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宝珠 无奈事与愿违,只听李无盐又道:“众位前辈,本座这次将大伙招来,除了负 荆请罪之外,还有一事儿不明,还望众位见教!” “是!掌令使有话尽管问,我等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样便好!”李无盐笑道:“想来山主病体痊愈,已经近一年了,在此期间 ——吴老,山主有没有到你那查过一次帐目?” “这个……”,吴道通想了想:“说来奇怪,却是没有!” “那么白老,史老呢?”李无盐又问:“山主可曾到你们洞中,稍做查验……” “没有,也没有!” “是了”,李无盐道:“山主如此体贴下属,想来是对我们信任有加,本也没 什么好奇怪……欧阳洞主,你洞中的女蝶,山主可曾传招过?” “未曾”,欧阳子道:“小人想到山主病体已愈,又是正当年,如何能够没了 女人,于是已经给天窟送过五次女蝶,容貌,体态无不百里挑一,可是……” “可是如何?” “可是!”,欧阳子无辜道:“每次都被山主退回,最后一次,还传书痛骂小 人……唉,为了山主大业,小人受了什么委屈困顿,本是无碍;于荣辱得失,看得 也轻……只是,山主如此不近女色,莫非病体还未痊愈?” “非也!”,李无盐道:“地震那日,我亲见过山主,他面色红润,神色如常, 已无病相。而且,俱本座观察,山主的武功也已经恢复如初……” 余人闻言,刚想鼓掌欢庆,却不料李无盐又道: “山主不理山务也罢,不近女色也好,这些做下属的本不应妄图揣测,但是! 这一年来,山主病体虽愈,却每日依旧朝风晚月,浓茶淡酒,抚琴浇花……难道他 已经将仇恨忘记了么,难道他已经不在谋图大事了么?” 听李无盐这般责问,余人都沉默了,半晌无言,最后吴道通道:“这个……掌 令使明心慧目,所见精微,所虑深远,只是……只是这样的事儿,我们做下属的, 只怕……只怕……” “却来怕些什么?”欧阳子道:“吴老却来怕些什么,是怕荣辱得失,功过性 命;还是怕危险灾难,委屈困顿……” “不,不,不……”,吴道通急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只是我 也不知道,这的确奇怪,当真奇怪,奇哉怪哉!” “哼”,李无盐哼了一声,笑道:“吴老大可不必担心,今日我现在这里集会, 原本是为了防人耳目,大家尽可畅所欲言,无需顾虑;再则,大伙刚刚已经盟誓, 盟誓时固然壮怀激烈,怎么现在却畏首畏尾,无人说话,难道以为既便违了誓词, 上天也不会惩治么?” “不……当然不是!” “这便很好!”,李无盐接着道:“大伙入山比我早,知道的事儿,也肯定比 我多,既然是一心辅佐山主大事,就不能瞻前顾后,讳疾忌医——我等若有不是, 山主自可责罚,这是上责;而山主若有不是,我们也该劝谏,这是下义……敢犯天 颜,敢拨逆鳞,这岂非也是古之贤臣的典范……” “是!掌令使所言极是!只是……我等真的不知道!” “原来如此,那我也就不难为你们了,这件事儿暂且搁下不提,本座还有一个 疑问,想请教白茂林,白洞主!” “是,属下在!”白茅林小心道。 “丐郎中和武诸葛惨死……”,李无盐慢条斯理道:“我们聚在一起商议,那 日白老似乎提到‘山主夫人惨死’一事儿……那时,我还不是掌令使,是以自然不 能多问;而当了掌令使之后,却忙得抽不出时间来向白老请教……大伙也别走,这 事儿隔了那么多年,只怕诸位也不知道,今日就请白老当众讲讲如何?” “这个……”,白茅林犹豫道。 “白洞主……”,李无盐又道:“莫非这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么?” “这也不是!”,白茂林小心道:“只是这里面牵扯一人,一物——这一人, 讲出来,只怕是对掌令使不恭……” “既然还和我有关……”,李无盐笑道:“那本座更是非要知道不可了,白洞 主尽可放心,本座决不怪你就是!” “多谢掌令使,可那一物儿,唉!小老儿却曾答应过山主,不传于二耳!”白 茂林又道。 “既然如此,本座也不勉强,哪日我亲自去问山主,只怕山主也不会向我隐瞒 ……”李无盐无所谓道。 “白洞主!”欧阳子笑道:“您真是忒也糊涂,你想想看,是你方才立的誓重, 还是二十年前的一诺重;你怕担当责任,不肯说,却让山主来回忆当年的腥风血雨, 丧妻之痛,山主病体方愈,还在歇养,要是因此病上加病,你于心何忍,你该当何 罪?难道这就是你忠君之心,侍主之意么?哼!” “欧阳洞主!”李无盐打断欧阳子,道:“何必这样逼迫白洞主呢,白洞主不 肯说,自有他的道理。但我寻思,这或许就是山主的心病所在,俗话说:疾病好医, 心病难治。又说:心病还需心药治!白老若是非不肯说,我就算糊涂一辈子,也不 会去问山主。但山主身体上的病虽然痊愈了,心病却难了,非但如此,只怕还越陷 越深,越病越重……白洞主既然重诺轻生,讳疾忌医,那我们也没有什么话说;而 山主要是因为心病难愈,无心大业,导致功败垂成,让无数先辈的心血毁于一旦, 那么白洞主誓言中说了,他甘受天惩,我们也就无可指责了……白洞主,你说是不 是这个理?” “不……不,不!”,白洞主道:“我说,我说就是了!” “那我等洗耳恭听了!” “唉!提起那件事儿,就不能不提起‘和光同尘’珠……” “和光同尘珠,那是什么希罕的玩意儿?”欧阳子问。 “这珠子,何止是希罕……”,白茂林道:“那是我们大明太祖开天行道肇纪 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 “就是朱元璋吧!”,欧阳子插言道。 “住口,怎敢如此无礼!”,李无盐喝道。 白茂林道:“其实欧阳贤弟说得也不错,就是……就是他龙冠上的一颗夜明珠!” “是龙冠上的珠子,那也算是宝贝……”,李无盐大道。 “掌令使有所不知!”白茂林继续道:“那太祖……太祖皇帝在位之时,太子 朱……太子因故去世,太祖皇帝爱子及孙,于是便将皇位传给了皇太孙。只是太祖 皇帝皇子颇多,都封在各地为王,手握兵权。太祖皇帝害怕新帝年幼,无法统御这 些叔叔王,于是招集所有封王,进京面圣,当着他们的面,将这和光同尘珠从龙冠 上取下,交在皇太孙手中,并让皇子们在他塌前盟誓,永不覆逆……” “原来如此……”,史大钟点头道:“可是那可怜的建文帝,还是丢了江山… …” “不错!”,白茂林继续道:“那皇太孙便是建文帝,建文帝登基刚刚半年, 皇叔燕王朱棣便在北京城起兵,打着‘靖难’的幌子,公然悖逆誓言,举兵造反, 这便是‘靖难之变’。这一仗打了大约三年时间,最终,金陵被燕军攻破……”, 白茂林讲到这里,竟然已经老泪连连,哽咽得难以继续。 众人闻之,无不长叹一声,却并不接话,等着白茂林说下去。 “燕王带兵进城……”白茂林继续道:“只见皇宫大火熊熊,正在燃烧。朱棣 派兵把大火扑灭,可已经烧死了不少人。