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通 夜,黑夜。 寒气刺人。 但屋里却很温暖。 油灯如豆,灯下一个老人颤颤巍巍地端了一张托盘,盘上放了两大碗热气腾腾 的小面。 面碗是粗瓷大碗,碗边还有几个破损的缺口。 原来这只不过是一家小店,有几间厢房,兼卖点面食。 小店很简陋,四周的墙壁白灰剥落,一股凋敝之气。 但小店的生意却着实不错。 堂屋不过只摆了六张方桌,竟差不多坐满了,只空了门口的一张。 老板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老板是他,伙计也是他。 老人虽然很忙碌,但却很满意,有生意总比没生意好,忙点总比不忙要好,钱 是一分一厘地赚来的。 这个道理虽然大家都懂得,但常常只有年纪大一点的人才会踏踏实地去做,年 青人总是想一步登天发大财赚大钱。 年青人的心总是要浮躁一些。 但今天的生意虽好,客人却似乎都奇怪得很。 靠门口的一桌坐着三个劲装打扮的汉子,正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奇怪的是这三 个人喝酒不用酒杯,只吩咐老板一人来了一坛酒放在面前,只要一吸气,面前的酒 浆就自动吸到了嘴里,这三个人的内劲竟是非同小可; 他们的旁边一桌,坐着一个落拓的书生,一袭破衫,脸上一脸愁容,一副不知 道下一顿饭在哪里的神情,他曲起两根手指,一下一下轻敲桌面,似是在思考什么 问题,但为什么每敲一下,坚硬的桌面上就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老板看在眼里, 实在有些心疼,但却不敢过去请穷书生莫要再敲了,因为,那穷书生虽然只叫了一 碗茶在喝,但他若是生起气来,手指敲在自己脑袋上,那可不大妙; 穷书生的旁边是两个英俊的年轻人,这两个年轻人还稍为正常一点,只是其中 一个正大呼小叫的叫老板拿面来,另一个却文文静静的坐着; 剩下两桌一桌是一个极胖的大胖子,一张嘴却小得出奇,老板一辈子也没有看 过这么小的嘴,竟象是在脸上开了一个小口一般,他的举止也斯文得很,正小挟小 挟地吃着面条,说是小挟,其实筷子挑起的每次不过只有一根面条而已,看他的体 形,也不知道他要吃到什么时候才能吃饱; 另一桌却是一个极瘦的瘦子,象是一根瘦竹杆一般,但奇怪的是这瘦子的嘴却 大得很,他的桌前堆着一堆面饼,每一个面饼都差不多有一个人的脸那么大,但他 只需要一口就将面饼完全塞了进去,细细地咀嚼,他的一张嘴竟似能随心所欲想张 多大就张多大一般,看他的体形,让人担心他的肚子如何能够装得下,瘦子脸上的 神情却非常满足,能舒舒服服地吃东西似乎对他就是最大的幸福; 客人虽然奇怪,但是只要付钱的时候爽快,老板永远都会殷勤得很,他做了一 辈子的生意,这点道理是懂的。 所以老板赶紧陪着笑把面条端到年轻人那一桌。 老人将面条放在一张油腻腻的桌上,对桌前的两个年轻人微笑道:“两位客官 请慢用。” 桌前的两个年轻人非常英俊,打扮得也很合体,所以其他桌上的客人有意无意 都在悄悄打量这两个人。 但这两个年轻人的眼中却只有桌上的两碗面。 面碗虽然破旧,但碗里的面浮着一层红油,冒着热气,热辣鲜香,看上去好吃 得很。 这两个人自然就是李笑天和林茗青。 选了血饮双煞留下马群中的两匹好马,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到了这个偏僻的 小镇,终于不用再住在帐蓬里,林茗青的心情实在是好得很。 这一路上虽然有点小小波折,但总算是比较顺利,再赶一日路就快到家,爹爹 交待的任务也可顺利完成,总算是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林茗青只是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李笑天看上去好象一点不着急,他的胃口竟 是好得出奇。 一大碗面条转眼就稀哩呼噜给他吞下了肚。 林茗青却吃得慢得很,无论如何,女孩子吃饭总是要斯文一些。 李笑天皱皱眉道:“表弟,你为什么吃得这么慢?就好象个害羞的大姑娘一样。” 林茗青差点给面条呛了一口,李笑天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毛病又开始了。 林茗青含怒瞪着李笑天,但李笑天忽然变得很笨,竟好象不懂林茗青眼中的威 胁之意,他又转过头对邻桌的穷书生说道: “老兄,你说是不是?” 穷书生仍是一副愁容,手指不停地敲桌子,慢慢地道:“我不知道。” 李笑天眨了眨眼道:“那你知道什么?” 穷书生道:“我只知道你若请我吃一碗面,我吃得绝不会比这位公子慢。” 李笑天大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表弟最喜欢请客?表弟,请这位爷台吃一碗面 好不好?” 林茗青忽然笑了,柔声道:“表哥既然知道我喜欢请客,又何必多此一问,尽 管叫老板上面就是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看上去都那么奇怪,林茗青只希望这些人千万不要是冲着自己 来,李笑天如此张扬,她虽恨得牙痒痒,但此时实在不宜多生事端。 热腾腾的面很快就端上来了,穷书生风卷残云,竟不比那瘦竹杆吃得慢,几口 就下了肚,连面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了满意的拍拍肚皮道:“两位公子,承蒙盛意,多谢多谢。” 李笑天微笑道:“先生何必这么客气?” 穷书生摇头晃脑地道:“古人云,受人点滴之惠,当涌泉以报,要谢要谢。” 李笑天道:“只是一碗面条,先生实在不必这么客气。” 穷书生眼睛一瞪,拍桌道:“你道我穷,还不起你的人情么?” 这穷书生好大的脾气,人家请他吃了一碗面,他居然不肯欠人家情,只是看他 的样子,李笑天实在想象不出他可以还多大的人情。 李笑天问道:“不知先生以为一碗小面的人情要什么才可以还清呢?” 穷书生袖子一酹,在桌上重重一拍,大声道:“至少也得请两位小兄弟到舍下 住上几日,舍下环境虽然简陋,但总是要比王宫稍稍好一些,两位若要喝酒,再请 两位品品楼兰王最珍爱的吐火罗国出产的三蒸三酿的葡萄美酒,佐以最嫩的小羊羔 子里脊下酒才行。” 林茗青已经差不多快要笑出来了,这个穷书生甚至连一碗几文钱的小面都吃不 起,现在却要请他们住比王宫还要好的地方,喝最鲜美的葡萄酒,吃最嫩的小羊羔 子。 这若不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至少也是天底下最搞笑的事。 李笑天笑咪咪地道:“葡萄美酒宜用夜光杯,方才不会暴畛天物,不知先生有 没有夜光杯呢?” 穷书生大笑道:“小兄弟果然是识货之人,这夜光杯嘛,别人虽然没有,我陶 朱公怎么会没有?” 陶朱公! 这个吃不起一碗小面,身上衣服又破又烂的穷酸秀才竟然是西域首富陶朱公! 林茗青大吃一惊。 很少有人见过陶朱公,但陶朱公的财名天下很少有人没有听过。 这个陶朱公当然不是春秋时携绝世美人西施归隐的陶朱公,只是因为他赚到的 财富,也许几个陶朱公都没办法赚到,他又姓陶,所以,每一个认识他和听说过他 的人都叫他陶朱公,至于他本来叫什么,反倒没有人知道了。 时年正是大唐贞观年间,西域小国林立,你若是从一个国家出发,不歇气地走 上好几天,甚至穿过了好几个国家,但是你仍有可能没有走出陶朱公的产业。 