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洗衣 不知什么时候,方临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天亮了,女孩倦坐在他的 身边。 方临对他笑了笑。 那女孩见他醒来,也见到他笑,却伏在床前,哭了起来。 方临手足无措,自他见到女孩以来,只见她笑,从未见她哭过。在他的心中, 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本应无忧无虑,只会笑,哪会哭。现在自己却惹哭了她, 哭得好伤心,好委屈,方临心中好生难受。 方临坐起来,大着胆子抚摩她的秀发,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给你吃那么多的……都是我不好,你,你还没死吧……” 方临望着她大大的眼睛,尖尖的鼻子,红红的唇,和挂在脸上的晶莹的泪,似 乎此刻才发觉,原来活着比死了好。 “还没有吧,我还要教你洗衣服呢……” “太好了,爹爹说只要你今天能醒过来,就死不了了”说着转啼为笑,快乐道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不怪我吧?” “不怪你?” “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的。”泪痕还未干,但女孩的嘴角有挂上了笑容,好象 弯弯的虹,尖尖的月…… “不过你还是怪我吧,我只知道那是好东西,却不知那东西不能多吃……”女 孩又说。 “为什么” “刚才,爹爹和白伯伯说话,我在外面偷听”说着,作了个鬼脸,“爹爹说, 这药丸如果多吃的话,就会死掉……” “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方临活动了一下手臂,一点也不疼了;呼了几口气, 也不觉闷了;于是跳下床来,却觉得身体灵活了不少。 “爹爹昨天为了救你,一夜都没有睡……对了,你练过武没有?” “没有”方临摇头道:“我爹爹最讨厌打架,别说练武了,就算我被别人打了, 他都会骂我一顿,不给我吃饭。” “啊,为什么?” “他总是说:”你不惹别人,别人怎么会打你?‘“ “你爹爹真怪,原来你真的不会武。” “真的不会,骗你做什么。” “是了,我爹爹也说你是不会的。”女孩又道:“但白伯伯却说,如果你没练 过内功,那药就伤你不到;但如果你练过内功,一时三刻内就会发作,过不了这么 多时候…… “ “什么叫内功?”方临问道。 “嗯”女孩歪头想了想,摇头道:“我也说不出,好像就是打坐,睡觉” “那就是了,我虽然不会打坐,睡觉却是会的……” “才不是那样子呢”女孩撅起嘴:“反正你不懂就是了,爹爹也说你不会的, 但他昨晚给你疗伤的时候,觉得你和别人有些不一样,所以才会发作!” “那为什么不会内功的人,就不会有事?”方临问道。 “我也不知道,爹爹没说。” 方临心中奇怪,又好像明白了些,怪不得白老伯,一听说自己吃了那些丸药, 会如此生气,却不由心中怀疑:“那你为什么要都给我吃呢?” “因为你饿了,我又没有别的东西?” 女孩一边答道,一边拉着方临的手,向门外去。 “你的病也好了,该教我洗衣服了。” 方临从房中出来,才看清这个庄园好大,亭台楼阁,屋殿林立,老树参天,古 柏环庭,非但房间数不胜数,道路也交杂曲折,参差错落,却又四通八达,女孩带 着他转来绕去,走了好久,也没有看到边墙。 “既然那些药会致命”方临仍然胡涂:“你为什么要随身携带呢?” “你不明白的”女孩轻松道:“爹爹说这是神仙药,昨天爹爹才交给我保管的!” “神仙药?”方临不敢不信,却有疑惑:“神仙药有得很多么,为什么给我怎 么多,你爸爸不生气么?” “‘神仙药’都被你吃光了,爹爹当然生气了”女孩笑着:“可谁叫我是他的 女儿呢,他也没有办法?” “那为什么,白……白老伯为什么听说我吃了那些药,才肯买我,又为什么又 葬的我爹爹那么好呢?” “因为你爹爹就是我岳父,当然要葬的风风光光啦。” “什么!”