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兽 除了楼兰王以外,最近三年,沙城城主凌云几乎已经算是最有权势的人物。 飞云会占据沙城已经三年,各大帮会发起的攻城战也已不下二十次,但不论情 势多么艰难危急,凌云总是能够化险为夷。 据说这三十年来,占据沙城的先后共有十七个帮会,但除了十五年前的赤月魔 占据了沙城四年之外,便只有凌云的飞云会雄据沙城的日子最长。 而且,现下飞云会兵强马壮,争着入会的英雄豪杰数以千计,凌云的城主之位 看来是稳当得很,飞云会也丝豪没有衰败的迹象。 所以,晨曦初露的时候,凌云通常都是躺在某个女人温暖的被窝里,头枕着女 人柔软温暖的胸膛,静静地享受他应得的一切。 凌云本就是一个懂得享受的人。 但今天凌云却起得很早,女仆早早已备好了几桶凉水和毛巾,垂手侍立。 太阳还未挣脱东方厚厚的云层束缚,只有几缕顽强的光线穿透了云层,苍凉地 照在大地上。 寒气依然刺骨。 但凌云却没有丝毫犹豫,舀起一瓢冷水从头淋了下去。 冰凉的井水让凌云的毛孔骤然收缩,但凌云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上一下,因为, 若是连这一点他都做不到,他又怎么配叫做凌云? 二十年的凌云本就只是一个只能洗冷水澡的穷小子而已。 凌云又是一瓢冷水冲了下去,凉水已将身体里残存的情欲冲得一干二净,凌云 的眼神骤然变得冷静。 他虽已年近五旬,他的身体依然如少年般健壮,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他的皮 肤依然很光滑,他的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一丝岁月的痕迹。 凌云提起最后一桶井水,从头至脚淋了下去,他的身子竟涌起了一股暖意。 洗冷水浴的作用本来就在这里。 在寒冷的天气里洗冷水浴,最冷的其实并不是水浇下去的时候,最冷的其实是 在你想到一桶冷水即将兜头浇下的时候,等到冷水终于浇下,你发觉原来这种寒冷 原来是自己可以承受的时候。往自己身上再浇下一瓢水就完全不算什么。 只要战胜了自己心里的障碍,身子也就自然会暖和起来。 凌云洗完冷水浴,任女仆慢慢替他将身子揩干,再穿上最轻柔的衣衫,心里也 是满足得很。 这种生活虽然很简单,但却是凌云奋斗了半生,流过血,也流过汗才能换来的。 这种简单的生活,其他的人却简直不配享受。 凌云通常都在议事厅用早餐,因为,这时候飞云会各大堂口的堂主,帮中的首 脑都已恭恭敬敬地站在议事厅等候吩咐。 这些人虽然看来都温顺得很。 但这里每一个人闯荡江湖的时候却都让敌人头疼得很。 这些人本来自己用早餐的时候周围也是有一大群人侍候着的。 离凌云站得最近的那四个人更是江湖中最可怕的人物之一。 驭风使柳随风、飞雨使玉玲珑、惊雷使秦霹雳、闪电使杜绝。 风雨雷电四大使者正是飞云会的中坚,也是这江湖上屈指可数的高手之一。 凌云每次只要看见这四个人在身边,自信心就会膨胀,就会觉得天下没有什么 人能够将他打垮! 柳随风上前一步,沉声道:“帮主,凌波山庄已于前日向楼兰王上表请求争夺 沙城,看来不日就要攻打沙城。” 凌云缓缓道:“柳兄弟,你有什么看法?” 柳随风面无表情地道:“凌波山庄不足惧。” 凌云点点头道:“很好。但真正的威胁在哪里?” 他绝对信任柳随风的判断,柳随风既说凌波山庄不足惧,那凌波山庄就真的只 能算个屁。 柳随风道:“但凌波山庄已花了重金请得大浪帮助阵!” 凌云缓缓闭上眼睛,道:“说下去。” 柳随风道:“秦兄弟数日前只身潜入凌波山庄,擒了庄主海凌波的弟弟海凌空 严刑拷打,海凌空受刑不过,吐露了虚实。这次凌波山庄不但请得大浪帮助阵,还 联合了几个小帮会一起攻打沙城。” 凌云点点头,神色依然镇定自如,道:“玉妹妹,查出了大浪帮帮主天琴老人 的真实身份没有?” 玉玲珑人如其名,身材果然玲珑有致,该凸的凸,该凹的凹,一双媚眼更是如 丝如电,冶艳入骨。 她一声娇笑,道:“帮主交待下的任务,小妹自是全力以赴,但天琴老人极少 抛头露面,帮中事务几乎全由五福使朱正和大悲使杨邪出面打点。小妹用尽各种方 法,也只不过见着了天琴老人两次而已。” 凌云喝了口茶,缓缓道:“天琴老人怎生模样?” 玉玲珑脸有愧色,道:“天琴身材不高,以黑纱蒙面,言语简洁,小妹那两次 怕露出破绽,不及仔细察看。” 