陶朱公的财力,甚至连西域诸王都要敬他三分。 林茗青当然也听过陶朱公的名字,她小的时候甚至常常在想一个人要是有了陶 朱公的财富,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是需要去干和值得去干的。 她甚至觉得有了这么多的财富实在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情。 但是现在这个大名鼎鼎的陶朱公穿着一身破衣烂衫坐在她们面前,豪气干云的 要请她们去尝美食,品美酒。 这实在是林茗青跌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事。 天下还有什么是陶朱公不能得到的? 天下还有什么是陶朱公想要得到的?! 林茗青的目光突然收缩! 李笑天叹了口气道:“陶朱公富甲天下,阁下所藏美酒,一定是人间绝味,只 可惜在下却无缘喝得。” 陶朱公大笑道:“只要我想请,你想喝,就一定能喝得到。” 忽听一人冷冷地道:“只怕未必。” 这声音是从那三个劲装汉子的一位中发出的。 说话的这个人虬须满脸,浑身肌肉虬结,他不但酒喝得多,声音也大得很,小 店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陶朱公笑容未敛,对那劲装汉子问道:“不知阁下此言何意?” 那劲装汉子冷冷道:“我的意思很简单,我们兄弟三人也想请这位公子去喝喝 酒,做做客。” 陶朱公面不改色,大笑道:“好好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跟陶朱公争着请客 了。” 那劲装汉子同伴虽有三人,但余下两人俱是默不作声,任那劲装汉子出头。 那人冷笑道:“在下兄弟三人虽然银子并不多,这个东道却是一定要请的。” 陶朱公道:“但不知三位为了什么要请这两位公子呢?” 汉子冷冷道:“陶先生为了什么,我兄弟三人便为了什么。” 陶朱公点点头,淡淡地道:“只是你知不知道,陶朱公要请的客人没有人能抢 的。” 劲装汉子双眉一挑,一拍桌子道:“我若一定要和陶先生争这个东道呢?” 陶朱公淡淡地道:“那就只有死!” 劲装汉子缓缓看了看两个同伴,三人对视片刻,忽地一起纵声长笑,笑得连腰 都弯了下去,笑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林茗青只担心这三个人这么一直笑下去会不会就这么笑死。 这三个人虽没有笑死,但他们三人的笑声却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刺耳,林茗青 耳膜几乎都要给这笑声震破了! 林茗青越来越心惊,手心里慢慢渗出汗来,这三人的内力好厉害,他们若是冲 着李笑天而来,林茗青自问绝对无法抵挡! 原来这三个劲装汉子竟是用笑声向陶朱公示威! 老板似乎给这尖厉的笑声吓得傻了,捂着双耳,站在角落不知所措。 笑声到了极高处,忽听一阵清脆的迸裂声,这三个汉子面前的酒坛竟也给笑声 震得粉碎! 这是何等惊人的内力! 陶朱公忽地叹道:“这并不是一件好笑的事,三位若是不信,不妨试试。”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甚至有些低沉,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一股不可思议的魔力, 令这三个劲装汉子忽地一震,竟然再也笑不下去,就此停了下来。 虬须汉子阴沉沉地道:“陶朱公,你竟敢对域外三魔如此说话,你今天晚上绝 对不能活着踏出门槛一步!” 陶朱公笑了一笑,道:“陶朱公的性命就在这里,你若有本事,不妨来拿去。” 林茗青觉得自己心跳了一跳,又沉了下去。 域外三魔,天魔龙成钢、地魔龙成铜、人魔龙成金,浑身铜筋铁骨,一身横练 功夫,几乎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据说有一次和黑道的莽沙帮结了叶子,三个 人找上门去,一战之下莽沙帮总舵一百三十号人,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事后有人检视战场,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现场竟然没有一件完好的兵刃。 原来,域外三魔竟然不招不架,以身体硬接敌人的兵刃,然后将每一件兵刃都 震得断成数截! 林茗青脑子急转,却想不到一个可以脱身的办法。 而且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江湖的顶尖高手知道她会带 着李笑天从这里经过? 域外三魔狞笑着缓缓站了起来,等到三人完全站起,这三个人所坐的三条长凳 和面前的方桌突然一下就裂开了,裂成很小很小的一片一片。 老板吓得傻了,虽然心痛得很,却不敢出言指责。 陶朱公却并不被域外三魔的声势所动,仍是淡淡地道:“三位劈柴生火想必是 一把好手。” 域外三魔气得嘎然作声,作势便欲向陶朱公扑去。 李笑天忽地一拍桌子道:“且慢!” 陶朱公道:“公子有何话说?” 李笑天笑道:“几位都是当世难得一见的英豪,在下机缘巧合,能睹此一战, 怎么可以无酒助兴?——老板,来一坛黄酒!” 老板战战兢兢地捧出一坛酒走到李笑天面前,又抖抖索索地给李笑天戡酒,倒 满一杯酒,竟然洒得一桌子都是。 李笑天微微一笑,温颜道:“老板,我自己戡酒就可以了。” 老板如逢大赦,急急退到角落站定,只可恨域外三魔堵住了大门,否则,只怕 这个老人早已一溜烟逃了出去。 赚钱虽然重要,但毕竟性命更要紧一些。 李笑天执酒在手,大笑道:“在下酒已在手,几位可以放手一搏。” 林茗青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就好象看着一个疯子一样。 他好象完全不明白这四个人为了什么而斗? 他只是劝他们赶快打起来,一心想看场热闹。 他好象完全不明白,无论是陶朱公胜还是域外三魔胜,他的结局都只会有一个 :李当若不用烈火刀谱来救命,西域便是李笑天的葬身之地! 他笑吟吟地喝着酒,快乐得就象一个无忧无虑的闲人,就好象这件事情跟自己 毫不相关一样! 林茗青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这个人若不是傻瓜,就一定是个白痴。” 域外三魔粲粲怪笑,天魔龙成刚——满脸虬须的汉子说道:“李公子既然抱这 么大的希望,在下只希望陶先生千万莫要让李公子失望才好。千万莫要被我兄弟一 拳就打个稀巴烂。哈哈哈……” 陶朱公淡淡地道:“只盼阁下的拳头也象舌头一样犀利才好。” 域外三魔再也沉不住气,一声怒吼,三双铁拳已经向陶朱公击出! 满室拳风,刮面如刀! 三双铁拳将陶朱公前后左右每一个退路都已完全封死,这三个人配合如此纯熟, 这实在是世上最难闪避的阵势! 陶朱公已经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这兄弟三人的铁拳击成肉饼。 林茗青倒吸一口气,这域外三魔拳法如此凌厉,配合如此精妙,若换了是她, 根本连一丝一毫闪避的可能也没有。 如果说血饮双煞的武功可以用可怕来形容的话,这三个人的武功只能说是惊人! 只听一阵噼噼啪啪地声音,陶朱公坐的桌椅已经被三魔的铁拳击得粉碎,木屑 飞溅。 但陶朱公却并不在座位上,陶朱公突然不见了。 域外三魔击碎桌椅的拳法威力虽然惊人,但这三人击碎桌椅的时候心里并没有 洋洋自得。 