方临不由叫了起来,“你……岳父?” “是啊,你爹爹是我岳父啊?” 方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但又听得明明白白,心道:“是了,他一定不明 白‘岳父’是什么意思,但白老伯总不会不明白吧。” “为什么……我爹爹……会……会是你岳父……” “因为,我是你妻子啊?” “啊?”方临只觉得自己傻了,心中思道:“这里还是人间么,我莫非已经死 了,这里是天国……” “你知道,什么是妻子么?” “我当然知道了,爹爹前天刚告诉我的,做别人妻子,就是和别人住在一起, 然后再给那个人生孩子,对不对?” 方临望着女孩骄傲的样子,全不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你放心,我给你生了孩子后,绝不会像你妈妈一样跑掉,所以你也别像我爹 爹一样赶我走好不好?” “可是,可是……为什么你会是我妻子呢?”连方临自己都觉得这句话问得可 笑至极,虽然自己对婚丧嫁娶的事,并不太明白,却也见过娶新娘子,知道那是要 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还要排八字,下娉礼,选良时,定吉日,骑大马,坐花 轿,吹吹打打,好不麻烦,却不料到自己这里如此简单了。 “因为你吃了我的药丸啊。” “可……” “是了,你还不知道,我爹爹在遗嘱里面说,这是我们的传家宝,他死以后就 留传给我,但我不能乱用,只能自己吃,或给我的丈夫,孩子吃,你又不是我的孩 子,自然是我的丈夫了……只可惜都叫你吃了去,将来我们的孩子就没有了,还害 得你差点死掉”女孩委屈地说,对着混乱迷茫地方临又道:“我可没骗你啊……不 信你去问白伯伯。” “可是……” “可是你吃了,吐不出来了,你可不能赖啊!”女孩顽皮地一笑。 “你,父亲会同意吗” “我爹爹说出来的话,你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反悔的。”女孩说完, 仰起头来,骄傲的表情,好像觉得方临应该为有这样一个泰山而自豪。 方临总算搞清楚了一件事,可笑,女孩的爹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担心自 己的女儿乱用传家的药丸,于是规定只有她和她的丈夫孩子方能服用;可没料到, 女儿实在年纪太小,似懂非懂,竟然还是乱用了,结果适得其反,规定变成了诺言 …… “遗嘱,你父亲还没有死啊。”方临又问。 “是啊”女孩点头。 “那他一定得了重病。”方临猜道。 “才没有啊,如果他得了重病,昨晚,怎么能帮你治病。” “那他为什么立遗嘱呢?” “因为他快死了”女孩眼色一黯,低下头。 “什么?……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既然爹爹说了,那就一定错不了的。” 方临发现女孩脸上,又一次挂上了泪珠,方临觉得自己忽然不是孩子了,似乎 成了丈夫,于是坚定的说:“不用怕,你爹爹不会有事的。” 女孩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到了”,不知道转过了多少花坛,绕过了多少楼台,钻过了几座假山,终于 到了庄园的尽头。 “姬婶婶”女孩欢快地跑了进去。 方临也跟了进去。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个池塘。池塘是圆形,边缘有不高的砖墙,女孩趴在池边, 正探头向池塘里看去。 “快来啊,姬婶婶又要洗衣服了,我最爱看姬婶婶洗衣服了。” 方临忙走几步上前,却发现池塘里竟然不是浮萍清波,莲花荷叶,却是泡了满 满一池的衣服。再仔细看,方临发现,池塘不但宽大,而且极深,围墙虽只有一尺, 池里却不见底,衣服在里边,沉浮漂坠,续续叠叠,竟有十来层。 