虫,一旦让它生了根,就会象瘟疫一样 迅速扩散漫延。 灰衣人的话就象针一样,字字刺入他的心坎上,他知道自己如果败了,他要付 出的代价将是两条人命,他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却并不想陪上朋友的命。 他的额上开始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虽然掌中的剑还是握得那么稳健有力,但是 手心却已一片湿漉,如果真要出手,他还能握得紧这把剑吗? “你败了。”灰衣人冷冷道,他的目光充满了讥诮和讽刺,那神情就象在看着 已经倒在脚下的困兽。 花情月眼里闪过一道慌乱的光芒,脸色已经变得说不出的难看,他突然觉得对 方的身影正越变越高大,而自己却越来越渺校他知道自己已处在临战的最差状态之 中,有时一个人想得越多,注意力也越不容易集中。 他知道自己最多只能是拼死一击,而不是致命一击,他也知道对方拔剑的时候 已经不太远了。 如果灰衣人是向秋可儿出手,自己该如何办才好呢? 是救人先,还是杀人先? 如果灰衣人是引诱自己出手相救的呢?他是否仍要去冒险相救? 灰衣人是真的不要命了,可是自己真的也能不要命吗? 死,突然变得可怕起来。 死,难道就真的那么可怕吗? 他心里一遍一遍地问自己,突然,他看见了黑暗中一双闪亮的眼睛。 那正是秋可儿的眼睛。 秋可儿没有说话,但是一双真挚的眼神却包含了许多话语。 他突然醒悟,他觉得自己真笨。死,固然可怕,但还会有比失去真心朋友更可 怕的事情吗? 如果他所做的事无愧于自己,无愧于朋友,就算死,又有什么好可怕的呢? 秋可儿既然信任他,信任自己能打败灰衣人,又为何要自己为自己制造如此多 的心里负担呢? 况且,如果灰衣人真要向秋可儿出手,秋可儿也绝不会象头牛,傻傻地让他做 诱饵。如果秋可儿也出手呢?灰衣人是要先避开他的攻击,还是要先避开自己的攻 击。 他当然知道灰衣人其实也并不是想死,在没杀秋可儿之前,无论他付出怎么样 的代价,都不会想死。 灰衣人若想杀秋可儿,一定要有十成的把握。 他的命虽不属于自己的,但是却也不是可以随便就能浪费掉的。 花情月笑了,黯淡的眼里闪现着精亮的光芒,有时信心就象发酵的面泥一样恢 复地快,膨胀得也快。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影不断增高,对方的身影却一点点地减校为了朋友,他 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死,并不可怕,可怕是不能看透死。 他看着灰衣人,灰衣人也看着他,但两人却能同时感觉到对方的变化。 有时,信心也是一种可怕的杀气,拥有自信的人,也必将拥有先机。 灰衣人的瞳孔在渐渐收缩,他已经错过杀花情月的最好时机,而且现在机会也 越来越不利。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弱点,秋可儿虽然已经瘫坐在那儿,但却并没有倒下去,他 当然知道自己如果一出手,一定会是致命一击,所以秋可儿一定会拼死反击。他当 然看得出秋可儿并不是没有拼死一击的能力,而自己却要同时应付前后两条的夹击, 他真的能应付得了吗? 这就是他心中的死结,也正是他的弱点。可是如果这个弱点也让对方瞧破…… 他感到似乎有条带火的鞭子正狠抽着他的心。 如果刚才能把握机会出手,大概也没有这么多的遗憾了。 花情月笑笑道:“我还想提醒你一句话。我虽然不能败,但是你同样也不能败, 因为你一败,就再也没机会杀你要杀的人。”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死人是没有机会再杀人的。” 灰衣人脸色越来越凝重,杀气却已不再浓厚。 花情月笑道:“但只要你不出手,你就不可能败,更不会死。只要你不出手, 相信这里所有的人也不会出手。” 灰衣人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我明白。” 花情月道:“那你还不走?” 灰衣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叫什么?” 花情月淡淡道:“花情月。如果你想杀我,我随时奉陪。” 灰衣人道:“名字虽好,但却不是个长寿的名字。”他突然身形一动,人已滑 出了窗外,就象激流中一叶小舟,轻轻飘进了风夜之中。 他临走时还是留下了一句话。 “他是上了名单的人,迟早一天会死的。也许杀他的人是我,也许杀他的人是 你……”花情月呆了一呆,反复回味着灰衣人的最后一句话。 秋可儿轻轻道:“你打跑了他。” 花情月苦笑道:“我并没有打跑他,谁也打不跑他。只有他自己能打跑他。” 秋可儿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花情月道:“想杀你的人呗。” 秋可儿一字一字道:“他就是血雨门派来收银子的杀手。” 花情月身子一震,失声道:“他就是血雨门中人?” 秋可儿点头道:“没有人能在血雨门的淫威之下还能这么潇洒自如,而你却做 到了。” 花情月满嘴苦涩,道:“如果知道他是血雨门中人,我大概也不会放他走了。” 秋可儿道:“其实他并不是血雨门中最可怕的人。” 花情月奇道:“还有比他更可怕的杀手吗?” 秋可儿轻叹道:“他这种杀手你看得到、摸得着,就算是死,也死得明明白白, 但血雨门中还有更多你看不到的杀手。他们也许就在你周围,也许就是你最信任的 朋友,当他们砍下你脑袋的时候,你可能还会觉得很凉快很舒服。” 花情月变了脸色,颤声道:“血雨门的势力渗透得有那么深?” 秋可儿点了点头,轻轻道:“但我就算出卖天下人,也无论如何不会出卖你的。” 花情月看着窗外的星空,轻轻道:“我相信你。” 秋可儿的脸浮起了一片红云,羞涩道:“看来算是我最笨了,如果这次没有你 出手,可能我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花情月苦笑道:“你错了,这次你同样也救了我。” 秋可儿瞪大了双眼,不信道:“怎么会呢?” 花情月轻叹道:“如果不是你在旁边,灰衣人早就出手了。如果他真的出手, 恐怕我也未必能站在这里和你聊天说话了。” 秋可儿吃惊道:“你的武功难道不是比他……”花情月苦笑道:“在还没有动 手前,谁也没有把握击败对方,更谈不上谁的武功更厉害。我不想死,他又何尝想 死?杀你的机会又不是只有这一次,他为何非要选在此时最不利的时候来动手呢?” 第五章秋可云不安地说:“我们还是快走吧,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如果今 晚赶不到烟雨山庄,那明天一定会有大事发生的。” 花情月突然道:“那个灰衣人真的是血雨门中人?” 秋可云惶恐地点点头,一想到那个神秘古怪的灰衣人,便连大气也不敢出。 花情月涩然道:“那你是怎么知道他是血雨门中人,而不是其他想杀你的门派 的人?” “我……”秋可云回答不出,也不知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回答。 花情月笑了笑,道:“好,我们走吧!不过这五个救命符还是还给你。” 秋可云板起脸来,道:“我是不是已经借给你了?我有没有向你要还?” 花情月捏捏鼻子,苦笑道:“好象没有!” 秋可云又道:“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花情月这回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好象是!” 秋可云道:“那替朋友把它们送到少庄主手中,不会很过分吧?” 花情月涩涩道:“不过分。” 秋可云道:“那你还说这种话?” 花情月怅然道:“我是不该说这种话。”他沉默了一下,又道,“今天你杀了 多少人?” 秋可云撸一撸嘴,嗔道:“两个,全在这里,不过都是该死的!” 花情月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对秋可云的来历感到十分奇怪,这个谜一样的 人谜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敌友还未十分清楚,自己居然与他结成了朋友,真是 好笑。 “你知道我去烟雨山庄是干什么的吗?”花情月突然板起了脸孔道。 秋可云耸耸肩头,道:“不知道。” 花情月道:“我要去看一个人,看他到底死了没有?” 秋可云奇道:“如果没有死呢?” 花情月痛苦道:“我就远远地离开这儿,去浪迹天涯!” 秋可云摇了摇头,苦笑道:“如果死呢?” 花情月就像是有一把尖刀扎在心窝里一样,不住搅动插剐,他涩然道:“那我 就替他报仇,然后也远远离开这儿,去浪迹天涯。” 秋可云同情道:“原来你也是一个无根的浪子,这个年代,浪子实在太多了。” 花情月惨笑道:“也只有浪子才能体验到生活的酸甜苦辣,也只有浪子才会懂 得生命的价值。” 秋可云沉默了半晌,突然道:“那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花情月目光突然暴亮,刀一般逼向秋可云,他沉声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秋可云心中不禁一醉,那热炽、锋利、不容亵渎的眼神让他有些无法平静下来。 他当然明白对方什么意思,对方既然把他当成是朋友,把自己的目的告诉给他, 就是为了他也能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如果他还把花情月当成朋友的话。 秋可云顿了一顿,低促着说:“我到烟雨山庄也是为了看一个人,看他死了没 有。” “如果没死呢?” “就给他一刀!” “如果死了?” “也给他一刀!” 花情月心中不禁一寒,竟开始有些担心,但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对 方的肩头,笑笑道:“好,我们就一起到烟雨山庄中去!” 虽然已是深夜,但烟雨山庄却是彻夜未眠,灯火辉煌,人进人出好一派热闹的 场景。 大门是敞开的,门口除了两个虎背熊腰的门丁大汉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家侍, 看来只有这里才比较冷清。 花情月与秋可云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向大门。 “停步,你们是干什么的?”满脸络髯胡子的黑脸大汉喝了一声,那声音仿佛 钟鸣一般。 花情月笑笑道:“拜祭的!” 络髯胡大汉松了口气,但却仍保持着十分的警惕,道:“要拜祭我家老爷,那 也要再过几个时辰来呀,现在这么大清早的,恐怕我家主人不会接待的。” 花情月一边塞去一包碎银,一边陪笑道:“我只不过进去拜仰贵家老爷遗容一 眼,很快就出来了,麻烦小哥能通容通容一下。” 络髯胡大汉犹豫了许久,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他的同伙倒有些不耐烦了, 高声道:“快进去吧,不过要老实点,这里面前前后后都是我家的人,要是有祸心 的话,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花情月眨了眨眼,点点道:“这位小哥说的是,小子明白。” 那同伙道:“你可要小心一点我家大管家,他可是很厉害的,如果他问起,你 别将这包银子的事捅出去,听见了没有,要不然你们两个也出不了这个山庄的。” 花情月感到有些好笑,但仍点点头,道:“小哥说的是。不过放心好了,假若 你家管事的知道我们来了,说不定还会重赏你们的。” “好说好说!”两个门卫眼里闪着惊喜的光芒,彼此对望一眼,当他们再要看 那两位访客时,却已不见了踪影。 “人呢?”络髯胡大汉惊叫了起来。 “我怎么知道啊?”那个同伙脸色不会比对方好看多少。 “奇怪,怎么一转眼工夫就不见人影了,该不会是……”他的牙齿突然开始打 颤,连握刀的手都哆嗦起来。 “鬼?”那个同伙吓白了脸色,尖叫道,“妈呀,该不会是阎罗殿前的两个小 鬼来拉老爷去见阎罗王的吧?” 络髯胡大汉也吓得喘不过气来,他几乎在哭着说:“兄……兄弟啊,别说了, 再说我……我可要跑了,他……妈的,小顺六和二赵头这两个死家伙怎……怎么还 不来换岗啊,这两个死人……一定又喝多了。” (影子传奇)第六章花情月与秋可云进入了大花园,这里到处是穿着白麻衣的 家丁侍从,花园里到处布置了白纸钱、白布和白绸带之类的奠祭物品,步入其中仿 佛来到了一个白色的世界。 “有人注意我们了。”花情月低声对秋可云道。 秋可云点点头,道:“还不止一个。” “两位?”他们还没有走出几步,从边上树荫里走出一个中年管事模样的人, 那人长得高高瘦瘦,脸型尖削,鹰勾鼻子,眼睛锐利地让人觉得刺痛,显然是一个 非常精明能干的人。 花情月有些反感他那怀疑的目光,淡淡道:“我们俩人是来拜祭庄主的。” 中年管事点点头道:“好,跟我来。” 秋可云拉了拉花情月的衣角,示意他别去,可花情月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安 举动,居然大步跟了上去。 中年管事带他们进入东厢楼群的一间小屋,道:“这个带上。”说着,递过两 条白绸带和两条白扎带。 花情月接了过来,一条扎腰,一条套住脖子,把白绸带的两端塞进腰上的白扎 带里,一旁的秋可云也忙依样做了。 中年管事满意地点点头,道:“可以了,两位,不过你们不要乱闯,这里有许 多地方是不向外人开放的,如果想捣蛋的话,没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花情月突然道:“对了,不知你家少庄主他现在在何处?” 中年管事目光中寒星一闪,重新打量了对方,沉吟片刻,缓缓道:“他现在很 忙,你见不到他的。” 花情月似乎仍不依不挠,道:“那他什么时候不忙?” 中年管事斜睨道:“你找少庄主有何要紧事?” 花情月笑道:“是有点事,不过现在这事也并不太紧迫,但是时候一过了,那 恐怕双方都会很遗憾的。” “哦?这事有多大?”中年管事冷冷道。 “那就看你家少庄主的态度了。”花情月一副轻松的神情。 中年管事有些变了脸色:“好,我替你们传报一下,不过少庄主会不会见你们, 就要靠你们运气了。”说着,他便转身向穿过曲曲折折的廊道,向大厅走去。 秋可云低声道:“如果少庄主来了,我想回避一下,我不想见他。” 花情月皱皱眉头,但却没有问为什么,他一向很知趣,知道什么时候该问,什 么时候不该问。 秋可云涩笑道:“而且我还要找人,不陪你了,哎,也不知什么时候我们才能 再相见啊,你这人可真不错,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你这个爽真大方的朋友了。” 花情月懒洋洋地说:“只要你心中有我这一个朋友,能不能相见已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们已是朋友了。” “朋友?!”秋可云喃喃轻念着,目光竟变得迷离起来。 花情月看着他的身影没入群楼园亭之中,似乎也有些发愣,他突然发觉,一生 中能真正拥有一个朋友,就好比痛饮上一坛百年好酒,令人回味无穷。 心窝里似乎正有一股强大的暖流源源不断涌出,他感到一阵惬意,喃喃自语: “做朋友的滋味果然比做仇人的滋味强多了。” 他带着欣赏的心情,在诺大的山庄里转了转,很快便来到了大厅。 那个管事不知从哪里走出来,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你的好朋友呢?” 花情月有些不喜欢这个古怪的家伙,淡淡道:“要见少庄主的人是我,而不是 他!” 中年管事眉毛不自觉地扬了扬,面若寒霜,冷冷道:“跟我来吧,少庄主答应 要见你了。” 花情月似乎早知会如此,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笑道:“请带路。” 在中年管事的带领下,他进入了大厅。 大厅很大,左侧一排有四个甬门,右侧则有五个,如果不熟悉这里的人,恐怕 要走哪个甬门都大伤脑筋。 中年管事低声道:“走这边。”他领着花情月步入左侧一个甬门,穿过一条笔 直的长廊甬道之后,在第三处十字廊亭中选择了一条僻静幽深的廊道,再经过几处 转折,便来到了一个独立小花园的拱门前,经过几座小假山后便能看到一个雅气华 贵的小亭子,亭正方张挂着一面用毫墨书写着“雅月”字样的牌匾。 “这就是我家少庄主!”中年管事停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亭子中那个穿 着华贵镶边彩绸的锦衣少年公子,那少年公子背对着他们,一手拿着把古雅巧趣的 竹扇,另一只手捏着一朵娇艳鲜花,正凑着鼻子闻嗅着,一副悠哉轻佻的公子哥形 象。 “就是你小子想见我吗?”那少年公子头也不回,缓缓道。 花情月淡淡道:“好象是!” 少庄主冷笑道:“你现在已见到了我,有什么事情就快说,我的时间是很宝贵 的!” 花情月心不在焉地道:“我想见的只是少庄主一人。” 少庄主眉头一轩,吟道:“文管家,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可以下去了。” 文管家恭声道:“是,少庄主!”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花情月的背影,躬着腰倒 退几步,这才转身走步离开花园。 少庄主冷冷道:“该满意了吧?” 花情月平静说道:“是很满意,不过并不是完全满意!” 少庄主冷哼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花情月淡淡道:“我这人不太喜欢对着别人的屁股说话,那样我会把许多该说 的话全都忘记掉的。” 少庄主象触电一样跳了起来,他没有回首却用手中竹扇虚点向花情月的咽喉, 一道破空风声划空而过,速度竟不比那个灰衣人慢。 花情月不退反进,斜飘了过去,但腰上的剑却始终没有拔出,不知他是否懒得 拔,还是来不及拔。 两人一错身,双方就已各踢出了十来腿,击出二十来拳,但谁也没有讨到便宜, 双方均被对方淋沥拳风震开。 这一下,变得花情月站在少庄主的位子上,少庄主站在花情月原先站的地方, 而花情月此时竟也是负手背对着少庄主。 情势一下子全变了,少庄主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的,杀气陡现,随时准备将对方 格毙于此地。 花情月很快转过身来,笑嘻嘻道:“我说过的,我不喜欢对着别人的屁股说话, 同样更不会喜欢别人对着我的屁股说话。” 少庄主那张俊美凌傲的脸已罩上一层冷霜,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睛闪着火辣辣 的刻毒之色,他没有说话。 花情月仿佛没有看到对方的脸色,轻叹了一口气,道:“本来我也不想来找你 的,可是有人却要我帮他转交给你一样东西,本来我也不想帮忙的,可惜那人却很 及时地成为了我的朋友,所以我就只好厚着脸皮来找少庄主阁下了。” “是什么东西?”少庄主恨得咬牙切齿,似乎如果一个回答不好,便要将对方 碎尸万段似的。 花情月笑笑道:“银子!” 少庄主目光中寒星一闪,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才道:“什么银子?” 花情月道:“虽然银子就是银子,不过它还是比一般银子特殊了一点,它的作 用也似乎比一般的银子多了一点。” 少庄主的大眼睛立刻闪出一道惊喜的光芒,他颤声道:“在哪里?” 花情月叹了一口气,道:“你是问银子在哪里,还是我的那位朋友在哪里?” 少庄怔了一怔,冷哼道:“当然是问银子在哪里?” 花情月只觉得咽喉一阵哽塞,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缘,摇摇头叹息道:“它就在 我的身上!” “有多少?”少庄主迫不急待地问,一脸欣喜若狂、情不自禁的急虑神情。 花情月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不太多,只有五个。” 少庄主眉头剪了剪,有些失望,道:“怎么才五个?” 花情月有些动怒,大声道:“五个已经很不错了,你知不知道就差那么一点, 五个就要变得连一个都没有了。” 少庄主脸色被刺激得发白,但也无可奈何,他并不想与对方争吵,道:“五个 就五个,快拿给我!” 花情月虽有些不情愿,但却也没法拒绝,他从兜中取出五碇橙亮的纯色银子, 每碇银子上都深深地刻画着一个血骼髅像,诡邪妖异极了。 少庄主高兴得有些失态,他激动得差一点儿就要笑出声来,那几碇闪闪发亮的 银子捧在掌心中,他就仿佛看到面前堆积着一座小金山似的,再也没有比拥有它们 更令人兴奋的了。 花情月见状,叹了一口气,道:“你真是关月山的公子关轩盈?” 关轩盈头也不抬,仍痴迷于手中的救命银子,他似乎忘记了身旁还有一个人存 在,许久,他才醒悟过来,语气却十分冰冷:“难道不象吗?” 花情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苦笑道:“是很不像。” 关轩盈冷冷道:“这儿没有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如果你还想拜祭亡父一下, 可以到上堂找个位子。” 花情月淡淡道:“我是很想走,不过没有见过令尊大人的遗容,绝不舍得如此 离去的。”他话一说完,人便已滑出七丈,脚尖一点地,便消失在园林楼廊之间。 关轩盈突然抬起头,看着花情月消失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很奇怪的笑意,那诡 异阴沉的眼神,与刚才轻狂傲慢的神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影子传奇)第七章花情月一出偏门,就发现那位中年管事正用无法洞彻的神 秘眼神盯着他,他心里面虽有些毛躁怪异,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文管家发现花情月大步直走了过来,眼神一下子又变得和平温顺。 花情月并没有在意,问:“老爷子的灵柩在哪里放着?小子想去拜祭一番。” 文管家笑笑道:“怎么,客人想瞻仰老爷的遗容吗?” 花情月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点点头。 文管家道:“那就跟我来,老爷的灵柩就在大厅里堂里摆放着。” 说着,他已带着花情月穿过一个又一个堂室,只走到第七个内堂的小院子时, 便停了下来。 “里面就是老爷的灵柩内室。”文管家面对着内室堂门,很恭敬地弯下了腰, 以表示对亡主的尊敬之情。 花情月当然看得出来他的恭敬是发自内心的,在烟雨山庄中,没有哪一个人不 对老爷子敬若神明,也没有哪一个人不对老爷子的离去而痛心疾首。 “可以进去吗?”花情月觉得心跳在加速,他有一种朝圣的庄重感。 “现在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快一点,少庄主不太喜欢杂人在堂内呆留太久的。” 文管家低声道。 花情月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看着几个进入灵柩内堂前来拜祭的客人,也跟 了进去。 里堂里的白布、白纱和白绸带比外面更多,连墙壁地板都被刷成了粉白色,外 面的阳光照进来,虽然有些亮堂,但还是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也许正是因为这里 躺着一个死去的人缘故吧。 堂中央摆放着一具镶金边的优质楠木棺材,棺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寿与天齐” 的烫金大字,棺木四周镶刻着各种代表吉利的符号文字,以表示对亡人的祝愿。 其实人死后,还有什么寿,更别提什么福了,可是许多人死后,他们的后人子 孙却偏要在他们即将入土的棺木上刻写着“寿”与“福”,仿佛他们从此真的能享 受到这种祝福似的,但人毕竟是死了,一切也都化为尘土,一切都变得虚虚渺渺, 留下的除了一具没有感觉的亡体之外,还能给别人剩下什么呢? 一生的光辉,一世的荣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又有何用呢? 无论谁死了,最终都是一场空梦。 花情月只觉得心情异常的沉重,心里就好象也跟着遗失了珍贵的东西,却又不 知道那是什么,这大概是人们面对死者产生的不知所措的心态吧? 棺木两旁跪着十几个关月山的亲嫡子女,每个人都低垂着头,似乎在默默地咽 呜着,使本来凝重的气氛,变得更加的郁闷。 