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遣气 又是一个多月,小周天也已然得心应手,而方临因为吃得好了,居然一天天胖 了起来,个也长高了些,不在似从前骨瘦如柴。 “大周天”,便难得多了,基本运气法门虽然没无异,但真气要从丹田气海, 经任督二脉,至所有十二正经,以及奇经八脉中“游走”,并要快慢适度,充盈不 迫,循环往复,如日月星辰周而复始,永不歇止。 永不歇止对于方临并没有什么困难,单凭“紫央丹”的药力,只怕他想歇止也 不容易;但如何控制真气在密密麻麻的经穴脉络中安然游走,不快不慢,不得互相 干扰,相互冲撞,而又有条不紊,互相呼应,这才是难上加难的。 方临心中默念,同时遵照而行:“涌泉发水火二气,自双足入尾闾,一龟一蛇, 一火一水,互相橐龠。二肾之间,虚生一窍,是为玄牝,二肾之气贯通玄牝之间, 上夹脊双关,贯二十四椎,中通心肾,入膏盲之下,会于凤府,上朝泥丸。由泥丸 而下明堂,散灌五宫,下入重楼玉关,直注入绛宫,复流入本府……日夜循环,周 流不息……” 片刻间,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时而酸麻痛楚,时而又无比舒服;经脉中或 凉若清流,又或热似汤滚;前一刻还虚无一物,后一刻竟然又涨鼓欲裂;分明静坐 不动,却又不断幻想自己正自载歌载舞…… 如此这般,方临渐渐得收敛心神,闭目内观——现在如果李无盐等人在山上聚 会,声音再大,只怕他也不会听得到,更不会如前次那般走火入魔——因为,此刻 他体内的真气环转生息,在他体内形成另一个天地,他所有感觉此刻都在这个小天 地中轮回,再不知外物如何?——于寻常内功的修炼而言,这便是到了最紧的关头, 也是至危险的时刻,通常武人都要寻找无人之地闭关潜修,或者请亲信之人相助护 法,以防在此无知无觉的时刻,为外魔所侵,为仇人所乘…… 然而,这些危险,于洞窟中的方临自然无需防范;让他苦恼的,反而是如何让 调皮捣蛋的真气,听凭自己的控制——“收放自如”,对于方临而言,谈何容易。 第一天,“大周天”只运行了两个时辰,还未能突破任督二脉,方临已然力所 不逮。 第二天,三个时辰,真气堪堪在任督二脉循环往复,总算没有失败。 第十二天,方临才将真气灌入带,冲二脉。而这一天,真气在五个时辰内没有 断绝。 一个月过去了,依然还差阴维,阳维两脉真气无法顾及;此时,方临已经可以 不间断地控制真气,至少六个时辰…… 终于,大概又过了三个月,奇经八脉已经全部囊括;更另方临兴奋的是,只要 他还醒着,体内的真气就不会像原先一样胡奔乱闯。而体内就像是为奔涌的潮水修 筑起无数的明渠暗道,让泛滥的潮水得以倾泻,又让贫瘠的土地得以灌溉…… 如果按照李无盐一伙人三个月聚会一次,那么,当他们第三次聚会时,方临才 将“大周天”的运气法门练成。 真气在方临体内所有经脉中任意东西,交通自由,或快或慢,或冲或盈,皆源 于自然,好似天衣无缝,密切而不干扰,泾渭分明而互为滋养……至此,一个周天 便是七天,期间方临无论是吃喝拉撒,睡觉打盹,或跑或走,或立或卧,都无丝毫 影响——可以说这一天,方临才真正将“紫央丹”的所有药力变成“助力”,紫央 丹和麒麟滴露之毒,在这一天才真正解开。 兴奋的方临,在连续运气七七十四九天后,终于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将真气 重新归于丹田。他明白,要让真气“日夜循环,周流不息,永不回归丹田”,只怕 还需要数年的光景。 但现在,他无法再等待;他来到被巨大岩石堵塞埋葬的暗门之前站定,丹田之 气清囊而出,贯注全身,蓄势待发。 “啊……”,方临的吼声,由于他渐渐生出的喉结而变得些许嘶哑。 下一刻,山洞中一片沉寂,只有片刻前的吼声还在萦绕。 “怎么会这样!”,方临呆立着,神情黯然。 原来,他面前的岩石,在经受他全力以赴的一掌后,居然分毫未损。 “可是!”,方临想不通:“明明几个月前,我只用一个手就能将它的一角击 碎,那时我的功力……难道,我练错了!这几个月看来顺利的练习,其实是白费? 是倒退?还是我根本练得不对?” 方临傻傻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一点也不红,不肿,虽然自己狠狠地将它们拍在 了岩石上,但为什么一点也不疼,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用一只手击出,不疼不痒,不碎! 换一只手试试,还是不疼不痒,不碎! 改用拳头砸,用胳膊肘撞,用脚踢,用膝盖顶……一切的一切,依然如故—— 不疼不痒,不碎! 方临打住了最后用头磕的冲动。 “怎么办!怎么会这样!”,方临惘然无措,怅然自问,然而没有答案,而且 也同时没有了希望。 “真的要在这里困一辈子么?”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方临一直在问自己这句话。