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一沉。 一丝莫名的恐惧同时浮上三人的心头。 域外三魔身经大小百余战,从未象现在感到惊慌,不管敌人如何凶悍,他们总 是能够控制战局。 但现在他们三人的铁拳居然落空了! 落空意味着什么? 天魔刚想招呼自己的兄弟小心,突然看见地魔、人魔的头顶上多了一样东西。 他们的头顶上多了一根筷子。端端正正插在头顶百会穴上。 地魔、人魔的目光充满了惊异和不信,他们的眼睛看着天魔的头顶,他们的眼 睛已经凸出! 血顺着地魔、人魔的额头流了下来,但他们再也不会知道疼痛了。 天魔手心越来越冷,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快的…。! 好快的什么? 天魔没有说完,因为,他永远不会再说话了。 永远! 三个人,两枝筷子,一根手指。 李笑天叹了口气,倒了一杯酒,举向倒毙的天魔面前,说道:“好快的剑!我 替你说完这句话吧。你三人平生纵横江湖,杀人无数,今日死在陶朱公的指剑之下, 却也不枉了。” 说毕慢慢将一杯酒淋在地上。 陶朱公掏出一块精致的手帕,手帕的周围镶着华贵的金边。陶朱公慢慢用手帕 揩着右手食指上的鲜血,慢慢地说道:“我早已说过,谁若挡了陶朱公的路,谁就 只有死!” 林茗青这才明白,原来,域外三魔虽然封住了陶朱公前后左右的出路,陶朱公 却用惊人的身法从域外三魔的头顶掠过,顺便将两枝竹筷插入了地魔、人魔的头顶 百会穴——人身上最柔弱的地方,再一招指剑,用食指插入天魔的头顶百会,一招 致命。 但这并不意味着陶朱公的武功就比域外三魔高上一大截。 事实上域外三魔浑身铜筋铁骨,他们的招式并来就是长于进攻,弱于防守。 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防守,天下已经很少有什么兵刃能伤得了他们。 可是他们面对的是陶朱公,他们太轻敌了——从来只听说陶朱公很有钱,没有 人知道原来陶朱公的武功也可怕得很。 陶朱公取胜的方法虽然简单。 但内力、身法、策略无一不配合得恰到好处,才能一击而胜。 若适才这一击不中,陶朱公绝对无法战胜域外三魔。 那时,倒下的就会是陶朱公而不是域外三魔。 这实在是惊人的一战,林若青细细领悟,对武功之道似乎又多了一些体会和感 受。 陶朱公揩毕手指的鲜血,微微笑道:“现下已没人争着跟在下请客,两位公子, 咱们这就请么?” 他的样子非常悠闲有风度,因为事实的发展一切都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林茗青咬紧了牙齿,右手已经紧紧握住了龙纹剑的剑柄。 李笑天正要说话,忽听那大胖子停下了吃喝,掏出一块精致的手帕抹了抹嘴, 很舒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陶朱公,你看来好象很开心。” 陶朱公打量了大胖子一会儿,微笑道:“好象是的。” 大胖子点点头,道:“你现在虽然开心,以后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你虽然 有钱,武功也不错,但有些事情却是钱也不能做到的。” 陶朱公慢慢眯起了眼睛,这大胖子是什么人? 适才陶朱公虽然全神贯注与域外三魔的一战,但他的眼睛还是很有观察力。周 围的一切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和耳朵。 店老板已经吓得快要瘫倒;林茗青的面部表情很紧张;李笑天悠然地喝着酒; 而大胖子和瘦竹杆却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自自在在的又吃又喝。 如果陶朱公没有看错的话,这两个长得十分奇怪的人一定是大有来路的江湖人 士。 但陶朱公虽不知道这大胖子的武功深浅,但他在目睹他击杀域外三魔的情况下, 仍是这么镇定自若地说话,必有过人之处。 陶朱公道:“不知兄台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大胖子懒懒道:“域外三魔虽然不成材,但他的主人却向来护短得很。陶先生 难道不知道么?” 陶朱公沉吟道:“域外三魔的主人?” 大胖子点头道:“是的。” 陶朱公大笑道:“兄台说话真是有趣得很,我差点给你吓一大跳,江湖中谁不 知道域外三魔是黑道有名的枭雄,素来只是独来独往,又怎会有什么主人?” 大胖子也大笑,他的嘴虽然很小,但他的声音却是洪亮得很。陶朱公却不笑了, 厉声道:“你危言耸听,是何居心?” 大胖子却并不生气,只是吟道:“剑指苍穹作云啸,凌云壮志伴我心!” 这只是两句很平常的诗,但林茗青却不明白陶朱公的脸色为什么突然有些变了? 陶朱公适才还是萧洒从容,这时却似有些紧张,颤声道:“沙城城主凌云?难 道域外三魔投靠了沙城城主凌云?” 大胖子叹道:“怪只怪域外三魔太过自信,他若亮出凌云的字号,这场架本来 不必打,他们的三条命,本来也不必丢,对不对?” 李笑天忍不住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大胖子看了他一眼,叹道:“那只是因为谁若是惹上了凌云,那个人的人生一 定会充满了恶梦,无论逃到哪里都是躲避不了。” 陶朱公汗都快要下来了,他挺挺胸道:“凌云虽然厉害,但陶某事情既已做了, 却也不会怕他,我若学会烈……” 说到这里他突然住口,脸上神色一变,暗道:“我竟给这胖子吓得傻了,烈火 刀法一事怎可挂在嘴边?” 大胖子微微一笑,他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说道:“烈火刀法是不是?但你这 辈子也莫要想学会烈火刀法。” 陶朱公惊道:“为什么?” 瘦竹杆停止了吃喝,忽道:“那只是因为这位李公子和林姑娘,会跟我和五福 使朱正回去。” 陶朱公道:“五福使朱正?” 大胖子笑咪咪地点点头。他圆头圆脑,果然是一脸福相。 陶朱公一字一句地道:“你既是五福使朱正,想必这位便是大悲使杨邪?” 瘦竹杆冷冷道:“陶先生既已知道我们来历,现下我们也想和陶先生争争这个 东道,不知道我二人是不是也是非死不可?” 陶朱公面色通红,他的话众人言犹在耳。 谁若挡了陶朱公的路,谁就只有死? 但若杀不了别人,死的会是谁? 五福使朱正、大悲使杨邪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亮,响亮得甚至林茗青都差点叫出 声来! 林茗青的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一个陶朱公已经是难以对付了,再加上五福使 和大悲使,看来,不仅不能将李笑天顺利带回家,连自己也得沦为阶下囚了。 林茗青本是挨着李笑天而坐,她慢慢将手伸到桌下,拉住李笑天的手,在李笑 天的手心划到:我解你穴,你快逃。 李笑天眨了眨眼睛,忽道:“林姑娘,你不必担心,陶先生和朱先生杨先生看 来都对我们仰慕得很,争着要想我们去做客,这么有面子的事情,你实在不必担心。” 林茗青呻吟了一声,心里暗骂李笑天太过白痴。 陶朱公忽然笑道:“在下虽然仰慕两位,但五福使朱大侠、大悲使杨大侠既然 也这么赏识两位,在下只有忍痛割爱。” 李笑天眼睛转了转道:“但我记得陶先生说过谁若是和陶先生抢着请客,谁就 一定会死?” 陶朱公面色变了变,勉强笑道:“在下突然想起三蒸三酿的美酒都已喝光,只 怕两位去了失望,索性下次再请两位也好。” 