凌云淡淡道:“天琴素来只是在大浪帮几个身居高位的人面前露面,但黑纱是 从来也不肯摘取,玉妹妹你居然能见到天琴两次,你的易容术已是炉火纯青,天下 少有人及了。” 玉玲珑得凌云夸奖,眼中一亮,娇笑道:“多谢帮主。但小妹也不是全无所获。” 凌云道:“哦?” 玉玲珑道:“属下见不到天琴真面目,只好从侧面了解大浪帮的来历和天琴老 人的来历,属下总想,天琴虽然神秘,但总不会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凌云点点头,赞道:“不错。” 玉玲珑续道:“大浪帮三年前崛起江湖,不到三个月已威震楼兰,成为楼兰最 新锐最神秘的力量。属下总想,大浪帮若无任何根基,又怎么能在强手如林的江湖 中占得一席之地?” 凌云道:“所以?” 玉玲珑道:“所以,属下在想大浪帮极有可能是江湖中一个原本已极有势力的 帮会改组而成。” 柳随风缓缓道:“三年前,江湖上能正面与我飞云会为敌的帮会并不多。血樱 帮算一个,黑龙会算一个,沧海帮也勉强算得一个。” 一直默不作声的惊雷使秦霹雳忽道:“血樱帮不可能。” 玉玲珑问道:“为什么?” 秦霹雳却又默不作声,象是根本没有听到玉玲珑的问话一般。 玉玲珑娇笑道:“秦大哥说话再也不肯多说半个字的。” 凌云目光也露出一丝笑意,缓缓道:“秦兄弟说得不错,当年血樱帮的帮主花 血樱已经被秦兄弟一刀斩毙,帮中武功高强的几位堂主也伤在了杜兄弟手中,血樱 帮几可算土崩瓦解,江湖上已没了他们的字号。” 柳随风道:“那黑龙会呢?” 玉玲珑摇头道:“黑龙会当年势头本来隐隐然有与我们飞云会并驾齐驱之势, 只可惜黑龙会创会帮主龙四海练功走火入魔,可叹一朝暴毙……” 柳随风微笑道:“龙四海暴毙本来也没有动摇黑龙会的根基,但糟糕的是龙四 海的两个儿子同时爱上了一个女子。” 玉玲珑媚眼如丝,娇笑道:“男欢女爱本也平常得很,龙四海的两个儿子喜欢 一个女孩子又有什么大碍了?” 柳随风悠然道:“若是喜欢别的女孩子本也没有什么大碍,但谁叫这两个人都 对飞雨使玉玲珑小姐神魂颠倒呢?” 玉玲珑卟哧一声娇笑,嗔道:“柳大哥又来开小妹玩笑。” 柳随风微笑道:“玉妹天生丽质,天下能抵御妹妹魅力的男子只怕还没生下来。” 玉玲珑脸上一红,忽然默不作声,就像是有满腹心事一般。 柳随风在心中一声暗叹,看了看玉玲珑,又看了看凌云。 凌云恍若未闻,沉声道:“这样看来,倒是当年势力最弱的沧海帮最有可能?” 玉玲珑道:“沧海帮当年虽然势力稍弱,但帮主方不平一直韬光养晦,平时并 不正面与我们冲突,这三年来一直发展得四平八稳,声势渐盛,沧海帮本来是最有 可能,但属下一月前在神医丰无伤手上买了一剂药之后才知道,方不平也不可能是 天琴。” 闪电使杜绝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却失笑道:“玉妹为什么买了一副药就知道方 不平不可能是天琴?” 玉玲珑微笑道:“那只因为小妹正巧在丰无伤的家里看到了一位病人。” 杜绝道:“是谁?” 玉玲珑缓缓道:“方不平。小妹本以为方不平这三年来韬光养晦,是在暗中积 蓄力量好争夺沙城。其实沧海帮这三年来之所以无声无息,但求自保,全因为帮主 方不平身染恶疾,早已苦不堪言,全凭丰无伤的神技维持性命,哪里还有争雄江湖 之心?” 柳随风皱皱眉头,道:“这三个帮会既不可能,那还有什么线索?” 玉玲珑微笑道:“但我们都忘了其实还有一个帮会,有这个实力创建大浪帮。” 凌云忽然挺直了身躯缓缓道:“你说的是不是银杏山庄?” 玉玲珑的脸上表情也变得肃然,道:“帮主明见。” 柳随风皱眉道:“但银杏山庄庄主寒冰神掌林泉在江湖上颇有侠名,当年曾立 誓一生侠义为怀,决不生半点染指沙城之心。” 玉玲珑的表情忽然变得冷酷之极,淡淡道:“话是谁都可以说的,又有谁知道 林泉骨子里倒底是什么样的人?” 凌云点点头道:“不错,林泉的冰咆哮据说已是天下最雄浑的掌力之一。玉妹, 这人武功倒底如何?” 玉玲珑瞳孔忽然收缩,慢慢道:“据说林泉的武功已达江湖上一流高手境地, 但据属下看来,林泉的武功江湖上能够胜过他的人已经不过。” 凌云道:“不多是多少?” 玉玲珑叹道:“除了祖码教主和祖码圣使,也许只有帮主能与他一较长短。” 秦霹雳忽地冷冷道:“你错了,除此之外,至少还有一个人的武功是他的对手。” 玉玲珑眨眨眼睛,嫣然笑道:“秦大哥,是谁?” 秦霹雳一字一句地道:“这个人最近已经到了楼兰。” 