突然,花情月看见关轩盈正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狼一样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自己,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被人这么盯着实在不是一件很好受的事情。 他淡淡地冲着对方笑了一笑,通常这种情况下,他都喜欢用微笑来放松自己绷 紧的神经,眼睛是盯不死人,但是紧张却能害死人。 他步子悄悄放慢了,不再看对方,目光则是落在那个灵柩棺木上,他的心中突 然涌起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仿佛这灵柩里面根本就没有躺着人,或是那只是一个假 人。 他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武林大概会少了点腥风血雨, 多一些安康和平。可惜,他却不敢保证自己的感觉是否是正确的,他更不敢冒然上 前打开灵柩看一看,他知道他一定没有机会,也许他还没有碰到灵柩,自己就成了 一个马蜂窝了。 前来拜祭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三三两两,在门侍的指引下,绕着灵柩行了一圈, 拜上几柱香以表示对亡者的祷念,一些深爱关月山生前大恩的人,还情不自禁的泣 出声来。 这间灵堂并不小,虽然人多了起来,但是花情月立在其中,却丝毫没有拥挤的 感觉,他默默地看着那灵柩,一脸怅然若失的颓废神情。 和别人一样,他找来三根香柱,在锦垫上跪拜了一番,然后把香火插回长条形 的香坛上,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 待要去寻找,竟什么也找不到了。 他感到有些奇怪,也有些不安,毫无头绪地想了想,也只好作罢,正准备踱出 堂室。 突然,门外激射来三颗彩色光弹,众人尖叫一声仆地而卧,躲过那飞射而来的 弹丸。 那三枚弹丸一触碰到物体便立刻爆开,散发出各色的彩烟,才一眨眼工夫,诺 大的里堂,便全部被彩烟笼罩住,只见烟雾中人影重重,分不清是敌是友,一时间 众人阵脚大乱。 花情月怕烟雾中有毒,立刻用衣袖罩住嘴鼻,屏住呼吸,他眼尖,见到不远处 一条极淡的人影鬼魅般从斜侧处飞掠了过来,掌中还紧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快刀。 “开!”那人低喝道,一刀已劈开棺木,手劲之大让人吃惊,棺盖立刻被劈成 两半,向两边倒去,他顺手向棺木内的死尸胸膛狠狠地扎上一刀。 他还未收手,彩烟中便闪过三条瘦削精悍的身影,快得犹如流星一般,无声无 息地逼到了那杀手的左右。 “啪!”那人还未来得及回首,右肩头便已着实击重了一掌,人便斜飞出去。 同时,寒雾中他用力掷甩出的三道明晃晃电光,直取烟雾中袭掠而来的三条快 影,然而飞刀才刚到半途,就被他们击落,其中一个的身手竟比飞刀还快,怪叫一 声,已贴着地面鹰一般飞掠过重重人群,一拳向那人的心窝重捶而去,这一招快如 闪电,那人竟然毫不知晓危险已在身前。 “啪啪”两声,烟雾中只听见有两人交手的声音,双方各击对方一拳,立刻被 霸道的拳势互相震开,一蓬血箭已化为红雾在彩烟中弥漫扩散。 “快走!”斜侧处冲出的人影,在击退那鹰一般雄健的高手之后,对那呆立的 小伙子喝道。 他一手提起对方的腰带,人不但不向外冲,反而展开游影星步,向深堂里闯。 “啪!”他已一脚踹开了里堂的那扇木门,带着那小伙子,人斜飘了进去,脚 一勾,门又立刻紧紧掩了回去。 很快,里里外外喧闹沸腾的杂音变得死一般冷寂,院子外的家丁卫士也纷纷拉 弓搭箭,占了致高要点,以防敌人逃匿。 烟雾很快便散开了,大堂里已到处是执刀持枪的家将武士,烟雨山庄一半的高 手恐怕都在此汇集了。 (影子传奇)第八章 鹰一般雄健的老者冷冷地看着那紧闭的偏门,对旁边一 个削瘦苍白的中年汉子道:“鹿兄,看得出对方来历吗?” 那削瘦苍白的中年汉子正是江南第一帮横空帮的帮主——鹿金鸣,而那鹰一般 雄健的老者却是三山庄之一的骑龙山庄庄主燕石悲。 鹿金鸣苦笑道:“我看不出,我只看出他的轻功是陆家的风神诡步一路。” 燕石悲道:“我与他交过一拳,那小子的拳路似乎是拳掌门一派,但又有些像 铁线拳中的‘一月贯天’,还有些像飘柔拳里面的‘无花看月’。” 鹿金鸣苦笑道:“这些可是各家各派的不传绝技,能贯通百家拳术的人,恐怕 不是世外高人便是武林豪强了,这小子如此年青,根本不可能是上述之类人物了。” 燕石悲道:“你少算了一种人。” 鹿金鸣不禁问道:“谁?” 燕石悲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道:“血雨门中人?” 这五个字就象五条带火的鞭子一样,正狠狠地抽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周 围的人脸容立刻刷成灰白。 鹿金鸣叫了起来,道:“血雨门中人?” 燕石悲很肯定地说:“说!血雨门正是征服了那么多门派,所以才学会了他们 的绝学。那些被征服的门派恐怕自己都不敢站出来说话,但我相信武林之中,至少 有三十几派已归顺了血雨门。” 鹿金鸣露出了很奇怪的神色来:“对,这小子一定就是血雨门中人,要不然断 然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来。嘿,正好他们犯到我们手中,定要让他们做大哥的血 祭!” 燕石悲道:“他中了我的贯风拳,伤势不轻,还有他的那个同伴,现在他们可 能已经奄奄一息了,只要我们把这间屋子围起来,困他们三天、五天的,相信他们 到时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再让我细拷慢问,嘿嘿,就算是他们如何出生下来的事 情,恐怕都会老老实实地招供出来。” 一旁的关轩盈凑上来道:“二叔,刚才那小子还想暗算于我,不过被我打跑了, 没有想到他又在这儿出现捣蛋,真是可恨之极!” 燕石悲板起脸孔道:“什么?他找过你?他与你还动过手?那你为何不立刻前 来通告我们一声?” 关轩盈低垂着头道:“都是小侄不好。那小子找上我,说要与我比试武技,实 际想杀害我,但却被小侄三拳两脚打跑了,小侄本来想立刻前来禀告两位叔父大人, 可是没想到那小子动作蛮快,竟也跑到了灵堂内室来,小侄怕打草惊蛇,又怕他跑 了,故没有通告二叔。” 燕石悲大怒道:“这小子真是可恶,这次无论如何我也要将他碎尸万段!” 鹿金鸣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但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只好闷在一旁。 “四弟呢?”燕石悲侧着头对鹿金鸣问道。 他口中所说的四弟,是指四海镖局的总镖头柳千骨,四海镖局是三大镖行中还 敢接镖的一支,而且还是最大的一家,江湖上想打他们主意的千千万万,但却无人 敢对其镖银下手,因为谁也惹不起武功超卓的柳千骨。 不过现在为了生存,柳千骨也不得不准备与其他两家镖局共同合营,以维持惨 淡的镖局生意。 鹿金鸣摇头苦笑道:“四弟还在为联营镖局的事奔波,看来今晚是绝赶不过来 了。” 燕石悲叹了口气,道:“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大哥一死,就有人敢上门来 挑衅了,真是可恨之极!” 鹿金鸣拍了拍对方的肩头,道:“大哥最信任的人就是你,而你的武功在我们 四兄弟中是最好的,烟雨山庄的匾牌是否还能在江湖上挂着,就要靠你了,盈儿他 还小,要重振门威而不步入邪途,还要指望你能多多提点教育,这个山庄是大哥亲 手创下来,绝不能让我们看着它这样毁去,所以你还得留点心,我们兄弟几个会尽 力支持你的。” 燕石悲道:“说哪里话,一切还要靠大家支持,盈儿,你说三叔的话对吗?” 在二叔面前,关轩盈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就象一个乖顺的孩子一样垂手肃立一 旁,小声道:“是的,二叔!” 他知道二叔这人脾气并不好,对后辈孩儿要求极严,不容许有人犯丝毫错误, 为人嫉恶如仇,对敌人绝不手软,是一个比父亲还威严冷静的人。 燕石悲点点头赞许地抚摸关轩盈的头,眼里竟展露出罕有的慈祥神情,让关轩 盈一阵感动。 他举目四顾,突道:“大哥的尸体应该没有太大损害吧?” 鹿金鸣摇摇头道:“还好我们用了夹层,大哥的尸身藏在底层,那臭小子只破 开上层的假人,并未破坏大哥的尸身,这也多亏二哥想得周到。” 燕石悲眉头一挑,道:“快把备用的棺木拿来,还有,要告诫下面的子弟,不 要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传出去,否则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笑了笑,“血雨门的 淫威会让他们守口如瓶的。” 鹿金鸣点点头道:“嗯,二哥说的是,我这就吩咐下去。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燕石悲略一沉思,目光一盛,盯着那扇偏门,冷极道:“拆屋!” (影子传奇)第九章“拆屋?”秋可云惊叫了起来。 花情月很肯定地说:“对,是拆屋,他们现在最有效的做法就是,把与这间小 屋连壁的房屋都拆干净,然后在这四周布上几层弓弩箭手,那时我们就算插翅也难 飞了。” 秋可云道:“那他们干什么不直接攻进来呢?” 花情月笑道:“他们不敢,他们不知里面的情况,而且这里比外屋更黑更暗, 他们一下子还适应不了这儿的光线,害怕我们在暗处给他们一个致命一击,能活着, 谁也会想去冒险。” 秋可云的那双大眼睛又眨了眨,道:“那他们为什么不用火攻呢?这岂不是一 个杀死我们的最好办法吗?” 花情月道:“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你看,这间房屋里有什么?” 秋可云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房里只摆着一张床和一张方形的木桌子,床上铺着 一条整洁干净的绵被,床下放着一双软靴,样子却有些旧,好象穿过了许久似的, 在床对面的墙壁上还挂着一把剑鞘,但却没有插着剑,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这一切都非常地普通,他说不上有什么不对之处。 花情月缓缓道:“这里就是关月山居住的私人小卧室,他死了,没有敢乱碰这 里的遗物,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还是以前他居住过的样子。”他苦笑了一番, “所以,他们是不敢冒险强攻进来的,更不敢放火来烧死我们。” 他怔怔地看着这四周,有些入神,好半晌,才又继续道:“但他们又想置我们 于死地,所以,我猜他们最可能的就是与我们苦耗,将我们围困在里面五天、六天 的,等我们没有力气的时候,再轻而易地冲进来将我们俘获,那是最保险,也最安 全的方法了。” 秋可云惨然道:“那我们真的出不去了?只能在这儿坐以待毙吗?” 花情月沉默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道:“好象是这样。” 秋可云身子禁不住颤抖了起来,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谁都知道他内心的绝望与 痛苦。 花情月心中一动,道:“你要找的人就是关月山吗?” 秋可云黯然点点头,他已没有心思再回答对方的问话了。 花情月只觉得喉头一阵哽塞,嘴巴又干又苦,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两 人沉默了许久,还是他打破了尴尬的氛围:“真没有想到,你和我要找的居然是同 一个人啊,嘿嘿,从一开始,我的担心就不是多余的。” 秋可云像触电一般跳了起来,他颤声道:“什么,你要找的人竟是我要杀的人?” 花情月满嘴苦涩,道:“很可笑吧?而且现在我们居然在同一条阵线上,成了 生死与共的好朋友。” 秋可云连嘴唇都咬白了,他痛苦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花情月凄笑道:“因为我当时竟忘了你是要向他刺一刀的,在那刹间,我只想 到你是我的朋友,你有生命的危险。” 他转过身去,看着墙上那无剑的鞘,继续道:“我的朋友现在已不多了,死去 一个就失去一个。” 秋可云身心猛得地一震,凄然道:“命运可真会捉弄人啊!” 花情月涩涩道:“还好,这一下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秋可云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花情月哀笑道:“关月山已经死了,我必须要替他报仇,但我却知道,仇人并 不是你。”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你!” 秋可云落魄道:“还好不是我,不是我……”花情月道:“他活着,我却很恨 他,他死了,我却要为他报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秋可云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对方,好半天才缓缓道:“是很奇怪,不过,我却 不想知道,因为那是你的私事,朋友的私事是没必要说给别人听的。” 花情月看着对方半晌,很快便闭上双目,侧过头去,轻声道:“你是一个很好 的人,我有你这个朋友,很开心!” 秋可云低垂下头,道:“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朋友,累得你也身陷死境……”他 的肩头在颤抖,眼睛腾起一片潮湿的雾气,“关月山是你的恩人,而相反,他却是 我的仇人,我的大哥、父亲,全因为他而死,我不能不报仇!我曾发过誓,即使关 月山死了,也要在他的心口上扎一刀,可现在,我的心愿未了,身处绝地,还累及 朋友,我……”话未说完,两行清泪滑过脸庞。 花情月有些慌乱,他不太习惯面对别人流泪的样子,他苦笑道:“如果你想解 恨的话,就不妨来刺我一刀,就算我替关月山还债的吧。” “不,不,我不能这样做。”秋可云满目星泪,一边抽泣着,一边用劲摇头。 花情月道:“你若不刺我一刀,恐怕将来会后悔的,无论如何,我也绝不会让 你再刺关月山——哪怕是尸体一刀。” 秋可云怔了怔,道:“不,我……我……”他突然抽出一把匕首,要往心窝里 捅,却被花情月一掌打在地上。 “你干什么?想死的话你早点说,害得现在为救你,我也陷入困境了。”花情 月很生气,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 “对……不起!”秋可云凄楚地摇摇头,泣道:“你……还是让我死吧,我现 在报不了仇,又对你下不了手,你说我活得多痛苦?在天有灵的大哥和父亲若看见 我这个样子,一定痛骂我这个无用的败家精的!” 花情月冷笑道:“你就这样死了,又能起多大的用处呢?你的仇人难道会因为 你的死而悲伤吗?你的亲人难道会因为你的死而快乐吗?你既然是一个男人,就应 该顶天立地,堂堂正正地干他一番事业,就算报不了仇,也可向别人看看,秋氏的 子孙,个个是英雄好汉!” 他目光重重落在对方黯然伤神的脸上,冷冷道:“既然我千辛万苦地将你救了 下来,你却连感激都不感激我,还想要寻死,你这样做不觉得有愧吗?” “我……”秋可云全身一震,两眼通红,他很快垂下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道:“真……对不起,我不会再鲁莽了!” 花情月脸上露出了少许的笑意,他看了看秋可云的肩头,关切问道:“不再鲁 莽了就好,人既然活着,就要有活着的志气。哦,你现在的伤重不重?” 秋可云凄然道:“右肩肿得像肉包似的,可能筋骨被震伤了吧,这条手臂恐怕 要废了,你呢?你好象也受了对方一记重拳!” 花情月苦笑道:“我也好不了多少,虽然击中了对方一拳,但人家好象穿着软 甲衣,这一拳恐怕是白打了,手倒给震得青肿不堪了。” 秋可云板起脸,道:“不对,你受的伤可比我严重地多!” “是吗?”花情月心不在焉地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 秋可云目光一闪,突然欺近身来,左手一探花情月的肋骨,脸立刻刷成灰白, 惊道:“果然,你的伤比我重多了!” 花情月淡淡道:“我是打中对方一拳,但却也挨了对方两拳,呵,我还从未见 过出拳如此快的人,他一定就是骑龙山庄的庄主燕石悲了。” 秋可云含着泪,怜惜道:“你已断了四根肋骨,又何必逞强呢?燕石悲的拳头 据说能开山劈石的,那两拳本来是打在我身上的,是你替我挡下的,既然我们已是 朋友,又为何要向我隐瞒呢?” 花情月眼神变得有些虚无缥缈,道:“哦,有些事情,知道了反比不知道来得 更痛苦。” 秋可云还想说什么,但却不知怎么说,怔了许久,才缓缓道:“来,让我帮你 包扎一下吧,你的血流了不少,已透出衣裳了。” 花情月看着他,许久,才点点头道:“那就有劳你了。” 秋可云脸颊上有些红,他从自己内袖中撕下一块布巾,小心地为花情月的伤处 包扎,他道:“我们已被重重包围了,恐怕就算插翅也难飞了。” 花情月眨眨眼,神秘笑道:“那钻洞呢?” “钻洞?这里哪有洞可钻啊?”秋可云也眨了眨眼睛,有些不信。 花情月漫声道:“那可说不定喔。” 秋可云瞪大了双眼,道:“难道这里真有地洞不成?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呢?” 花情月笑得很古怪,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试一下就知道了,有希望总比 没希望好!” 秋可云举目四顾,实在没有什么异常啊,他看了看花情月,神情很是迷芒。 花情月心里也不是滋味,等死固然难受,但用谎言来安慰朋友,这滋味也绝不 好受,但他却要努力装出自己并没有说谎的样子来,笑着说:“也许……地洞就在 我们的脚下!” 秋可云看了看地面,抬脚用力去踩地板,但地板却是实的,根本踩不出什么空 音。 花情月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秋可云眼神一黯,轻轻道:“我明白了,你终究是在安慰我的。” 花情月嘶哑着声道:“只要你没有死,就没有败,没有败就还有机会。但是如 果你连活下去的信心都没有的话,那你已经死了,败了!” 秋可云细细品味着这番话,每一字每一字沉思着,突然,他抬起头,眨了眨那 双明亮而鲜活的大眼睛,道:“我懂了!” 花情月赞许地笑了,他没有去问对方是怎么懂的,懂得了什么,因为有些东西 是问不出来的,也说不出来的,但凭着目光的交流,却能了解对方的心意,这大概 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吧,正像释迦摩尼在大树下,苦思了七天七夜,在偶然 的随想中,便通了灵感、开了窍、开了悟了,也就领会到了许多以前不曾想过的东 西,一下子懂了许多道理。 这时,外面噼噼啪啪地正在拆屋,看来他们正进入了最紧张的时刻,花情月冲 着秋可云一笑,道:“他们开始拆屋了,你说我们是否也该干些什么啊?” 秋可云点点头,但又摇摇头,黯然道:“我们困在里面,还能干些什么呢?” 花情月笑道:“别忘了,我们还能钻地洞啊!” “钻地洞?这里连地洞也没有,怎么钻啊?难道要我们自己挖地洞不成?那也 挖不远。”秋可云皱起了眉头。 花情月道:“这里有现成的地洞,我们为什么要去挖呢?” 秋可云有些惊异,他瞪大了双眼,道:“哪……有啊?我怎么没看见呢?” 花情月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你与我呆久了,人也变呆了,地洞不就在床 铺底下吗?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秋可云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因为这个床铺是用木架支承起来的,床下 除了一双旧靴子外,空荡荡的毫无一物。 “地……洞在哪里?”秋可云迷茫道。 “哦,你一定是累了,累了,是该休息一下了。”花情月眼睛变得朦胧迷离起 来,他趁秋可云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已闪电般轻点对方几处睡穴,对方立刻软倒 了下去。 花情月一手捞住秋可云的腰身,轻叹道:“真是抱歉,看来现在要委屈你一番 了。”他脸上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 他把床上的棉被塑成人形模样,解下秋可云的外袍,将其包裹住,远远看去倒 还真有些像个熟睡中的人,如果在深夜,恐怕想看穿也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花情月解下白扎带,将假人绑好了,拍了拍,觉得有些满意,便将假人放在床 上,与秋可云靠在一起,低声道:“时间恐怕不多了,对不起,别怪我这么做。” 因为怕惊动了花情月他们,所以拆屋的工作很细致缓慢,整整拆了快一天,才 将四周连壁的房屋拆卸干净,这时,天已黑了。 弓箭手们上上下下将这幢房屋围了个水泄不通,四周的灯火比白天还亮堂,到 处是人影与刀光,谁也不知道黑暗中还隐藏着多少位高手。 “这个方法是土些,可是一向很有效,也不知这次能不能再有效了。”花情月 喃喃自语,将墙壁上的剑鞘收了下来,人走向门口。 他食指略勾,门便开出了一条缝,外面的强烈光线立刻泄了进来,他皱起了眉 头,外面最扎手的三个人正并排着站在对面,每个人都死死地瞪着这扇门,要想从 他们三人布下的防线中闯过,那比登天还难。 花情月开始有些不安,现在他受的伤实在不轻,全凭着一口气支撑下来,要想 硬闯出去,那简直是自寻死路,但是,现在,他也顾不了多少了。 他突然猛得一脚将门踢开,身骨挺直得就像一杆标枪一般,哪怕因此再痛再苦, 也绝不能向敌人低头,他已龙行虎步地走了出去。 (影子传奇)第十章“好小子,总算有胆出来,本座还以为你永远会龟缩在里 面不肯出来呢!”燕石悲冷冷道。 花情月笑呵呵道:“我们先来做一笔交易如何?” 鹿金鸣一旁插嘴道:“你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做交易呢?” 花情月道:“我是没有资格,但这间屋子有资格,这把剑鞘有资格!” 燕石悲变了脸色,他知道对方已察觉出己方的弱点所在,所以才有如此胆色, 孤身前来谈判交易。 花情月眨了眨眼,笑道:“交易成不成呢?” 燕石悲冷哼道:“你不要太过分了。” 花情月悠悠道:“也不过分,只要你们能回答我一些问题!” 燕石悲看了看鹿金鸣一眼,狠狠地瞪着花情月,怒笑道:“什么问题?” 花情月逼视道:“烟雨山庄是不是已经归顺了血雨门?” 此话未完,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所有的目光都不禁落到燕石悲的身上,想看 看他是如何回答的。 燕石悲目光如寒霜冰魄,冷然道:“废话,烟雨山庄怎么可能归顺血雨门,你 别痴心妄想了,以为抬出血雨门就能压下我们,好救回你们的狗命。就算今天是血 雨门主在此,我们也不怕,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你们逃出生天!” 花情月冷笑道:“连庄主都死于非命,你们会不怕?” 燕石悲变了脸色,喝道:“你想找死!” 花情月淡淡道:“我不想找死,这里恐怕也没人会想找死。我只想知道我杀的 人是否是血雨门的走狗。” 燕石悲一双拳头已捏得咯咯作响,两眼似乎要喷出火花来,他真恨不得立刻冲 上前来,一拳打歪那小子的臭嘴巴。 鹿金鸣插话道:“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花情月笑道:“首先,当然是为了活命,再没有什么事会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不过我也看得出,在这铜墙铁壁般的围困中,要想逃出生天是很困难的,所以,我 想与你们做一笔交易。” 鹿金鸣怕燕石悲再说出什么激烈的话语来,忙道:“你有什么要求?” 花情月道:“我朋友受伤了,先请个大夫进屋来,给他看看病情,以后的事以 后再说。”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面,最后还冷冷地抛出一句话:“别迟了,否则 我就乱砸东西了。” 