李笑天大笑,道:“陶先生倒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五福使朱正笑咪咪地道:“多谢多谢。陶先生这就请罢。” 陶朱公两手一揖,深施一礼,似要告辞。 但有两蓬寒星忽地从他袖中飞出,分别打向朱正和杨邪两人。 陶朱公的身子也似一片羽毛般飞起,轻飘飘的一招剑指天南,指剑直指朱正眉 心。 他离杨朱两人不过数尺距离,那两蓬寒星竟似以机括之力射出,快得不可思议, 眼看就要打中朱正和杨邪,他的食指也快要触到朱正的眉心,陶朱公脸上浮现一丝 狞笑。 可是,寒星打到朱正面前的时候,朱正连屁股都没有抬一下,他只做了一件事 :他把手中的面碗口朝寒星,那一蓬暗器全部打入了面汤中,朱正然后再将面碗往 上举了举,刚好迎上陶朱公的食指,陶朱公大叫一声,食指已刺入细针之中,身子 骤然停顿,冷汗涔涔而下。 杨邪也没有离座闪避,他只拿起面前一叠没有吃完的面饼挡在面前,寒星全部 钉在了面饼上,幽幽地泛着蓝光。 陶朱公面色大变,他故意示弱,好在杨朱二人防备最弱的时候突施偷袭,本以 为十拿九稳,没想到杨朱二人竟用这么个简简单单的法子轻轻易易地破了他的九天 飞星暗器和指剑。 陶朱公已明白,在朱杨二人面前,他竟已完全没有机会! 朱正点点头,叹道:“杨兄,陶先生智计武功俱是一流,更难得的是心狠手辣, 果然是可造之才啊。” 陶朱公拼命想保持镇静,但冷汗不自觉地从额上流了下来,手竟微微发抖。 林茗青忍不住问道:“陶朱公,朱正杨邪已经放你离去,你为什么还要突施偷 袭?” 陶朱公还未回答,李笑天却叹道:“林姑娘,陶先生若不杀了朱正杨邪两位灭 口,他杀了域外三魔的事情传了出去,那个什么沙城城主凌云又怎么会放过他?只 怕此后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与其永有后患,不如搏上一搏。” 朱正看了李笑天一眼,笑道:“李公子真是聪明绝顶,更难得的是对人性的弱 点掌握得十分透彻,假以时日,李公子他年必是武林中出类拔粹的人物。” 不待李笑天回答,杨邪忽然皱眉道:“朱正,何必多话,正事要紧。” 朱正点点头,道:“陶先生,你想不想活命?” 陶朱公大出意料之外,本以为已是必死无疑,但听朱正话下之意,竟然还有生 机。 任何人都有求生的本能,陶朱公颤声道:“朱大侠有何指教?” 朱正:“陶先生怕的不过是沙城城主知道杀死域外三魔之事,但这事若要瞒了 过去,其实也是简单得很。” 陶朱公大喜:“愿闻其详。” 朱正慢慢道:“只要我们不说,世上又有谁人知道域外三魔是何人所杀?我们 甚至可以说域外三魔是我们所杀,也未尝不可。” 陶朱公默然半晌,忽道:“我也许已经知道阁下这样做的理由。” 朱正眨眨眼睛道:“你真的知道?” 陶朱公叹道:“钱财虽然重要,但小命毕竟更加重要。” 朱正大笑道:“阁下果然是聪明人,但在下所求并不太多,只需要一千万两白 银就已足够。” 一千万两白银! 陶朱公的脸色难看得很,越有钱的人通常就会越舍不得用钱。 陶朱公虽富,一千万两白银也已足够他心疼很久很久了。 陶朱公已离去,朱正并不担心那一千万两白银如何能够到手,他相信陶朱公是 个聪明人,陶朱公绝对不敢再玩什么花样。 眨眨眼的功夫便能收入一千万,朱正对自己赚钱的速度也很满意。 朱正微笑道:“李公子,林姑娘,现下再没有什么人能打扰两位了,两位安安 心心地到敝帮做客如何?” 李笑天道:“贵帮是?” 朱正道:“大浪帮!” 李笑天问道:“大浪帮?” 朱正慢慢道:“大浪过处,风卷残云。在下和杨兄正是大浪帮属下左右二使。” 林茗青心紧了一紧,“大浪过处,风卷残云”,说的正是最近三年除了占据沙 城的飞云会之外,江湖上风头最劲的一个帮会。 在某种程度上,大浪帮比飞云会更加可怕,因为,飞云会虽然势力庞大,但是 大浪帮却更加神秘。 江湖上没有人见过大浪帮的帮主天琴老人,据说天琴老人只在暗地里指挥帮会 事务,甚至帮中也只有有限的几个身居高位的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但他却将帮会治理得兴旺发达,隐隐然有与飞云会并驾齐驱之势! 李笑天眨眨眼道:“两位也是冲着烈火刀法来的么?” 朱正大笑道:“烈火刀法竟然重现江湖,天下又有谁不想得到?” 李笑天点点头,问道:“但不知阁下又是怎么知道林姑娘会带我从此经过的呢?” 朱正目光闪动,道:“阁下很好奇么?” 李笑天微微一笑,看了林茗青一眼,道:“我若好奇,不知道阁下可否为我二 人释疑?” 朱正目光中充满自信,说道:“有何不可?” 李笑天道:“愿闻其详。” 朱正道:“林姑娘,你父亲寒冰神掌林大侠也是江湖中顶儿尖的高手,不知你 们又是怎么知道李当大侠重现江湖的?” 林茗青心中存了好大一个疑团:就是不知父亲这次行动策划得如此隐秘,怎么 会到现在似乎弄得尽人皆知,处处遇敌。 现在李笑天所问问题正是解开秘团的关键,于是一咬牙道:“半个月前,我父 亲忽然收到一封未具名的书信。” 朱正道:“信上莫非提到李当大侠重出江湖之事?” 林茗青:“不但如此,还将李大侠所行线路及具体时间也标注得清清楚楚。” 朱正缓缓点头道:“敝帮也是如此知晓此事。” 林茗青惊道:“怎会如此?” 杨邪冷冷道:“岂但如此,这里所有人想必也是收到了这样一封信。” 李笑天沉静地问道:“何以见得?” 杨邪也不说话,向身后的灰墙虚拍一掌。 “轰”地一声,他的手并未触到灰墙,灰墙却已给他拍出一个大洞! 林茗青惊道:“劈空掌!” 脸上神情又惊又佩,杨邪所施竟是江湖上罕见的劈空神掌,杨邪的内力竟是深 不可测! 墙后原来是一间厢房,奇怪的是厢房里却没有客人,只有死人! 一地横七竖八的死人! 最少也有七人之多。 林茗青颤声道:“这是什么?” 朱正微笑道:“这些全是不听劝告的人。” 李笑天反问道:“不听劝告的人?” 朱正点点头道:“这七人俱是楼兰几大帮会的高手,每个人的身上都揣了这样 一封信。” 李笑天道:“但他们又怎么会毙命在此?” 杨邪冷冷地道:“既不走,便死。” 林茗青突地明白,原来朱正、杨邪二人出手杀死这些来争夺烈火刀法的人。 这两人好狠的心肠,好高超的武功! 李笑天呻吟了一声道:“不知是哪一个和李大叔有这么大的仇恨?竟然要天下 武林高手俱来对付他。” 朱正道:“此事虽然可疑,但烈火战神重出江湖总是事实,所以,敝帮觉得, 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好。” 林茗青咬咬牙道:“这么说来,两位对烈火刀法是志在必得了?” 朱正悠然道:“不但如此,在下也诚心请林小姐去敝帮做客,林泉林大侠武功 超凡,想必也能为大浪帮做不少事。” 林茗青怒道:“你说去便去,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说毕“呛”地一声拔出龙纹剑站了起来。 名家子弟,果然有一股傲气,林茗青明知道打不过,却拚死也不肯受杨朱二人 胁迫。 但以她的武功,只怕再练上十年也未必能够应付朱正一百招。 李笑天忽道:“林姑娘说得不错,我有没有答应过你们一定要去?” 朱正悠然道:“不知道李公子还有没有别的选择的可能?” 李笑天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别的选择?” 朱正没有回答,只是和杨邪相视一笑,当此之时,李笑天的反问实在是一件非 常可笑的事情。 他们随时可以带李笑天和林茗青上路。 可是这时候,门口破旧的门帘突然一动。 一个中年人缓缓走了进来。 灯光被门外的轻风一吹,顿时有些昏暗。 