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还未黑,山妖瞿晚箫和凌波仙子章茵就已进入了金刀王府。 他们仍不是从正门进去的。 金刀王府里戒备虽严,却也难不倒他们,况且瞿晚箫对金刀王府的路径通道了 如指掌。 两道人影在金刀王府中快速闪动,身形犹如鬼魅一般。 到了王府的后花园,瞿晚箫停了下来。 章茵忍不住道:“就是这儿吗?” 瞿晚箫沉重地点点头道:“血书上说,玉卿每天的子夜都会在这儿等我。” 章茵吃了一惊,道:“子夜,那不是来得太早了吗?” 瞿晚箫冷冷道:“可是我一刻也不想再等了,玉卿为我哭瞎了双眼,我在此多 等几个时辰,又算得了什么呢?” 章茵只有苦笑,笑得满嘴发涩。 如果有人为她哭瞎了双眼,让她多等几天,她也会愿意的。 瞿晚箫爬上花园中一棵枝盛叶茂的大树,坐在树枝上,眺望着东方。 东方,正是王玉卿要来的方向。 他的目光竟有些痴了,眼睛一眨不眨的。 章茵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吧,那我就陪你等。”她也跃上了那棵大树, 找另一处的枝头坐下,她的目光却不是望着东方,而是在四周打量。 过了不知多久,章茵突然道:“好象有人在哭。” 瞿晚箫身子震了震,哽咽道:“不止一人在哭。” 章茵道:“金刀王府发生了什么事啊,你要不要一起下去看一看?” 瞿晚箫毫不犹豫道:“不!” 章茵轻叹道:“好,你就在这儿等着,我下去看看。”她人一个飞身,已轻盈 地飘落在地,身法优美极了。 她忍不住回头,得意道:“我的轻功还不错吧?” 瞿晚箫道:“轻功很好并不意味着武功就会好。” 章茵嗔道:“早知你这么回答,我就不问你了。”她又一个燕子翻身,凌空掠 出了十丈,几个闪动,已消失在金刀王府的园亭楼台之间了。 哭泣声似乎是从南边传过来的,如泣如诉、凄凉悲厉、缥渺回肠,听了让人心 酸落泪。 章茵一路飞掠,很快到了一个大屋子。 屋子大得可以跑马。 而屋子里面全是白色的天地。 白帐、白幔、白幌、白衣、白布,连王府中人腰际上的金刀都裹上了一层白巾。 大厅中央放了一个上好的楠木棺材,周围大大小小围坐了有二十几号人。 伤恸欲绝的人。 章茵发现,最伤恸不已的却是一个秀丽清纯的女孩,她没有哭出声来,但是满 眼会是晶莹的泪花。 一个锦衣少年在边上扶住了她,似乎生怕她认不清路。 章茵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了,这秀色女子一定就是瞿晚箫要等的她——王玉卿。 死的是什么人?金刀王府上上下下为何如此伤心悲痛? 章茵的心里打起了鼓来。 棺木并未合上,章茵只看到一张惨白俊秀的脸,他是睁着眼睛死去的,仿佛在 向上天怒诉着不公和怨屈。 人群中一个少年突然站了起来,大声怒喝道:“是谁杀了四虎的,如果让我知 道他的话,我一定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一个老者在旁诉道:“大虎,你给我坐下,杀四虎的人可是个用剑高手,你未 必是敌手。” 大虎王金涛不满道:“爹,你别长他人志气来灭了自己威风,凶手再厉害,难 道会比咱们金刀王府还厉害吗?” 王风雷冷笑道:“你以为金刀王府天下无敌吗?四虎的刀法可不比差,可是连 他都死了,你又如何夸口说去杀人报仇?” 王金涛满脸胀了通红,恨恨地坐下了。 这时,又一少年起身道:“爹,我查看过四虎的伤。他的致命伤是穿胸一剑, 但流出的血却是蓝的,可见凶手的剑上是喂了剧毒的,似乎是药香毒一类,这是蜀 中唐门最拿手的,会不会是他们的人干的?” 王风雷道:“二虎,凡事不能靠猜测下结论。虽然蜀中唐门精于药香毒,但是 天下使药香毒的又何止蜀中唐门一家,有些奇人异士施毒的水平并不在蜀中唐门之 下,况且,我金刀王府和蜀中唐门的人并无仇絮,他们也是名门正派,做事循规蹈 矩,断不会无故与人结下梁子。” 