凌云道:“烈火战神?” 秦霹雳又闭紧了嘴,显是承认凌云说得不错。 凌云缓缓道:“不错,这人的烈火刀法也是可怕得很。” 凌云的声音却忽然变得犀利,他的眼睛也好似发出了光,他慢慢道:“这两个 人的武功与我虽然各有所长,但我保证今晚之后,这两人从此再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风雨雷电四使齐声道:“恭祝帮主马到成功!” 凌云纵声大笑,道:“玉妹,你密切注意大浪帮与凌波山庄的动静;柳兄弟, 你部署帮中人马,加强城防,随时准备迎敌;杜兄弟,你去查探银杏山庄的动静, 看看林泉与大浪帮倒底有何关系。” 凌云停得一停,看了看秦霹雳道:“秦兄弟,你今晚随我行动。” 四人沉声道:“请帮主放心,定不辱命。” 李笑天并没有觉得自己活得不耐烦了,相反,他觉得生命实在美好得很。 天很蓝,草也很绿,连空气似乎都那么新鲜。 所以李笑天的心情也愉快得很,林茗青虽然还没找到,但李笑天相信以她的武 功,要照顾自己实在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林女侠不欺负别人别人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又有谁还敢欺负她? 长风如歌,伴着李笑天悠悠而行,李笑天委实觉得,这实在不能算是一条死亡 之路。 所以李笑天觉得自己并没花多少时间,便走了好大一段路程。 一路上地势渐渐转高,太阳尚高的时候,李笑天来到了一处山谷前。 山谷里深林幽闭,远远望去,驿道时隐时没。 时候尚早,山谷外却已经搭了好些帐蓬,往沙城去的客商们好似约好了一般, 都停下来打尖歇忽。 谷内绿草如茵,苍天古木随处可见,树下有许多叫不出名儿的野花散发出一阵 阵异香,各种各样的鸟儿鸣声此起彼伏,煞是好听。 李笑天不禁精神一振,心胸为之一爽,举步便要踏进谷内好好赏玩一番。 忽听一人叹道:“年青人,不如就在谷外歇上一宿,明天正午时分才赶路吧。” 李笑天循声望去,一个满脸风霜,神色却甚是诚恳的中年人正微笑地望着他。 李笑天拱手向中年人行了一礼,微笑道:“多谢大叔好意,从这里到沙城还需 要走好长时间么?” 那中年人道:“其实也不甚远,穿过这片山谷,最多还需六七个时辰便可到达 沙城了。” 李笑天微笑道:“在下自觉还不曾疲累,不如赶到沙城再找客栈也不迟。” 那中年人失笑道:“公子,看你衣着华丽,不似经商旅人罢?这沙城想必也是 第一次来?” 李笑天微笑道:“不错。” 中年人点点头道:“难怪如此,公子有所不知,此去沙城路途虽不遥远,但这 山谷内却是没有人敢在晚间踏入的。” 李笑天眨眨眼睛道:“难道这山谷是龙潭虎穴。” 中年人叹道:“龙潭虎穴我没去过,但我知道这山谷委实比龙潭虎穴还可怕得 多。” 李笑天放眼向谷内望去,只见花团锦簇,清风送爽,看不出任何一点可怕之处。 忽听一人冷笑道:“大哥,这小子摆明了不信你的话,他爱送死,又何必和他 多说?” 李笑天一看,原来是和中年人一起的一个矮胖子在说话。 李笑天微微一笑,并不理会。 中年人却正色道:“老弟,你这话就不对了,做哥哥的信佛,我佛教人慈悲为 怀,怎么可以不明不白叫人枉送了一条性命?” 矮胖子闷声向李笑天说道:“小子,我大哥心眼好,才阻你进谷,换了旁人, 谁管得你是生是死,反正就算到了沙城,明儿会怎么样那也是难说得很。” 李笑天心下也颇为感动,微笑道:“在下感激不尽,还烦两位向在下解说分明。” 中年人叹道:“同是出门在外,公子也不必客气。这山谷名叫毒蛇山谷,公子 现下可有些明白在下为什么要阻你进谷了罢?” 李笑天目光闪动,问道:“原来里面有许多毒蛇?” 矮胖子为人性子甚急,早已叫道:“那可不是么?没有许多毒蛇又怎么能叫做 毒蛇山谷?” 中年人道:“不错,而且山谷内最毒的有两种蛇,一种红蛇,一种虎蛇,俱是 别处没有,只有这里独产的毒蛇,奇毒无比,人若被咬中,不出一个时辰,叫你命 丧黄泉。” 李笑天恍然大悟,心里却丝毫不惧,暗笑道:“不过几条长虫,又有何惧?” 李笑天想了想,忽道:“但为什么明日正午出发但可无事?” 中年人笑道:“毒蛇山谷本是去沙城的必经之路,这山谷如此险峻,若要绕路 而行,要兜好大一个圈子,怕不要绕好几百里路。所以,大伙儿要到沙城去,是定 要从这山谷穿过的。但如何穿谷而过却有讲究。” 李笑天道:“还请大叔指点。” 中年人点点头道:“其实说来也简单,蛇儿性喜阴凉,害怕阳光,多到太阳落 山了才成群出没。