方临长长吸了一口气,心说:天啊,这庄园好大,想来人口必多,却只有一个 人做浣洗,这满满一池的衣服,岂非要把人活活累死? “这些衣服,要洗几天?”方临呆问 “几天,姬婶婶一会儿工夫就洗完了,姬婶婶来了。” 却见从房中走出一个中年女人,不甚高,也不甚壮,与平常洗衣妇无异。方临 不由为她她暗暗叫苦。 “是笑丫头啊,今天没赔你白伯伯出去买东西吗?” “东西都买齐了,爹爹让白伯伯回家歇几天。”说着,拉来方临:“姚婶婶, 这是我的夫君,你看他好不好。” 方临的脸红了个透,却不得不走上前几步,鞠躬道:“姬婶婶早。” “小姑爷早……笑丫头真是好眼力,小姑爷长大后,一定象关公老爷。” 闻得此言,方临的脸越发红了。 “去帮姬婶婶把……” “我知道,今天婶婶洗的是女眷衣裳,所以要用银棒,‘韧而不折,柔而不霾 ’对不对”说完,女孩便向小屋奔去。 “这丫头,一次便记住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 “我叫方临,今年十岁了。” “去帮我采几片叶子来吧。”说着,姬婶婶向四周的高树指去:“今天衣服不 多,采个四五片也就够了。” 方临循着望去,只见池塘四周,栽满了大树,枝繁叶茂,却有几丈高,他人小 臂短,竟是够不到。于是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棒,向枝叶击去。 棒未挥出,只感到一阵风过,人影一闪,方临手中的木棒随即没了。一愣神间, 却见姬婶婶已从树上飘下,手中叠着几片鲜绿的叶子。 “打不得的,打烂了需不好用。”姬婶婶温柔地说,又将木棍还回了方临的手 中。 方临虽是一头雾水,却也明白眼前这个“婶婶”好大的本事,定非常人。于是 将木棒放回原处,返回池边。 “婶婶欺负人,他本来是不会轻功的”此时,女孩已经回到池边,双手抱着一 根银色的长棒,气喘吁吁道。 “是,婶婶不对,婶婶忘了,去吧,看婶婶洗衣服。”说着,将采来的树叶投 入了池中。 方临见女孩捧来银棒,吃了一惊,心说:这银棒一人来高,一臂来粗,即便不 是纯银打造,定也十分沉重,想来连自己也未必拿得动,她小小年纪,有是女孩, 真好大的力气。又见那姬婶婶要用银棒洗衣,心中更惊,却不知如何洗法,只好拭 目以待。 只见姬婶婶轻轻跃上池岩,将银棒一头置入水中,缓缓抵在池底中心处,另一 头用手臂驾住,反背在身后。 “看好了” 只见姬婶婶略一矮身,弓步前移,双臂发力,一声轻啸,竟然围着水池疾走, 以臂驭棒,以棒推水,以水旋衣……一圈,两圈,三圈……圈数越来越多,姬婶婶 脚下却越来越疾,身法也越来越快,只见池水随着银棒奔涌开来,由缓到速,后慢 到湍,不一会,池心竟然生成一个漩涡。随着银棒的搅动,漩涡的转势越来越激烈, 范围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深,起初还有些许水珠渐出,可漩涡到最大时,尽管水缘 触到矮墙的最高处,却再无半滴溢出,几片树叶却一直再漩涡中心打转,浮而不沉, 颜色渐褪;而池里的衣物随波翻涌,好似翩翩起舞,如追如逐。 方临不由拍手叫好。 当漩涡大到不能在大,姬婶婶凌空一个转身,却将背后的银棒,引得胸前,反 身回走,双臂由拉转推,竟使银棒逆水而行。 池中水多衣重,再加上刚才搅动,水势凶猛异常,逆水运棒,谈何容易。只见 银棒竟然从中弯曲,不由吓得方临一身冷汗,担心银棒会因此折断。 银棒曲到极处,终于停止,渐渐又复挺直,方临悬着的心,始才放下,心说: 怪不得她说洗衣难学,这般洗法,天下间恐怕没有几人能学会。 眼看漩涡越来越小,终于平复,姬婶婶又将银棒转到背后,由推变拉,反方向 推动动漩涡。 就这样,银棒由曲复直,又由直复曲;漩涡由小到大,又由大到小,推拉反复, 旋停交互,一个多时辰过后,绿叶尽白,整整一池的衣服便已经洗好,姬婶婶停步 收棒,拭汗轻嘘,怡然自得。 洗毕,换水复涤几番后,方临和女孩帮忙一起分装,晾晒,自不在话下,说说 笑笑,已近晌午,两人恋恋不舍地离开。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