王银雁道:“凶手这剑又快又狠又准,穴位拿捏十分到位,而且……”王风雷 道:“而且什么?” 王银雁道:“而且这一剑是反手剑,四虎的剑伤都是向下的,外浅内深。” 王风雷道:“武林中用反手剑的也有很多门派。” 王银雁道:“可是最出名却只有华山派、青城派和锦衣剑派。他们都是反手剑 法名扬天下的。” 王风雷道:“可是这些都是名门正派埃”王银雁道:“大树有枯枝,况且我金 刀王府与上述几个门派的关系并不十分地友好。” 王风雷道:“关系不好并不意味着要互相杀戮。” 王银雁一字一字道:“可有些人杀人,并不需要很特别的理由。” 王风雷吃了一惊道:“你是说凶手是一个……”王银雁阴戾地点点头道:“凶 手是一个很有经验的杀手。我看过四虎的脚底,上面插上了十几个针眼,里面流出 的也是蓝色的血。可见凶手杀人已做了充分的准备,而且凶手杀人不择手段,而这 一向是杀手的作风。他们是只求结果,不问过程的。” 王风雷霍然站了起来,道:“你的意思是说……”王银雁脸色凝重,道:“血 衣人!” 他顿了一顿,哽咽道:“血衣人的血影神剑中也有反手剑这一招,而且,血衣 人的剑全都喂过了毒。” “药香毒!” 王风雷满脸怒色,颤声道:“引狼入室,引狼入室……”王银雁悲恸道:“四 虎的血不能白流。” 王玉卿突然站了起来,哭道:“我先回房去……”一旁的王铜威道:“四妹, 我扶你回房……”王玉卿摆手道:“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看着王玉卿离去的身影,心中皆是一片凄凉。 王玉卿穿过长长的甬道,转过了几个亭园,当来到一处四周无人的角落时,她 再也忍不住附在栏柱上痛哭起来。 声音越来越凄恻,充满着无尽的悲痛。 是的,她失去了最亲信的弟弟,还有什么比这更令她伤心的呢?她深爱着弟弟, 正如她爱自己一样。 此时,没有人能形容她的悲伤,一张本是清秀的脸的,也因为满是悲痛而开始 有些变形了。 就在她哭得最伤心的时候,她突然挺起了胸膛站直了身子,扭过头,哽声道: “既然已来了多时,为什么还不下来?” 一个白衣少女从屋檐上轻盈地飘落下来,赞道:“姑娘好耳力!” 王玉卿擦去脸庞上的泪珠,淡淡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私入我金 刀王府!” 白衣少女道:“我叫章茵……” 王玉卿吃惊道:“你就是好坏个爱管闲事的凌波仙子章茵?” 章茵苦笑道:“为什么人人都喜欢在我的名号前面另上‘爱管闲事’这四个字 啊?” 王玉卿忍不住抿嘴笑道:“江湖上的人都这么传言,我也只是照搬着他们的说 法而已罢了。” 章茵道:“算了,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王玉卿奇道:“是什么事?” 章茵道:“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王玉卿眼睛一亮道:“晚箫?” 章茵点点头道:“姑娘好快的心思。他现在就在后花园里面等你。” 王玉卿没等她话说完,人已兴冲冲地朝后花园奔去,此时,她的心早已飞到了 瞿晚箫的身边。 章茵忍不住叫道:“王姑娘可要小心路,别跌倒了。” 她还挺为王玉卿的眼睛担心。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禁不住轻叹道:“真是一对痴情男女。我可别去大煞他们 的风景埃”她呆了一会儿,突然回过头道:“你躲藏得也够久了,快出来吧,我知 道你在哪儿。” 一个少年从甬道的拐角阴影处走了出来。 他正是三虎王铜威。 “山妖也来了吗?”王铜威冷冷道。 他的手已经按住了腰际上的刀,金刀! 章茵道:“他若来了,你会杀了他吗?” 王铜威一字一字道:“如果他杨带走四妹,我就杀了他。” 章茵叹道:“如果玉卿她自己也心甘情愿的呢?” 王铜威呆了一呆,许久,缓缓道:“那我就连四妹也一起杀了。” 