所以,过往行人,俱是要等到一个天气晴好之日,趁正午到太阳 落山前这段时间,快快通过,才能保得平安。” 李笑天皱眉道:“那若天气不好,岂非要等上好几天。” 中年人微笑道:“有些人运气不好,遇到连续阴雨,等上半个月也是有的。” 李笑天笑道:“原来如此。” 中年人又道:“看公子孤身一人,不如今晚在在下帐蓬内歇息一宿,今天日子 如此晴好,明儿定是阳光普照,到时再和大伙儿一块儿过谷吧。” 李笑天微笑道:“多谢大叔好意,但在下还有事在身,不想多所担搁,在下脚 力还算快,想来天黑之前定能穿谷而过,请大叔放心。” 中年人苦留不住,只好叹口气,道:“公子定要坚持,在下也是无法,只盼公 子吉人天相,能平安过谷。” 那矮胖子怒道:“大哥,这小子执迷不悟,不用管他。任他送死便了。” 李笑天知他愚直,却也不生气,只是笑咪咪地向两人拱手道别。 李笑天已走到谷口,忽听那中年人追了上来叫道:“公子留步。” 李笑天道:“大叔还有何指教?” 那中年人叹道:“在下还忘了对公子说,谷中道路复杂,极易迷路,唯有沿着 右手山壁一条小径而行方能顺利出谷,千万不可贪图近路。” 李笑天长身一揖,道:“大叔古道热肠,在下感激不尽,就此别过,若是有缘, 沙城再见。” 中年人叹了口气,拱手与李笑天作别,暗道:“好好一个年青人,不明不白就 把性命送到这儿了。” 阳光透过密密的树林撒下万千光点,照在山壁上,照得斑驳陆离。 这一处山壁在一大片山壁中凹了进去成一个弧形,只留了前面一个狭窄的口子, 口子里被山壁包围,里面空出一片平地。 山林寂寂无声,面对山壁却有两个人。 一个人盘膝而坐,正闭目静坐;另一个人神情却颇警惕,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 对面山壁上一个离地两丈余高的洞穴。 洞穴口生着茂密的茅草,随着微风有节奏的微微晃动,其余却不见任何异状。 葛地洞穴口茅草一阵急晃,似是有一物在里面燥动,洞内也传来低低的吼叫声, 站着那人神情骤地紧张,右手已紧握了刀柄。 坐着那人却不稍动,连眼也不曾睁开,只是淡淡地道:“秦兄弟,这东西不到 傍晚时分不会出来觅食,不必紧张。” 他只淡淡地一句话,却自有一股摄人的气势,正是沙城城主凌云。 那被他唤作秦兄弟的,自然就是惊雷使秦霹雳。 秦霹雳道:“是!” 他仍是决不肯说一句多余的话,但他的神经却难以松懈下来,握刀的手虽已松 开,但眼睛仍是瞬也不瞬地紧盯着洞穴口。 太阳渐渐西斜,阳光也渐柔和。微风四起,四下里草从刷刷而动,也不知是因 风而起还是毒虫在爬行,听来诡异之极。 秦霹雳全力戒备,洞中吼声也渐渐频繁起来,洞口茅草动得更加厉害。 当地平线将血红的夕阳完全吞噬的时候,凌云葛地睁开双眼,双目中精光四射, 紧紧盯着洞穴口。 洞穴口茅草突然分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伸了出来,向四下里张望了一下,那 阵阵低吼声正是从它喉咙里传了出来。 那脑袋生得好生怪异,看上去有些似猛虎,却又绝不是虎,只是它顾盼间的豪 气竟浑不逊于狮虎等猛兽。 凌云低声道:“秦兄弟,等会儿麒麟要出洞觅食,它在饥饿之中威力实是威不 可挡,呆会儿不可轻举妄动,要等它觅食之后方才出手捕它。” 这怪兽原来竟是传说中的麒麟,无怪乎看上去厉害之极。 秦霹雳低声称是,只觉一颗心怦怦跳动,竟有些不能控制激动的心情。 麒麟缓缓将整个身子探了出来,原来它的身子并不如何长大,就如一只骠悍的 金钱豹一般大小,它看到太阳已完全落山,前足虎距洞口山石,仰头一阵长啸。 这时它放开了喉咙,声音不再压抑,啸声声震山谷,洞外草从忽地一阵乱响, 一时只见无数各种各样的长虫在草从里乱窜,更有一条浑身黄色条纹的长蛇从凌云 身边的草从葛地窜起,啪地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秦霹雳定睛一看,四下里,成百上千条长蛇早已从草从里,树身上或游了出来, 一群群互相纠缠在一起,蠕蠕而动,身上粘液将草地糊得晶晶亮亮,看上去恶心已 极。 原来,这些长蛇给麒麟啸声所惊,不由自主地自藏身处游了出来,一时只见蛇 儿的红信满地吞吐,嘶嘶声不绝于耳。 但两人俱是镇定如恒,说来也怪,蛇儿不知为何,竟绝不向两人身上爬去,想 是两人踞山壁靠得太近,蛇儿竟不敢过去。 只有洞下山壁方圆丈许的地方,一条蛇儿也无。 