鹿金鸣叹了一口气,看着燕石悲,苦笑道:“还好他没有要求我们放人走,要 求还不算太过分,二哥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燕石悲两眼冒火,狠狠地跺了跺脚,喝道:“答应他!” 很快,医生找来了,他的胆量可真大,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下,在几十上百支弓 箭射程内,居然还能镇定自如地走进那个小屋子,难道他不怕这一进去,就再也出 不来吗? 门又关上了,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谁都支起了耳朵想听出里面的 半声响动,但每个人都失望了,里面沉寂地就像是一个死灵的世界。 鹿金鸣有些不安,他忍不住高声喝道:“这么久了,里面怎么样啦?” 里面依然寂静得让人害怕,仿佛是死光人一般。 又过了好半晌,门在众人一眨不眨的注视下,被推开了,一捧光线将半开的内 室照得格外阴森诡异,许多人支长了脖子,想看清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却没有 人能瞧得清楚的。 最先走出来的是花情月,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他的身上,后面跟的则是那个 医生,他的样子显得很疲倦,显然为治疗秋可云的病,也花费了他不少精力。 花情月哈哈大笑,抱了抱拳,道:“先生慢走,在下就不送了。” 医生惶恐地点点头,快步走到燕石悲三人面前,向他们点头示意了一番,表示 幸不辱命。 燕石悲冷哼一声,也不再理他,招了招手,便叫旁人领了下去问话,自己仍目 不转睛地盯着花情月。 花情月站在门边上,依旧笑容满面,他淡淡道:“我朋友要休息一会儿,不想 别人来骚扰,等他的伤势好了一些,我们再谈点别的吧!” 说着,大摇大摆地走回房里,把大门重重地关上,好象那已是他的家一样,不 想离开了。 一切,很快又沉寂了下来。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鹿金鸣嘀咕道。 燕石悲冷笑道:“不论他搞什么鬼,也难逃我们的手掌心。对了,文管家,那 医生说了什么吗?我想知道里面具体的情景!” 他身后始终默立的中年管家凑近了身,道:“医生说其中一个贼人身受重伤, 晕迷不醒,而另一个,恐怕也好不了多少,只是强硬支承着罢了……”他的话还未 说完,黑暗之中竟然射出一道寒星,刷得向那唯一一间的内室击去,一触及到木壁, 便立刻火星四溅,熊熊燃烧起来,才一眨眼工夫,火势竟然漫延到了整间房屋。 “雷火?真该死,是哪个混蛋干的好事?”燕石悲惊叫了起来,他恨恨地跺着 脚,狂喝道,“快去救火,别让火把房屋烧了!” 鹿金鸣也变了脸色,道:“江南霹雳堂的绝密火器如何会出现在这里?不好, 这里定有内奸!” 燕石悲刻毒道:“这一定是血雨门人搞的鬼,江南霹雳堂据说也已归顺了血雨 门,他们的火器恐怕大半都落入血雨门的贼人手中了。” 鹿金鸣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心头上冒了出来,真没有想到血雨门的势力发展得那 么迅速,实在令人感到心寒,他高声喝道:“小心奸细混进来救人,大家坚守各自 岗位,相互监督,不得擅自离开。” 他顿了一顿,狠狠地捶了一下掌心,道:“得好好查一下,到底是谁射的雷火!” 此时,人群显得有些混乱,但在鹿金鸣的高呼声下,很快变得有秩序起来,外 围的家丁侍从开始一桶桶将水打来,连续不断地向那着火的小房屋泼去。 燕石悲低声道:“小心了,别叫那小子给趁机逃了。” 鹿金鸣点点头道:“我已经吩咐下去,在外围多增加一些阻击手,应该不会有 事。” 火更大了,加入救火的人手也多了起来,人影踵踵,开始有些混乱,虽然四周 有火把将这儿照得通亮,可是疾走呼叫的人影却挠乱了四周弓箭手的视线。 突然,门内开了一条缝,一道极淡的人影从里面掠了出来,快得仿佛一缕轻烟, 一下子便飞出了十丈远,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那人好快的轻功。 燕石悲看得真切,一声暴喝,身形已动,比箭还快冲了过去,重重一拳向那人 影的心窝击去。 鹿金鸣也大喝一声,并不甘落后,贴着地面像鬼魅一样从另侧掠近,一记夺命 脚直踹向对方的咽部。 在两大高手闪电般的阻击下,这世上恐怕还没有人能逃过此劫的,更何况是花 情月了。 啪啪两声,两人几乎同时命中了对方躲闪不及的要害,这一记可使出了他们的 全力,两人都恨不得一下子便将斯格毙于眼前。 那人影软绵绵地被打飞出去,落在火场堆里,一下子被熊熊烈焰包围了,想活 命已难如登天了。 燕石悲却变了脸色,大叫道:“不好,我们上当了,那是个用被子做成的假人!” 鹿金鸣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气恼道:“这小子真是太狡猾了……”两人举目四 顾,知道刚才分神之际,里面的人恐怕已趁机飞掠了出来,夹杂在救火的人群之中。 这时斜侧处有人高呼:“人从这儿跑了,快来!”话音未落,那里便腾起了几 股浓烈刺鼻的白烟,呛得四周的人鼻涕、眼泪直流。 燕石悲与鹿金鸣立刻冲了过去,可是浓烟中人影重重,根本不知道谁是敌方谁 是友,不敢随便乱出手,怕伤了无辜的人,毕竟己方有几十人混杂在其中,而敌人 只有两人,他们不可能将自己的人连同那两小子一起打倒了。 “所有的人别乱动,原地待命,否则格杀勿论!”燕石悲大喝道。 浓烟中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忍着那刺鼻的熏烟,停立在原位,不敢乱 动。 “弓箭手,将这屋子围起来,若有人再强行闯出,一律格杀勿论!”燕石悲看 了看那熊熊燃烧的房子,他知道,即使花情月能跑出来,但也绝无法带走秋可云, 因此,秋可云一定还在里面。 鹿金鸣凑上前来,道:“那小子呢?” 燕石悲沉声道:“还逃不了,他就在这附近,不过他同伴还留在屋里束手待毙, 恐怕是不长命了!” 他侧了侧头,冷冷道:“燕飞!” 一条削瘦冷酷的身影从黑暗中飞掠出来。 “去把那小子给人揪出来!”燕石悲冷哼道。 “是!”那冷酷少年稍一点头,人已没入黑暗之中。 燕石悲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嘴角间这才浮起淡淡一丝笑意,他信任这个少年就 像信任自己一样,因为少年从未做过让他不满意的事情。 燕飞并不是他的儿子,但却比儿子还更忠诚于他,因为他的命是他所给的,如 果不是十几年前他从菜市口上将还只是半大的遗弃婴儿捡回来,恐怕燕飞也早就没 命了。 现在,在他一大群干儿子中,燕飞是里面最出众的一个,他的身手绝不会比江 湖上新成长的年青高手差,他最大的能耐便是追踪擒捕,据说连那以隐秘鬼诡著称 的迷影子范中天,在燕飞的追踪下终究难匿形影,这六扇门中通辑长达五年的一代 贼王就这样被小小燕飞给一手擒拿了,因此还震动了半个江湖。 所以,燕飞若要追捕一人,恐怕那人就算逃到了天边,也照样会被他擒拿回来, 江湖上人人都称其为最有潜力的天才捕拿手。 火在众人有组织地扑救之下很快便熄灭了,烟也散了,每个人依旧紧守岗位, 不敢私自乱走。 而那烧成木炭的小房屋,竟毫无动静,难道里面的人被烧成骨灰了吗? 燕石悲心中一动,人影一闪,已掠了过去,来到门口,重重一脚将已烧得一片 炭黑的门踢开,只听“通”地一声,门竟踢成了粉碎,他人已飞掠而入。 屋内空空如也,连个人影也没有见到,更别说是一具尸体了。 秋可云显然已不在屋里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花情月受了重伤,勉强还 可以趁乱混出去,但他却根本无法背负一个伤者一起出逃的,在重重防围之下,绝 没有人能做得到背着人还可以冲杀出去的事情。 燕石悲当然知道自己击中对方的那两记重拳有多重了,在他的猛击下,对方不 断几根骨头恐怕是不可能的,两个身受重伤的人,现在不仅躲过了他们的围困,而 且还逃出生天,像蒸气般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燕石悲脸阴沉得仿佛要杀人,他狠狠地将脚下石板跺成粉碎。 突然,他看见桌上有些白色、黑色的残余药粉遗落,心中一动,眼睛亮了起来, 气得用力一拳将木桌劈去一角,怒喝道:“移花接木?可恨的臭小子,竟让你们调 了个包跑了!” (武林大会)第一节九月初九。 午夜,星星在远方寂寂地燃着。 无风的山林。 当铁翼惊飞第三次侧头时,山林深处出现了数十双阴惨惨的目光。 “蔡邪门就派你们来送死的吗?”铁翼惊飞阴恻恻地笑道。 “我们不是来送死的,是来替你送终的。”黑暗中走出了一位白衣少年。 铁翼惊飞负手而立,怪有趣道:“你们想怎么样替我送终?” 白衣少年辣辣地说:“把你剁成肉泥,然后再去喂狼。” 铁翼惊飞叹道:“可惜蔡邪门没有来,否则这话我还会相信百分之五十。你们 嘛,我看能打二折已经是给足了你们的面子了。” 白衣少年道:“蔡邪门算什么东西,我还未曾将他瞧上眼。” 铁翼惊飞“哦”得一声道:“原来不只蔡邪门想要那口箱子啊!” 白衣少年冷笑道:“说的对,我们鬼影门同样有兴趣。据说黄金岛的航线秘图 就藏在里面,有了这张秘图,就可以找到黄金岛。对于黄金,我们鬼影门从不谦太 多的。” 铁翼惊飞大笑道:“好好好,看来大家都冲着那份秘图而来。你们可知道那口 藏着秘图的箱子是谁打制的吗?” 白衣少年眼里的杀气大盛:“谁?” 铁翼惊飞悠悠道:“小神童侯宝宝的大号你该不会没听过吧?” 白衣少年的脸为之一变,失声道:“难道就是那个玩偶山庄的小神童侯宝宝?” 铁翼惊飞嘲弄道:“如果不是那个小神童打制的箱子,我此时已站在黄金岛上 了。” 白衣少年面色一整,冷冷道:“你打不开箱子是你的事,与我们无关。只要你 肯交出那口箱子,相信你死得绝不会太难看。” 铁翼惊飞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道:“如果我不交呢?” 白衣少年奸笑道:“那你一定会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儿死掉。” 铁翼惊飞一扫山林深处数十双阴凄凄的目光,突然道:“鬼影门主无翼蝙蝠疗 点君为什么不亲自来?” 白衣少年冷笑道:“我鬼魔刹程借照样能取你的狗头。” 话音刚落,山林中暴射出数十道冥火,罩向铁翼惊飞的三十六道死穴。 铁翼惊飞突然发力,外衣被锐利的刀风震成碎片,四散纷飞,挡住了袭来的冥 火。 然而一道人影来得比冥火还快。 铁翼惊飞还来不及拔刀鬼魔刹的刀已斩向了他的咽喉。 退! 铁翼惊飞立刻飞退,在暴起的刀风之中步步退让。 “杀了你我照样能拿到箱子。”鬼魔刹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狂呼。 铁翼惊飞大笑道:“你若知道我的的那口箱子放在何处,你就不会如此大言不 惭了。” 他话音刚落,已接对方的六六三十六招快刀。他的刀却始终没有机会拔出来。 鬼魔刹当然不会让他拔出刀来。 他出来时,鬼影门主就曾警告他说,铁翼惊飞的刀是把魔刀,不饮血是不回鞘 的。 当铁翼惊飞拔刀时,能全身而退的,天下绝不超过三个。 鬼魔刹当然明白自己并不属于鬼影门主所说的那三个之列。尽管他很想看看铁 翼惊飞拔刀的样子,可是生命对他来说却是更宝贵的。 “难道你不将箱子带在身边吗?”鬼魔刹又砍出了二十一刀。 铁翼惊飞笑道:“那口箱子比桌子还要大,你看我像是背着那么大口箱子到处 乱跑的傻瓜吗?” 鬼魔刹道:“多美丽的谎言。一张地图何用那么大的箱子装?”他手中的刀光 又暴亮起来,旋转的刀风削断了四周的草木。一时之间落叶纷飞,随风乱舞。 铁翼惊飞淡淡道:“不这样装,那口箱子又怎么能难得倒我呢?” 鬼魔刹的脸渐渐泛红了,这倒不是被对方的语句所激。无论谁舞出疾风刀法, 八十八刀部全落空,谁都无法平静下来,尤其是在体力上。 铁翼惊飞淡淡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还不拔刀吗?” 鬼影刹胀红着脸道:“在我的疾风快刀之下,任何人都无法拔刀的。” “你错了!”铁翼惊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耀眼的刀光在黑暗中暴闪,像一道闪电,划过山林之间,天地为之变色,草木 为之寒栗。 “噗————”一抹凄红的血箭狂啸而出,立刻被凌厉的刀风刮得四散飞舞。 鬼影刹紧握着刀,雕像般站着,一双圆瞪的大眼充满着恐惧,空洞地盯着那早 已消失在鞘中的光华。 铁翼惊飞轻抚魔刀,斜睨道:“因为我想看看你的刀有多快,可惜,你的刀还 不够快。” 鬼影刹依然没有反应,他眼里地后那抹光采渐渐地黯淡下去。 山林深处的幽光也在这一刻全部退去,夜,寂得可怕,也冷得可怕。 “如果你还有命,可以去飞天堡来找我和我的那口箱子。”铁翼惊飞的身影渐 渐地融入夜色中,他抛出的留言依然在山林中回响。 当铁翼惊飞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山林深处时,无风的山林又出现了两条黑影。 西门吐血武侠作品集 (武林大会) 第一节九月初九。 午夜,星星在远方寂寂地燃着。 无风的山林。 当铁翼惊飞第三次侧头时,山林深处出现了数十双阴惨惨的目光。 “蔡邪门就派你们来送死的吗?”铁翼惊飞阴恻恻地笑道。 “我们不是来送死的,是来替你送终的。”黑暗中走出了一位白衣少年。 铁翼惊飞负手而立,怪有趣道:“你们想怎么样替我送终?” 白衣少年辣辣地说:“把你剁成肉泥,然后再去喂狼。” 铁翼惊飞叹道:“可惜蔡邪门没有来,否则这话我还会相信百分之五十。你们 嘛,我看能打二折已经是给足了你们的面子了。” 白衣少年道:“蔡邪门算什么东西,我还未曾将他瞧上眼。” 铁翼惊飞“哦”得一声道:“原来不只蔡邪门想要那口箱子啊!” 白衣少年冷笑道:“说的对,我们鬼影门同样有兴趣。据说黄金岛的航线秘图 就藏在里面,有了这张秘图,就可以找到黄金岛。对于黄金,我们鬼影门从不谦太 多的。” 铁翼惊飞大笑道:“好好好,看来大家都冲着那份秘图而来。你们可知道那口 藏着秘图的箱子是谁打制的吗?” 白衣少年眼里的杀气大盛:“谁?” 铁翼惊飞悠悠道:“小神童侯宝宝的大号你该不会没听过吧?” 白衣少年的脸为之一变,失声道:“难道就是那个玩偶山庄的小神童侯宝宝?” 铁翼惊飞嘲弄道:“如果不是那个小神童打制的箱子,我此时已站在黄金岛上 了。” 白衣少年面色一整,冷冷道:“你打不开箱子是你的事,与我们无关。只要你 肯交出那口箱子,相信你死得绝不会太难看。” 铁翼惊飞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道:“如果我不交呢?” 白衣少年奸笑道:“那你一定会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儿死掉。” 铁翼惊飞一扫山林深处数十双阴凄凄的目光,突然道:“鬼影门主无翼蝙蝠疗 点君为什么不亲自来?” 白衣少年冷笑道:“我鬼魔刹程借照样能取你的狗头。” 话音刚落,山林中暴射出数十道冥火,罩向铁翼惊飞的三十六道死穴。 铁翼惊飞突然发力,外衣被锐利的刀风震成碎片,四散纷飞,挡住了袭来的冥 火。 然而一道人影来得比冥火还快。 铁翼惊飞还来不及拔刀鬼魔刹的刀已斩向了他的咽喉。 退! 铁翼惊飞立刻飞退,在暴起的刀风之中步步退让。 “杀了你我照样能拿到箱子。”鬼魔刹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狂呼。 铁翼惊飞大笑道:“你若知道我的的那口箱子放在何处,你就不会如此大言不 惭了。” 他话音刚落,已接对方的六六三十六招快刀。他的刀却始终没有机会拔出来。 鬼魔刹当然不会让他拔出刀来。 他出来时,鬼影门主就曾警告他说,铁翼惊飞的刀是把魔刀,不饮血是不回鞘 的。 当铁翼惊飞拔刀时,能全身而退的,天下绝不超过三个。 鬼魔刹当然明白自己并不属于鬼影门主所说的那三个之列。尽管他很想看看铁 翼惊飞拔刀的样子,可是生命对他来说却是更宝贵的。 “难道你不将箱子带在身边吗?”鬼魔刹又砍出了二十一刀。 铁翼惊飞笑道:“那口箱子比桌子还要大,你看我像是背着那么大口箱子到处 乱跑的傻瓜吗?” 鬼魔刹道:“多美丽的谎言。一张地图何用那么大的箱子装?”他手中的刀光 又暴亮起来,旋转的刀风削断了四周的草木。一时之间落叶纷飞,随风乱舞。 铁翼惊飞淡淡道:“不这样装,那口箱子又怎么能难得倒我呢?” 鬼魔刹的脸渐渐泛红了,这倒不是被对方的语句所激。无论谁舞出疾风刀法, 八十八刀部全落空,谁都无法平静下来,尤其是在体力上。 铁翼惊飞淡淡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还不拔刀吗?” 鬼影刹胀红着脸道:“在我的疾风快刀之下,任何人都无法拔刀的。” “你错了!”铁翼惊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耀眼的刀光在黑暗中暴闪,像一道闪电,划过山林之间,天地为之变色,草木 为之寒栗。 “噗————”一抹凄红的血箭狂啸而出,立刻被凌厉的刀风刮得四散飞舞。 鬼影刹紧握着刀,雕像般站着,一双圆瞪的大眼充满着恐惧,空洞地盯着那早 已消失在鞘中的光华。 铁翼惊飞轻抚魔刀,斜睨道:“因为我想看看你的刀有多快,可惜,你的刀还 不够快。” 鬼影刹依然没有反应,他眼里地后那抹光采渐渐地黯淡下去。 山林深处的幽光也在这一刻全部退去,夜,寂得可怕,也冷得可怕。 “如果你还有命,可以去飞天堡来找我和我的那口箱子。”铁翼惊飞的身影渐 渐地融入夜色中,他抛出的留言依然在山林中回响。 当铁翼惊飞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山林深处时,无风的山林又出现了两条黑影。 (武林大会)第二节“好快的刀,鬼魔刹竟连抵挡的机会也没有,与铁翼惊飞 为敌可真是很不明智埃”大个子黑衣人的眉头皱了老高。 “为了那份秘图就算是与天王老子为敌,我也会愿意。”一旁的瘦削的黑衣人 冷冷道,“难道你怕啦?” 大个子黑衣人冷哼道:“我黑乌鸦打从出生开始就不道‘怕’是怎么写的。” 瘦削黑衣人歪着头,冷笑道:“伍玉央,你连红老大也怕吗?” 黑乌鸦伍玉央的脸变得酱紫色,他狂吼道:“羿剑文,你的脖子是不是太痒了, 要不要用我的刀来替你按摩按摩?” 羿剑文道:“一提到红老大就把你气成这个样子,红老大听了会很不高兴的。” 伍玉央立刻闭上了嘴,他知道无论谁让红老大不开心,那他下半辈子一定活得 不会太开心。 红老大坐满堂红的第一把交椅,这就意味着武林中的四分之一的势力处在红老 大的掌心中。 凡是有人的地方,那一定有满堂红的人。 武林中盛传着这句话,可以看出满堂红的势力有多么地庞大,大概只有权王帮 可与之一较高下了。 羿剑文幽幽道:“看来铁翼惊飞这一次真的是噩运缠身了,能让满堂红心动的 东西,权王帮会不心动吗?” 伍玉央还是不吭声。羿剑文道:“朱阁的蔡邪门已经动手了,鬼影门也展开了 行动,你猜下一步会轮到谁?” 伍玉央冷冷道:“我只知道,如果我们取不回那口箱子,我们就得准备逃亡了。 红老大派出的杀手,可不是好对付的。” 说得羿剑文身上也冒起了鸡皮疙瘩。满堂红的人,一提起红老大的手段,能面 不改色的根本没有。 “你说铁翼惊飞为什么会对一个死人说出这种无聊的话?”羿剑文若有所思道。 伍玉央冷笑道:“他是说给鬼魔刹的那帮小喽罗听的。飞天堡连红老大都不敢 轻易去招惹,小小的鬼影门恐怕连想都不要想了。” 羿剑文道:“可是铁翼惊飞为什么要出卖飞天堡?人人传言,飞天堡的飞天侠 陈与铁翼惊飞是至交,我看不过如此。铁翼惊飞把飞天堡当成了自己的挡箭牌,不 知飞侠陈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伍玉央道:“在我的眼里,‘朋友’二字是最令我呕吐的字眼。从七岁开始, 我的朋友就全死光了,人与人之间只有相互利用的价值,无用的人,死得再多也与 我毫无关系。” 羿剑文阴笑道:“看来我们不是朋友。” 伍玉央道:“绝不是朋友。你若是死了,我不仅不会掉一滴眼泪,连棺材也不 会替你买的。” 羿剑文笑呵呵道:“如果对你有利,甚至亲手杀了我也无所谓,对吗?” 伍玉央道:“对极。” 羿剑文道:“那我就放心了,对于有情有义的人,我还真的不忍心背地里向他 下手。”他说得那么自然,自然得好像是在向人问候一样,听得伍玉央寒毛竖起了 好几根。 他突然伸了伸懒腰,道:“看来不用多久,飞天堡就会热闹起来了。我猜铁翼 惊飞也一定会去飞天堡的。” “为什么?”伍玉央怪眼一翻,阴声阴气道。 羿剑文怔怔地看着山林深处,铁翼惊飞消失的地方,道:“无论谁把秘图放在 别人的家里,一定会千方百计去拿回的。” “这么说那口箱子真的在飞天堡?” “除了飞天堡,天下还有什么地方比它更安全的?以飞天侠陈的为人来说,就 算再贵重的东西放在他家,他也不绝不会去碰朋友暂寄的东西。” “看来飞天堡真的有热闹可看了。” 两人的身影再次融入了夜色之中,山林之中只剩下一具僵冷的尸体,还塑像一 般地站着,默默地注视着这个阴冷的世界。 九月初十。 飞云山下,天云湖畔,飞天堡内。 正午,无风也无雨。 可是飞天堡内的人,都有暴雨将骤的感觉。 飞天堡的家丁在一个上午,就收到了二十七份礼,二十七份奇里古怪的礼物。 最贵重的礼是一口箱子,用纯金打制成的箱子。当然,这口箱子绝不是铁翼惊 飞暂寄在飞天堡的箱子。 最可恨的礼是一项首级,飞天侠陈的首级,用蜡浇制成的首级,逼真得让人无 法辨清真伪。 最恶心的礼是一大车的死鸡死犬,每只鸡至少被砍成三段,每只犬连耳朵都被 砍成了三片。送礼人的意图很简单,就是“鸡犬不留”。 最多的礼是三十八口上等的楠木棺材,每口棺材上都刻着飞天堡内所有人的姓 名。 最奇怪的礼是一个人,一个左手拿刀的黑衣人。 对于这份奇怪的礼,连飞天侠陈都来了兴趣了。他曾问对方:“是谁把你作为 礼物送给我的?” (武林大会)第三节左手拿刀的黑衣人面无表情道:“是我。” 飞天侠陈奇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送给我?” 左手拿刀的黑衣人道:“因为只有我才能救得了你的命。” 飞天侠陈笑道:“救了我的命,对你有什么好处?” 左手拿刀的黑衣人道:“有。” 飞天侠陈道:“什么好处?” 左手拿刀的黑衣人眼里空洞得可怕,他的目光穿过了时空,似乎看到了那个白 衣如雪的身影:“因为你必须死在他手下,除了他之外,任何人想动你,就只有死。” 声音平静地可怕,左手拿刀的黑衣人一提起“他”,面上的肌肉因为恐惧而不 自学地扭曲起来。 飞天侠陈被他的那张脸强烈地震憾了,能让左手拿刀的黑衣人如此畏惧的人, 恐怕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飞天侠陈没在再问对方“他”到底是指谁,因为他的脑海中也已浮现出一个白 衣如雪喜欢看天的身影。 如果真是“他”的话,恐怕就算躲到地下,“他”也能把你找出来的。看来与 他一战,是无法避免的了。 飞天侠陈问黑衣人的最后一句话竟是:“你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 左手拿刀的黑衣人不语,只是痴痴地看着左手紧握的刀,许久许久才缓缓道: “只要是杀人的刀,又何必在意是左手刀还是右手刀。” 这话让飞天侠陈一个晚上也无法入睡。 九月十一,当铁翼惊飞离飞天堡只有十里路时,在一个茶亭停了下来。这里是 通向飞天堡的唯一道路,平常四周的村民来来往往,总能看到几个,而今天却沉寂 了许多。 整个茶亭就只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在做着小本生意。 “客官可要来点清茶?”老妇人陪笑道。 铁翼惊飞道:“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老妇人笑道:“虽说这里是茶亭,但也备了些酒,客官想要喝什么酒?” 铁翼惊飞道:“来一坛山西汾酒吧。” 老妇人笑道:“客官来得真巧,薄店正好备了一坛山西汾酒,我这就去拿。” 铁翼惊飞打量了整个茶亭,皱着眉头道:“怎么就只老人家你一个在这儿做事 呀?” 老妇人为他拍去封泥,倒上了一大碗酒,陪笑道:“这儿从来就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客官是第一次路过这儿的吗?” 铁翼惊飞笑道:“也算不上第一次,不过我都是在夜里经过这儿的,自然不知 道。” 老妇人吃惊道:“客官好胆量,敢在这里走夜路,这儿的虎狼是特别地厉害的。” 铁翼惊飞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笑道:“虎狼虽可怕,但是还有比它们更可怕的。” 老妇人吃惊地张大了嘴,道:“人?还有比虎狼更可怕的人吗?” 铁翼惊飞笑道:“有!譬如说是——你!”