似乎满天的夜色也给这个人带了进来。 这个人穿了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满天的风尘都好象被他抛在了门外。 这个人天生似乎就有一种高贵的风度,令人心生仰慕。 李笑天静静地看着这个白衣人,他的心里忽地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 象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一样。 但李笑天也知道他绝没有见过这个人,天下长得像的人本就很多。 白衣人坐了下来,看也不看房内其余的人,只是沉声道:老板,温一壶酒,切 一盘牛肉下酒。 域外三魔冰冷的尸体躺在地上,房内的墙壁破了一个大洞,洞内横七竖八地躺 着几具尸体。 任何一个正常的人走进了这个房间,都会感到惊奇,甚至会恐慌得夺路而逃, 但这个人竟似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 就好象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好象世界上的每一个小店都和现在这间一模 一样,没什么分别一样。 朱正却认为这只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胆子有点大的人而已。 朱正相信这个人如果知道大浪帮的人在这里,一定会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这个人的运气也实在不好,在朱正眼里,这个人已经是一个死人。无论如何, 李笑天和林茗青的下落,不能流传到江湖中去。 大浪帮虽然势力很大,但烈火刀法实在太吸引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一向是朱正做事的原则,除了武功之外,这也是朱正在 大浪帮能够迅速崛起的原因之一。 所以,这个人必须死! 白衣人又唤了一声酒肉,但老板实在是吓得傻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比他这 辈子见过的最惊险的事情还要可怕。老板宁可不做生意,只望这些人快快离去才好。 朱正笑吟吟地道:“老板,麻烦你给这位兄台上酒菜。” 老板亲眼看见朱正吓退陶朱公,朱正的话他怎么敢不听? 他的手虽然很抖,动作却很快。很快就切好一盘牛肉,温好一壶酒送到白衣人 面前。 白衣人看了朱正一眼,淡淡地道:“多谢。” 朱正笑了一笑,道:“你不必谢我,请好好地吃喝。因为,这已经是你一生中 最后的晚餐。” 白衣人挟了两片牛肉,牛肉切得厚薄均匀,竟是上好的张飞黑牛肉。白衣人细 细咀嚼,脸上神情甚是满足。他的脸上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惊慌。 白衣人又喝了两口酒,缓缓道:“我能不能问为什么?” 朱正微笑道:“有些事情,是命里注定会发生的,你不必知道为什么,你只需 要知道一点就够了。” 白衣人淡淡地道:“是哪一点?” 朱正道:“你只需要知道你的命实在不太好就足够了!” 杨邪嘎声道:“朱正,你总是这么多话么?动手,杀人!” 李笑天忽地站了起来道:“且慢!” 林茗青惊异地看着他,叫道:“你怎么,怎么会站了起来?” 她点了李笑天下肢穴道,李笑天全身内力受制,况且这少年不过是纨绔子弟一 个,又有什么真本事解得开穴道? 林茗青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李笑天眨了眨眼睛道:“林姑娘,因为你从小不太用功,所以你的点穴功夫学 得不太好,全都点歪了。” 林茗青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心里虽然知道李笑天说的绝对不是 真话,却也给他气得够呛。 李笑天笑笑,道:“朱先生、杨先生,在下和林姑娘绝对不会和你们一起走, 你又何必再伤及无辜?” 朱正诧异地看看李笑天,笑道:“李公子最好莫要迫我们用强才好,在下一向 不太喜欢用强。” 李笑天道:“阁下当然不喜欢用强,阁下只喜欢杀人而已。” 朱正大笑道:“杀人有什么不好?总比被杀要好得多吧?” 李笑天淡淡道:“一个人人杀得越多,心里的负担就会越重,就算你自己心里 已经麻木了,但总会有一天,被杀的人都会在你心里复活,让你日日夜夜不得安心, 就算睡觉,都会睡不安稳。” 朱正阴恻恻地道:“李公子,我现在只遗憾一件事情。” 李笑天道:“什么事?” 朱正:“我只遣憾帮主定要命我留你二人活口,否则,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李笑天淡淡地道:“那你为何不现在试一试?” 朱正的手已握紧。他恨不得此时就朝李笑天若无其事的脸上狠狠地来上一拳。 但他很快又松开了手,他已决定,无论如何不要太生气,他只怕若是控制不了 自己,一拳打死了李笑天,就无法向帮主交待了。 只需要点点他几处穴道就够了,朱正很快就打定了主意。 朱正慢慢走向李笑天,林茗青一颗心怦怦乱跳。 李笑天这个小白痴难道吃了豹子胆了? 但李笑天脸上又露出了林茗青曾经见过的阳光般的笑容,温暖而又英俊。 很动人的微笑,林茗青心跳了一跳。 朱正喝道:“李公子,小心了,我要点你膻中穴。” 李笑天笑笑,道:“请。” 朱正踏步上前,飘忽莫测的点出一指。他只点出了一指,但他的指法实在是太 奇幻,竟象是四面八方都有他的指影一样。 这样的指法,教人如何能够抵挡? 所以李笑天根本就没有抵挡,朱正的食指轻轻易易地便点中了李笑天的膻中穴, 其实就算是最普通的指法也能轻易点中,因为,李笑天站在那里,竟没有移动过脚 步。 朱正一点中李笑天膻中穴,便即缩回手指,大笑道:“李公子,你根本毫无武 功,嘴巴却这么厉害。” 李笑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缓缓道:“是么?但我的手为什么还能动?” 说完,他慢慢伸手到桌上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朱正好象呆住了。杨邪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股寒意从两人背脊冒起。 他们几乎从未害怕过,但现在却觉得额头似乎有冷汗冒出:朱正明明点中了李 笑天的膻中穴,难道,李笑天使的是妖术? 林苟青却是又惊又喜,不明所已。 而那白衣人只是自自在在的吃喝,全然不理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正勉强笑了笑,道:“李公子,看来你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 李笑天悠然道:“好象是的。” 朱正道:“我虽不知道为什么点你穴道没有用,但我知道一件事就够了。” 李笑天道:“是哪一件事?” 朱正缓缓道:“我只知道天下绝对没有一个血肉之躯能抵挡我的裁决之杖。” 李笑天笑笑,道:“裁决之杖?听起来好象很厉害。” 朱正没有回答,慢慢从身边的硕大的包袱中抽出一根乌黑发亮的铁棒,长逾四 尺。 铁棒看起来很重,差不多有一百斤。那并不是一根光滑的铁棒,铁棒上有六道 锋利的边刃,这正是朱正的独门武器——裁决之杖。 这样的武器实在有些可怕,它不但沉重,而且锐利无比,朱正昔年采百金之英, 又走遍天下,请了当代最出名的三位铸造大师,经七七四十九日日夜不停的锻造方 才制成。 