李笑天入谷以后,贪看山色,鼻中嗅着花草异香,神清气爽,却连一条长蛇也 未曾见到,心情更是放松。 眼看太阳西斜,暮色上来,李笑天葛地听到一声凄厉的吼声,犹如金帛相击, 心里不由一震,暗道:这是什么动物?怎么叫声如此怪异? 李笑天心中正在猜疑,忽地觉得脑后生风,有什么暗器向后颈袭来。 李笑天轻飘飘地一个转身,腰中佩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在手里,迎上了那飞 来的暗器。 那暗器给刀光劈中,断成两截,血花从断裂处溅开,原来那暗器竟是一条跃起 来袭的长蛇。 蛇头已经不知飞到了哪里,长逾四尺的蛇身却在刀锋上打了几个卷,兀自蠕蠕 而动。 李笑天失笑道:“原来是你这家伙捣蛋。” 他笑容未敛,眼睛却慢慢瞪圆了:四下里嘶嘶声不绝,千万条长蛇纷纷从草丛 中,山壁石隙中,树上爬了下来,吐着红信,盘着身子,便似转眼要向李笑天进攻 一般。 李笑天苦着脸,喃喃道:“原来这毒蛇山谷真的有点鬼道道。” 他嘴里说着话,手中刀光在四周划了个圆圈,将冒然向他咬来的十余条蛇儿斩 为两段。 但群蛇将四周地面铺了厚厚一层,远处草从更是一阵乱晃,就算群蛇呆在那儿 不动让他砍,只怕也是砍之不尽,不等蛇儿杀完早就把他累死了。 李笑天不及多想,自知再不当机立断,难免不伤在蛇口。 李笑天一声长啸,身子离地飞起,一跃丈余,身子矫若飞龙向最近的一株老树 掠了过去。这株老树距他却有四丈多远,李笑天自是无法在一掠中便踏上树梢。 他身子落下的时候,手中钢刀向地面点出,地上盘距的群蛇便纷纷弹起向他进 攻,李笑天右手钢刀向地下刺出的同时,左手一记劈空掌向地面击了下去。跃起的 蛇儿给他掌风一带,便给击成肉酱。 李笑天手中钢刀再在地面微一借力,连续两个起落,稳稳落在树梢上。 岂知李笑天立足不稳,立时暗暗叫苦。 他听风辩形,听出树上又有几条蛇儿弹起向他咬来,原来树上的蛇儿虽然比不 上地面众多,却也似千百条长在树身的树枝一般,不胜枚举。 麒麟在洞口虎距一阵,作势便欲下岩觅食。 秦霹雳见洞口离地面高达两丈,石壁又是陡峭之极,石壁上只突出一些嵯岈尖 石,就算是猿猴要攀爬而下也颇为不易,不知麒麟却怎生下法。 麒麟身子却灵活之极,前蹄一纵,已向洞下扑来,它这一扑扑得极是准确,正 好在一个突出的尖棱上微一借力,缓了下落之势,身子绝不停留,又借势扑向另一 块尖石,几个纵跃已轻轻巧巧的下到地面。 秦霹雳心中佩服已极,麒麟这几下纵跃,身子竟比轻功高明之士来得还要灵便 自如,不愧是天下难得的异兽。 凌云向秦霹雳作了个手势,秦霹雳会意,大气也不敢出。 麒麟却毫不理会两人,径向蛇群扑去。 麒麟身形过处,却传来一阵异香,蛇群闻到异香,一阵嘶嘶乱叫,顿时乱转一 团,纷纷后转逃命,犹如羔羊见到虎狼一般畏惧。 麒麟动作却是快极,只轻轻一跃,四足已不知踏了多少蛇儿在脚下,只见它在 脚下蛇群中翻翻拣拣,口中低吼,神情看来甚是不满,想是嫌脚下蛇儿太过细小, 过不了口瘾一般。 麒麟抬头向前看了看,葛地看到一条长约丈余的巨蟒在前面草从中翻滚,当下 舍了脚下蛇群,身子一纵便向巨蟒扑去。 脚下蛇群如逢大赫,纷纷四散逃开,麒麟经过之处,竟没有一条蛇儿胆敢停留, 远远地唯恐避之不及。 那巨蟒却不似蛇群这般没用,尾巴挥起,竟将向它扑去的麒麟弹开数尺。 麒麟放开喉咙一阵嘶吼,愤怒已极,不断向巨蟒七寸扑去。脚上利爪转眼便将 巨蟒撕抓得血肉模糊,只是没伤到要害,一时也奈何不得巨蟒。 巨蟒负痛不过,心下生了怯意,掉头飞速向前游去,不敢再与麒麟缠斗,麒麟 紧追不舍,转眼已离了洞穴去得远了。 秦霹雳沉声道:“帮主,要不要追上去?” 凌云摇头道:“不用,麒麟饱食之后自会回来,呆会儿我收伏麒麟的时候,你 不可帮忙,只需在一旁护法,不可让他人来打扰我,以免前功尽弃。” 秦霹雳沉声道:“是!” 抽出钢刀,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凌云飞身跃起,盘膝坐在洞口,双目低垂,静候麒麟归来。 李笑天长刀挥洒,将四周毒蛇斩杀干净,但附近蛇儿不断向他立足之地爬来, 冥不畏死,李笑天不禁叫苦不迭。 忽听那怪兽吼叫声大起,似乎便近在咫尺一般。 李笑天运足目力,向叫声传来处看去,只见黑压压的蛇儿忽地潮水似地四散逃 开,草地上瞬息便空出一条小径出来,想来对那怪兽实是怕极,就连李笑天脚下蛇 儿也忘了攻击李笑天,纷纷从树上跌落到地面,似要远远逃了开去。 