说着,他已把桌子上的那碗酒全泼 向老妇人。 尽管老妇人脱身得快,但是外衣还是沾上了不少的酒,立刻青烟腾起,烧了好 几个大洞。幸亏老妇人脱衣服也相当快,否则烧的就不是衣服,而是皮肉了。 铁翼惊飞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酒竟然毒得可怕,酒水沾到哪儿,哪儿就能腾 起青烟,连石头都烧黑了。 老妇人一个倒纵,人已跃出八丈开外。 (武林大会)第四节铁翼惊飞抚掌笑道:“好轻功,不过再快的轻功也救不了 你的命,竹蜻蜓花鱼,我劝你死也要死得光明磊落一些。” 老妇人恨声道:“没想到不定期是被你戳穿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说着, 他已退去了伪装。 原来他是男扮女装的。 铁翼惊飞道:“你不该只准备一坛山西汾酒。因为谁都知道,我只喝山西汾酒, 还有,你不像个老妇人,更不像个做小本生意的老妇人,真正的老妇人是绝不会每 句话都对客人笑的,太做作了。” 花鱼刻毒地说:“揭不揭穿都无所谓,反正你终将死在这里。” 铁翼惊飞笑了起来:“就凭你吗?” 花鱼奸笑道:“当然不止我一个,你看看你的身后。” 铁翼惊飞突然感到身后杀气一盛,似乎有双无形的手正逼住他的几个死穴。 那是种刀架在脖子上的冰冷感觉。 铁翼惊飞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他知道,只要一回头,他身上至少会开七、 八个血洞。 “果然是高手!”铁翼惊飞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而且还不止一个。” 花鱼笑嘻嘻道:“我们权五帮每次行动,从不派出二流高手,也从不只派一个, 所以权五帮想得到的东西,至今从不落空。” 铁翼惊飞道:“你们想要什么?” 花鱼道:“我们只想要一样东西,如果你肯交出来,并且自己剁去一只手、一 只脚、一对眼珠,你就还有命离开这儿。” 铁翼惊飞道:“你们只想要那口箱子吧?告诉你也无妨,它在飞天堡里,有种 的自己去龋”花鱼冷笑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那口箱子自有人会去取,你不 必担心,我们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回答。” 铁翼惊飞微笑道:“什么问题?” 花鱼道:“你的那口箱子是从何而来的?箱子里真的藏有黄金岛的秘图?” 铁翼惊飞面色一变,冷冷的道:“看来这次想留活口,我这把刀也不让了。” 花鱼大笑,可是才笑到一半,脸上立刻扭曲起来。无论谁被铁翼惊飞在小肚子 擂上一拳,都绝不会太好受。 他没想到铁翼惊飞的动作这么快,八丈的距离,他竟然连躲避的时间也没有。 铁翼惊飞的魔刀已拔了出来,却不是斩向花鱼,而是斩向身后的两条身影。 刀光暴闪,刀风骤起,小小的茶亭在刀风中轰然倒塌。然而身后那两个杀手居 然循着刀风中的空隙鬼魅般贴近。 “真是高手!”铁翼惊飞的眉头皱了老高,对付一个已经很让他头痛了,更何 况是两个,还再加上一个竹蜻蜓花鱼。 “来吧,老子有八只手!”铁翼惊飞狂吼道。 魔刀的光华再盛,天地间处处是刀光,凌厉的刀气四处横飞,靠近的一些草木 被狂风刮得满天狂舞。 “铁翼惊飞,就算你有八只手,我也要一只只把你剁下来!”声音略带尖锐的 杀手哼哼笑道。 “噗哧”,一股股血箭四射,被刀风刮得漫天都是血雾。 静! 铁翼惊飞单膝着地,一手紧握着插入土中的魔刀,胸口血流不止,重重地喘着 气。 他已成了个血人了。 十丈外,两个杀手怔怔地站立着。 “好刀法!我搜魂手百管雷死得不冤!”声音略带尖锐的杀手疲倦地说。 然后,人斜斜地倒下,还未倒地,胸口激射出十二道血箭,喷得遍地是殷红的 血花。 另一个杀手艰难道:“真是把魔刀,我千幻手章翔东居然连一刀也未接下……” 然后他看着拿刀的手掉落在地。 凌厉的刀风齐根削断了千幻手的右手,因为太快了,居然连疼痛的感觉也没有。 不过随之而来的剧痛让他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花鱼,这儿就交给你了。”章翔东一边嘶吼,一边没入山野之中。 他必须找一个地方疗伤,因为被魔刀砍伤的人,不及时治疗,全身血液会凝固 起来。 花鱼挣扎地从地下爬起来,因为痛,那张脸又扭曲了几分,他狞笑道:“铁翼 惊飞,这次我绝不会只要你的一只手、一只脚、一对眼珠子。” 铁翼惊飞呕出一大口血,笑道:“你想要我的什么?” 花鱼恶毒道:“你身上的皮。我剥过十个人的皮,从没有死过一个,他们都是 在剥皮完之后才死的。” 铁翼惊飞笑道:“手艺不错嘛。” 花鱼奸笑道:“被我剥完皮的人,我通常是把他们扔到盐堆里,看他们那痛苦 的哀嚎,无助地挣扎,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埃”铁翼惊飞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继续 笑道:“那确实是很过瘾的事情,这么过瘾的事,你为何还不动手呢?” 花鱼道:“你以为我不敢吗?现在你已受了重伤,要杀你易如反掌。” 铁翼惊飞笑道:“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打你的肚子吗?” 花鱼冷笑道:“这是你的失策,否则我的骨头至少要断好几根。” 铁翼惊飞阴恻恻道:“你可听说过一种拳法,叫腐破拳?” 花鱼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他的额上已开始渗出汗来。 铁翼惊飞笑道:“你摸摸自己的肚子,是不是开始胀大?” 花鱼忍不住去摸那仍刺痛不已的肚子,脸立刻变了。 铁翼惊飞得意道:“中了腐破拳的人,肚子很少不烂掉的。不知你的肚子是否 是例外?” 花鱼全身开始颤抖,确实肚子越来越刺痛,而且一运气,痛得更难受了。 铁翼惊飞柔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与你说那么久的废话吗?” 花鱼瞪着充血的双眼,嘶吼道:“你是在拖时间!” 铁翼惊飞笑道:“真聪明。我还想告诉你一件更吃惊的事,你看我像受重伤的 样子吗?”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血红的魔刀闪着可怕的光华。 花鱼吃惊地倒退一步,道:“你难道还能战斗吗?” 铁翼惊飞奸笑道:“你马上就可以看到我到底能不能战斗了。” 他缓缓举起魔刀,又道:“如果你能躲过我的这一刀,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话音未落,花鱼已倒纵而去,尽管身手没有先前那么敏捷,但也相当迅速。 铁翼惊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轻蔑道:“真是十足的笨蛋,现在就是十岁小孩也 能杀死我。” 说着,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刚才他就是凭着一个信念努力支撑着,而现在, 强敌已退,他无法再支持住受伤的身体,人瘫软在地上了。 他人刚倒在地上不久,一条人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来的竟是刚才飞退的花鱼。 “你以为我是那么好欺骗的吗?像你这种谎言,我八岁时就已会说了。”花鱼 哼哼狞笑道。 (武林大会)第五节“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十岁小孩也能杀了你!现在你该知 道我……”他的话未说完,脸色又变了。 他发现铁翼惊飞再次从地下爬起来,动作相当的迅速,一丁点儿也不像是重伤 的样子。 “你……你……”花鱼吃惊地张大了嘴。 铁翼惊飞奸笑道:“不这样,鱼儿怎会上钩呢?”他的刀又扬起,闪电般的一 刀,带出了串串血珠。 刀,依然快。 花鱼惨嘶一声,抚着受伤的肩头,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次,就算给他十个胆也 不敢再回来了。 铁翼惊飞笑了,笑得好疲倦。 然后,身上的创口崩裂,血,再次染满全身。 再然后,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嘴里喃喃道:“这次真的不行了,可惜那个笨 蛋却不敢再回头,否则我真的要完蛋了。” 刚才那一刀,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如果不是趁对方目瞪口呆之际,恐怕还是 难以伤到对方的。 如果花鱼逃得再慢一些,他就会发现,铁翼惊飞真是强弩之末了。 如果花鱼够聪明,他就该知道,铁翼惊飞如果不是强弩之末,那他整条手臂恐 怕很难继续长在身上了。 可惜,太珍惜生命的人,往往会错过许多大好良机。 现在,铁翼惊飞连弯曲一下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血,正一点点地流出体外,他可以感到死神在向他走近。 难道这就是死亡的前兆吗? 他感到视野逐渐地黯淡,冰冷的感觉正爬上全身,生命点点游离于体外。 在他合上双眼昏死过去前一瞬,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向他走近。 他笑了,笑着闭上双眼。 因为他知道,这人一定会救他的。 这人就是飞天侠陈。 当花鱼看到他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止住了脚步,脸上因恐惧而扭曲起来。 他认识对方。 一个手里拿着短而锋利的小剑,细细修着十个指头削瘦汉子-他就是剑先生冒 焚叮“你来了?”冒焚丁睫毛一挑,淡淡道。 花鱼的脸立刻变白了,权王帮的一月堂主冒焚丁的脾气他是很了解的。 当他在修指头的时候,必将有人死在他的剑下。 然后花鱼看到地上不远处躺着一具尸体,眉心一点血红。 那正是千幻手章翔东。 “我……”花鱼不知该说什么好。 冒焚丁皮笑肉不笑道:“没什么嘛。任何人都会犯错误的,我也经常犯错误。” 他故作神秘道:“以前我就犯了一个错误,杀金枪侯连凄凄一家时,没有把他 们家的鸡犬杀干净,现在弄得我天天夜里失眠。”花鱼全身颤抖得更厉害了。 冒焚丁安慰道:“你怕什么?放走了铁翼惊飞也不用把你吓成这样子。反正铁 翼惊飞迟早也会死的。” 语气柔软得让花鱼绷紧的肌肉略为放松。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累?”冒焚丁眼里带着笑意。 花鱼点点头。 冒焚丁轻柔道:“你可以过去和千幻手并排睡在一起嘛,躺下去之后,你就不 会再觉得累了。” 花鱼的脸变得比纸还白。他刚要倒纵逃走,就看到凌空闪过的一道剑光。 好亮的剑。 花鱼来不及惨嘶,人就已被剑气带飞了好几丈,刚好掉在千幻手的旁边,眉心 渗出了一点红血。 冒焚丁语气依然轻柔:“千幻手已经睡着了,你也该陪他睡睡了。”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千幻手的失误是因为他太高估你的智商了,而你的失 误则是太低估你的智商。没有人不要为自己的失误会出代价的,你们下辈子投胎做 人时,最好牢记住这一点。少犯错误的人,命也活得长一些。” 然后他伸了一个懒腰,自言自语道:“今天的天气不错,真是一个杀人的好天 气。” 当铁翼惊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铺上。屋里静得像一潭 死水。 一人正负手而立,倚窗远望。 “你醒啦?”锦衣人淡淡道。他没有回头,目光仍然锁在遥远的天空。 “我睡了几天了?”铁翼惊飞拍拍自己的脑门,问道。 锦衣人道:“才三天。” 铁翼惊飞一愣,随即苦笑道:“没想到我真能睡,一个觉三天就过去了。你一 直在这儿照顾我吗?” 锦衣人道:“没有,我出去办事好几次了。” 铁翼惊飞目光如刀:“办什么事?” 锦衣人淡淡道:“与你没有关系的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床上养伤吧。” 说着,回过头来。 疲倦已爬上了他的脸上,铁翼惊飞发现几点血花开在他的胸口上。 “你杀了人?”铁翼惊飞突然道。 锦衣人平静道:“要救人有时候就必须先杀人。” 铁翼惊飞苦笑道:“看来你为了守护我,已整夜没有睡了。你这又是何必呢? 飞天侠陈!” 飞天侠陈淡淡道:“想杀你的人,比你见过的人还多。如果不是我守在这间屋 子,你的人头至少被人割走三百回了。” 铁翼惊飞摸摸额头,苦笑道:“我的人头真的有那么多的人要吗?” 飞天侠陈道:“看来你惹的麻烦是不小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块玉牌,扔了过 去,又道,“这是天敌蔡邪门的令牌。” 只见牌上正写着“牌到人亡,不亡不休”的八个烫金仿宋体大字。 铁翼惊飞身子一颤,道:“他也来了吗?” “没有,不过快了。”飞天侠陈目光短浅又投向了深邃的天空。他似乎看到了 一张狰狞的脸,正露出放肆的笑容。 “有多快?”铁翼惊飞的目光也阴沉得可怕。 飞天侠陈道:“很快很快。也许是现在,也许是今夜子时。” “就只有他一个来吗?”铁翼惊飞忍不住道。 飞天侠陈道:“他一个已经太多了,我无法分身出来对付别人。不过……” “不过什么?”铁翼惊飞道。 飞天侠陈道:“你看到了吗?院子里有个黑衣人。” 铁翼惊飞点点头道:“我看到了。” 飞天侠陈怪有趣地说:“你觉得他怎么样?” 铁翼惊飞若有所思道:“看他站的姿势就知道他出手一定很有力,也一定很准。 他就像满弓的箭,随时准备劲射而出。从他握刀的手势来看,他拔刀的速度一定很 快,下手一定很狠,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一定早已视死如归。刀快的人,其实并不 是最可怕的人,不怕死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飞天侠陈叹道:“你的目光还是那么犀利。你可知道这三天来,死在他刀下的 有多少人吗?” (武林大会)第六节“多少?”铁翼惊飞眉毛一挑。 “八十九个。”飞天侠陈苦笑道:“八十九刀,八十九条人命,没有一个人能 在他的刀下保留全尸的。” 铁翼惊飞变了脸色,他仿佛看到了堆积如山的尸体,肢离破碎的肉山血海。 “与此人为敌可真不明智啊!幸好,他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飞天侠陈摇头道:“他不是我的朋友。” 铁翼惊飞皱着眉头道:“那他为什么肯替你杀人?” 飞天侠陈道:“你听说过无情公子盛坚其这个人?” 铁翼惊飞的脸立刻变了,他颤声道:“难道就是那个一天之内连杀七大寇的无 情公子盛坚其?” 飞天侠陈苦笑道:“那个黑衣人只是他的一个奴仆而已。” 铁翼惊飞奇道:“那黑衣人来干什么?” 飞天侠陈道:“保护我,让我白白胖胖的,好接受盛坚其的挑战。” 铁翼惊飞的毛孔都竖了起来,无情公子盛坚其的大名他可是如雷贯耳。 传说中,他单剑独闯天下第一庄,十招之内轻取天下第一剑的项上人头。 传说中,他一剑血城,霹雳城里的一百单八名高手无一幸免。 传说中…… 铁翼惊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什么时候来?”铁翼惊飞颤声道。 飞天侠陈苦笑道:“很快很快。” 铁翼惊飞沉默了大半晌,道:“你有几分把握?” 飞天侠陈道:“现在一分把握也没有。” 铁翼惊飞眼睛一亮,道:“到时就有十分把握是不是?” 飞天侠陈苦笑道:“也许到时还是一分把握也没有。” 铁翼惊飞涩笑道:“盛坚其的一个奴仆都这么可怕,那他一定更可怕。你知道 他的奴仆的来历吗?” 飞天侠陈沉吟道:“左手出刀那么快那么准那么狠的人,江湖上确实不多,如 果我猜的没有错的话,他应该是闪电刀司济回。” 铁翼惊飞一呆,道:“没想到闪电刀司济回消失江湖这么久的原因竟是投身做 盛坚其的奴仆。” 飞天侠陈笑道:“我看他是否做盛坚其的奴仆还有待推敲。如果你看到他那双 目光,你就会明白,他绝不是一个会委身做别人的奴仆的人。” “那他为什么……”铁翼惊飞大惑不解。 飞天侠陈若有所思道:“这个秘密迟早会被揭开的,但绝不是现在。” 铁翼惊飞道:“朱阁的天敌蔡邪门马上要到了,你想怎么对付他?他的武功可 未必会比盛坚其差。我听说,他曾经五招之内斩杀武林盟主。那个五年一届的武林 盟主,竟连拔刀的机会也没有埃”飞天侠陈:“……”铁翼惊飞道:“我见过那个 武林盟主,你知道他临死前对我是怎么说的吗?” 飞天侠陈眉毛一扬,道:“他是怎么说的?” 铁翼惊飞目光冰冷得可怕:“他只说了六个字,然后就死了。他说‘蔡邪门不 是人’。” 飞天侠陈笑不出来了,他呆呆地望着远处的天空,陷入了深思之中。他隐隐觉 得,眼前的敌人并不是最可怕的敌人,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铁翼惊飞叹了一口气,道:“你知道那个武林盟主的刀有多快吗?他拔下头上 的九根头发,突然出刀,第一、三、五、七、九根头发被斩成了两段,他的刀比我 还快,他可以把九根头发的奇数根头发一刀斩成三段。” 飞天侠陈道:“武林盟主真的连拔刀的机会也没有吗?” 铁翼惊飞苦笑道:“他的刀还在鞘中,只露出了一半,他的头就已经飞了。” 飞天侠陈摸摸自己的脖子,也笑道:“如果连武林盟主的头也飞了,我头看来 也不会长得太牢固。” 铁翼惊飞陪笑道:“别担心,有我这个朋友在,你的头是不会飞的。” 飞天侠陈眼里闪着泪光,他走上前去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道:“谢谢!” 铁翼惊飞笑着重重一拳击在飞天侠陈的肩头,道:“朋友之间是没有‘谢谢’ 这两个字眼的。” 九月十三。 午夜,一个没有月亮的午夜。 当飞天侠陈摒窗眺望时,黑暗中闪出十几道人影,院子里也闪起一片刀光。 第一个中刀的是个大个子黑衣人,他的腰被斩成了两断,上半身滚落在地,下 半身居然还冲出了十几米不倒,血喷得一地都是。 第二个中刀的是冲在大个子后面的黑衣人。他使的是一杆银枪,纯银打制的枪。 他的脑袋连同银枪被削成了两断。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血水冲天而起,只剩下 半个脑袋的脸已经扭曲成一团。 第三个黑衣人是给吓死的,一张脸变成墨绿色,大小便都失禁了,裤裆下一片 恶臭。 其余的人也被这么凶狠的刀法所震憾,几乎是同时掉头就跑。 可是没有人能跑出这个院子,因为那可怕的刀光再次暴闪,十几颗人头冲天而 起,滚得满地滴溜溜地转。 出刀的少年冷冷地侧头,盯着阁楼上的飞天侠陈,道:“我的刀还算快吧!” 飞天侠陈苦笑道:“闪电刀如果不快,就不是闪电刀了。” 闪电司济回抬头看着无月的夜空,竟痴迷起来。他此时在想,那个男人,他终 究会取下他的脑袋。 “好快的刀。”黑暗中有人轻笑。 司济回回首喝道:“出来!”他突然感到一阵紧张,他居然没有发现此人已在 院子里了。 (武林大会)第七节走出的是一个锦衣人,他淡淡道:“对第九流的低手来说, 第八流的刀确实已很快了。” 司济回变了脸色,他道:“我杀人只要一刀,但对你可以除外。就算你死了, 我也会在你的身上多插几刀的。” 锦衣人怪有趣道:“你还不是我的目标,你也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因为在我 眼里,你还是不够快。” 司济回冷冷道:“你的对手是谁?” 锦衣人抬头看着阁楼,目光如刀,道:“飞天侠陈。” 司济回道:“过了我这一关,你才有机会见到飞天侠陈。” 锦衣人歪着头道:“这不是太容易了吗?” 刀光一闪,司济回飞退,带出了一串串的血珠。 锦衣人收起刀,人已没入黑暗之中。 司济回站定,脸色极为苍白,左手上长长的一道伤痕,血,滑落在地,握刀的 手开始轻颤。 飞天侠陈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司济回眼里闪过一道痛苦的神色。 “因为他就是朱阁的天敌蔡邪门。”飞天侠陈轻叹道,“他扭头的原因大概是 认为今天不适合与我决战吧!无论怎么说,都是你逼退了他,我还是要感谢你。” 司济回突然道:“你根本不必要感谢我,你也根本不必要我来保护你,因为你 比他还快。”说完,他扭头就走,没入黑暗之中。 他没有说明“他”到底是指谁。 飞天侠陈长叹道:“好一个凄凉的夜!” 当他看到“他”时,脸有些变了。 “你做错了两件事。”“他”缓缓回过头来,笑道。 尽管没有月光,但他还是认出了“他”————朱阁的天敌蔡邪门。 他不语。 蔡邪门道:“第一,你不该离开飞天堡;第二,你不该让我遇上你。闪电刀司 济回,你的运气总是不那么好。” 司济回的目光冷冷冷冷。 蔡邪门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刚才不杀你吗?” 司济回冷哼道:“你杀得了我吗?” 蔡邪门阴恻恻道:“刚才是不行,因为有飞天侠陈在旁边,我无法集中精神, 现在却不同了,你准备哭嚎吧!” 司济回冷冷道:“刚才那一刀就是你的真实水平吗?那可真是令人失望……” 蔡邪门奸笑道:“真是太遗憾了,我要告诉你一件很不幸的事,刚才我那一刀,仅 仅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的速度。听说你杀人只要一刀,这可是个好习惯,我也同样 有这个好习惯,不过为了你,我也可以破例一次。” 司济回握刀的手背暴起一条条的手筋,如果目光能杀人,蔡邪门已死了几十次 了。 他没有问对方为什么会破例,因为蔡邪门已经先说了出来。 (武林大会)第八节“因为我要让盛坚其知道,他的下场也终将和你一样,死 狗般被人践踏。” 蔡邪门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幽绿的眼神闪着阴冷的光。 司济回突然出刀,左手出刀。 刀光暴起,鲜血飞溅,一只手甩到到了半空中,泛着血光的手还紧紧地握着一 把刀。 蔡邪门道:“你的左手受伤了,不快了,居然还使同一招,真是笨得可以了。” 司济回飞退,左袖已空空荡荡的,血浸湿了左半身,脸色青得可怕,没有一丁 点儿血色。 蔡邪门更快,刀光又暴闪,这次席卷的是司济回的头。 刀光映出了蔡邪门狞笑的面目,也映出了司济回青得可怕的脸,他那张毫无生 气的脸居然还能挤出一丝笑容,得意的笑容。 突然,他出刀,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出刀,也以不可能的速度出刀。 蔡邪门一声嘶吼,人已没入黑暗之中,地上留下了一大滩的血水,蔡邪门身上 的血水。 他不能不飞退,因为司济回的刀几乎将他整个肩头斩飞了。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蔡邪门发现自己看错了人,他低估了闪电刀司济回的实 力。 他只有走,他不想在两败俱伤的情况下,被第三方所趁,尽管这一刀并未让他 致命。 司济回怔怔地看着右手,右手上正握着一把薄而利的快刀,刀上的血已经淡化 了,但是仍可见泛着一层血光。 “可惜可惜,如果你再迟出刀,一定能砍下蔡邪门的一条手臂。”一个白衣人 出现在他的面前。 司济回愤恨的目光直取对方的:“你全看到了?” 白衣人得意地笑道:“从头到尾,完完全全地看到了。你跟了我那么久,居然 能把右手出刀更快的秘密隐藏得那么深,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确实是很不容易的事。” 司济回的目光凶得可怕,他咬牙切齿道:“盛坚其,是你的运气太好了,本来 那一刀是准备送给你的,没想到让蔡邪门抢了个先……”无情公子盛坚其奸笑道: “你现在还可以把那一刀送给我,说不定同样有效。”他眯起眼神情与蔡邪门太像 了。 司济回气得浑身发抖,哽声道:“三年前我败在你的手下,我就发誓,我一定 要找到你的弱点,打败你。自从你答应我,只要跟随你,替你跑前跑后,就给我机 会,在任何适当时机可以杀死你,我就一直寻找这种机会,可是……我找了三年, 还是没有找到……”盛坚其插嘴道:“如果连离我最近的人都杀不了我,别人就更 没有机会杀我了。我这人有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就是从不给人机会。” 司济回怨毒道:“为了打败你,我只有不断地训练我的右手,直到有一天我的 右手比左手还快的时候,偏偏遇上了那个蔡邪门又偏偏让你看到了我右手出刀的全 过程。” 盛坚其笑了,那眼神就像是看到了陷阱中垂死挣扎的困兽,他道:“你现在还 可以出刀,用你的右手出刀,我给你先出刀的机会,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因为我不 可能等到你的双腿练比双手更快的时候再杀你。” 