他查问建文帝的下落,有人报告说,燕兵 进城之前,建文帝下命令放火烧宫,建文帝和皇后都跳到大火里自杀了……朱棣将 信将疑,便亲自进入搜查,只见焚烟残骸之中,果然有许多烧得干枯的尸骸,但已 然辨不出身形相貌;他又让人查点宫中物品,结果一砖一瓦也没有缺少,却唯独少 了那颗皇冠上的和光同尘珠……” “是故……”,李无盐问:“这个朱棣便猜测建文帝未死,而是乘乱出逃了… …” “不错!”,白茂林答道:“朱棣疑心建文帝逃在海外,于是派三保太监郑和 七下南洋,表面上是宣浩国威,交通贸易,实际上却是查找建文帝的下落,并警告 南海各国,不得收留……” “这么说来,和光同尘珠岂非应该一直在山主手中?”,欧阳子问。 “不然……”,白茂林摇摇头,叹道:“六十年前,山主的祖父曾和燕王后裔 二十万逆军决战在此山中,结果……结果……唉!老天无眼,逆顺颠倒,乾坤反覆, 竟然让逆军大胜!忠贞秉顺之辈,靖国贤良之才,皆被屠戮,无一幸免;而那颗和 光同尘珠也在是役中遗失,山主和老夫人寻找至今,亦没有分毫端倪……对了!三 月前,古月森古洞主被委派下山,便是去寻访这珠子的下落,唉,三个月了,音信 全无,只怕还是一无所获……” 李无盐点点头,问道:“这和光同尘珠怎个模样,奈何如此难找?” “不错!”欧阳子道:“莫非遗落在此山之中,并没有流传山外?” 白茂林摇头,又道:“这珠子也当真难觅……这群山虽广,但三十年前早被我 们搜遍了,却一无所获,因此山主也曾怀疑是否流落在山外——可是,古洞主寻访 至今,没有一点消息;老夫人当年甚至为此夜探皇宫,却也没有落在伪帝手中…… 所以,后来我们怀疑,那和光同尘珠恐怕还在此山中,只是云深不知处,得失要随 缘啊……” “这却是为何……”,李无盐蹙眉而问。 “你们也许不知道……”,白茂林道:“想来史兄和吴老也知之不详。今日我 白茂林既然违了自己的承诺,说了不该说的话,那便索性说个透彻,道个清楚…… 唉!为了山主大业,白某人死不足惜,那还顾得上身外浮名,罢了,罢了……” 李无盐听了暗自偷笑,嘴上去恭敬道:“白洞主精诚报国之心,舍身奉主之意, 晚辈佩服不已……” “这本是山主的秘密,除我之外,只怕只有薛掌令,葛掌令,以及古月森所知。 如今薛葛两位已然殉职,他们泉下有知,想来也不会怪罪于我!” 李无盐心中暗骂,不知道这老糊涂东拉西扯,卖什么关子,只好道:“正是如 此!” “那好吧!这和光同尘珠,原名同尘珠,虽是夜明珠,却非一般明珠可比,否 则,也不会被镌在太祖皇帝龙冠之顶……”白茂林道:“这同尘珠,外表滑润,色 泽青白,但表面上瑕疵甚多,细小好似灰尘积蓄,拂之不去,掸之不掉,太祖皇帝 却以其能韬光养晦,含垢匿瑕,赐名‘同尘’,并不时以此自诫。可后来,这珠子 的神奇显露出来,若是它自个儿,就算天色再黑,它也无光无华,就像一块顽石; 可一次偶然的机会,太祖皇帝发现,当同尘珠和其他珠宝置于一处,便会光华大彰, 就青便蓝,近朱则赤,色彩瑰丽,流转不定;即便是在白天,日正当头,炽烈的阳 光也无法掩盖她的色泽……太祖皇帝深奇之,随即大喜,以为国宝,命宫匠将子嵌 于皇冠之顶,更命名为——‘和光同尘’!” 方临听得早已心神不守,听到这里,更是睁开眼睛,望向缸中发光的珠子—— “难道……”,他不由想到:“这便是那颗久寻不到的‘和光同尘’珠?却也 难怪,这个洞窟造的如此隐秘——可,难道……”,方临突然想起云姑的血书,惊 疑自问:“难道那个高靖元果然是姓朱,是天家后裔,当年建文帝的子孙不成……”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