除了朱正之外,天下也很少有人能够自如地使用这把兵刃。 因为裁决之杖实在是太重了,臀力不够的人甚至拿动它都很困难。 李笑天道:“朱先生,你若定要动手,在下只希望你能答应一件事情。” 朱正道:“你说。” 李笑天微笑道:“我若侥幸胜了,只盼朱先生将在店中打坏的东西全赔给这位 老板就是了。” 朱正叹道:“你若胜了,定当如你所愿,只是这位老板只怕没机会得到赔偿了。” 他的眼睛突然变得像刀锋一般锐利,他的面目本来一直很和善。但现在他的眼 睛发着光,充满了杀气,只要提着裁决,他就好象拥有了掌控这个世界的力量! 他的信心已经膨胀。 他虽然还没有出手,但他浑身上下已经无懈可击,任何人都可以感觉得到他身 上散发出的杀气。 必杀之气! 林茗青只觉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她心里好象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害 怕。 她长了这么大还从未害怕过,但现在她的手心里已全是汗。 她并不是为自己担心,她突然发觉她好怕朱正的杀气毁了李笑天,她不能想象 李笑天就这么倒在她的面前。 连一刻也不愿去想。 这是为什么? 李笑天本来只不过是她手中的一个人质而已。 难道,她对李笑天的感情竟已起了一种奇妙的变化? 她忍不住嘶声道:“李笑天,你绝不能和他动手,你若不想送死,就绝不能和 这个人动手。” 李笑天笑了笑,柔声道:“你是不是在为我担心?” 林茗青咬着嘴唇道:“我怎会为你担心?我只不过担心你死在他的棒下,就得 不到烈火刀法而已。” 她的嘴很硬,但她的心却很软,这里的每一个人偏偏眼睛都很明亮。 烛光虽然昏暗,但她明丽的脸庞上浮现的一抹红晕,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笑天目光中的笑意更浓,林茗青只觉得又是心慌,又是生气,李笑天眼中的 神情实在是要命得很。 李笑天向林茗青笑了一笑,道:“林姑娘,我们若不跟他们一起走,这一战就 没得选择。” 林茗青颤声道:“但你,但你……?” 林茗青没有再说下去,李笑天心里欢快得少跳了一跳,他冲林茗青眨了眨眼睛, 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三拳能打死一头老虎?” 林茗青点点头。 李笑天微笑道:“一个打得死老虎的人又怎么会害怕一个拿棍子的人?” 李笑天的笑容很温暖,也很镇静,他的笑容竟似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林茗青 渐渐觉得她竟然对这个似乎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有了信心,她大声道:“虽然如 此,有把好剑总比空手要好得多,这把龙纹借与你使。” 她又马上接着道:“但你千万莫要忘了,我借你龙纹只是为我自己着想,你若 败,我也只有跟朱正他们走。” 李笑天接过龙纹的时候只觉得这时心里又温暖又快活,他转过身来,对着朱正 叹了口气道:“我现在的心情实在不适合打架,你能不能快点出手,早点打完算了?” 朱正脸都快要气白了,更不打话,裁决杖影满天飞舞,向李笑天横扫过来。 李笑天龙纹却未出手,他的身法飘忽,在杖影中穿梭,林茗青突然觉得李笑天 的身法十分熟悉。 李笑天的身法赫然正是与李当的身法如出一辙,都是那么飘忽不定,如鬼如魅。 林苟青又惊又喜,竟来不及想李笑天有这么高的武功,为什么还是被她轻易的 擒住? 朱正的武功威猛绝伦,却又轻灵飘逸,他的每一杖都挟着风声而过,但他的每 一杖又很准确,小店虽然狭窄,长逾四尺的裁决竟然没有碰到店里的桌椅板凳。 朱正将裁决使发了,李笑天的四周都已笼罩在杖影之下,如山的杖影一重重排 山倒海向李笑天涌去,李笑天的身法竟似有些迟滞。 林茗青的心也已揪紧。 此时此刻,与朱正一战的若是李当,林茗青绝对不会怀疑关键的时候那道眩目 的光华会击退任何人的进攻,但现在,如山的杖影下只是李笑天。 他的身法虽然灵活,但他终有退无可退时。 那时,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朱正的杀气越来越浓,满天的杖影突然消失,裁决已经迅若闪电的向李笑天击 来,朱正已有了必杀的把握! 所有的虚招都只是这一招必杀的铺垫! 李笑天没有再退,他的身子竟迎着裁决冲了上去。 那一瞬间,一道眩目的光华照亮了小店,让烛光黯然失色! 烈火! 烈火刀法! 这正是这么多人梦寐以求的烈火刀法!却在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年手中使了出 来。 烈火起,棍折,人伤。 朱正急退,他的身子已经贴着板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热的味道。 林茗青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种结果,惊奇得嘴也合不拢来。 朱正胸口急剧起伏,黯然道:“烈火刀法果然名不虚传。” 李笑天笑了一笑,道:“昔年烈火狂魔前辈惊才绝艳,创下这路烈火刀法,纵 横江湖三十年不败,在下所得,不过皮毛而已。阁下能从烈火刀法下脱身,已实属 难能可贵。” 杨邪慢慢道:“李当竟将烈火刀法传给了你,你的武功江湖上已罕逢敌手,但 今日,在下和朱兄奉了帮主死命要请两位,只好和朱兄一起对付李公子了。” 林茗青大声道:“不要脸之至,五福使、大悲使名震江湖,今日竟要连手对付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杨邪充耳不闻,淡淡道:“朱兄,你没事么?” 朱正咬咬牙道:“只是伤了左手,没事。” 李笑天笑了笑道:“林姑娘,难得杨先生这么坦白,在下就再接接两位高招。” 朱正缓缓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道:“这是一百两纹银,在下比武不胜,输了 东道,这一百两纹银便赔给店老板。” 朱正说完将银子轻轻一掷,正掷在老板怀里,老板抖抖索索接了。 李笑天肃然道:“多谢。” 要知道有些人就算要他死也比要他认输容易得多,但现在朱正坦然承认,正是 男子汉所为。 朱正又道:“但帮主有命,朱正不敢违背,说不得只好再得罪公子了。” 李笑天淡淡道:“朱先生不必解释,两位请。” 朱正裁决已毁,右手向身后墙洞内虚抓,一柄朴刀应声而起,被他牢牢抓入手 中。 杨邪一声长啸,拔出腰间佩剑,两大高手便欲合击李笑天。 忽听正在吃肉喝酒的白衣人冷冷道:“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天下最令人讨厌的 事情?” 他的声音虽不大,但却清清楚楚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这声音里充满了一股说 不出的厌倦和冰冷的味道。 每个人的心中都是一凛。 李笑天心中动了一动,微笑道:“在下不知,前辈说是什么?” 白衣人冷笑道:“那便是吃饭喝酒时有人吵吵嚷嚷,要打要杀。” 李笑天道:“前辈所言不差,美食在口,美酒在喉,本是人生乐事。若有人打 扰,确是讨厌得很。” 杨邪却冷冷道:“我若不死,一定会告诉你什么是天下最讨厌的事情。” 白衣人慢慢地道:“你们两人是大浪帮的人?” 