司济回看着右手上的刀,情绪低沉得近乎于绝望,也许他不可能再像刚才出刀 那么快了。 无论谁花了三年的心血来隐藏一个秘密,而最终又被人发现了,他的心情绝不 会愉快起来的。 盛坚其转过身去,用充满诱惑力的口气道:“我背对着你,你总该可以出刀了 吧。这次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你最好记清楚点。” 司济回眼里闪过一道光彩,那是只有困兽发现希望曙光时才有的光彩。 然后他出刀。 右手出刀,没有角度,没有变化,没有花饰,全凭速度出刀。这一刀快得几乎 见不到刀光,稳得没有一丝刀风。 如果不是盛坚其背过身去,他一定会惊讶司济回还能出这么快的刀。 这一刀是司济回的生命之刀,他所有的力量和希望全融化在这里面了。现在, 不是他死,就是己亡。这一刀下去,只有一个生还者。 就在这一刀要切下盛坚其的脑袋的时候,他眼前出现了一片白雾。一碰到眼睛 就烧痛起来的白雾。 他的刀停了一停,人也呆了一呆,尽管那一瞬间短得只有一刹那,可是还是让 盛坚其抓住了时机。 司济回只见眼前出现一道很亮丽的剑光,然后整个人就被剑风带出了十丈多远, 喉下盛开一个血洞,眼睛死鱼般暴凸着,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下。 他是睁着眼死的。 如果不是盛坚其背过身去,他一定会惊讶司济回还能出这么快的刀。 他死不瞑目。 无论谁死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之下,都绝不会瞑目的。 盛坚其轻轻地拍净手上的石灰粉,淡淡道:“杀人有时也需要一丁点儿的诡计, 这包石灰粉本来是准备送给飞天侠陈的,可惜被你抢了个先。不过我的运气比你好, 飞天侠陈是无法看到刚才这精彩的一幕的。” “杀人嘛,有时候不能只是靠速度,也需要用用大脑的。只要能杀人的武器, 我是绝不会在意它是上流还是下流的。” 可惜死人是听不到他的这一番高谈阔论的。 (武林大会)第九节当飞天侠陈亲手打开地宫的仓门,铁翼惊飞相当满意。 他在地宫里见到了他的那口桌子般大的箱子。他同时也看到了箱子后面那一排 排的兵器架子。 奇形怪状的兵器像摆放珍宝一样整齐有序地陈列在兵器架上。 铁翼惊飞的心跳加快,他几乎是热血沸腾了。他知道,那些都是武林中罕见的 杀人兵器。 每一把兵器后面都有一个传奇的故事,几百年来,江湖上成名的兵器大概全收 藏在这儿了。 虽然时间已经久远了,但无论谁都相信,只要其中一把兵器流落在江湖,都必 将带来混乱和血腥。 但这仍然不是铁翼惊飞心跳加速的原因。 他的目光落在地宫角落里的那口小且黑得发亮的玄铁箱。 他知道玄铁箱子里放着一本书,里面记载着这些兵器的打制方法,只要能拥有 这本书,就等于是拥有了这一排排兵器架上的神奇兵器。 铁翼惊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很好,很好,没想到你那么看重我的箱子, 居然真的肯将它放在地宫里。” 飞天侠陈淡淡道:“你说过的,这口箱子就是你的生命,箱在人在,箱亡人亡。 朋友的生命在我的眼里,永远是不可比价的。” 铁翼惊飞感动道:“尽管我知道你很不喜欢听到‘谢谢’这两个字眼,但是我 还是要说,谢谢。” 飞天侠陈放下地宫的千斤门石,锁住了机关。那是一把硬金属做的巨型锁扣, 就算是神兵利器,也无法将它削断。 然后他退出第二道门,门口站着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这道门锁正是由他掌 管的。 这次是老人放下千斤门石,门锁就在他的身上。 铁翼惊飞有些吃惊,他看见老人放下千斤门石的同时,也把自己锁在了第二个 门室里了。 飞天侠陈看了一眼他惊异的神情,笑道:“这里有九道门石,每道门石上都只 有一把门锁,分别在九个人的身上。除了我之外,其他八个人都要轮流将自己锁在 岗位上一个月。今天正好轮到了二叔。” 铁翼惊飞奇道:“一个月?一个人在这里能呆得了一个月吗?”他当然不相信。 飞天侠陈淡淡道:“门室里有通向地面的秘密通气孔,呼吸是不成问题,而每 个值班的人都一定会带足一个月的干粮和水,有了这些东西,呆上一个月并不成问 题。” 铁翼惊飞苦笑道:“如果换是我,呆上十天,早已闷死了,何况是一个月。他 们几位可真有耐性啊!” 飞天侠陈道:“这是飞天堡的祖传规矩,谁也无法改变的。将来我若老了,也 要像他们一样,将自己锁在门室里十天。” 铁翼惊飞的脸又变了。 他发现一件事,那个被飞天侠陈称为二叔的老人看起来与一个病老头没什么区 别,但一双手却出奇地稳,轻轻一托,就闭上了千斤门石。 如果他手里有刀的话,一定很快,杀人也一定很稳。 他突然感到脸上一阵炙痛,他发现老人的目光正盯着他,他有种被刀割的受伤 感觉。 那是双比刀还锋利和目光。 铁翼惊飞有些不自在,他想笑一笑,放松自己绷紧的面部肌肉。 可是他始终笑不出来。 幸好,千斤门石很快把老人锁在了门室时里。 飞天侠陈带着铁翼惊飞又退出了剩下的七道门室。 当他们站在地宫门外时,铁翼惊飞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苦笑道:“这个地 方就是千军万马也别想打开。” 飞天侠陈摇头道:“这世上从来没有打不开的地方。只要是人建造的,就一定 会有人能打开。” 铁翼惊飞陪笑道:“至少那人还没有出生。” 飞天侠陈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道:“未必。” 铁翼惊飞很是尴尬,他别过头去,以掩饰自己难堪的神情。 飞天侠陈突然一笑,笑得好凄凉:“这个地宫也是我的生命,如果这里被人打 开了,里面的东西被人盗去,我也无脸再活在这个世上。飞天堡是不需要一个连地 宫也保护不住的堡主的。” 铁翼惊飞小心道:“如果有人用你最心爱的东西来胁迫你打开地宫的门呢?” 飞天侠陈道:“不可能。地宫外面是我说的算,地宫里面则是值勤者说的算。 他是绝不会因为我个人的好恶而破坏飞天堡的规矩的。” “况且,我也不会同意!”飞天侠陈的目光锋利得可以杀人。 铁翼惊飞突然握着他的手,深情道:“没有人能胁迫得了你,而且,你还有我 这个朋友在。” 飞天侠陈不语,他的目光落在远处蓝蓝的天空,竟有些痴了。 (武林大会)第十节九月十四,清晨。 飞天堡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衣如雪的少年。 看门的家人打开门时,才发现他站在门外已经很久了。 白衣如雪的少年笑了,他等了一夜,终于没有白等。 “官人有事找我家主人吗?”看门的家人忍不住上前问道。 白衣少年笑得很迷人:“我叫盛坚其,不过大家更愿意叫我无情公子,因为我 有时候确实很无情。” 看门的家人听了,脸色已变了,倒退几步,差一点儿要被门槛拌倒。 “请通报一声,就说在下有件东西要交给你家堡主。”盛坚其笑意更浓了。 看门的家人头点得像是拨浪鼓,慌不择路地掉头往堡内就跑。 盛坚其连眼里都充满了笑意了。 很快,看门的家人又回来了,这一回,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跟着他来的还有另 外三个家丁模样的。 “官人请进吧,我家堡主在会客厅等官人。”那个家人的声音有些发颤。 盛坚其的目光却落在了另外的三个家丁模样身上。 “看不出来,你们也肯做飞天侠陈的家奴。”盛坚其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那三个家奴的脸有些变了,但没有一个人想说话的样子。 盛坚其淡淡道:“是哦,天下大概没有比飞天堡更安全的地方了,难怪你们肯 委身做人家的家奴。只不过,江湖里没有永远安全的地方,红老大可没有把小小的 飞天堡看在眼里。” 那三个家奴的脸已是铁青,如果不是他们克制力好,打斗是很难避免的。 盛坚其突又笑了一笑,道:“不过那也只是你们和红老大的事,与我无关,所 以你们在这儿发生的一切事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然后,他大步走进了飞 天堡。 在会客大厅里,盛坚其见到了飞天侠陈,同时也见到了铁翼惊飞。 “你们的友谊看来真的和江湖上的传闻一样好。”盛坚其哼笑起来。 “只不过今天你的运气却没有平时那么好,飞天堡好进不好出。”铁翼惊飞冷 笑道。 盛坚其没有一丝害怕的样子,他反而笑了起来:“堡主的为人,天下人皆知, 他自然不会因为做出以多欺少的事情来败坏自己来之不易的名声。况且,我这里还 有一样堡主感兴趣的东西,堡主看了之后,一定会改变某些不正确的想法的。” “什么东西?”飞天侠陈忍不住问道。 盛坚其眼睛一扫四周,笑道:“如果堡主觉得太方便的话,我可以马上拿出来, 不过真的拿出来之后,堡主说不定就后悔起来了。” 飞天侠陈沉吟了许久,才缓缓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家丁弯了弯腰,齐声道:“是,堡主。” 盛坚其笑呵呵地看着铁翼惊飞,道:“他们都退下了,你呢?” 铁翼惊飞的脸已气得铁青,他嘶吼道:“你……”飞天侠陈一旁已插话道: “他是我的最好朋友,我知道的事,他很少不知道的。” 盛坚其笑道:“看不出来你们的交情这么深,倒是江湖上的一些凡夫俗子看走 了眼了。” 飞天侠陈笑笑不语,而一旁的铁翼惊飞脸色已青得发黑。 盛坚其道:“我知道堡主是性情中人,所以我有一样堡主绝对感兴趣的东西, 堡主看了之后保证会有兴趣。” “废话少说,快把东西拿出来。”铁翼惊飞恨声道。 盛坚其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子,他的目光直钩钩地盯着飞天侠陈,得意之色越 来越浓厚。 锦盒子被打开了,一旁的铁翼惊飞松了一口气,原来锦盒子里装的只是一束长 长的头发。 可是飞天侠陈的脸却变得比铁翼惊飞还要铁青。 铁翼惊飞无疑也发现了飞天侠陈的奇怪表情,他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一回 事?” 盛坚其得意地笑道:“堡主如果想要这束头发的话,在下可以双手奉送。” 飞天侠陈已气得全身发抖,他颤声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盛坚其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笑嘻嘻道:“你说的是哪个‘她’呀?能不能 给我一些提示,我有些不大明白。”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一定不是她的头发,你不可能抓得住她,这世上只 有一种人可以抓得住她。”飞天侠陈很肯定地说。 “哪一种人?”盛坚其道。 飞天侠陈道:“不怕蛇毒的人。” 盛坚其大笑道:“你看我像不像是怕蛇毒的人?” 飞天侠陈道:“我只知道江湖中只有一种人不怕蛇毒。” “哪一种人?”这一回问的是铁翼惊飞。 “灵蛇窟的人。”飞天侠陈很坚定地说。 “生肖盟中的灵蛇窟?”铁翼惊飞的脸色又有些发青。 他当然听过生肖盟这个组织的名字,因为这个组织本来就和丐帮、八大门派、 六大剑派、三宫六院、九联盟、十二连环坞齐名的,如果不是近年来满堂红和权王 帮锋头极为强盛盖过了他们,要是还在十年前,“武林”就是他们的代名词了。 就算如此,江湖人也知道,谁惹上他们其中一个,那下辈子绝没有好日子过。 生肖盟中又以灵蛇窟的人最为难惹,他们的蛇毒一向很少能被外人破解,而要 得到他们的蛇毒解药那和登天差不多难。 铁翼惊飞当然听得懂飞天侠陈的意思。 灵蛇窟中最毒的是蛇王,他身上毒就连灵蛇窟里的毒蛇也望而却步,而接下来 的大概要算是他的三女儿小蛇女了。 据说小蛇女从一生下来就是泡着一种很奇怪的药水长大的,她身上的血液已变 得比蛇毒还要厉害,别说是毒蛇不敢靠近她了,就是武功高强的人,靠近她也会被 她身上的毒香熏倒的。因此,飞天侠陈当然不相信有人能抓得住她。 盛坚其道:“你说的不错,我是不可能捉住她,不过有人能捉得住她,而那人 又恰好是我的一个朋友,其实这也不是关键,关键是我的那个朋友又恰好是灵蛇窟 的弟子,他肯为我捉你的小蛇女,你说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发生呢?”飞天侠陈的 脸变得比纸还白,他狂吼道:“你该死!”说着,他已出手。 盛坚其明明看他是出拳的,可是他中的却是一记飞腿。 他倒退五丈,胸口隐隐作痛:“好一招飞天霹雳腿,不过我看今天并不是我们 比武的良辰吉日。”他说得很费劲,毕竟这一腿踢得可不轻。 飞天侠陈同样很吃惊,被他这一腿踢中的人,大概只有盛坚其还能不倒下,而 且还能把话说完。 铁翼惊飞已闪到了盛坚其的身后,他冷笑道:“你是没有退路了,我希望下次 不用别人再提醒你。” 盛坚其心里吃惊的程度比飞天侠陈还要大,他没有想到飞天侠陈出手是如此之 快,他除了能避开要害部位之外,居然无法躲避对方的攻击。 飞天侠陈的目光比冰还冷,他冷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服气,认为是以多欺 少,我可以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就在这个院子里,我们一对一地比试。”说着, 他人已走到了院子里。 盛坚其只得跟上前去,不过他倒笑了起来:“我说过了,今天不是我们比武的 日子,我也没有准备现在就和你比武。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给你送这件你很感兴趣的 东西,东西既已送到,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所以我也该走了。” 飞天侠陈道:“你是在要胁我吗?” 盛坚其笑道:“我哪敢,在当今两大高手面前,就是红老大在此,也不敢要胁 你,更别提是我了。” 飞天侠陈道:“你送这束头发是什么意思?” 盛坚其道:“也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一个向你发出挑战的一种信物罢了。我说 过,今天并不是比武的好日子,但这也并不是表示三天之后不是比武的好日子。我 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三天之后,在狼崖山上,你,带着你的刀来,一个人来。这是 我们之间的决战,我不想把狼崖山变成武林大会。不过你也可以悄悄地请高手埋伏 在附近,我说不定发觉不了。”说着,他边笑边朝铁翼惊飞斜眼。 (武林大会)第十一节铁翼惊飞突然叫道:“别答应他,无情公子与人比武从 来不会用公平的手段。” 然而飞天侠陈却斩钉截铁道:“我会去的,我会一个人去的。如果我败了……” 盛坚其立刻接上话道:“江湖上就不再有你这号人存在。” 飞天侠陈目光如刀:“如果你败了……”盛坚其道:“我就还你这束头发的主 人。” 飞天侠陈冷哼道:“一言既出……” “四马难追!”盛坚其接道。 飞天侠陈道:“你走!” 盛坚其嘴角浮现出放肆的笑意,转身离去。 “就这样放他走吗?”铁翼惊飞气得重重一拳击在桌子上。 飞天侠陈沉重道:“我无法选择。” 铁翼惊飞道:“狼崖山离这儿有一千里,就算你今天去赶路,三天之后才能到 达狼崖山,他守株待兔,可吃尽了便宜,况且他手中还有你投鼠忌器的人,这一战 你凶多吉少。说实在的,你真不应该答应他。” 飞天侠陈目光变得空洞得可怕:“我无法选择。” 铁翼惊飞忍不住问道:“小蛇女到底是什么人,她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飞天侠陈苦笑道:“没有理由。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会明白,有很多事 情是不需要问为什么的。” 铁翼惊飞叹了口气道:“最是无聊红尘事,可怜天下痴情人!” 飞天侠陈道:“可惜她却已订婚。” 铁翼惊飞几乎要跳了起来:“什么?你为她这么拼命,她竟和别人订婚?这是 谁做出的决定?是她,还是她的父亲?不管是谁,我替你将那个订婚的男人杀了, 他凭什么和你来竞争埃”飞天侠陈脸色一沉,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插手。 就是兄弟也不能插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 铁翼惊飞道:“你这个样子,哪能不叫人担心埃我看你还是别去什么狼崖山了, 为了这种女人,不值得。” 飞天侠陈道:“我们可以不可以说些别的话题?” 铁翼惊飞呆了一呆,道:“看来我真的是劝不动你了。好,你要去狼崖山,我 陪你一起去,多一个人照顾,就少一些危险。” 飞天侠陈道:“不用了,我对付得了他,你的伤还没有好,你还是留下来养伤 吧,这里就由宁还尚宁大总管全权负责。他熟悉这里的方方面面,如果你有事的话, 可以去找他,你是我的朋友,你吩咐的事,他一定会照办的。” 铁翼惊飞道:“你今天要出发?” 飞天侠陈道:“对,今天。我必须比他先赶到狼崖山,否则这一战我一点胜算 也没有。” 铁翼惊飞突然上前握住飞天侠陈的手,动情道:“快去快回,我等着你。” 飞天侠陈笑了,虽然对方握的手用力得开始发痛,但他还是忍不住笑道:“我 会的,我还要回来和你痛饮三百杯,不醉不休呢!” 飞天侠陈走了,是在铁翼惊飞的目送之下离开的。 铁翼惊飞送他到十里路之后,才看他消失在视野中的。 在没有人觉察的时候,他的嘴角游荡着令人不可觉察的笑意。 “我家主人是个好人……”一旁的宁大总管喃喃道。 铁翼惊飞道:“但愿他能长命一些了。” 宁大总管长长得叹了一口气:“但愿!” (武林大会)第十二节他们刚回到飞天堡,看门的家丁就慌慌张张地进来,道 :“大总管,不好了,外面有两个黑衣人在闯堡。长孙、令休、阿开已经出去阻挡 了。” 宁大总管变了脸色,道:“堡主刚走,怎么又有人闯堡?来者不善,善都不来! 铁翼官人,你且在此歇息,我出去看看就回来。”宁还尚抱了抱拳,道。 铁翼惊飞道:“如果不行的话,我也可以来帮忙,飞天堡的事,就是我铁翼惊 飞的事。” 宁大总管道:“谢谢官人的好意。在下出去瞧一瞧!”他话未说完,厅外就传 来一声凄厉的惨呼。 宁大总管变了脸色:“不好,这是阿开的声音。”他人已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可是宁还尚还未冲出大厅,两个黑呼呼的东西就从外面朝他的脸上砸来了。 宁还尚凌空一抄手,就捞住了那两个黑呼呼的东西。 他的脸变了,在场的人的脸也都变了。 他捞住的竟是两个人头。 一个是邹令休的,另一个是薛长孙的。 他手禁不住一抖,人头滴溜溜地滚落在地。 这时厅外踉踉跄跄走进了一个血人。 他认得这个血人,因为这个血人就是护堡武师鱼开。 鱼开睁着暴凸的双眼,喉头“咯咯”作响,想说,但却又说不出话来,眼里尽 是恐怖的神色。 宁大总管想上前问个究竟,可是他却很快打消了主意。 因为鱼开的胸口突然凸出一只手。 在一声惨叫中,鱼开倒了下去,现出了躲在他身后的一个高个子黑衣人。 高个子黑衣人用嘴舔了舔手上的血迹,诡异道:“知道吗,人血其实是很补的。” 宁大总管眼里似要喷出火来,他突然出手,手已化为爪,扣向高个子黑衣人的 喉头,只要被他扫中一丁点油皮,那是包死没活。 高个子黑衣人仍笑嘻嘻地站在那儿,一点儿躲闪的样子也没有。 他确实不必躲闪,因为他身后还站着一个黑衣人,他身后的黑衣人也已出手了。 当宁大总管发现高个子黑衣人的身后还藏着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只有换招。 他的右腿踢向那个黑衣人的,手由爪化掌,切向对方的的喉部。他现在只有先 对付眼前飞袭上来的黑衣人。 可是一变招,他又发现自己错了,因为那个似乎不准备动手的高个子黑衣人突 然出手了,而且出手竟比那个黑衣人还要快。 一个人如果错了一次,就已是了无生还了,何况是两次。 宁大总管胸口挨了一拳,左肩被削得血肉模糊。 他只有退。 奇怪的是,那两个黑衣人却一丁点儿也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他们似乎对这一 战已胜券在握了。 宁大总管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恨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上来 就要下如此的杀手?” 高个子黑衣人笑嘻嘻道:“我是黑乌鸦伍玉央……”那个黑衣人接上话道: “我是杀人蜂羿剑文……”黑乌鸦道:“我们来只为了一口箱子。” 杀人蜂道:“只要你肯交出箱子,就能多活几天。” “如果我不交呢?”宁大总管冷笑道。 黑乌鸦道:“那你死得绝不会比这三个叛徒好看。”他手一指地上的尸体,阴 险地笑了起来。 杀人蜂道:“没想到不回刀鱼开、铁手邹令休、稳如青山薛长孙居然会躲在飞 天堡里,难怪这么多年来,我们找不着他们。这一回我们红老大的心愿可了解了。” “红老大就是满堂红的那个红老大吗?”宁大总管的脸又青了一层。 黑乌鸦道:“江湖上有几个敢自称是红老大的呢?” 杀人蜂也道:“你总该知道,红老大想要的东西是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黑乌鸦又道:“那三个叛徒就是因为当年没有执行完红老大交给的任务,所以 只得躲藏在飞天堡里。你总该知道红老大要的是能做事的人,而不是只会四处躲藏 的人。” 杀人蜂道:“所以我们没有拿到那口箱子,我们是不会走的。就算掘地三尺, 我们也要找到那口箱子的。” 宁大总管冷笑道:“堡主在的时候,你们谁都不敢前来要箱子,堡主一走,你 们就全来……哼哼哼哼……”(影校对整理)———————————————— ——始发站、版本出处:龙的天空,幻剑书盟整理转载(http://www.hjsm.net /)上一页目录下一页(武林大会)第十三节黑乌鸦的道:“向你家堡主要那箱子 不容易些,向你要箱子还会难吗?” 杀人蜂道:“只要你没死,我就能从你嘴里套出话来。满堂红逼供的手段一定 会让你终生难忘的。” 宁大总管冷笑道:“你们也太小看飞天堡了。小青、小迷你们给我出来!” 他话音刚落,大厅里已闪出了两个锦衣少年。 左边的叫付心迷,右边的叫颜青。 “就他们这两个小仔子吗?”黑乌鸦大笑道。 “看来飞天堡真的是不中用了,连小孩儿也派出来了……”杀人蜂笑得嘴巴都 快歪了。可是他话未说完,脸已扭曲起来,捧着小腹弯下了腰。 付心迷和颜青都已出手了,杀人蜂挨的拳头当然不轻埃杀人蜂一倒下,黑乌鸦 也已出手了。无疑,他发现这两个锦衣少年可不是很好对付的,如果他不抓紧时机, 恐怕再也无法出手了。 付心迷硬接了黑乌鸦一掌,他倒退了三步,嘴角边上渗出一抹血痕来。 黑乌鸦的掌力惊人得可怕。 一旁的颜青已踢出了七腿,但都被黑乌鸦化解开去。 场上人影突然一闪,付心迷发现自己的胸口凸出一个剑尖,脸色大变。 然后他很艰难地倒下,已然气绝,身后出现的是一个拿着短而锋利的小剑正细 细修着十个指头剑客。 “对不起,虽然偷袭并不是很光彩的事,但有这么好的机会,我实在不忍心错 过。”那个剑客笑了,但他的目光却是落在铁翼惊飞的身上。 一旁的颜青见状,悲愤地嘶吼道:“卑鄙!”他发疯似的冲了过来。 剑客突然出手。 这一回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尤其以黑乌鸦的脸变得最快。 原因很简单,黑乌鸦的喉头已经凸出一个剑尖,血一下子从喉管处狂喷了出来。 在不相信中,他倒下了。 剑客抽剑的样子优雅得让人不可思议,他淡淡道:“我说过的。偷袭确实不是 一件很光彩的事,但是却又让人不忍心错过。” “你到底是什么人?”宁大总管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就是权王帮的剑先生冒焚叮”说着,他轻叹了一口气,又道:“为什么红 老大想要的东西,我们帮主也想要?” 杀人蜂的脸又苍白了几分,他突然一个翻身,人已向厅外飞去。 这种场面,他只有走,他发现现在占尽便宜的已不再是他们了。他再不走的话, 说不定以后想走也走不了了。 可是他还没有飞出大厅,已发出一声惨叫,人又倒飞了回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出手的竟是宁大总管。 “这里是好进不好出的!”这是杀人蜂听到宁大总管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就 闭上了眼睛。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出手吗?”冒焚丁眯着眼睛笑道。 