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四痴 丐郎中冲着提诗看了半晌,对方临道:“你知道这诗是谁写的么?” 方临摇摇头。 “那你念得出么?” 方临仔细看了看,却也没有什么难念,于是读到: 名都篇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 宝剑值千金,被服丽且鲜。 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楸间。 驰骋未能半,双兔过我前。 揽弓捷鸣镝,长驱上南山。 左挽因右发,一纵两禽连。 余巧未及展,仰手接飞鸢。 观者咸称善,众工归我妍。 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 脍鲤臇鲐虾,炮鳖炙熊蹯。 鸣俦啸匹侣,列坐竟长筵。 连翩击鞠壤,巧捷惟万端。 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 云散还城邑,清晨复来还。 其中也有几个字不认识,在丐郎中的纠正下,也算念了个完整。 “你知道这诗是什么意思么?”丐郎中问道。 方临摇摇头:“好像是说一个少年,而且他好像本事很大……” “是了,是了……”丐郎中高兴道:“每次我来这里,读道这首诗,就会想道 一个人,你可知道是谁?” 方临只得摇头。 “唉”,丐郎中叹了一口气:“那人就是潇湘公子……” “……潇湘公子,哦……你说过,他……他已经死了……” “是啊,是啊……人死不能复生……”,丐郎中似乎有些醉,方临却没见他喝 多少酒,只见他又道:“为什么该死的人不死,不该死的人却死了……造化弄人啊 ……” 方临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为他斟了一杯酒,丐郎中仰头干了,对方临道: “你爱听故事,我便讲个故事于你听”,丐郎中眼中含着摄人的目光,想了想道: “……十七年前,有四个年轻人来到这家酒楼,他们互不知道姓名,却结成生死兄 弟,其中一人自称‘悬壶’,就是我了;另一人自道‘挂角’,后来不知所终;再 一人自号‘玉衣’,却是一个女伴男装的小姐;最后一个却自谓‘青巾’,就是潇 湘公子了。” 丐郎中见方临听得聚精会神,于是继续讲到:“‘挂角’一听有人自称‘青巾 ’,不由笑道:”青者绿也,巾者帽也,这‘青巾’岂非‘绿帽’么,戴不得,戴 不得‘,潇湘公子闻言,一笑置之;没想到却激怒了那边的’玉衣‘,她说道: “挂者死也,角者号也,你在那里死号,难道很好听么?’没想到‘挂角’也不生 气,反唇道:”玉者佩也,衣者服也,即便我在这里死号,你不佩服怕也不成。‘ 却气的’玉衣‘转身要走,还是被潇湘公子拦了下来。后来我们才知道,这’玉衣 ‘竟然是洛川大侠的独生女,和潇湘公子有指腹之约,没想到这位小姐逃婚离家, 却在这里遇到了潇湘公子,可谓造化弄人。而潇湘公子不识得她,她却认得潇湘公 子,她虽然逃婚,但仍和他有婚约在身,是故’挂角‘讥讽潇湘公子戴’绿帽‘, 你说她能不生气么?“ 方临不明白戴“绿帽”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想打断丐郎中,只好点头称是。 “当时正值初秋,这里有肥美的鲈鱼,可谓远近驰名,我们四人都很爱吃,于 是潇湘公子提议道:”我们既然结拜,不可无名,你我四人各有所长,各有所好, 不如就叫‘鲈鱼四痴’如何?‘这’鲈鱼四吃‘正是这里的名菜,和别仙居的’糖 醋活鱼‘齐名,只是这鲈鱼不是一年四季都能吃到的,是以更加珍贵了。 潇湘公子如此一提,我们都觉新颖别致,所以一致赞同。于是我又说:“既然 我们四人都有幸匿名结交,但称呼起来多有不便,不妨我们每人取一个别号如何? ‘听我此言,大家也觉得很好,可是这名字应该怎么取呢?还是’挂角‘想出办法, 他指着墙上的一幅字说:”我们以鱼骨作镖,闭上眼睛,射得诗中的哪个字,就用 此字作为名号的首字,如何?’大家拍手赞同。 