李笑天大奇,却也不禁心中惊喜,长笑一声,心道:“真是命不该绝。” 那怪兽声音越来越响,李笑天见前面不远长草晃动,一条丈余巨蟒正向他飞速 游来,李笑天知道这巨蟒皮粗肉厚,力大无穷,人若被卷中身子,只有乖乖等死的 份儿,当下凝神戒备。 岂料那巨蟒看来甚是慌张,竟象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一般,李笑天暗忖难道 与那怪叫声有关? 果不其然,巨蟒身后一只怪兽咆哮着追来。 李笑天见那怪兽头上生角,样子威猛,似虎非虎,平生从所未见,好奇心大起, 倒要看看这怪兽怎生与巨蟒缠斗。 巨蟒见摆脱不了怪兽,索性转过身子,将下半身盘绕起来,蛇头人立,一条巨 大的红信嘶嘶吐个不休。 怪兽虎吼一声,跃起向巨蟒扑来,巨蟒瞧得真切,将头一甩,重重地将怪兽弹 开。 怪兽皮粗肉厚,虽给巨蟒弹开数尺,重重落在地上,但只在地上打了个滚,又 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随即又跃起扑上。 这次巨蟒又故技重施,岂知那怪兽这次瞧得极准,就在蛇头与兽身将触未触之 际,怪兽张嘴便咬,一口正咬在蛇颈上。 巨蟒痛极,将斗大的一个脑袋一阵乱晃,将怪兽身子向地面撞去,怪兽绝不松 口,身子随着巨蟒甩来甩去,将地面撞得草叶纷飞,也不知压死多少小蛇。 李笑天瞧得目眩神驰,暗道平生所见,只怕以这次为最奇。 巨蟒和怪兽相持不下,也不知是巨蟒先撞死了怪兽,还是怪兽先咬死巨蟒。 但瞧那巨蟒颈中创口越来越大,蛇血缤纷如雨下,只怕那巨蟒不能持久。 果然,一柱香时分,那巨蟒忽地将盘卷的身子打开,尾巴用力一撑地面,整个 身子带着颈中怪兽冲天而起,然后再直挺挺地掉在地面,发出震天价一阵响声,血 尽而死。 怪兽伏在蛇颈上饱饮蛇血,然后抬起头来一阵长啸,神情甚是满意。 李笑天见它转眼便要离去,眼见群蛇对这怪兽畏惧不已,但它一旦离去,只怕 群蛇转眼又聚拢过来,那时只怕难以应付。当下展开轻身功夫,蹑在怪兽身后。 他轻功甚是高妙,周围群蛇腥味浓重,怪兽也闻不到他的气息,竟然无知无觉, 自顾自回洞而去。 凌云虽然双目微闭,但他潜运内力,四周万物声音却都逃不脱他的双耳。麒麟 将至洞口时,凌云已然知觉,自怀中掏出一叠纸符出来,放在手心。 麒麟回到洞下岩壁,秦霹雳已经避在一旁,麒麟眼中所见,只有凌云占据了洞 口,阻了它回洞的道路。 这畜牲一阵狂怒,在岩壁下低低吼叫,满是威胁之意,眼看随时都会扑上洞口。 李笑天目力甚好,早已看见岩壁洞口上端坐一人,心中一惊,暗道这怪兽如此 厉害,岩上那人却凛然不惧,想是有备而来,李笑天于是伏身在长草之中,静观其 变。 麒麟停了脚步,目光炯炯与凌云对视,葛地四足一纵,已跃起在半空,只两个 起落便跃到洞口,身子还在半空便一张嘴一口雾气向凌云喷去。 麒麟在这蛇谷之中也不知吸了多少毒蛇毒液,这一口雾气喷出来实是非同小可。 凌云知道厉害,闭了呼吸,拈起一张纸符,左掌一挥,手上一张纸符已化为一道火 焰向麒麟飞去。原来凌云竟已深厚内力将纸符点燃,纸符一燃,香气扑鼻,麒麟却 避之唯恐不及,想是这火符浸了克制麒麟的灵药。 凌云纸符连发,一道道火焰逼向麒麟,麒麟只得向后急退,一脚踏空,跌下岩 去,这畜牲皮粗肉厚,在地上打了个滚,虎吼一声,又站了起来。 但那麒麟绝不肯舍弃洞穴而去,虽然几次三番又给凌云火符逼退,仍是不知疲 倦一般,不屈不挠要抢进洞去。 李笑天见凌云一时也奈何不得麒麟,心中暗笑,暗道:这如何是个了局? 冷月斜照,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李笑天正看得兴起,忽地感觉后背一股凌厉的杀气袭来。 那股杀气来得好猛! 李笑天似乎连汗毛也因此竖了起来,他没有丝豪犹豫,一种本能驱使他立刻作 出了反应。 他的身子立刻仆倒,脸贴着地面滑了出去,但那股杀气却丝毫未散! 如针砭般的寒气穿过后背衣衫,微微刺痛了他的肌肤。 李笑天向前俯冲的余力已尽,他似乎已只有束手待毙! 但李笑天左手突然在地面上用力一撑,奇迹般地身子凌空向右侧翻,那道杀气 贴着他的背脊滑了过去。 李笑天浑身肌肉都已绷紧,因为那道逼人的杀气丝毫未散,仍是如影随形地紧 追着他的后背! 仆地、前滑、侧翻,都没能摆脱这道杀气。 李笑天前掠的身形已经迎头撞向一棵参天古树,他似乎已没有退路! 他甚至已绝不可能转过身来面对那偷袭的人。 秦霹雳已将手中的刀发挥到了极致。 