宁大总管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放他走的!”冒焚丁开心地笑了起来,然后他已一个不可 思议角度出剑。 又一声惨呼,这一回倒下的是颜青。 他是眉心中剑,他同样也死得很惊诧。 他不相信此人会出剑,而且是朝他出剑,所以他只有死。 宁大总管已然救济不及,因为他出手格杀杀人蜂的同时,冒焚丁已出手了。 “这里少一个人就少一分麻烦,多一分清静,这对我们解决问题是很有帮助的, 不是吗?”冒焚丁笑了,这一回他笑得更开心了。但他的目光从一开始都没有离开 过铁翼惊飞的身上。 “你是一个来的?”铁翼惊飞突然问道。 “你看我像吗?”冒焚丁意味深长地说。 “很像!”铁翼惊飞的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 “可惜你仍无法断定,也不敢断定,不是吗?”冒焚丁嘻嘻笑了起来。 铁翼惊飞只有叹息道:“你说的没错,我无法断定,也不敢断定。” 冒焚丁道:“因为你害怕自己判断错误。有时候错一次就可以要人的命了,你 当然不愿意让别人要了自己的命。” “所以我现在还活着,而且活得比谁都开心。”铁翼惊飞突然愉快地笑了起来, 他这种样子确实是很开心。 “不过再过一会儿,你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开心了。”冒焚丁淡淡道。 “为什么?”铁翼惊飞奇道。 冒焚丁道:“因为你很快就会死了。死人是永远也不会开心起来的。” “你有把握杀我吗?”铁翼惊飞笑了,笑得很深沉。 “我没有!我只有把握杀他。”冒焚丁手一指铁翼惊飞身旁的宁大总管,笑道 :“不过有一个人有把握杀你。” 铁翼惊飞还在笑:“谁?” 他突然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已知道冒焚丁说的是谁了。 刀光闪过,他连退了九步。 现在他已受了伤,肩头一道长而浅的刀伤。 幸好他机警,闪避得及时,否则此时脑袋已不是长在他的头顶上了。 他很吃惊,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要杀他的人竟是宁大总管。 宁大总管轻轻地吹落刀上一长串的血珠,淡淡道:“他说的没有错,只有我才 有把握杀你。” 铁翼惊飞道:“你不是宁大总管?” “他是!不过他也是我们权王帮的宁大总管。权王帮要君临天下,可不会等到 要吃桃子的时候才想到要种桃树。”冒焚丁哼哼笑了起来。 铁翼惊飞脸色有些发青:“那现在的各门各派里都有你们的内线?” 冒焚丁笑道:“你现在才想到吗?如果不是有一个满堂红在搅拌,我们权王帮 大概早已是武林的主人了。你应该知道,要让这么大的帮派正常地运作下去,没有 庞大的资金是很难维持的,所以江湖上的任何宝藏秘窟都是我们帮主感兴趣的。那 口箱子也是我们志在必得的。我知道箱子在飞天堡里的地宫里,飞天侠陈现在已经 不在了,而堡内的高手也死得差不多了,你嘛,本来是要死的,不过我却改变了想 法。你现在除了乖乖和我们合作已别无他路了。” 铁翼惊飞大笑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得了我吗?别忘了,你们也只是让 我受了点刀伤,宁大总管,你真的有把握杀我吗?” 宁大总管淡淡道:“本来是没有把握的,可是刚才你中了我一刀之后,突然又 有了。如果你知道我刀上有喂过毒药的话,就知道自己错得有多厉害。” 这一回铁翼惊飞的脸才真正地变了。他低头一看伤处,只见创伤处流出的已是 黑血。他当然知道自己已经中了毒,他感到伤口处已麻木得没有知觉了,看来是毒 药在作怪了。 铁翼惊飞呆了一呆,突然笑了起来:“宁大总管,你说得没错,你果真有把握 杀我,这一回连我自己也不得不相信了。” 冒焚丁皱着眉头道:“你的处境可真不算太妙,你现在还笑得出来?” 铁翼惊飞笑道:“反正毒也已中了,你们又不肯无条件为我解毒,我现在就算 再气再跳也于事无补,为什么不多笑呢?整天愁眉苦脸是很容易老的,人一老就难 免犯糊涂,我已这种样子了,再一糊涂恐怕连命都没有了。” “说的好,有道是识实务为俊杰也,铁翼先生不愧为江湖上崛起的新一代年青 高手。如果铁翼惊飞肯与我们合作的话,相信可以活得更长一些。”冒焚丁大笑道。 铁翼惊飞道:“你想要我怎么和你们合作?” 冒焚丁道:“我知道铁翼先生是这里唯一进过地宫的人,我希望铁翼先生能为 我们带路。” 铁翼惊飞奇道:“宁大总管难道从没有进过地宫吗?” 宁大总管叹了一口气道:“说来惭愧,我进飞天堡已快十年了,连地宫在堡内 的位置也不知道。飞天堡主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没人能知道,这些年来我连问都 不敢问一下。” 铁翼惊飞笑道:“这就难怪你坐在大总管的位子上能这么长久。” 宁大总管只有苦笑。 铁翼惊飞道:“我可以带你们进入地宫里,我甚至可以帮助你们取得那口箱子 并打开箱子,可是我身上的毒又怎么算呢?” 宁大总管道:“你的毒一时半刻不会发作,只要在二十四小时内服得我独门解 药,就没有事了。只要铁翼先生肯为我们取得秘图,我们自会为先生解去毒药。” 铁翼惊飞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道:“那敢情不错。你们取得秘图,我也拿到解 药,大家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之呢?”随即哈哈大笑,似乎拣到了一个天大的便 宜,真的很开心的样子。 (武林大会)第十四节冒焚丁也笑了起来,他的笑和铁翼惊飞有些不一样,他 的笑迷离而又意味深远,那样子就好象正看着已上钩的小鱼儿。 一旁的宁大总管却笑不出来,他的眉头越陷越深。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 是他又说不上是怎么一回事,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铁翼惊飞带他们来到飞天堡内的一个小花园里,小花园虽然并不大,但却有一 座很五层高的石塔。 铁翼惊飞笑道:“你们大概想不到吧,飞天堡最神秘的地宫的出口不是在地面, 而是在这塔上。” 宁大总管呆了一呆,长叹道:“堡主的心思谁又能猜得着呢?” 冒焚丁一旁也道:“如果不是你带我们来,光光要找地宫的出口处都要耗废一 些时日埃”铁翼惊飞突然问道:“宁大总管,你在飞天堡内这么多年了,你可知道 堡内还有哪些厉害的角色吗?” 宁大总管想了想,道:“除了飞天侠陈之外,我看来看去飞天堡内也没什么厉 害的角色。” 冒焚丁深沉道:“真正厉害的角色是不会让别人看出来的。” 铁翼惊飞长笑道:“冒先生说的没错,我希望这一路上别碰到真正厉害的角色。” “我们可以上去吗,铁翼先生?”冒焚丁突然道。 铁翼惊飞道:“当然可以。” 冒焚丁笑道:“那就请铁翼先生带路了。” 铁翼惊飞也笑道:“这是自然。”说着,他已走进了这座看起来不太高的石塔。 宁大总管紧跟上去,而冒焚丁却是等他们与自己拉开了一段距离之后才跟上前 去的,他一向很小心,他不想因为某些不必要的失误而犯错误。 可是这一回他却想错了,大错特错了。 当铁翼惊飞爬到塔的第五层,也就是最高层时,紧跟在他身后的宁大总管才发 现冒焚丁并没有马上跟近。 他的眼皮不自然地狂跳,他有种很不祥的预感,但他又说不上来。 通向石塔顶层的阶梯走廊又阴又暗,很容易让人有不正确的联想,走过这长长 的走廊之后,又发现冒焚丁没有跟上,宁大总管不该有的联想也产生了。 “你把剑先生怎么样呢?”宁大总管的刀已架在铁翼惊飞的脖子上。 铁翼惊飞目光阴沉得可怕,他淡淡道:“我能把剑先生怎么样?你不是一步也 不离的跟着我吗?” 宁大总管冷笑道:“我知道你的诡计不少,不过这种情况下你再和我玩什么花 招,只会让你的处境更加不利。” 铁翼惊飞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冒先生为什么没有跟来?” 宁大总管只有点头道:“是!” 铁翼惊飞道:“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既然大家都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不一起 下去看个究竟呢?” 宁大总管的目光也阴沉得可怕,道:“好,我们一起下去看他究竟。” 他们从五层下到一层,仍是没有找到剑先生冒焚丁,就好象剑先生从来就没有 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人像蒸发掉了。 宁大总管的心越来越冰凉,他一拳重击在铁翼惊飞的心口处,狂嘶道:“你说, 剑先生到哪儿去了,你究竟把他怎么样了。” 铁翼惊飞心口一阵剧痛,但他还是强忍住了,他道:“他本该和我们一起走的, 可惜他太小心了。有时候一个人太小心,也会犯错误的。他的错误就在于不知道这 座塔有许多看不见的机关。” 宁大总管道:“我不想知道这里有什么机关,我只想知道剑先生现在在哪里? 别忘了你身上还有毒没解。” 铁翼惊飞冷笑道:“不用你提醒,我记得很清楚。” 宁大总管的脸色发青道:“那我最后再问一句,剑先生到底在哪里?记住,我 不会再问第二次同样的问题了。” 铁翼惊飞道:“这还用问吗?剑先生当然就在这座塔里埃地宫的出口就在塔顶, 你说他会看别人进入地宫,而自己不跟上来吗?” 宁大总管气得有些说不上话来,好半天,他才道:“如果你不找到剑先生,哪 怕是具尸体,你的脖子上就会多一个碗口大的伤疤。” 铁翼惊飞道:“其实要找到剑先生并不难,难的是我们一进入地宫里,出来成 了一个问题。” 宁大总管冷笑道:“别和我打哈哈,我现在只想知道剑先生哪去了。” 铁翼惊飞道:“那就和我来呀,剑先生这么大的一个人,总不会真的就像空气 一样消失了吧。”说着,他又走进了石塔。 宁大总管只得再跟上去。 “宁大总管,你总该记得此前我问你,飞天堡内有何厉害的角色,你说你看不 出来,是吗?”铁翼惊飞若有所思道。 宁大总管道:“是!” 铁翼惊飞长叹道:“我们大概是碰到了厉害的角色。” 宁大总管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铁翼惊飞道:“我来这座塔的时候,曾经看见一个负责打扫花园的老仆人模样 ……”(影校对整理)——————————————————始发站、版本出处 :龙的天空,幻剑书盟整理转载(http://www.hjsm.net/)上一页目录下一页 (武林大会)第十五节“是老邱叔,这座小花园一向是他负责的,在飞天堡内他已 干了快四十年了。”宁大总管立刻接上话道。 铁翼惊飞道:“可是现在我却没有见到他。” 宁大总管脸色突然发青,道:“莫非他就是当年的飞刀王邱还村?难怪我看他 手那么稳,连扫地也不会有尘土飞扬。” 铁翼惊飞的脸也有些变了,他知道飞刀王的一些事。四十年前,江湖上有知道 邱还村的人,也一定听说过飞天刀。 飞刀王在那个时代太有名了,因为他曾杀了一个人,一个当时有名得快要震天 的人物。 刀神李恭不仅刀法一绝,而且他领导了一个庞大的帮会————快刀堂。 江湖上,只要一提起快刀堂的,没有人的脸不变青的,快刀堂里走出的一条狗, 也比其它的狗更神气。 一度,快刀堂执武林之牛耳,名声盖过了武林中的任何一个门派。 刀神李恭也成了无敌的代名词。 就是这样一个天神一般的人物,却死在了飞刀王的手里,不能不说是一个奇闻。 当时就把整个江湖给惊动了。 可是谁也知道飞刀王是如何杀死刀神的,因为刀神一死,飞刀王也在江湖上消 失了。这成为了当时最大的不解之谜。 刀神死后,他苦心经营的快刀堂没过几天也土崩瓦解了。 可以说,是飞刀王一个人瓦解了快刀堂。 今天宁大总管提起飞刀王,铁翼惊飞的脸当然会变了。 如果飞天堡内有这种难缠的人物,岂不是大大不妙! 从石塔的第一层开始,他们细细地寻找过去,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当他们摸到第三层时,就发现拦把上有一个浅浅的凹下去的手印,显然是有人 用力所致。 铁翼惊飞心中一动,他用手轻轻地敲着四周的墙壁,并把耳朵贴到了壁上。 “你在干什么?”宁大总管有些不解道。 铁翼惊飞不语,仍在敲他的墙。 突然,他笑道:“有了。这里果然有个空洞。”说着,他手上一用劲,竟把被 阶梯环绕的大石柱子给捅出了一个洞来。从外面看去,里面可真是黑黝黝深不见底。 铁翼惊飞满意地笑道:“这就对了。”他又在四处摸索了一番,在拦把的附近 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凸出物,他轻轻一按,宁大总管的脚下立刻出现了一个空洞, 宁大总管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声,人已坠入了空洞中。 “看来到地宫的路不止一条啊!”铁翼惊飞笑了起来,他也跳入了这个空洞里。 这一路也不知滑了多久,他们才滑到了一个几乎可以跑马的地下大厅里。 宁大总管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他恨声道:“莫非你第一次下来,也是这么滚 下来的?”他此时的样子可真不象一个总管的模样。 铁翼惊飞笑道:“我当时和飞天侠陈是从塔顶乘滑车下来的,比这过瘾得多。” 宁大总管不说话了,这时连铁翼惊飞也不说话了。 因为他们发现这个大厅里已站着两个人。 一个就是剑先生冒焚丁,脸上从不流汗的他,连鼻尖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另一个是老者模样,他很随便地站在那儿,奇怪的是,尽管他手里没有任何兵 器,但给在场的人的压力却是巨大的。连一旁的铁翼惊飞和宁大总管也感觉到这一 点。 “老邱叔?”宁大总管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而铁翼惊飞的目光却是落在老人的脚上。 剑先生冒焚丁突然拔剑,可是老邱叔手里早已泛起一片刀光。 刀光来的太快了,快得连冒焚丁都来不及拔完剑。 宁大总管的脸有些变了,他从来没见过出刀这么快的人。 “好一个手刀!”铁翼惊飞长叹道,“他竟连拔刀的多余动作也省下了。” 冒焚丁紧紧地咬着牙,嘴角浮起古怪的笑容,他突然出剑。 他没拔完剑就出剑了,他竟是用剑鞘出剑。 老邱叔显然也没有想到对方竟未等到拔完剑就出剑了,刀光也黯了黯。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现在,占便宜的反成了冒焚叮空中几乎是同时 绽开了七朵剑花,越开越大,罩住了老邱叔的全身要穴。 老邱叔的身子竟比绸缎还柔软,他乘着剑花还未完全罩住要穴时,已死神般贴 近了,这一回笑的却是他。 冒焚丁手一抖,剑鞘已弹射而出,这一回,他才真的完全拔出了剑。 一拔出剑,剑刃上寒光一闪,已带出了串串血珠。 冒焚丁想笑,可是他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这串串的血珠暴雨般急射而来。 那划破长空的声音,难听得就像是切割死人的肚皮。 他迅速解下身上的衣衫,向那急射而来的血珠罩去。 衣衫挡住了他的视野,同样也挡住了对方的视野。 这一回他终于能够笑了,因为他手上已扣住了一枚只有江南霹雳堂直系子弟才 能携带的霹雳火。 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霹雳火的,而听到霹雳火的人,没有不变色的。因为霹雳 火的威力实在是大的惊人,据说,一枚霹雳火就能炸毁一个城塔,如果要炸人的话, 恐怕要找到完整的骨头都不是太容易的事。 也因为霹雳火太过歹毒,早在十年前,就被武林中人评为十大禁用兵器之一。 他现在手里扣着的霹雳火又是江南霹雳堂最新改进的产品,它的威力又比十年 前大了好几倍。 有了霹雳火在手,老邱叔就算再厉害也死定了。 可是他还是笑得太早了。 他的脸很快僵冷下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胸膛处“长”出了一只手来。 胸膛上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自己:“长”出一只手来,而这只手更不会是他自己 的。 他回过头去,就看见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那正是老邱叔的脸。 (武林大会)第十六节“我不服气……”冒焚丁突然嘶吼起来,他还想向老邱 叔扑去,可是老邱叔已抽回了穿进他胸膛里的手,退出了五丈。 冒焚丁是凸着一双尤死不甘的大眼倒下的。 他得意得太早了,过于得意的人就难免会犯错误,有时候一个小小的错误就可 以致人死命。 老邱叔回过头来,疲倦地对铁翼惊飞和宁大总管道:“你们也是要进这个地宫 的吗?” “想进地宫的不是我,是他。”铁翼惊飞苦笑道。 “宁大总管?”老邱叔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宁大总管的汗水已经流了下来,他恨声道:“我是看走了眼,还不知道飞天堡 隐藏着你这样的高手。” 老邱叔淡淡道:“其实看走眼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别做错事。” 宁大总管冷笑道:“我从来没有做错过事。” 老邱叔摇摇头道:“你错了。你知道你现在做的最笨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宁大总管还在流着汗,道:“什么?” 老邱叔一个字一个字道:“你不该让铁翼惊飞带你来这儿。”然后他出手。 手刀! 宁大总管只有退,没命地退。 可是当他退到了石壁上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是看着老邱叔的手插入他的胸口的,他也是看着自己身上的血像箭一样急射 而出的。 然后他倒下。 不过他倒下的同时,他也出手了。 这是他的最后一击,也是致命一击。 在老邱叔的手刀还未拔出他的胸口时,他的手也插入了老邱叔的心口上。 他呕出一大口血水的同时还在笑:“我也有手刀。” 老邱叔呆了一呆,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刻毒的目光瞪着铁翼惊飞,食指轻颤遥 对着他,喉头一阵咯咯作响,好容易才吐出几个字:“你为什么要点我腿上的麻穴 ……”然后他也倒下了,他死得竟比宁大总管还快。 “我知道你会帮我的,因为只有我才能解你身上的毒。”宁大总管得意地笑道。 他伤得可不轻,但他却十分地开心。 铁翼惊飞淡淡道:“我帮你不是因为只有你才能解我身上的毒,而是因为只有 你才能杀了他。无论谁有像他这样的敌人,都不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宁大总管瞪着恐惧的眼睛,颤声道:“你想怎么样?” 铁翼惊飞道:“也没有想怎么样,只不过我得先从你身上拿解药而已。如果你 还有反抗的能力,最好试一下,否则以后就没机会了。我不会因为你的任何求生本 能的举动而生气的。”说着,他才笑了起来。 宁大总管发现他才是真正笑到最后的人。 他当然不会反抗,因为他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胸口上的血,不仅带走了他 的生命,还带走了他的求生意志。因此,铁翼惊飞从他身上搜出解药并不是太难的 事。 可是铁翼惊飞搜出了三个瓶子,三种不同的解药。 哪一种解药才是真的呢? 看着铁翼惊飞发愣的样子,宁大总管终于笑了起来。 “这三瓶解药中,只有一瓶才是真正能解你身上的毒。如果你服错的话,那死 得一定很快,而且死得一定很不好看。”宁大总管大笑道。 铁翼惊飞眉头皱了半天,绷紧的脸突然松驰了下来,他有主意了。 “如果你肯救我的话,我就告诉你哪一瓶是解……”他的眼里出现了恐惧的神 色,他颤声道,“你要干什么?” 他还想说话,可是已经说不上话了,因为铁翼惊飞已经打臼了他的下巴,并拿 起曾砍伤自己的刀在他的手臂上划开了一个长口子。 看到血从伤口处流出来,铁翼惊飞才把其中一瓶解药倒了一半到他的嘴里。 宁大总管的脸立刻变青了,他的喉头“咕咕”作响,眼里惊恐的神色又深了一 番。 铁翼惊飞摇摇头道:“看来不是这一瓶。”不容分说,他又把第二瓶的解药倒 一半入宁大总管的嘴里。 这一回宁大总管几乎是要从地上跳将起来,他脸色已青得发黑了。 铁翼惊飞笑道:“也不是这一瓶,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瓶了。看来最后一瓶就是 解药了。”说着,他仍又倒出半瓶的解药送入宁大总管的口中。他一向很小心,所 以他活得也比别人长。 宁大总管的脸红润了一下,显然最后一瓶解药在起作用了。 铁翼惊飞这才很肯定地将这半瓶的解药服下。 “快救我……”宁大总管艰难地说,毕竟他服下了两瓶不该服用的解药。 铁翼惊飞冷冷道:“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你的任务已经失败了,就算能活 着出去,你想想看,你们的帮主会饶过你吗?不回刀鱼开、铁手邹令休、稳如青山 薛长孙他们可以躲避在飞天堡里,你呢?你也要继续再躲避在飞天堡里吗?权王帮 对付叛徒的手段可不是太好玩的。” 宁大总管怔了许久,呆然道:“你说的没错……”话还没说完,他身子瘫软在 地,一双惊恐的眼睛终于合上了。 这里大概只有他是闭上眼睛死的。 铁翼惊飞一扫这空荡宽阔的地宫大厅,突然有种寒冷的感觉。他收紧了衣裳, 走到地宫门口,那里是通向地库的唯一入口处。他要进入地库里,就必须先打开这 后面的九道门室。 他只有苦笑,他发现第一道门室是被至少五千斤的断龙石封闭着的,要想打开 这道门石可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试着用掌力击打断龙石。断龙石也仅仅震动了一下,连条裂纹也没有,可见 这断龙石不仅份量重得惊人,而且还有很好的硬度。 面对这块巨大的断龙石,他有些绝望。想想看,第一道门室这么难以通过,那 其它的八道门室岂不是更难以通过吗?凭着他一个人的力量,要想闯入地库里,那 简直就像是登天一样。 “你是打不开这个断龙石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武林大会)第十七节铁翼惊飞豁然转身,他背后已湿了一大片:“你是谁?” 对方什么时候进入地宫大厅的,他居然不知道。 在他眼前站立着是一个蒙面黑衣少年。 “你只要知道我是可可侠就行了。”蒙面黑衣少年淡淡道,“飞天侠陈并不只 有你一个朋友。” 铁翼惊飞的脸有些红了,他道:“你是飞天侠陈派来的吗?”可可侠这个名字 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因此脸上尽是疑惑的神情。 可可侠道:“他从来没有派我做什么事,是我志愿来的。飞天侠陈人虽好,但 他却经常犯同一个错误。” 铁翼惊飞忍不住问道:“什么错误?” 可可侠道:“交友不慎!” 铁翼惊飞突然道:“你是不是老早就跟在我们的身后?” 可可侠道:“不。我是看见你们进入这座石塔才跟进来的。刚才的那一幕可真 让人大开眼界了。” 铁翼惊飞叹了一口气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不知,谁才是真正的黄雀。” 可可侠道:“我只知道,真正的黄雀总是最后一个才出场的。” 铁翼惊飞笑道:“这也就是说,你出场得太早啦?” 可可侠冷笑道:“我出场得早不早并不是关键,关键是你出场得太早了。” 铁翼惊飞呆了一呆,长叹道:“你说得实在是太好,我都不知该怎么反驳你了。” 可可侠继续冷笑道:“你不必反驳我,你只要能杀得了我,还是有机会做你的 黄雀的。” 铁翼惊飞哼哼笑道:“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建议,只有聪明人才能想得出来, 也只有聪明人才做得出来。可惜我这人却是太笨了,我做不到。”说着,他向地宫 厅外走去。 可可侠在后面紧跟着:“你想跑吗?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你应该清楚这一点。” 当他们走出地宫大厅,回到地面上的小花园时,铁翼惊飞突然笑了起来:“你 知道那个地宫像什么吗?”他的目光落在一只从花园后的小树林里飞出的蝙蝠身上。 可可侠目光冷冷冷冷。 “像个坟墓,死人的坟墓。”铁翼惊飞长叹一声,道,“为什么古往今来的宝 窟秘穴都喜欢建得像是坟墓一样呢?” 可可侠冷笑道:“贪婪和自私是人的本性,进入宝窟秘穴的人,很少不会想到 要让别人流一点血,所以那儿死的人也最多,那儿也最像是坟墓。” “所以我并不喜欢那儿。”铁翼惊飞笑道。 “你喜欢什么并不关我的事,现在你可以拔你的刀了。”