章茵逼视道:“你真的下得了手吗?” 王铜威目光一下子变得空洞得可怕,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一字一字道:“我下 得了手。” 章茵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王铜威皱皱眉头,道:“你明白了什么?” 章茵道:“我明白若想他们从此幸福快乐,就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 王铜威目光如刀,如果眼睛能杀人,那章茵早已死了好几十次了。 许久,他才淡淡道:“你杀得了我吗?” 章茵笑道:“我杀不了你,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杀了你。” 王铜威冷笑道:“就算有,你也杀不了我。”他话一说完,手里已抄住了一把 刀,金光闪闪的快刀。 他手一翻,漫天都是金色的刀影,他杀人只一刀,其它的只是骗人的虚招。 可就是在这如此多的刀影之中,谁又能在瞬间一下子辩认出哪是真刀哪是假刀 埃没有人! 凌波仙子章茵也不能。 金刀王府的快刀本就不是浪得虚名的,名门正派子弟的根基可都是从小一天一 天苦练出来的,没有半点的投机取巧。 要想将本门派的功夫发扬光大,而不被其他门派的人看轻,他们就必须扎扎实 实地苦练本门绝学。 刀光闪过,却没有鲜血窜出,也没有衣裳碎散,刀光只在一团人影中一闪即灭。 刀光一黯,王铜威的脸色已变了。 他竟然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好轻功! 他突然转身,回身一刀。 他没有回头,但刀却无声无息地回折,。 这一刀更快,快得连风声也没有掠起一丝。 可是他一刀挥去,竟被某物夹住了,任他如何地使劲也无法进一寸、退一寸。 他回头,脸色又变。 章茵的两根指头夹住了他那金光闪闪的刀尖。 他只有弃刀,后向跃去,手里又一翻,多了一把金刀,更灵巧也更锋利。 可是他还是慢了一步。 章茵的两根头夹着那刀尖,突然闪电般向他的胸口膻中穴急点而来。 他的胸口给刀柄猛得重击一下,嘴角上立刻挂起了一串血丝。 王铜威向左侧了侧身,手中的金刀同时劈了出来。 这一刀同样毫无声息,不带任何的风声。 金刀王府擅长的不止是断金刀,他们的快刀同样是武林中的一绝。 章茵手中一抛,一道白色长巾迎着刀光反卷了过去。 王铜威冷笑,他的刀不仅快,而且好,削铁如泥本就轻而易举,何况削这种轻 柔的长巾。 刀光一闪,漫天是凌碎飞舞的碎巾,不知有几十上百片。 他这一刀也同时削断了章茵手里的那把金刀。 可是他却笑不出来。 因为章茵已到了他的身后,拇指悄悄地按住了他的死穴。 王铜威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妖怪?” 章茵笑道:“好象不是!” 王铜威道:“我从没看过身形有你那么轻盈快速的人,虽然轻功好并不意味着 武功好,但是我还是甘拜下风下风。你要杀要剐,在下听由尊便,绝不皱一下眉头。” 章茵呵呵笑道:“杀人可不是件很好玩的事,我最讨厌的就是流血了。我是不 会杀你,更不会剐你,最多只会让你睡个觉。” 她手轻轻按下了王铜威的睡穴,王铜威立刻眼睛一黑,木桩似的倒下了。 章茵轻叹了一口气,道:“早知让他走到阴暗的角落里,再点他的睡穴,现在 倒好,却弄得还要我来背这么重的大活人,失策失策。” 她把王铜威拉到了草丛边上的墙角阴暗处,放好,这才满意地站起身来,喃喃 道:“好好睡一觉吧,他们俩的事,他们自己会做出决定,你这做哥哥的并不要操 太多的心。” 她说完,也朝后花园走去。 “不知那两个相好的谈得怎么样了,大概又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欢喜剧吧?” 这一想,她就想笑。 