朱正气往上涌,大声道:“是又如何?” 白衣人点点头道:“正好,这里有样东西要给你们帮主,你们正好替我带去, 免了我一番跋涉。” 杨邪沉住气,冷冷道:“不知阁下要我们带什么。” 白衣人缓缓从怀里摸出一个黑黝黝的物事,摊在手心里,然后再轻轻向那件物 事吹了口气。那物事竟离开他手掌缓缓向杨邪飞来。 每个人的脸上顿时就象看见了鬼一样!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那物事是一块方形物,虽然不能确定是什么材料做的,但份 量却颇为沉重,白衣人竟只吹了口气,便令那方形物飞了起来。而且竟象悬浮在空 中一样,就象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它飞向杨邪! 杨邪接住那物事的时候,触手冰凉,原来那竟是一块铁质的令牌,牌上雕着一 个羊头。 杨邪的手竟有些颤抖。 他手刃七大帮会强手时手没有抖,李笑天烈火刀法一招惊天的时候也没有抖, 偏偏接着这块看来毫不起眼的令牌竟象见了鬼一样怕得厉害! 李笑天实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林茗青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惊道:“你是… …” 话未说完,却又突然住口。 白衣人冷冷道:“大浪帮崛起只是最近三年的事情,这块令牌是第一次发给你 们,今年的贡奉就轻些罢,十天之后,备好一百万金,我会来取。” 杨邪慢慢道:“祖码圣使再现江湖,在下会将此事禀明帮主,但却不敢擅作主 张。” 白衣人冷冷道:“十日之后,若无百万金,全帮尽灭。” 朱正伤在李笑天烈火刀法之下,心中正是怒火郁积,虽素闻此人武功深不可测, 但毕竟从所未见,此时见他如此傲慢,再也忍耐不住。怒喝道:你装神弄鬼,我朱 正不会怕你。 杨邪不及阻止,朱正一式白虹贯日,朴刀光芒暴长,向白衣人斩来。 白衣人理也不理,端坐不动。 可是朱正的刀光到白衣人三尺之处,竟突然消失了,他的刀竟已断为两截,但 众人只不过看到眼前一晃而已,那白衣人竟象没有离开过桌子一样,没有一个人看 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朱正面色苍白,手中断刀“当”地一声落地,蹲在地上吐了起来,甚至将昨天 夜里吃的东西都吐得干干净净。 但是没有一个人笑他,每一个人只有一个反应:这不是一个人,这是神! 杨邪咬咬牙道:“祖码教主君临江湖,圣使既提出要求,大浪帮原该贡奉,十 日之后,定将百万金交阁下验收。” 白衣人淡淡道:“现下已是一百五十万金。” 杨邪大惊道:“但……” 白衣人接口道:“一百六十万金。” 杨邪咬咬牙,不敢再说,铁青着脸扶起朱正,一步一步地向店外走去,竟不再 向李笑天和林茗青看上一眼。 李笑天看看满地尸体,又看看白衣人,忽然笑了笑道:“阁下赚钱速度好快。” 白衣人淡淡道:“这不是我的钱。” 李笑天道:“那是谁的?” 白衣人道:“不是我的,自然是教主的——天底下自然只有祖码教主才配享有 天地的贡奉。” 李笑天几乎难以想象,这白衣人几乎已如天上的神袛,但他竟只不过是祖码教 主的属下。 想不通索性不去想,这一直是李笑天做人的原则,所以他才会活得这么快乐。 李笑天微笑道:“无论这钱是不是你的,你赚钱的功夫都的确厉害得很,我敬 你一杯。” 白衣人淡淡地道:“你有没有帮会?” 李笑天道:“没有。” 白衣人眼角似乎有了一丝笑意,淡淡道:“既然没有帮会,那就坐下来陪我喝 杯酒,无论如何,这杯酒绝不会要一百万金。” 李笑天大笑道:“只喝一杯怎么够,至少也得喝上一坛酒。” 酒喝得很快,白衣人一会儿就和李笑天干了几碗酒。 李笑天一拍桌子,大声道:“痛快,好久没有喝得这样痛快,圣使若要请我二 人作客,我们定要再好好喝上一回。” 白衣人虽然酒喝得多,但他的眼睛还是还亮,声音也很镇定,他淡淡地道: “我为什么要请你们作客?” 李笑天眨眨眼睛,忽地大笑道:“很好,你是一路上唯一一个不想请我做客的 人,我再敬你一杯。” 李笑天说完,端起酒坛便要为白衣人倒酒。 可是酒坛却空了。 开心会醉,不开心也会醉。 在这两种情况下通常酒都会喝得比较快,李笑天笑道:“原来我们喝酒的速度 也快得很。” 在一旁的老板早已又端了一坛酒上来。 恶人都已尽去,地上虽然还有尸体,但老板的身子总算不再哆嗦,口齿好像也 清楚了些。他的样子好似很感激,无论如何,李笑天对他的善意他总能够看得出来。 老板道:“公子,要不是您仗义出手,让那姓朱的赔我银子,小老儿这几十年 辛苦攒下的小店可全都给毁了,今后吃饭都成问题了。小老儿也没什么好谢的,只 是十五年前藏了几坛竹叶青,今天把它拿来孝敬几位。” 李笑天笑道:“十五年的美酒,那无论如何也要尝尝,真是谢谢老板了。” 老板连称不敢,拍开泥封退了下去。 立时酒香四溢。 李笑天正要替白衣人倒酒,一双白嫩的小手突然伸过来端起酒坛。 原来是林茗青。 林茗青板着脸道:“我也没有帮会,我能不能喝酒?” 白衣人淡淡地道:“能。” 林茗青替白衣人戡满酒,又替自已倒满,端起酒道:“我先干为敬。” 说完仰脖一口饮尽。 她随即又倒了一碗酒,道:“李公子从此得脱羁绊,可喜可贺,我敬你一杯。” 她又是一口饮尽。 李笑天还来不及说话,林茗青又倒满酒,大声道:“祖码圣使神功惊人,小女 子今日大开眼界,该当再喝一杯。” 一大碗酒转眼又不见,她竟是存心想把自己灌醉。 李笑天心中暗叹道:“这几日她委实受了许多委屈,但愿喝些酒能让她好受一 些。” 林茗青手又伸向酒坛的时候,李笑天伸手按住她的手,温颜道:“酒要慢慢喝 才会有趣,我替你倒酒。” 林茗青瞪着李笑天,忽地展颜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快倒?” 她的眼中已经醺醺然有酒意,原来她的酒量并不太好。 李笑天将面前的三个酒碗一一满上,笑道:“十五年的竹叶青不知道怎生醇美, 来来来,你我三人痛尽此碗。” 说完将酒碗举至唇边,白衣人右手将酒也举至唇边,微一沾唇,脸色微变,将 酒放回桌前。 李笑天见他举止有异,也停止不饮,道:“这酒不好喝么?” 林茗青却已将酒一口饮尽,她真的是存心想醉,林女侠初出江湖,就栽了这么 大的一个跟头,心情当然不会好过,特别是象她这种从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女孩儿。 白衣人淡淡地道:“这酒酒味虽然不错,但我这碗酒若下肚,只怕就再也爬不 起来了。” 李笑天大惊,怦地一声放下酒碗,与此同时,那瑟瑟胆小的老板却忽然动得比 兔子还要快,他那偻佝的背也挺直起来,如电光火石般向身后的板壁急退,“轰” 地一声,竟将板壁撞了个大洞出来,他的身形绝不停留,双足一点,已蹿了出去。 林茗青却“怦”地一声,上身伏在酒桌上,竟已昏迷不醒。 李笑天应变奇速,已知那老板定在酒中作了手脚,飞速从板壁洞中追了出去, 只见荒草凄凄,微微晃动,哪里还看得见老板的影子。 李笑天心里挂着林茗青,不敢再追,急急掠回,扶起林茗青。 林茗青脸色苍白,早已昏迷。 李笑天双眉紧蹙,他的神色竟似有些惶然。他咬咬牙,运起内力抵在林茗青背 上,只盼能让林茗青能把刚才喝下的酒液全都呕吐出来。 林茗青身子微一痉挛,果真吐了好些酒液出来。 白衣人却淡淡地道:“没有用的。” 李笑天身子一颤,问道:“什么没有用。” 白衣人冷冷道:“喝了灭魂酒,魂飞扬兮魄消散!你就算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 出来,也是没用的。