可可侠目光犀利得可 以杀人。 铁翼惊飞目光也越来越锋利了:“你不是我的对手。你应该知道,飞天侠陈的 好朋友并不多,死一个就少一个。” 可可侠一张脸已气得快青了:“拔你的刀!” 铁翼惊飞抬头看了看天空,又扫了一眼四周的花草树木,突然笑道:“这里的 风景不错,无论谁能死在这儿,都绝不会太遗憾的。”然后,他拔出了刀。 魔刀! 可可侠呼吸一窒,他看到的不是一把魔刀,而是三十六把。 他的瞳孔开始收缩,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出刀最快的人。 他只有退,因为他手里没有刀,他连刀都来不及拔。 铁翼惊飞不禁暗叹,可可侠的轻功如果不能排名江湖前十名,那也是差不太多 了。 可可侠退得比刀光还快,他背后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从不会碰到树干花木。 但铁翼惊飞的魔刀却不行。 于是天地间狂卷起断枝碎叶的龙卷风暴,风暴的中心正是铁翼惊飞手里的魔刀。 可可侠退得虽快,但那凌厉的刀风却划破了他并不厚实衣裳。 他感到越来越窒息,因为铁翼惊飞的魔刀出得越来越快。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赶 快做出决定,他以后就无法再做出决定了。 幸好这里的土质并不坚硬。 他人突然往土里一钻,已消失在地面上了。 铁翼惊飞冷笑道:“你在土里面还会比在地面上更快吗?”他突然出刀,一刀 插入身旁左侧的土里。 他的眉头皱了老高,因为他插了一个空。 这一回他是用手插入土里的,等他抽回手时,满手已是鲜血了。 他笑了,因为这血并不是他的。 可是他笑得还是太早了。 几乎在他从土里抽回手的同时,土里闪出一道凄厉无比的刀光,并带出箭一般 急射的血珠,铁翼惊飞身上的血珠。 铁翼惊飞连退了十五步,才止住步子,他脸色苍白得可怕:“好快的刀。”他 轻叹一声道,“可惜你再也无法使出这么快的刀了,因为你的手骨已经被我捏碎了。” 可可侠已经破土而出,他的样子绝不会比刚出土的蚯蚓好看多少。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被捏碎的手骨上,眼里闪过一道无法形容的哀伤,不过他的 神情却越发地坚定,他道:“我还有另一只手,而你呢?你除了一身快喷完的血, 还有什么呢?”铁翼惊飞当然知道对方的意思,可可侠的这一刀正好插在了他左颈 的大动脉上,如果不是他及时地点住附近的穴位,此时他早已喷血而死了。 说起来他伤得比可可侠还要重,不过可可侠却是终生残疾,而他只要能伤愈, 就能恢复过来。 “现在我们谁也无法杀死谁了。因为你不再有刚才那么快的刀,而我身上的血 仅够我使出最后的一刀。我们不如做笔交易。”铁翼惊飞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可可侠在听,他知道铁翼惊飞还没有把话说完。 铁翼惊飞笑了起来:“我知道你绝不肯放过我的,也绝不肯答应放我走的。因 此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提议,我看我们都累了,不如停下来歇战一阵子。当太阳到石 塔塔尖时,我们再动手好吗?” 可可侠想了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他也实在太累了,而且伤得不轻,反正现在 离太阳到达石塔塔尖并不太久,想来铁翼惊飞恢复得绝没有那么快。 他点了点头,道:“好。不过你不能走到我的视野之外去。” 铁翼惊飞笑道:“当然不会。因为我也生怕你走出我的视野之外。”说着,他 已席地坐下,开始运功疗伤。 可可侠这才满意。他也找了一处荫凉的地方坐下来,他的伤并不比对方轻,他 也要运功疗伤。 当太阳升到石塔塔尖时,可可侠的脸变了。 他发现铁翼惊飞的身旁已站了三个青衣人。 铁翼惊飞苍白着脸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淡淡道:“飞天侠陈并不是我唯一的朋 友,可惜你现在才知道,太晚了。” 可可侠冷笑道:“你也配称是飞天侠陈的朋友吗?” 铁翼惊飞假装没听见,继续道:“我跟他们本来就约定好正午时分在飞天堡内 的小花园里会面,因为那地宫实在不是一个人能打得开的。” 可可侠冷笑道:“那地宫也绝不是多三个人就能打开的了的。” 铁翼惊飞叹了一口气道:“你错了,如果你知道他们三人是谁的话,你大概就 不会这么快就下结论了。” 可可侠忍不住问道:“他们是谁?” 铁翼惊飞道:“他们是生肖盟中地鼠门的人,他们别的本事不怎么样,打洞的 技术却是没人能比得上的。用不了几天,这里就有一个地洞通向我们脚下的地宫大 库了。可惜的是你却看不到他们伟大的杰作了。” 可可侠寒声道:“你们有本事就放马过来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 让你们阴谋得逞的。” 铁翼惊飞淡淡道:“现在杀你又有何难的?炀东朱、王义兵、舜于行,你们三 个可以一起过去,不必要讲什么江湖道义以多欺少的狗屁不通的理论。我不想看到 黄昏到来之前我们还没有挖好一个洞口。” 他顿了一顿,又道:“小心他的脚。” (武林大会)第十八节铁翼惊飞很满意,因为他们已快接近地宫了,从他估算 的方位来看,只要再挖五十米就可以到达地宫了。而这段工程大概只要半天就可以 完成了。 他从地洞里走了出来,他觉得很累,他的伤并没有完全好,而他却也没省力气 挖洞。想一想就快要到达那梦寐已求的地宫时,他身上就沸腾起难以抑制的血。 “今天晚上我们加班加点,争取在明天早上就能站在地宫大库的土地上。”铁 翼惊飞的声音充满着逼人的锐气。 他看了看天色,若有所思道:“现在已是九月十七日了,已经过了三天了,不 知狼崖山那儿,飞天侠陈决斗完了没有。他大概最快也要九月十九日才能赶得回来, 时间实在不能算多了。” 他轻抚着动脉上的那道长长伤疤,喃喃道:“可惜我的伤没有好,否则也未必 会输给飞天侠陈。” 铁翼惊飞想了想,嘴角上突然浮现出一股古怪的笑容。他身形一动,已进入小 花园后面的小树林中。 “出来吧,我早看见你了。再躲下去就没意思了。”铁翼惊飞悠然自得道。 过了好一会儿,树林中闪出了一条人影。 “我知道你就是鬼影门的门主无翼蝙蝠疗点君。”铁翼惊飞笑了起来。 “你怎么肯定我就是无翼蝙蝠疗点君?”黑衣人寒声道。 铁翼惊飞呵呵笑道:“是它们告诉我的。”他指了指满树林乱飞的蝙蝠。 疗点君道:“原来你还没有迟钝。” 铁翼惊飞笑道:“我从来不会迟钝,这一点你千万要记牢。” 疗点君道:“还有件事我很感兴趣,你可以告诉我吗?” 铁翼惊飞道:“知无不言!” 疗点君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铁翼惊飞笑道:“你一来我就发现你了。”他顿了一顿,又补充说道,“可可 侠还没有死的时候你就来了。那时我受了很重的伤,对付不了你,也没空对付你, 而现在就不同了。” 疗点君奇道:“有什么不同?” “现在我伤好了差不多了,对付飞天侠陈可能是困难一些,但是对付你却是小 菜一碟的。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我绝不会容忍有人不流汗就想和我争抢胜利果实。” 铁翼惊飞道,“你也知道,我离成功不太远了。在我成功之前,我必须扫清一 切可能会产生的危胁。” 疗点君冷笑道:“说话的口气可要和实力成正比。别忘了,你的伤还没有全好。” 铁翼惊飞道:“但这要对付你却已足够了。” 然后他出手。 刀光极其华丽,整个树林里都是那逼人的刀气,他出刀还是和以前一样快。 疗点君无疑有些吃惊,他确实是没想到,铁翼惊飞经过短短几天的休养之后, 精力恢复得那么快。 这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对手。 疗点君拔出蝙蝠刀,人已后退十丈:“蝙蝠大阵!” 凄厉的狂呼在树林里游荡,本来稀散的蝙蝠一下子四面八方包抄过来,越聚越 多,逐渐形成了球形攻势。 “你可真爱惜你的宠物啊!”铁翼惊飞冷笑道。 他手里的魔刀舞得满天都是刀影,在这凄厉的刀风下,扑上前来的蝙蝠们很少 留下全尸的。 蝙蝠血四处飞溅,有几点沾到了铁翼惊飞的身上。 铁翼惊飞变了脸色:“这血有毒?”他发现衣服已被蝙蝠血烧出了洞,幸好蝙 蝠血没有沾到皮肤上。 疗点君哼笑道:“在我的蝙蝠大阵攻击下,至今没有人能全身而退的,我希望 你别死得太早。” 铁翼惊飞一个纵身已没入土里,他的土遁术并不比可可侠差。 “你就算在土里生了根,我也要把你从土里挖出来。”疗点君气急败坏道。他 看准目标,一刀插入土里。 血,狂喷而出,却不是从土里喷出的,而是从疗点君的背后喷射而出的。 疗点君回头看去,才发现铁翼惊飞已到了身后。 (武林大会)第十九节铁翼惊飞缓缓地抽回满是血光的魔刀,淡淡道:“你的 反应还是太迟钝了。我根本没有在土里,在土里的是他。” 疗点君吃惊地看着插入土里的蝙蝠刀旁冒出了一个人头,那人的脸上正带着诡 异的笑容。 “我是地鼠门的钻地鼠王义兵,真可惜你认错了人。”王义兵从土里一跃而出, 轻松得就像是从棉花堆里跳出似的。 “我相信你下辈子绝不会再认错人了。”铁翼惊飞轻轻推倒僵立在那儿的疗点 君,轻叹了一口气道。 疗点君死了,他死的时候并没有闭上眼睛,他死得并不瞑目。 “你在土里的感觉是怎么样的?”铁翼惊飞突然问道。 王义兵苦笑道:“和死人没有两样。” 夜越来越深,可他却越来越有精神,他挖土的速度也比以前快了好几倍。 “当”这是铁锹重重碰到铁板的声音。 “到了!”他的声音因为惊喜而发音有些变异了。 其余三人立刻围了上来。 是的,他们是挖到了,挖到四周的粘土,顶上一大片是硬硬的铁板。铁板的上 面当然就是地宫大库,里面正摆着他们梦寐以求的兵器。 “我们怎么样才能砸开一个口子进去?”王义兵突然问道。 一旁的付心迷用铁锹说话。“当”得一声,火星四射,铁板连个凹陷的地方都 没有。 “你砸不烂的,这是用很坚硬的铁做成的铁板,它可能还很厚,一般的方法是 打不开的,我们必须要用一些特别的法子。”铁翼惊飞道。 “什么法子?”炀东朱忍不住问道“炸药!”铁翼惊飞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 “我早就已经备好了,有一箩筐之多,相信应该会有点用处的。” 很快,一箩筐的炸药都搬进了洞,他们把它紧紧地靠在铁板下的土墙上,然后 从炸药堆里引出一根长长的导火线,延伸到洞外。为了怕地洞被震塌,他们又在洞 内架起了几十上百根的木头柱子。 “希望别把地宫给炸没了。”铁翼惊飞笑了起来。 “轰————”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从地下传来,,就连几里外的鸟儿都被惊得 四处飞散。 可以看出这一箩筐炸药的轰击力是相当惊人可怕的。 幸好有木头柱子支持着,否则地洞一定会被震塌的。 当他们满心欢喜地走进地洞时,逐渐升温的热情却被眼前的事实浇灭了。 铁板给炸凹了一大块,但却仍没有被炸出一个洞,铁翼惊飞量了量,发现凹处 只差那么一个拳头就透了。 看着这个即将炸透的凹洞,铁翼惊飞脸色苍白呆立在那儿:“完了,没有炸药 是无论如何也炸不开这个凹洞的。人算不如天算啊!为什么老天爷连那么一点也不 让我炸透啊?” 其他的人也呆立当场,他们苦心计划了一年,却在这里功亏一篑啊! “我就不信这附近就没有人家有火药的!”舜于行狂吼着向洞外奔去。 但他却很快被炀东朱拦住了:“他们有火药也没有用的,因为他们没有能开山 劈路的黑火药,江湖中只有江南霹雳堂才能生产这种威力惊人的黑火药。而江南霹 雳堂离这儿有多远,你知道吗?至少一千里啊!你现在就算赶去江南霹雳堂,到了 那儿,你又有多少自信能在短时间内取到他们只有直系子弟才能领到的黑火药?” 舜于行瘫软在地。 铁翼惊飞听得心中一动,“江南霹雳堂”这个词让他想起了一些事。 “有了!”铁翼惊飞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笑得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他人已走出洞外,其他三人也只得跟上前去。 “什么有了?”一向不太爱说话的王义兵忍不住问道。 铁翼惊飞笑道:“我现在才想起来这里就有江南霹雳堂的火药。” “在哪里?”三人几乎是同时问道。 “地宫大厅里!”铁翼惊飞笑得连眉毛都像是在跳舞。 他们很快又进入了地宫大厅里,宁大总管、冒焚丁和老邱叔三人的尸体仍躺在 那儿,因为天气寒冷,加上这里离地面甚远,因此尸体并未腐烂败坏。 铁翼惊飞的目标却是在冒焚丁尸体的身上,他当然还记得冒焚丁是怎么死的。 其实冒焚丁并不是死在自己的得意之下,因为无论谁手里扣着江南霹雳堂特制 的霹雳火,都很难不像冒焚丁那样得意,所以说起来冒焚丁真正是死霹雳火之下的。 但冒焚丁留下的霹雳火此时却对铁翼惊飞他们来说是实在重要的。 还在远处,铁翼惊飞就看见冒焚丁的尸体侧卧在那儿,他的手里正紧紧扣着一 个黑色球状物体,铁翼惊飞知道,那就是江湖中有名的十大禁用兵器之一———— 霹雳火。 他笑了,人已经飞了过去,俯身从冒焚丁的手里取出那枚霹雳火。 他突然变了脸色,因为他看见了一记凄厉无比的刀光。 (武林大会)第二十节他退得不能不说慢,但他知道自己还是慢了一步。 血狂喷而出,这次却不是从他的动脉中喷出的,而是从他左臂处喷射了出来。 他的脸白得怕人,他是看着自己的左手远远被那记刀光狂风般卷走的。 “你犯了一个错误。”冒焚丁的尸体居然从地上一跳而起,他道,“你犯了一 个很多人都曾犯下的错误。” 他顿了顿,笑道:“记着,无论在任何时候,你都不能太得意。因为这世上并 没有绝对的事,什么事情都可能会发生。” 铁翼惊飞重重得喘着气,好容易他才止住喷出的血,他发现自己比原先更虚弱 了:“你不是冒焚丁,冒焚丁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他几乎是在嘶吼。 对方哼笑道:“我就是朱阁的蔡邪门。”说着,他褪去了伪装。 “我知道你绝不会忘了冒焚丁手里还扣着的那枚霹雳火,为了等你来,我在这 儿扮死尸已有好几天了,幸好你的记性不算太坏,否则我就要和这几具死尸多呆几 天了。你应该知道,和死人呆在一起绝不是一件很好玩的事。”蔡邪门淡淡笑道, “不过对自己来说,有时候记性太好也不是件好事!铁翼先生,你说对吗?” 铁翼惊飞笑不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无论谁也笑不出来,他长叹一声,道: “你才是真正的黄雀,最后出场的人实在有很多的好处,至少他不必要流那么多的 汗,出那么多的血,更重要的是他总能牢牢控制全局。” 蔡邪门微笑道:“所以我最喜欢做黄雀了。有很多人也想做黄雀,捕别人的螳 螂,但是他们都没有我能忍。所以他们死了,我还活着。” 铁翼惊飞道:“你真的有把握把我们几个都杀了吗?” 蔡邪门笑道:“你的左手还长在你身上的时候,我只有五成的把握,而现在我 却有九成的把握。” 铁翼惊飞道:“那还有一成呢?” 蔡邪门道:“我可没有把飞天侠陈可漏过去,我知道他离开飞天堡已经很久了, 如果好的话,现在也快回来了。” 铁翼惊飞怔了一怔,许久才轻叹一声道:“你说得没错,他离开飞天堡已经太 久了,现在也到了该回来的时候了。” 蔡邪门笑道:“所以我必须快一点杀了你们,然后再快一点炸开那个洞,最后 再快一点取回我要取的东西。” 铁翼惊飞缓缓地拔出腰中的魔刀,道:“可是有些事情是你想快也快不起来的。” 蔡邪门的瞳孔开始收缩,他的手已扣住了刀柄。 铁翼惊飞身旁的三个人突然往地一钻,已进入土层下。 这里的土质居然比地面上还更松软。 蔡邪门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你知不知道他们正在犯一个致命的错误?” 铁翼惊飞的目光仍在他那把魔刀上:“什么错误?” 蔡邪门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道:“他们不应该躲到地下去,因为只有死人才是 躲在地下的。”然后他出刀了。 他的刀往地下用力一插,等到拔出来的时候,地下已狂喷出一股殷红的血箭, 漫天都是凄零的血花。 “第一个”他狂笑一声,身形一闪,没等刀刃上的血滴干,又朝另一处的地下 用力一插。地面上已渗出了殷红的血,但这一回他却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的刀竟拔 不出来。 地面上渗出的血也越来越多,但插入土里的刀却仍紧得拔不出来。显然土里的 人正死死地抓着刀刃。 蔡邪门冷笑一声,弃刀,一只手已插入土中,等他抽出手时,手里已握着一颗 鲜活奔跳的人心。“第二个!”他手一捏,竟把人心捏成破块,散落在地。 突然他脸一变,人已退出五丈,裤腿已被鲜血染红。 土里闪过一道银亮的刀光,一个人也从土里跳了出来。 “好快的刀!”蔡邪门忍不住轻叹道,“你叫什么?” “钻地鼠王义兵!”那人神情凝肃道。 “可惜你出刀还不够有力!”蔡邪门又笑了起来,“否则我也无法站着和你说 话了。不过你仍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肯加入我这一边的话,我不仅可以饶过你, 而且还能分一部分的财宝给你。这种机会可不是经常有的,你要好好把握着。” 王义兵显然有些心动了,有活命的机会谁会不想要呢?况且还有财宝可以分。 他忍不住向铁翼惊飞看去,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些东西来,毕竟他还是有些不 放心。 铁翼惊飞淡淡道:“这果然是个好机会,你为什么不过去呢?命是自己的,没 必要为别人活着,更没必要看别人的脸色。” 王义兵手里的刀已握得发颤,显然他仍是无法下定决心,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 蔡邪门道:“快一点做出决定,我的时间是很宝贵,你浪废不起的。” 王义兵终于点点头道:“好,我就加入你这一边。命是自己的,我没必要为铁 翼惊飞活着。”他很努力地说,显然他是下了一番艰苦的决心的。 蔡邪门终于笑了起来:“铁翼惊飞是我的敌人,也就是你的敌人,你站在那儿 干什么,还不动手?” (武林大会)第二十一节王义兵果然出手了,他这一刀出得很快,也出得很有 力。 为了活下去,他不能不用力出刀。 血,狂喷而出,却不是从铁翼惊飞身上喷出的,而是从蔡邪门身上喷出的。 蔡邪门已变了脸色,显然他没想到王义兵竟是向他出手的。 “我这一刀是不是很有力?”王义兵淡淡笑道。 蔡邪门说不出话来,他当然知道王义兵这一刀出得特别有力,因为这一刀已穿 透了他的宽实的胸膛,血正无情地带走他的生命。 王义兵道:“我说过了,命是自己的,我没必要为铁翼惊飞活着,但后面还有 句话我却没有说。” 蔡邪门忍不住问道:“什么话?” 王义兵道:“后面那句话就是,‘我更没必要为你活着’。你实在是太大意了, 以为我看不出来,等我杀了铁翼惊飞后,还有命走出这里吗?你说过,一个人永远 不要太得意,因为这个世上本就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情。你的这句话,我现在记得很 牢,将来也一定会记得很牢的。” 蔡邪门呆了一呆,长叹道:“我还是不该得意得太早了。”说着,他已拔出胸 口上的刀,血喷得更快更急了。 在血雾中,他缓缓地倒下了。 王义兵俯身拾起蔡邪门身上藏着的那枚真正的霹雳火,手里已抄起蔡邪门拔弃 的刀。他踢了踢他的尸身,笑道:“我有两个兄弟死在你手里,你也赚够本了。” 然后他转过身来,道:“铁翼先生,我已取得霹雳火了,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去 把那个该死的铁板炸开一个洞了。” 铁翼惊飞虽然断臂之痛,痛入心骨,但他还是挤出笑容道:“你可比你的那两 个兄弟能干得多……”他脸色又变了,因为他看见自己的小腹上插了一把刀,王义 兵手里的刀,那刀上还有蔡邪门未干的血。 “你……”铁翼惊飞凸着眼睛吃惊道。他想把话说完,可是他却再也无法说下 去,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王义兵淡淡道:“宝藏就那么一份,它不会少掉一点,也不会多出一点,你应 该知道一个人分总比两个人分更合算。我相信对于宝藏来说,没有人会觉得太多的。” 铁翼惊飞艰难道:“我……看错你……了……”然后他也倒下。 这一回王义兵才真正地笑了起来,他道:“我才是真正的黄雀,你们全是螳螂, 我肚子里的螳螂。哈哈哈哈……”他是笑着走出地宫大厅的,他现在只要用手里的 霹雳火将那凹洞炸开,他就可以进入地宫大库,取他想取的宝藏了。 他离成功已很接近了。 不过一个人如果离成功很近的话,就很难不得意,一个人得意的时候,通常会 疏漏掉一些细节,这些细节往往又十分地致命。 当王义兵的笑声从地宫大库里消失的时候,铁翼惊飞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 原来他竟还没死。 “蔡邪门,别睡了,你扮死尸还没有扮过瘾啊!”铁翼惊飞笑道。 一声大笑之后,蔡邪门也从地上坐了起来,笑道:“原来你早知道我没有死。” 铁翼惊飞道:“别以为你会装死,我也会。” 蔡邪门道:“我装死是因为我受了伤,知道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你们两个人, 而你为什么也要装死呢?” 铁翼惊飞苦笑道:“因为我也想做一做黄雀的滋味,老是做螳螂我都快做腻了。 换换角色我会活得更有趣些。” 蔡邪门笑道:“我真开始佩服你了,为了做黄雀,你居然能忍下王义兵的那一 刀。你可真能够忍的啊!” 铁翼惊飞道:“从王义兵拾起那把刀开始,我就知道他要对我下手了,像他这 种人什么事会做不出来的?如果我要与他正面干起来,只会是两败俱伤,结果只会 便宜了你这个还在装死的家伙。算来算去,我还是忍下他这一刀,赚头会更大一些。 有时候为了活命,就必须忍下一些无法忍的事。我忍下了,所以我活了下来。” 蔡邪门道:“姜还是老的辣,看来这话一点儿也没错。可是如果你当时向他揭 发出我没有死的消息,那你不就没有便宜给我占了吗?” 铁翼惊飞道:“如果我告诉他你在装死,那他还会相信我是真的死吗?如果他 在我身上再补一刀,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埃”“不过我也挺佩服你的,血喷得那么多 居然还没有死掉。”说着,他哼笑起来。 蔡邪门苦笑道:“你说过要活命就必须忍下不能忍的,在你们面前,如果我血 喷得不多,死得不够像的话,我现在大概也不会在这儿和你说话了。可惜我血喷得 还不够多,要不怎么会让你看出来的。” 铁翼惊飞笑道:“没有用的,你就算血喷得再多,我也知道你是在装死,因为 那种时候,你除了装死之外,已没有第二条路走了。” 蔡邪门轻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现在最得意的人竟是他了。” 铁翼惊飞淡淡道:“他也得意不了多久了。你听过一句话了没有?” 蔡邪门问道:“什么话?”“ (武林大会)第二十二节铁翼惊飞道:“离成功越近的人,也是离死亡越近的 人。”蔡邪门笑道:“希望如此!现在我们可有共同的敌人了。”铁翼惊飞道: “我们可以有共同的敌人,但是朋友却绝对没有共同的。”蔡邪门道:“我知道, 因为我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我自己!”铁翼惊飞笑了笑,却道:“敌人虽然是共 同的,但是你别指望和我共同对付他的,你我其实一点狗屁关系也没有的,所以, 今后你走你的阳光路,我走我的独木桥,说不好将来我们见了面还少不了一场恶战。” 蔡邪门站了起来,艰难地向外面走出去,道:“说得好!今天的事我大概睡一觉就 能忘得干干净净。你还是铁翼惊飞,我也还是蔡邪门。”铁翼惊飞皱眉头道:“你 去哪里?” 蔡邪门笑道:“我得找一个地方好好地睡一觉。宝藏虽好,但是老命更重要。 我一向把主次分得很清楚的。至于报仇的事嘛,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有机会。我 着急什么呀。况且,飞天侠陈也快回来了,在他面前,就算我把血尽数喷完,他也 不会相信我已经死掉了。”铁翼惊飞身子一颤,他这才想起飞天侠陈是该回来了。 地洞里传来一声更震憾人心的巨响,地面震得几乎快站不住脚了,几里外的鸟 儿都被这巨大的爆炸声给吓得四散飞窜。 霹雳火的威力果然惊人,连王义兵都被眼前的情景给震住了。如果这是炸在人 的身上……在这么威力惊人的爆炸中,那个凹洞绝对可以炸透的。他现在要做的事, 就是从那个被炸透的凹洞里爬进去,取他想取的东西。 当他冲到洞口时,他的脸色已变了。 人算不如天算,整条长长的隧道被这强大的爆炸力给震塌了!