然而还是有麻烦,大家为选名的次序争了起来,有说应该按照年纪排序,于是 我为首,‘挂角’次之,然后是潇湘公子,最后是‘玉衣’;但若按武功修为排列, 潇湘公子为首,我次之,‘挂角’居三,‘玉衣’还是最后;‘玉衣’不高兴道: “应该按照东南西北的方向来排‘,大家说这个主意好,就采纳了,我为首,潇湘 公子次之,然后是’挂角‘,’玉衣‘仍然是最后,大家见她突然赌气地不言不语, 不知道为了什么,还是后来潇湘公子告诉我,那时她想居首,却认错了方向,只好 自认倒霉,怪不得别人……” 丐郎中讲到了高兴处,不由抬高了声音,引得邻桌的人也竖耳倾听。 “于是,我们就对着那幅曹植的‘名都篇’开始起名……” “就是这幅‘名都篇’么?”方临问 丐郎中摇摇头:“不是,诗虽相同,却不是同一幅……” 方临点点头,听着丐郎中继续讲下去。 “既然由我先来,我也老实不客气,从鲈鱼中挑出一块骨刺,没等他们反映过 来,就手一扬,正中那个”不“,我哈哈一笑:”好,我就较作‘不二郎中’了。 ‘我一说完,’挂角‘也说好,而潇湘公子却说:“不二兄,好典,好典,不二兄 果然高人一筹!’,我一愣,‘不二’两字能有什么典故,不过是出类拔萃的意思 罢了。 可是潇湘公子却道:“差矣,差矣,不二兄取了如此好名却不自知,可惜,可 惜,有缘,有缘。‘接着他又说道’古时候有个韩康,字伯休,京兆霸陵人。常游 名山,采药卖于长安市中,三十余年来口不二价。一次有个女子向韩康买药,却对 韩康不允许还价的规矩十分愤怒,骂道:”你以为你是韩伯林么,竟然也不二价? ‘韩康于是叹气道:“我欲避名,今区区女子皆知有我,何用药为?’于是遁入霸 陵山中……不二兄今日既号‘不二’,日后定然能名扬中国,不让古人‘,唉,潇 湘公子一语料中,可惜我成名之日,他却看不到了,我成名还有什么意思……” 丐郎中说到这里,不免口干舌燥,见方临又为他斟了酒,一口喝下,继续道。 “第二人便是潇湘公子,此时大家都准备鱼骨,一心捣乱,却见潇湘公子闭上 眼睛,问道:”准备好了么‘,众人无不诧异,可潇湘公子一出手,大家却明白过 来,原来潇湘公子武功居然比预料得还高,我手中的鱼骨刚刚出手,却没有碰道潇 湘公子的鱼刺,而其他二人的鱼骨根本没有机会出手,潇湘公子已经射中了’少‘ 字,他微微一笑;’多谢各位成全,我就作个‘少为书生’罢。‘ 我想,他给我的名字找到了典故,自己的名字决然不会无典,于是以此问他, 他笑答道:“后汉书记载:高凤,字文通,南阳叶人。少为书生,家以农商为业, 而专精诵读,昼夜不息。一次妻子在院子里晾晒小麦,命令高凤把鸡看牢。谁料天 有不测风云,这天却下起暴雨来,而凤持竿诵经,不觉间麦子都被水冲走了。妻回 来之后责怪地问他,高凤却道鸡还好好的啊……哈哈,小可我便是今日之少为书生 了‘ 没想到‘挂角’摇起头来:“不通,不痛,文中的少为书生,是说年轻时为书 生,那少为兄的这个‘少为书生’却是何意呢?‘潇湘公子一听,笑道:”我这个 少为,是少少为之,比如习武,交友,不为固然不可,多为我也没有兴趣,所以武 功练到这里便算了,交三四个知己也就够了,其余的时间,就像那个高凤一样,由 他风云雪雨,是非得失,读书钓鱼岂不快活’他说完,我们大家深以为然,于是举 杯痛饮,不在话下。“ 方临对这一段“高凤”的故事很熟,因为爹爹也给他讲过,同时爹爹也以高凤 自比,说自己是书痴,没想到那个潇湘公子竟然也是如此,于是对潇湘公子更加有 了好感。 “接着,轮到‘挂角’,‘挂角’有备而来,竟然拿着三根鱼刺,虚虚实实, 让人干扰不得,只见他闭上眼睛,三根鱼刺同时发出,我判断不出哪根是真,于是 也就放弃了;而”玉衣“则击打最中间的一根,却不料最中间的一根在半途忽然下 坠,却是虚的,让‘玉衣’扑了个空,而原先最歪的一根鱼刺竟然一个转弯,刺向 题诗。原来他利用了鱼刺的弧度,再加上巧劲,实让我等所料不及。眼看他的鱼刺 就要刺中”美“字,不料潇湘公子手中的鱼骨后发先至,硬是将‘挂角’的鱼刺弹 高了半寸,歪歪斜斜地插在了‘一’字上。‘挂角’好不烦恼,想了半天也没想出 个好名字来,却是‘玉衣’为他起了一个,叫作:一斗酒仙。 只听那边潇湘公子又喝采起来,说道这也有典。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