何况这小姑娘又连尽四碗。” 李笑天喃喃道:“灭魂酒?这是什么东西?” 白衣人道:“灭魂酒只是一种酒,但这种酒却只有百毒天尊才会酿造。” 李笑天脸色变了,不断地喃喃自语道:“百毒天尊,百毒天尊。” 他的一颗心也突然沉了下去,江湖上最出名的施毒大师除了云南的五毒教主之 外,恐怕便非百毒天尊莫属了。 难道酒店的老板便是百毒尊者?他的目标自然也是盯着烈火刀法了。 李笑天的脸色忽然变得很愤怒,他一字一句问道:“你知道这是灭魂酒?但你 为什么不阻止她刚才喝下最后那碗酒!?你若阻止,她中毒总会,总会……” 他说到后来,语声嘶哑,想来又是惶急,又是愤怒。 白衣人冷冷道:“总会轻些是不是?” 李笑天不答话,他虽然也知就算少喝一碗,林茗青中毒也不会比现在更轻,但 这时心中愤急,只想发泄一下。 白衣人又淡淡地道:“但我为何又要救她?你适才若要喝这碗酒我也不会阻止。” 李笑天看着他淡漠的表情,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如此冷漠,你知不知道一 个人的一条性命就掌握在你的手上,你只要说句话,也许就可以救一个人,这本是 件又积德又不费力的好事情,你为何不愿去做?” 白衣人的神情突似变得很滑稽,他慢慢地道:“我只知道,我若遇到这种情况, 也不会有人来救我,这个世界上麻烦的事情太多,我只要做好我自己的事,就够了, 这世上唯一关心我的只有我自己,救你们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我为什么要去做?” 李笑天道:“就算是朋友你也不救吗?” 白衣人淡然道:“朋友?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们是朋友?我们只是在一起喝 了两碗酒。我没有朋友,永远也不会有朋友!” 李笑天眼睛似要看穿白衣人的心理,他慢慢道:“你在说谎,你不敢正视自己, 你害怕自己会有了感情,你若真的这么冷酷,适才朱正和杨邪两人想要夹击我的时 候你就不会出言阻止了!” 白衣人默然半晌,冷冷道:“这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你若愿意自己骗 自己,不妨在这里继续幻想下去,我却要走了。” 白衣人说完,长身而起,大踏步向门口走去。 李笑天忽道:“等一等!” 白衣人停下脚步冷冷道:“还有何事?” 李笑天叹口气道:“你虽不把我们当作朋友,但你能不能为了你自己出手救救 林姑娘。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能够救林姑娘的。” 白衣人的眼神里突然闪现了一种奇异的光辉,他的眼神里竟然有了一丝好奇, 但他的声音还是很冷酷:“为了我自己?救了她对我有什么好处?” 李笑天道:“你一定杀过不少人?” 白衣人冷冷道:“很多。” 李笑天又道:“有多少?” 白衣人道:“多得我已记不起来了。” 李笑天问道:“但你有没有救过人?” 白衣人忽然呆住,脑中似有闪电电光火石一般掠过。他面上的肌肉动了一动, 才又冷冷道:“怎么?” 李笑天微笑道:“我知道有些人喜欢杀人,能够杀人的人总是喜欢那种能够掌 控一切的感觉,但你知不知道,救人其实比杀人更令人快乐?杀人能使你的心极度 兴奋,兴奋完之后却会带来失落,而救人却会让你的心慢慢平和,这个世上的某个 人因为你的努力而得以生存,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不 信我的话,但你能不能试一试?有些事情总是要试过之后才会知道的。” 李笑天接着又道:“平安喜乐,就是你救人之后得到的好处。” 白衣人神色木然,全然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李笑天的一颗心也悬到了嗓子眼,他也知道他的机会不大,他唯一的赌注就是 他对人性本善的信心,李笑天一直都相信不管是什么人,他的心中总会存着一点良 知,虽然这点良知常常被各种各样的贪欲恶念所抑制,但人类善良的天性却必将永 远存在! 白衣人缓缓道:“我不会做一件对我完全没有好处的事情。” 李笑天的一颗心沉了下去,他的赌注虽小,但他的希望却很大,最重要的是,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非常清楚自己心中情感的变化。他还很年轻,他对未来的生 活曾经有过非常美妙的想象。但现在,这一切似乎都已经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李笑天默默点头,对白衣人道:“你本就有选择的权力,我不怪你。你走吧。” 他说完,走近林茗青,轻轻抱起林茗青的身子,林茗青一张小脸晶莹剔透,洁 白犹如花瓣,她的神色安详,灭魂酒虽然霸道,但总算没有带给她太多的痛苦。 李笑天凝视着林茗青安详的容颜,柔声道:“能这么安详地离开,也许也是一 种幸福吧。” 他的话虽然平静,但他的眼神为什么显得那么痛苦,就好象他的幸福已经随着 林茗青的微笑,林茗青的娇嗔一起失去了一样。 上天为什么这么残酷?这么无情地对待刚刚开始绽放出煊丽的生命? 李笑天抬头看见白衣人仍然站在哪里,惨然一笑道:“你为什么还不走?你若 不走,我却要离开了。” 李笑天抱起林茗青,大踏步走向门口,他的脑中一片混乱,竟不知道自己要做 什么,也不知道离开又有什么意义,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却一直在呐喊:做什么都没 有用了,她快要死了! 李笑天经过白衣人的身边的时候,白衣人突然伸出一只手挡在李笑天面前。 李笑天沉声道:“请你让开!” 他的声音已经用最大的理智在克制,但现在最小的事情都可以把他的怒火点燃, 他已几乎无法再克制自己! 白衣人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把握紧的拳头缓缓打开,他的掌心赫然出现一颗白 色的药丸,晶莹剔透。 李笑天一楞,随即又惊又喜,颤声道:“这是,这是……” 白衣人冷冷道:“这只是交换。” 李笑天道:“交换?” 白衣人道:“你曾出言阻止朱正、扬邪杀我灭口,祖码圣使是何等样人,岂能 欠你人情?这颗药丸便是还你的人情。” 白衣人的手依然摊在那里,手上的药丸却已被李笑天用最快的速度拿了过去, 又用最快的速度喂林茗青服下,不一会儿,林茗青的脸上竟然微微有了红晕,慢慢 舒醒过来。 李笑天很开心,他几乎连眼睛也要笑出声来,他转过头对白衣人微笑道:“谢 谢你,你把这颗药丸当作交换,我却把它当作友情,我知道你不会承认,但从此以 后,你已是我的朋友!” 白衣人的神情依然很冷,但他的眸子里却闪烁着温暖的光辉。朋友这个词对他 虽然陌生,但却有种神奇的力量,令他心里阵阵感到温暖。 白衣人淡淡道:“你千万不要太高兴,这颗药是祖码神殿的解毒灵药,但却不 够对症,只能延缓林姑娘毒性发作的日期。” 李笑天的心又抽紧了,道:“要怎么样才能完全解除毒性?” 白衣人道:“若要想解掉灭魂酒的毒性,除了百毒天尊的解药之外,根本没有 其它办法!百毒天尊毒名满天下,若是被别人轻轻易易地解了毒性,又怎么会被人 叫作百毒天尊?” 但百毒天尊已经逃得无影无踪,换句话说,林茗青终究还是无药可救! 命运似乎又给李笑天开了个大玩笑。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