那支撑地洞的几 十上百根木头柱子再也无法撑住这早已摇摇欲塌的隧洞,除了洞口一点还没有塌陷 之外,其余之处尽数陷落。要想将其畅通修复已是不可能了。 四天的流血流汗换来的竟是这个结局,王义兵说什么也想不通。 他仰天嘶吼道:“老天爷!为什么在最后一刻你不能和我站在一起……”泪水 不禁流了下来。“飞天侠陈快要回来了,老天爷当然不会和你站在一起。”身后传 来的是一个带着幸灾乐祸口气的声音。 王义兵猛回头,他看到的是一个手上提着一个大箱子的白衣人。“你是谁?” 王义兵大喝道。 白衣如雪的年青人淡淡笑道:“我就是无情公子盛坚其。”王义兵脸色立刻变 青了:“你不是和飞天侠陈在狼崖山决斗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你杀了飞天侠 陈?” 盛坚其道:“我根本就没有去狼崖山,又怎么会杀了他呢?” 王义兵大惑不解道:“你不是说要和他在九月十七在狼崖山决斗吗?” 盛坚其大笑道:“可是我又改变了主意,决定把决斗地点改在飞天堡,时间就 是他回来的时候。”王义兵道:“那飞天侠陈不是白跑一趟了吗?” 盛坚其笑道:“我本来就是要飞天侠陈白跑一趟的,要不我怎么才能杀他呢? 他在路上马不停蹄地跑了四天,而我却在飞天堡养精蓄锐了四天,你说胜败是不是 很明显的?只要能杀飞天侠陈,在我眼里都是好手段。”王义兵变了脸色,道: “你可真够卑鄙的!”盛坚其准冷笑道:“你不也一样吗?” 王义兵的脸胀得通红,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盛坚其道:“可惜我对你们疯狂追求的宝藏没有兴趣,我只对飞天侠陈的人头 有兴趣,所以我可以放你走。飞天侠陈很快就要回来了,如果你想留下来看我们决 斗也可以,只要你够胆量……”他的话还没说完,王义兵早已逃得没有影子了。 其它的时候,他的胆子一向是很大的,但是在这种时候,他的胆子却无论如何 也大不起来的。因为他知道决斗虽好看,但是小命却更重要。 盛坚其放下手中的大箱子,将其打开,里面居然躺的是一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很美也很年青的女人。“我就不信你飞天侠陈风尘仆仆跑了四 天,而且心爱的女人又在我手里,你还能打败我!”盛坚其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 才是真正的黄雀,笑到最后的黄雀。 盛坚其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道:“希望他能快些赶回来。” (武林大会)第二十三节当一脸尽是疲倦像的飞天侠陈下马时,他已来到了飞 天堡的大门口了。 那匹大白马重重地喘着粗气,身子一阵抽搐,竟斜斜地倒下了。倒下之后,嘴 里直吐着白沫,显见是活不长了。 飞天侠陈俯下身子,轻抚着马脸,哽咽道:“马儿,马儿,真对不起……”脸 上已悄然挂起一串泪珠。 显然这匹大白马没日没夜跑了四天四夜,已累得奄奄一息了。 大白马轻轻哀鸣一声,已合上了双目,身体开始发冷僵硬。 飞天侠陈暗道,马儿,我回来早为你安葬。他一个纵身已跃入飞天堡内,握刀 的手更紧了。 在小花园里,飞天侠陈找到了盛坚其。“你来得不算太晚!”盛坚其笑道。 飞天侠陈悲痛道:“我来的还是太晚了。如果我能早一点回来,就不会死那么 多的人,流那么多的血了。”盛坚其道:“但现在血已经流了,你再悲痛也没有用 了。”飞天侠陈目光阴冷,道:“你觉得这样决斗公平吗?有意义吗?” 盛坚其冷冷道:“你觉得决斗双方都处于精力最颠峰的时候,才是最公平的吗?” 飞天侠陈冷笑,不语。 盛坚其道:“这个世上没有一场决斗是在绝对公平的条件下进行的,只因为这 个世上谁也找不到能符合绝对公平的条件。我和你决斗并不只是体力上的决斗,如 果不用你的大脑和我决斗,那我们这场决斗才是真正的毫无意义。”“不懂为自己 创造有利条件而一心只想要绝对公平的决斗者,他根本就没有被挑战的资格,因为 他是个猪。谁也不会和猪做一场生死决战。”盛坚其的声音异常地尖锐,他的目光 中闪耀着逼人的锐气。 飞天侠陈沉默了许久,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盛坚其道:“那好,你可以 拔你的刀。”飞天侠陈突然道:“我想看看小蛇女怎么样。”盛坚其的眼里闪过一 道得意的目光,他道:“只怕你见着之后就不想决斗了。”飞天侠陈道:“我还有 不决斗的选择权力吗?” 盛坚其大笑道:“你确实没有。”他打开箱子,抱出里面正在熟睡的小蛇女。 “幸好我有灵蛇窟独门的除毒药方,否则还真接近不了小蛇女。”盛坚其眯着眼睛 笑起来了。 飞天侠陈关心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盛坚其笑道:“我只是让她睡着了,只要服下我的独门药方,她就又可以活蹦 乱跳的,如果你能击败我,我就让你带她走。哦,我说错了,这里是飞天堡,不是 我家,走的应该是我。”飞天侠陈冷冷道:“你的算盘打得可真精明,如果我败了, 也就是死了,而你败了,只是交出药方唤醒小蛇女,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你每一次 和人决斗时,都是算得那么精吗?” 盛坚其呵呵笑道:“当然,所以我还活着。我从来不给别人机会,这是一个好 习惯,希望下辈子你能够养成。”飞天侠陈冷笑道:“你有把握杀我吗?” 盛坚其很肯定地说:“对,我现在有十分的把握杀你。”说完,他已出手。 他手腕一抖,银光回旋,左一招“雪落寒梅”,右一招“寒梅吐艳”,下面紧 接着便是“三春飞絮”、“缤纷桃花”,招招不离飞天侠陈的要害之处。 飞天侠陈冷笑道:“你怎么不使出你的快剑,尽是这种小巧招式也能杀人吗?” 他手一翻,手里已抄住一把薄而快的刀来,身形一侧,已封死了对方的所有攻 势。 盛坚其笑道:“好戏还在后头。”他突然倒退十步,拉长了与飞天侠陈的距离, 手里已扣住暗器,道:“你且接接看我的暗器。”十几道寒光暴雨般急射而来,划 空的声音凄厉得吓人。 飞天侠陈发现那些激射而来的寒光都带着星星点点的碧绿,知道上面早已喂过 了剧毒,哪敢用手去接。他一个“死人提”,已退出了五丈。 暗器突然炸开来,十几股白雾同时腾起,雾中激射出更多的星光。 他猛喝一声,一把刀使得滴水不漏,把飞射而来的星光全挡了出去。 等烟雾散去时,他的脸色变白了,他发现竟失去了盛坚其的踪影,汗水第一次 湿透了他的后衫。 他当然知道盛坚其没有走,他不可能走,因为他们还没有决斗完。 现在盛坚其处于暗中,而他处于明中,环境对他十分地不利。对方可躲在暗处 休整精锐,而他却要在明处绷紧神经防备偷袭。 时间拖得越久,他浪废的精力也越多,对敌越不利。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他动也不敢动一下,生怕一动被对方看出了破绽,找出弱 点。 他甚至可想象到盛坚其一定正躲在某处得意地笑。 突然他灵感一动,笑了。 (武林大会)第二十四节他盘坐下来,一把刀放在膝上,居然开始闭目养神。 这一回盛坚其变了脸色,他实在看不出飞天侠陈那是在凝神戒备还是在闭目休 息。 现在不安的变成了是他,他无法判断现在的时机是否对他有利。 人无法作出判断的时候,通常心情都不会太好,心理也不会太平静。时间一久, 盛坚其竟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当然明白这正是飞天侠陈想要的。他当然也明白聪明人通常都是想得特别地 多,想的多了,人就不免会产生焦虑,一焦虑就很可能会犯错误。 可是他却很少犯错误,因为他能忍。 于是他决定还是等下去为好。 等到他肚子一阵咕咕叫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他算来算去,就是没有算到飞天侠陈的身上还带着许多干粮。 一个人要在马上风尘仆仆地骑上四天,那他身上带的干粮绝不会太少。 看着飞天侠陈津津有味地吃着干粮,他的眼里就冒火。 他想了想,突然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笑道:“好香埃”飞天侠陈淡淡道: “如果你想吃,我可以分你一份,只要你不怕上面有毒。”说着,他还真向对方扔 去一张还带着喷香的大饼。 盛坚其笑道:“我知道你的为人,你和人决斗是决绝不会使毒的。”说着,他 接过那张大饼。 飞天侠陈冷笑道:“我为什么不能使毒,你不是说,决斗者如果不用大脑的话 就是一头猪吗?你看我像是头猪吗?” 盛坚其呆了一呆,只得将大饼扔在地上,苦笑道:“你这个样子确实不像头猪。 像猪的倒是我。”飞天侠陈道:“你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我接受得了。”盛 坚其笑道:“你闻到一股香味了没有?” 飞天侠陈变了脸色,他倒退七步,一把刀已抄在手里。 盛坚其微笑道:“你现在总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引你说话了吧!灵蛇窟的十步断 魂散无形无色,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当你闻到这个香味时,你应该明白自己已经 中毒了。”他的话刚说完,飞天侠陈的脸已变得紫金,斜斜地倒了下去。 盛坚其手腕一抖,已抄起一把短剑,手一扬,暴打向飞天侠陈。“噗”得一声, 短剑已深深得插入飞天侠陈的胸部,血,迸了出来,一下子染红了他的衣裳。 盛坚其大笑道:“中了十步断魂散的人,大概只有神仙在十步之内不会断魂的。 飞天侠陈,你不会告诉我,你已得道成仙了。”说着他已走上前来。 刀光一闪,血喷泉般激射而出,盛坚其抚着插在左颈大动脉的刀伤处,倒退十 步,吃惊地看着从地上跳起的飞天侠陈:“不可能,中了十步断魂散的人,没有人 还能够出得了手的。”飞天侠陈淡淡道:“我知道,我也知道我并不是神仙。但你 却不知道我并没有中你的十步断魂散,从你一出现开始,我就摒住了呼吸,我知道 你的花招一向是很多的。为了让你相信我确实真的已经中了十步断魂散,我只有忍 下你那一记飞剑。”说着,他用力拔出了插在胸口处的短剑,血涌出得更多了,但 他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这把剑可以还给你!”飞天侠陈冷笑一声,手中一运力, 剑光一闪,已到了盛其坚的咽喉。 幸好盛坚其头扭得快,避开了短剑,但脖子上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剑痕。“你 别忘了小蛇女没有我的独门药方就永远也无法醒过来的。”盛坚其大呼道。 飞天侠陈冷冷道:“药方还不快拿来!”盛坚其奸笑道:“如果我拿出了药方, 还有命离开这里吗?” 飞天侠陈道:“你只要交出药方,并且真的能让小蛇女醒过来,我就放你走。” 盛坚其道:“好,我知道你飞天侠陈有一个好习惯,就是肯守诺言。我会把药方交 给你的。”说着,他已取出一枚药丸,扔了过去。 飞天侠陈接过手来一看,脸色已变了,他发现手掌已开始逐渐变黑了。“这是 毒药丸!”飞天侠陈大喝一声,已将药丸扔了过去。 盛坚其像避邪物一样避了过去,他大笑道:“我知道你很聪明,可我也不笨。 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地交出药方吗?哈哈哈哈……你这回别再告诉我你是在装中毒 了吧,我现在真的很怕你再来给我一个惊讶!”飞天侠陈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泪珠, 他发现自己全身越来越无力,两眼越来越发黑,身子就要倒下去。“如果你死了, 我会将小蛇女和你埋葬在一起的。和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在一起,我看你也不会太遗 憾的。”盛坚其笑嘻嘻道。“别……伤害……她……求……求你了……”飞天侠陈 很艰难地说,他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很费劲了。 盛坚其道:“真没想到飞天侠陈也会求人。不过我却有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别 人越求我,我就越反着干。”说着,他已抄起另一把剑,向一旁仍躺在箱子里的小 蛇女走了过,边走边狰狞地笑。“只要我还没有死,我们……的这抄…决斗就没… …有结束。”飞天侠陈已将嘴唇咬破了,只有痛苦才能让他麻木的神经带来一些感 觉。 他的左半身已没有知觉了,但他手里像变魔术一般又扣着一把快刀。 盛坚其回过头来“哦”得一声,道:“原来你是想比她先死啊!这个要求确实 不过份,我可以满足你。” (武林大会)第二十五节他转过身来,又笑道:“现在我受的伤不轻,可惜你 的伤比我还更重。你唯一的希望就是有人来救你,可是飞天堡内现在除了你我之外, 就只剩下死人。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你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谁说飞天堡 内除了你们之外,就只有死人啦?”盛坚其的身后传来一阵冷笑声。 盛坚其回头一看来人时,脸色已变了:“铁翼惊飞你还没死吗?我可是亲眼看 见钻地鼠王义兵你杀了。”铁翼惊飞淡淡道:“你大概只看到王义兵捅了我一刀吧。” 盛坚其鼻尖有汗,道:“原来你是在装死的。”铁翼惊飞笑道:“虽然装死并不光 彩,但是比死掉有趣多了,你说对吗?” 盛坚其恶恨恨道:“别忘了,你的伤也不轻。”铁翼惊飞笑道:“但你的伤却 比我还重,对付你应该是绰绰有余了。”盛坚其目光一转,展颜笑道:“别忘了我 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就是飞天侠陈。”铁翼惊飞呵呵笑道:“哦!是吗?” 盛坚其道:“没错,你害得他家破人亡,你想他还会放过你吗?” 铁翼惊飞眼里闪过一道痛苦的神色,他道:“他放不放过我,是我的事,和你 无关。你只要知道,他曾经救过我的命。我这人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就是从不喜欢 欠别人的人情债。你最好快一点把飞天侠陈中毒的解药拿出来,我不会再向你问第 二遍的。”盛坚其被铁翼惊飞那双冰冷的目光给震憾了,他道:“如果你肯让我走, 我就给解药,否则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给的。”铁翼惊飞想也不想,道:“好, 我可以放你走。”盛坚其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瓶,道:“只要服下这里面的药 水就可以解毒了。”说着,欲将木瓶扔过去,但是却被铁翼惊飞制止了。“你先服 好半瓶。”铁翼惊飞冷冷道。 盛坚其只得服下半瓶的解药,苦笑道:“这药可是有毒去毒,没毒强身。”铁 翼惊飞这才放心接下这瓶解药,让飞天侠陈服了。 盛坚其转身想走,却被铁翼惊飞拦住了,他变色道:“你想返悔?” 铁翼惊飞冷冷道:“还有小蛇女的解药!”盛坚其急忙又把解药递了过去,铁 翼惊飞将解药又转交给飞天侠陈。“这下我可以走了吧!”盛坚其强笑道。“可以, 当然可以。我甚至还可以送你一程。”铁翼惊飞笑呵呵道。 盛坚其脸色一青,突然双手一挥,铁翼惊飞的面前立刻出现了一片白灰。“是 石灰粉!”铁翼惊飞狂吼道,“绝不能让这恶贼跑了。”他已出刀,刀光一闪,已 有血光闪过。 待白灰消失,地上除了一抹血迹之外,早已没了盛坚其的踪影。“这小子逃得 还真快。”铁翼惊飞轻叹一声。 解过毒的飞天侠陈扶起逐渐醒过来的小蛇女,轻叹道:“都是我害了你。”小 蛇女幽幽醒转过来,当她看见飞天侠陈时,也吃了一惊,道:“怎么是你?” 飞天侠陈怔怔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蛇女低下了头,小声道:“是你救了我,对吗?” 飞天侠陈凄然一笑道:“你错了,救你的不是我,是他!”他手一指旁边的铁 翼惊飞,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来。“不管怎么说,我也要先谢谢你。毕竟你身上的 伤是因为我而起的。”小蛇女道。“我……”飞天侠陈欲言双止,他想了想才道, “我来之前就在外面雇了一辆马车,我已请当地一位最好的武师护送你回灵蛇窟。” 小蛇女幽幽轻叹一声,道:“谢谢!”飞天堡门外,车夫一甩马鞭就要起驾,小蛇 女突然从车窗处探出头来,道:“你可以向我父亲提亲,他会同意的。”说着脸上 浮起一大片的红云。 飞天侠陈一颤,哽声道:“如果他不同意呢?” 小蛇女幽幽道:“成亲的是我,又不是他。只要我同意就行了。”就着,已羞 得用袖子遮住了早已通红的脸,拉下了窗帘。“车夫,还不走?”小蛇女悻悻道。 “驾!”车夫一声长笑,已策马绝尘而去。 飞天侠陈看着越变越小的马车,竟有些痴了。 许久许久,他才转过身来,突然道:“铁翼惊飞,我知道你的刀很快。明年的 三月一日,带上你的刀,到断肠崖来找我。我们之间总要做个了结。”铁翼惊飞惨 笑道:“为什么要选在断肠崖?” 飞天侠陈道:“因为昔年‘快哉风云’的尸骨就埋在那里。”铁翼惊飞道: “可是你不是唐修云,而我也不是陆风铃。”飞天侠陈痛苦道:“所以我们中间只 有一个人会永远地留在那儿。”铁翼惊飞凄然一笑,道:“我会去的,我会带上我 的刀去的。”说完,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飞天侠陈别过头去不看他,有风吹过,带走了他眼角里的一串串泪珠,在风中 悠悠飘荡。 (武林大会)第二十六节春寒料峭。 三月一日,断肠崖。 落日残阳,西风狂啸。 飞天侠陈正坐在山巅之处的一块青石上,他已在上面不吃不喝坐了一天了。 远方烟云缥缈苍茫,什么都看不见,又什么都看得见。 飞天侠陈远远眺望着,谁也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落日变得越来越红了,当落日最红的时候,也就是它即将沉没的时候,随之而 来的将是漫漫的长夜。 当西天红得像是仇人刀下的鲜血时,一个人慢慢地走上山巅来了。 来的正是铁翼惊飞。“你终于来了!”飞天侠陈感伤道。“我终于来了!”铁 翼惊飞惨然道。 飞天侠陈道:“家乡的桃花开了吧!”铁翼惊飞痴痴道:“刚开的。我是看完 了桃花才赶来的。”飞天侠陈道:“桃花开的时候很美吧!”铁翼惊飞道:“很美! 美得都让我流泪了。”飞天侠陈轻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却来不及看到桃花盛开 的样子。飞天堡的桃花一向要等到三月底才开放。”铁翼惊飞也叹了一口气,道: “可惜……”飞天侠陈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在那苍茫的远方,他道:“如果我死了, 你能帮我一件事吗?” 铁翼惊飞想也没想就道:“可以。”他甚至没想过这事他能不能完成的了。因 为就算再难的事,只要对方说了,他就算拼了命也一定会去完成的。 飞天侠陈痴痴道:“如果我死了,你就替我转告小蛇女,叫她别再等我了。你 说飞天侠陈心里已没有她的影子了,他的周围现在有很多很多比她美丽温柔的女孩 子,叫她以后别再来飞天堡烦我了。”说着,他的脸庞已悄然挂起一串泪花。 铁翼惊飞呆了一呆,欲言又止,好半天,他才道:“我会转告她的。”飞天侠 陈道:“谢谢!!?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可以开始了。” 铁翼惊飞的目光落在了那把魔刀上,他拔刀的恣式出奇地美,也出奇地凝重。 天天渐渐地暗了下来,连星星也似不忍目睹这场凄凉的决战,早早地把头埋入 云层里去。 星月之光更淡了,天地间的光华似乎都集中在了这两把刀上。 刀已挥出,天地间闪过两道凄厉无比的光辉,虽然他们的刀锋并没有接触,但 卷起的刀风却一次比一次交锋得更猛烈了。 漫天狂舞的是被他们凌厉的刀风卷起的残枝碎叶,地上的石块条条刀痕,纷纷 满地奔走。 “噗————”一声长嘶,这是血狂喷而出的声音。 刀光也在此时黯淡了下来,两人几乎在同时收起了刀。 因为胜败已分出来了。 “好快的刀!可惜却少了些从前的劲力。”飞天侠陈轻抚胸部那长长的一道刀 伤,凄凉道。血正是从他身上喷出来的。 铁翼惊飞惨笑道:“你杀了我吧!我既然输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现在,飞天侠陈的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飞天侠陈的目光却落在他的断臂上,道:“如果你不是断了一臂,我现在已不 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铁翼惊飞道:“我是个浪子,无无挂的,我没有遗言,你可以动手了。” 飞天侠陈沉吟了许久,手腕一抖,刀光已闪过。 血,并没有喷射出来,一只宽大的断袍却在刀风中卷起。 飞天侠陈收起刀,扭头就走。 “你为什么不杀我?你的刀生锈了吗?”身后,是铁翼惊飞凄厉的声音。 飞天侠陈惨然道:“不杀你只因为我突然想起你曾经是我的朋友!” 铁翼惊飞道:“现在呢?” 飞天侠陈声音有些颤抖:“现在不是了,因为我们已经割袍断义了!”说着, 人已没入那茫茫夜色中。 铁翼惊飞已然瘫软在地,泪水涌泉般爬满脸庞,很快被凌烈的狂风刮散。 风中,那狂舞的长袍使他的身子显得更加孤单,神色更加憔悴。 夜更冷了,也更寂寞了。 铁翼惊飞道:“很美!美得都让我流泪了。”飞天侠陈轻叹了一口气道:“可 惜我却来不及看到桃花盛开的样子。飞天堡的桃花一向要等到三月底才开放。”铁 翼惊飞也叹了一口气,道:“可惜……”飞天侠陈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在那苍茫的 远方,他道:“如果我死了,你能帮我一件事吗?” 铁翼惊飞想也没想就道:“可以。”他甚至没想过这事他能不能完成的了。因 为就算再难的事,只要对方说了,他就算拼了命也一定会去完成的。 飞天侠陈痴痴道:“如果我死了,你就替我转告小蛇女,叫她别再等我了。你 说飞天侠陈心里已没有她的影子了,他的周围现在有很多很多比她美丽温柔的女孩 子,叫她以后别再来飞天堡烦我了。”说着,他的脸庞已悄然挂起一串泪花。 铁翼惊飞呆了一呆,欲言又止,好半天,他才道:“我会转告她的。”飞天侠 陈道:“谢谢!!?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可以开始了。” 铁翼惊飞的目光落在了那把魔刀上,他拔刀的恣式出奇地美,也出奇地凝重。 天天渐渐地暗了下来,连星星也似不忍目睹这场凄凉的决战,早早地把头埋入 云层里去。 星月之光更淡了,天地间的光华似乎都集中在了这两把刀上。 刀已挥出,天地间闪过两道凄厉无比的光辉,虽然他们的刀锋并没有接触,但 卷起的刀风却一次比一次交锋得更猛烈了。 漫天狂舞的是被他们凌厉的刀风卷起的残枝碎叶,地上的石块条条刀痕,纷纷 满地奔走。 “噗————”一声长嘶,这是血狂喷而出的声音。 刀光也在此时黯淡了下来,两人几乎在同时收起了刀。 因为胜败已分出来了。 “好快的刀!可惜却少了些从前的劲力。”飞天侠陈轻抚胸部那长长的一道刀 伤,凄凉道。血正是从他身上喷出来的。 铁翼惊飞惨笑道:“你杀了我吧!我既然输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现在,飞天侠陈的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飞天侠陈的目光却落在他的断臂上,道:“如果你不是断了一臂,我现在已不 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铁翼惊飞道:“我是个浪子,无无挂的,我没有遗言,你可以动手了。” 飞天侠陈沉吟了许久,手腕一抖,刀光已闪过。 血,并没有喷射出来,一只宽大的断袍却在刀风中卷起。 飞天侠陈收起刀,扭头就走。 “你为什么不杀我?你的刀生锈了吗?”身后,是铁翼惊飞凄厉的声音。 飞天侠陈惨然道:“不杀你只因为我突然想起你曾经是我的朋友!” 铁翼惊飞道:“现在呢?” 飞天侠陈声音有些颤抖:“现在不是了,因为我们已经割袍断义了!”说着, 人已没入那茫茫夜色中。 铁翼惊飞已然瘫软在地,泪水涌泉般爬满脸庞,很快被凌烈的狂风刮散。 风中,那狂舞的长袍使他的身子显得更加孤单,神色更加憔悴。 夜更冷了,也更寂寞了。 ------ 书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