是的,她的毛病很多,而最大最让人感到头痛的就是,看到别人快乐,她自己 似乎比别人还快乐,而且还是莫名其妙的快乐。 所以她最喜欢管别人的闲事,只要她认为是正确的,就去做,也不管自己会带 给人家什么。 她也因此得罪了不处人,所以名声在四大仙子中是最末的。 可惜她对此并不在乎。 她只要别人快乐自己快乐就行了。 幸好她自己快乐时,别人也大多挺快乐的。 她一路想象着后花园里是否会发生什么风花雪夜般浪漫事情,因此来到后花园 也不是很心急的事。 可是才离后花园一箭之遥,她就不得不停下了步子。 她感到了杀气。 老远就能感到那催人生寒的杀气,这杀气也正是来自己后花园的。 只有特别想杀人的人,才会有如此强烈的杀气。 杀气有时也是一种气势,一种自信,一种意志。 章茵脸色一白,她身形一闪,燕子般飞掠而起,人已进入了后花园。 后花园很静,静得可以听到身上血液在流动的声音。 但杀气却更浓,更烈。 原来花园里还有一些飞虫、蝴蝶、鸟儿之类的小动物,可是现在全都不知跑到 哪儿去了。 章茵一进入后花园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看了两个人。 右边站的是山妖瞿晚箫,他手里有刀,刀光闪闪,他却没有出手,甚至连指头 都没有动一下。 他就象是一杆标枪一样站着,目光如火,一眨不眨瞪着对面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的手里有剑,剑斜斜地向上,剑锋处正是王玉卿的粉脖。 他只要手腕轻轻一翻,就能划开一道血口,只要破层油皮,他剑上的毒药足可 以毒死十个王玉卿。 王玉卿惨白着脸,神情却象镜湖一样平静,她淡淡道:“是你杀了四虎吧?” 血衣人目光空洞深邃,谁也不知他向何方看去,他淡淡道:“是他想杀我的。” 王玉卿咬白了下唇,道:“所以你杀了他?” 血衣人道:“杀人和被杀的机会是相同的,干我们这一行的,只有先活着,才 能再去杀人。” 王玉卿凌然道:“那你为什么还不杀我?” 血衣人道:“杀了你,我就未必能杀得了他。” 瞿晚箫冷笑道:“杀了她,你以为你还能离开这儿吗?” 血衣人淡淡道:“我活着离不离开这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得死, 无论谁上了血衣门的黑名单,都得死。” 瞿晚箫道:“哼!” 血衣人道:“血衣门最讲信用,只认钱不认人,所以小姐如果侥幸不死,将来 我们还是可以做生意的。” 王玉卿道:“呸,我死也不会和你们这种人来往。我恨不得能生剥你的皮,吃 你的肉。” 血衣人淡淡道:“可是这世上却又少不了我们这一号人。如果天下间没了杀手 这一职业,你父亲岂不相当遗憾?” 王玉卿颤了颤,道:“可惜我父亲瞎了眼,居然请来了你这个瘟神。” 血衣人道:“不是你父亲瞎了眼,而是我们血认门信誉好。就算你父亲死了, 我也会杀了山妖,就算我死了,我的同门同样也会杀了山妖。” 瞿晚箫眯着眼睛道:“天涯海角?” 血衣人一字一字道:“天涯海角!” “可是现在你却杀不了他。”这时,章茵冲了进来,第一句话就这么大声地说。 血衣人和瞿晚箫都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他们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过对方。 侧头的是王玉卿,她忍不住惊喜疲乏:“姐姐你可来了。” 血衣人的脸色已变了,他突然道:“山妖,今天你的狗运真好,改天你就没有 这么好的运气。你的小情人我先借用几天,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说着,他 突然拎起王玉卿的后领,一个燕子翻身,已平空掠出了墙园。 ------ 书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