他将心中的书册翻了又翻, 看了又看,但除了那些他根本看不懂的话,所有字句都似乎在对他说:“你是正确 的,你没有犯错,一切正很好地继续,你应该继续下去!” “继续下去么?”,这个念头在方临脑海中闪过。 “那就继续下去吧!”方临无奈地选择:“也许继续下去,一切都会变得不一 样!” 于是,方临开始练习“虚碧凝华”的最后一篇——“遣气” 在练习的同时,他还从坍塌的岩壁处,抱来一块他所能抱动的最大的岩石,放 在自己身侧,以便验证练习的结果。 “遣气!?”,方临默念:“遣者,去除之喻也” “去除!”,第一句话便让方临好不费解:“什么是‘去除’,‘去除’什么, 难道要我将体内辛苦积累的真气通通‘去除’?‘去除’了真气之后又怎样?” 接着往下读:“反者道之动,莫不知,莫能行,……孰不知,为学日益,为道 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无为……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有以为利,无以为用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这几句话方临看得一知半解:“为学日益”不好么,为什么要“为道日损”, “损”一次还不够,还要“损之有损”,如此“损”下去,却还能留下些什么?还 有,什么是“无为”,就是什么也不作么,那岂非等死?“无”,难道不是指什么 也没有,既然什么也没有,那又如何去“观其妙”,又如何“以为用”呢?“ 可以说问题多多,无法解答,方临没有办法,只好继续往下读。 “至虚极,守静笃,武之大成也。真气之养,难得至道;至道之用,难得恍惚 ……至道之为无为,虽有不有,虽无不无,有无不定,故为恍惚。恍惚之初,遣之 七门,非有非无,不在不离,遣之又遣,玄之又玄……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 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于空!” 看到这里,方临只觉得心中一片“恍惚”,什么“为无为”、“有不有”、 “无不无”、“有无不定”;还有什么“非有非无,不在不离”、“遣之又遣,玄 之又玄”,还有:“心无其心”、“形无其形”、“物无其物”——这些话简直前 后矛盾,狗屁不通,无可理喻,勉强解释出来,好像说要将化“有”为“无”,将 体内的真气,都“遣”走,都去除,还要“遣之又遣”,除了又除,直到“心无其 心”,“形无其形”,“物无其物”;最终做到“唯见于空”。 “怎么可能会这样!”,勉强的解释比无解更让方临混乱:“心无其心,形无 其形,物无其物……这不就是死人么,等到肉烂骨枯,岂非就是‘唯见于空’!” 既然理解不了,方临还是照着老办法,不去理睬书上的大段“玄之又玄”说理, 直接进入正题,看看如何练法。 “……七窍为门,道以八脉,遣气化虚,散功凝神;七返七还,九转九易,至 丹田气海,空无一物,乃成……” “难道当真是要散功?”,方临不得不想:“所谓七窍,只怕指的并不是‘眼 二,耳二,鼻二,口一’这七窍;而是七门——‘天门’泥丸,‘地门’尾闾,‘ 中门’夹脊,‘前门’明堂,‘后门’玉枕,‘楼门’重楼,‘房门’绛宫……泥 丸在脑,曰:百合穴,神之所居;尾闾在腰,任督二脉之所交,阴阳之所汇;夹脊 于中,连通泥丸和丹田;明堂、玉枕一前一后,和夹脊合成‘三关’,神之门户; 重楼亦名重堂,重环,人之咽喉;绛宫,膻中之侧,人心所在。……这些都是人身 要穴。难道当真能从这些要穴中‘遣气化虚’,要是当真将丹田气海遣得空无一物, 那以前的武功岂非白练……” 方临不由想:“莫非写这本书的人,在‘行气’之后,居然走火入魔,疯傻癫 狂,才写出这样没有道理的功法……亦或者武功练到最后,都是要将功力散尽的? 如果这样的话,丐郎中曾经说过,爹爹年轻时也是会武功的,后来他却成为一名私 塾先生,是不是也是因为练了这‘遣气’的法门?” 方临心中疑惑不定,但出于好奇,还是一字字看了下去。书中讲述了如何经由 每一“门”遣气,如何“遣”法,如何“七返七还”,循序渐进;又如何“九转九 易”,以至最终大功告成……其间细节颇为详细周到,承前启后,也颇有章法,不 似昏聩错乱之人写来儿戏的;而字里行间依然严肃认真,反而比以前各篇更加有持 重认真。只是,由于没有了前人标点句读,方临读起来颇为费力;好在此书前后一 脉相承,熟悉了标点之法的方临,倒也没有遇到太多障碍…… “如此说来”,方临想:“也不是别人匿名续作的……” 方临拿不定主意练还是不练——即便不练也无法走出这个山洞;而若是练习了 这“遣气”之法,即使周身真气都被散掉,那也是好的,这样的话自己从头再炼气, 只要再次练到“凝气”,却不继续练“行气”,就一定还能打碎那些岩石。 主意既定,方临不再犹豫,继续着手练习“遣气”。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