他的眼中发出了光,他有把握,这已经是最后一击。 就是这一击,已经足可以要了李笑天的命。 天下绝没有任何人能在背对惊雷使的时候躲过他手中的刀。 绝对没有。 秦霹雳甚至可以听到李笑天衣衫撕裂的声音,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长刀只要 再向前一分,李笑天便难逃开膛裂腹之祸!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李笑天忽地猛一呼气,他的身子忽地变得扁平,他的身子 和秦霹雳的钢刀之间又多了几厘米的空隙。 但这几厘米的空隙已经足够。 李笑天的身子忽地变得比游鱼还要滑,他脚步一滑,身子便已躲到了大树之后。 刀光一闪即逝,秦霹雳眼睛葛地收缩,他的手也骤然僵直! 秦霹雳的钢刀已经深深地没入了大树上,而不是敌人的骨架中。 秦霹雳没有拔刀。 他的手连动一动的意思都没有。 李笑天缓缓道:“你为何还不拔刀?” 秦霹雳淡淡地道:“我从不做没有用的事情。” “你已料定无法取胜?” 秦霹雳缓缓道:“我虽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只知道,我若拔刀,刀还未拔出来, 你的刀只怕已经在我的身上。” 李笑天微微一笑,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并不太多,能这么冷静地分析形势的人也并不太多,所以, 这样的话几乎已可算很高的褒奖。 但这话却是事实! 两人默然相对片刻,均是各自在心中暗自猜度对方是友是敌。 李笑天忽道:“但你若再不拔刀,只怕嵌在你身上的刀并不是我的刀。” 秦霹雳淡淡地道:“来得及。” “来得及?” “是的,若不是公子的刀,在下随时随地都可以拔刀御敌。” 忽听一人长声道:“只怕未必!” 四下里葛地草从纷动,人影幢幢,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带着十个劲装黑衣的汉 子走了出来。 秦霹雳神色不变,淡淡地道:“不妨试试。” 李笑天眼睛亮了亮,原来这世界真的小得很。 那大胖子正是败在李笑天手下的五福使朱正。 朱正看着李笑天,神色变了变,随即又笑咪咪地道:“李公子别来无恙?” 李笑天微笑道:“朱先生,一别数日,看上去还是那么有福气。” 朱正哈哈大笑,他的笑声虽然响亮,但细心的人也许可以听出一丝不安。 李笑天眨眨眼睛道:“朱先生看到在下莫非高兴得很么?” 朱正脸上又堆起笑容道:“在下看到李公子躲过惊雷使的偷袭,心里委实高兴 得很。” 李笑天微笑道:“是么?在下若是躲不过,只怕朱先生也不会失望的。” 朱正大笑,脸上也似有点发红,道:“公子真会说笑,无论如何,惊雷使秦霹 雳出手袭击公子大是不该,就让大浪帮替公子出气如何?” 李笑天还未说话,秦霹雳却微微冷笑道:“不妨出手。” 李笑天懒洋洋地从树后走出来,叹道:“朱先生,你想打架,却不必拿我做借 口,你也知道,在下是最喜欢看热闹的。” 朱正的眼睛亮了亮,慢慢道:“多谢公子两不相助。” 李笑天伸了一个懒腰道:“那也不必客气。” 朱正慢慢转向秦霹雳,道:“秦大哥难道真的还不想拔刀?” 秦霹雳冷冷道:“不错。” 朱正点点头,缓缓抽出了腰间兵刃,道:“这柄兵器名叫炼狱,虽然比不上裁 决这么威力无匹,却也不容小觑,秦大哥,可要小心了。” 李笑天冷眼旁观,这柄炼狱原来是一把锋利无匹的双面斧,兵刃沉重,正是朱 正的称手兵刃。 秦霹雳淡淡地道:“不劳挂心,请。” 李笑天不禁皱了皱眉,朱正的武功他见识过,似乎与秦霹雳在伯仲之间。秦霹 雳托大不拔兵刃,实是危险之极,不知他倒底有何克敌良策。 朱正的炼狱已似飞龙一般向秦霹雳斩去,去势之快,犹如电光火石一般。 秦霹雳的手忽然动了,他的手腕一抖,刀光一闪,已从古树中拔了出来。 但朱正的炼狱已威不可挡地劈到秦霹雳面门。 炼狱上的劲气逼得秦霹雳气为之夺,几乎吸不进气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霹雳的刀却已迎上了朱正的炼狱。 “铛” “啪” 两声巨响,朱正和秦霹雳都已退开三尺。 两人相向而立,秦霹雳手中的刀却断了。 秦霹雳没有说错,朱正并不是李笑天。 秦霹雳拔出的刀也挡住了朱正的进攻,但他却忘了炼狱实是太过沉重。 所以他虽架住了朱正的一击,但刀却给炼狱生生砸断! 