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导凝 正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当方临经脉内真气充盈,气穴内 却空洞不足时,真气会主动地藏入气穴,再加上丐郎中的针灸,万年人参的效力, 方临此刻,轻而易举地就完成了“藏气”的修炼。 下一篇,便是“导气”,记得书上说:“析以阴阳,导之反复”,意思就是将 不同属性的真气,加以区分,反复引导。这便不容易了——虽然这些真气平时并不 安分守己,时常逃逸出来捣乱,但真要加以控制地引导,却又谈何容易——方临费 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聚集在几个穴道内的真气释放出来,可还没来得及“析以 阴阳”,这些真气便开始在气脉中乱窜,更合而为一,再也分不出彼此阴。 如此这般,方临也束手无策,只好听之任之,勉强将混成一团的真气,分成几 股,说起来是“导之反复”,其实却是追着真气到处乱闯。好在方临的脉络被锤炼 得出奇之广,出奇之坚,若是换了平常人,只怕早已走火入魔,心脉寸断,吐血而 亡。而方临只是觉得全身燥热麻痒,便再无异常。 好不容易逮住了逃逸的真气,方临开始加以引导。这还是方临第一次控制如此 众多的真气,他当真觉得力不从心,本想将一股真气导入足厥阴肝经的曲泉穴,却 不料一个失误,让气血窜入了膝关穴,猝然,只觉得左腿膝盖处一片痛苦,兀自震 颤不已……而再一次,方临企图将一股真气送回任脉的膻中气海,却不料真气又不 听话,直直向下冲去,投入丹田转了一圈,随即又逃逸而出,冲向会阴穴。这会阴 穴本是任脉的源头,敏感异常,兼之位于下体两窍中央,脆弱之极。平时,微有真 气行到此处,方临还觉得骚痒难耐,无法安坐;更别说这次大股真气疾冲而入,方 临立时觉得体下一片酸麻,想要站立,双腿却麻木不仁;用手强撑,却发现触手湿 润,原来酸麻之下,小溺居然失禁,至骇得方临手足无措。 方临在山洞中,渴了喝暗河之水,饿了就吃缸中之饼。当方临吃到第三块饼时, 腿上的麻木这才解开,可以行走,在此期间,方临一直靠双手爬行……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方临不再大胆妄为,也不敢再小看书上所载的武功。于是, 他开始一个穴道一个穴道地导气,真气也是一点点增加,直到缸中面饼,被他吃掉 四分之一后,这才渐渐掌握了导气的要诀,也渐渐可以控制几个穴道的真气,相互 游动而秋毫不犯…… 这天,方临一觉醒来,又试了试导气之法,觉得的确纯熟了。于是开始默诵下 一篇。 下篇名曰:“凝气”,书上写到:“……攒五簇四,会三合二而归一……精、 气、神凝为纯阳之体……凝入丹田,气结凝滓,积滞成地……如火,如大红日丸, 如焦如灼,如滚如烫……” 前面的话倒也平常,但这最后的“六如”,方临不由骇然,太阳有多热,方临 不太清楚,但即便是火,他也是吃受不消;那“如滚如烫”方临不知是如何滋味, 但“如焦如灼”的味道,方临却还记忆犹新——想他到剑窟的第一日,便被火洞岩 壁烙焦了右手,虽然只是伤及表皮,却也让他痛了许久,至今难忘。 “手便罢了!”,方临想,“要是浑身经络脏腑都被如此炙烤,那岂非……那 不是……”,至于岂非如何,不是如何,方临也拿捏不好,但总之,他知道其中危 险非常,决心还是小心为之! 打定了注意,方临却不着急练了,他又将书从头到尾默念一遍,确信自己没有 解错意,断错句;同时也想起,书上圈点的句读,一直延续到下一篇“行气”,最 后一篇“遣气”中也有少许,却并不详尽——“这表明……”方临想:“这个标点 句读的人(也许便是爹爹),至少练到了下一篇,所以,一定没有在练”凝气“这 一篇时,被内火烧毙!” 想到这里,方临略觉得安心,但仍然不敢掉以轻心,那“内火”即便烧不死人, 只怕也不太好受,“既然是火……”,方临琢磨着:“那能不能用水来冷却呢?” “水!对,就是水”,方临记起,在剑窟中,琅琊子每次锤炼兵器之后,都将 之送入涧水中冷却,名曰:淬火!既然炼剑如此,那么练功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呢? 方临立刻走到暗河边,想在河边浅水处,找一个即可以淹没至颈,又可以坐而练功 的地方。 然而,他沿着河岸走了一圈,终于无功而返。这地下暗河,虽不太宽,却深不 见底,无源无止,既看不出河水从何处流出,也看不透从何处泻走,只看到河面上 水波粼粼,却也不是死水一潭。而且,河岸陡峭,方临甚至怀疑这是人工有意雕凿 出的,想起水面下有一个可以通向水牢的暗道,方临益发肯定自己的假设。但无论 如何,自己想在水下练功的愿望,便由此中断。 此后,方临还想过将河水灌入大缸,但一来缸中狭窄,无法坐正,二来缸中也 盛不下多少河水,要是当真“如滚如烫”,那岂非将自己炖成一锅肉汤…… 一计不成,方临又生一计。他想河水固然是不成了,但洞中山壁同样清凉,如 果自己背靠着岩壁练功,岂非要好得多。于是,方临便开始搜索一块最为温凉的山 壁。一找之下,他却发现原来山壁上的温度也相差甚大,特别是一块直壁,凉爽得 好似冰块,这个发现让方临大喜过望,于是是日,方临便开始在这块岩壁下修炼 “凝气”。 所谓凝气,就是将全身上下各处的真气,“攒五簇四,会三合二而归一”,然 后送入丹田气海。这是修习内力的必经之路。丹田,位于脐下三寸,又名气海,关 元,灵谷,天根,命蒂,归根窍,复命关……只从这些繁复的名称中就可知道,这 是人体内最重要,最关键的穴位。练武之人,若是将丹田之气练得渊博宏大,便入 化境,可称大师,骈指可贯牛腹,恻掌可断牛颈,寒暑不侵,刀剑不伤,甚至摘花 落叶亦可伤人…… 当然,这些方临也是不知,书上写“凝神入气穴……”,他便入气穴;书上说 :“纯阳下丹田……”,他便下丹田……如此而已,也不问因果,无论是非,书上 说理处,什么“内拘三神可长生”,什么“宜遣诸欲,灭落尸根,道自然成”,他 既看不懂,也想不明,更猜不透,于是干脆不看,不想,也不猜,只是照书上所授, 按部就班地移动真气。 若是旁人,这份阴阳调和,水火同济,积少成多的功夫,没有十年二十年只怕 不成。因为人之丹田,虽曰气海,却不是无边无际,更不是无底之洞。而人的真气, 更不像海水一样汪洋广阔,不冲不盈。所以常人在“凝气”的过程中,一边要继续 “养气”、“藏气”、“导气”,让真气持续积累;一边还要不断地运转丹田之气, 令丹田不断扩大;而同时让各经脉的真气化而为一,不分彼此,更是艰险——这本 是自然而然的过程,却又是潜移默化,非一朝一夕之功,就算是天资再好,悟性再 高,真气再纯,内息再强,也必须慢条斯理,循序渐进,一点急切之心都不能有。 否则势必入魔走火,遗祸半生…… 而方临却又自不同。 他体内的真气,得于六气吐纳之法,可谓至天然,也是至纯,至真;真气受紫 央丹的鼓荡,势如破竹,可谓至动,至阳;这真气积聚在丹田之内,本无片刻安宁, 交融游骋之际,对丹田的冲击,不言自明,这也是为什么方临在离开丐郎中后,常 觉得小腹鼓胀的原因。 非但如此,万年人参的固本培源之功,亦不可没。丹田本是气海之一,“田下 三寸神所居”,是故俗称“命门”,是经脉之所汇,百气之根源。方临服食仙参之 后,自己或不知道,其丹田已经汪汪如洋,湛湛如天,一试之下,竟然一点点地将 全身太半真气,融了进去。当然,方临同时也感到不断增加的腹涨愈裂,如孕婴儿, 焦灼似火,如吞滚水……这也是必然。 也不知多久,方临发现无法继续导气归元,而疼痛燥热也到达极至,几乎令他 昏迷——好在背后岩壁的清凉显出了用处,保住了方临脑中的一丝清明。使他明白, 如此固然疼痛焦灼,但要是将真气全部送回,无论是否前功尽弃,他只怕也没有了 这份气力。于是方临强忍着痛和热,闭目塞兑,舌舐上颚,竖脊含胸,双臂下垂, 自然意识下腹,努力控制真气的流转,使不混乱。 此时此刻,正是水乳交汇之际,也是性命攸关之时,一个不慎,就算方临经脉 再阔,气穴再坚,也会被狂暴的真气撕个粉碎……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天,两天, 还是三天……方临不吃不喝,用仅有的精神,支持着内息的旋动,痛楚在渐渐消散, 灼热也开始冷却,但方临不知道这是成效,还是幻觉,抑或根本就是自己的麻木。 他有些后悔,责备自己应该更加小心些,再慢些,再稳些…… 方临哪里知道,别人或者可以慢,可以稳;甚至只能慢,只能稳,但他不能够 ——汪洋如海的丹田,怎么会允许自己空空如也,方临刚刚开始“凝气”,丹田就 好像久旱的大地,开始疯狂地吸收露息气雨,正所谓“海纳百川”,并非江河湖海 驱策着自己投入大海,而是地势之所倾,重力之所在,不得不投,不能不急——这 个过程又有谁能掌控,江坝河堤虽多,又有哪一个能让大海不满,大洋不盈。 所以,方临当初即便想要控制,也不能够。直到大海被灌满,丹田被撑足,这 才能够停息下来。方临以为这是自己力所不逮的结果,其实亦不然——丹田气足, 自然而然地停止了吸纳,就好像大坝决堤,当坝外之水涨到坝内之水的高度后,坝 内之水又如何能够继续流出…… 方临无知,所以也无畏,虽然有些后悔,有些自责,但他同时也清楚,后悔和 自责都没有一丝作用,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坚持……不断地坚持……永不放弃地 坚持……坚持到最后!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