但秦霹雳若不是拔刀在后,他的刀必会善运劲力,决不至被炼狱砸断,是以两 人竟打了个平手,心中不由都起了一股惺惺相息之意。 秦霹雳慢慢道:“诸位所为何来?” 朱正缓缓道:“特来瞻仰沙城城主凌云凌大侠风范。” 朱正说完,抬头向山壁上看了看。 凌云此时早已将麒麟逼退十余次,待麒麟力气消退,觑了个破绽,运力将麒麟 摁住。 麒麟奋力挣扎,但一则饱食之后行动不够灵便,一则被凌云多番逼退耗了力气, 竟是挣扎不开。凌云一时却也难以将麒麟制服,更是不敢稍有松懈,否则麒麟反扑 过来却有性命之忧。 双方势成骑虎,此时只要一个人走上去轻轻一棒,便可要了凌云性命! 李笑天心中已是雪亮,想是大浪帮得到线报,要趁凌云无暇分身之际趁火打劫, 最好便是取了凌云性命,再不济也要坏了凌云布置。 秦霹雳如何不明白朱正心中所想,对方人多势众,单是朱正一人,只怕已是对 付不易,更何况朱正手下十人看来亦非泛泛之辈,情势凶险已极。 但秦霹雳素来性子刚直,向来是宁折不弯,他虽自己脱身不难,但凌云正在危 急之时,他如何肯做出独自逃生之举。 秦霹雳虽知凶险,仍是面不改色,冷冷道:“各位要见凌城主也容易,只是要 问问在下这把刀答不答应。” 朱正摇了摇头,叹道:“这个只好得罪了。” 他叹息声未完,手下十个劲装黑衣人忽然悄无声息便将凌云团团围住。 原来他这叹息声竟是动手号令。 秦霹雳全神戒备,这十人身手敏捷非常,秦霹雳竟是丝毫不敢小觑了对手。 忽地刀光一闪,一个高高大大的黑衣人手中钢刀带起一股凌厉的刀风径斩秦霹 雳面门。 秦霹雳兀自挺立,他腰间虽尚有一柄朴刀,一时却并不拔刀。直到刀光眼看就 要劈到面门的时候,秦霹雳身子一错,已在刹那间避开对方刀光,手中刀已突然飞 起,闪电般地砍向那人胸膛,那人不及收势,大骇之下,一个筋斗向后急翻,总算 躲过了开膛破腹之祸。 秦霹雳正要补上一刀,脑后风声四起,四五把兵刃齐向他上、中、下三路袭来, 来势猛恶,不及攻敌,只得凝神自保。 朱正微笑道:“秦大哥,这十人武功虽然不济,只是大浪帮的三流角色,不过 他们气力倒还绵长得很,却不知秦大哥能够支持多久?” 李笑天见朱正面容淡定,显是成竹在胸。再一看战局,心中已是了然:这十人 出手如电,招势虽然没有秦霹雳那般凌厉威风,却也是势大力沉,俱是江湖上数一 数二的好手,却又那里武功不济了? 秦霹雳若是单斗其中几人自是不惧,但现在十人连环邀击,秦霹雳纵挡得一时, 终究不免落败。 秦霹雳心中雪亮,早已不存胜念,只盼多撑得一刻,凌云便多了一分机会,只 要凌云成功收伏神兽,两人连手再打发对头却是易如反掌,只是神兽神勇异常,凌 云也不知何时能制服神兽。 当此之时,秦霹雳别无他法,只有苦苦支撑,但盼老天爷保佑,凌云能早点收 伏神兽。若是终究不行,也只好听天由命罢了。 朱正笑吟吟地看着手下缠斗秦霹雳,悠然道:“秦大哥,凌城主虽然神勇,不 过麒麟乃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异兽,只怕一时半会凌城主也奈何不得它,你不如省省 力气罢。” 秦霹雳沉住了气不去理他,觑准一个黑衣人冒然进攻的破绽,手中钢刀自下而 上反向挑向面前一个黑衣人小腹,对背后正向他递来的一柄长剑理也不理。 使长剑那人大怒,暗道:“你就算武功盖世,又怎能对我长剑不理不睬?难道 我的宝剑当真是纸做的么?” 他心中不服,手腕加劲,手中长剑去势更急,眼看就要在秦霹雳背后扎上个透 明窟窿,不由心中暗喜。 秦霹雳却突然虎吼一声,反身一脚向长剑踢去,宛如后背长了眼睛一般,一脚 正好避开剑锋,把剑踢歪,手中钢刀势头却是丝毫不缓,一刀正中面前黑衣人小腹, 那黑衣人一声惨叫,鲜血飞溅,身子已是软软的垂了下去,眼见是不活了。 秦霹雳大喜,忽地背心一痛,原来他虽避开后面使剑那人的偷袭,却再也避不 开侧面两人进击,背心给重重砍了两刀。 秦霹雳闷哼一声,滴溜溜一个转身,手中钢刀自左而右划了一个圆圈,将向他 进击的各种兵刃荡开。 这一招劲气充足,秦霹雳又是在生死关头使出,真是威不可挡,一众黑衣人纷 纷后跃以避其撄。 秦霹雳逼退众人,深吸了口气,伤口痛楚略减。他受伤极重,背后鲜血不断涌 出,不一刻便将他后背衣襟染得通红。 鲜血大滴大滴地滴到地面,但秦霹雳却仍如标枪般挺立,双唇紧闭,傲视群雄。 朱正叹了口气,缓缓道:“惊雷使果然是铁骨铮铮的血性男儿,但朱某今日帮 务在身,说不得也只好得罪了。” 朱正脸色一沉,左掌运力一挥,做了个“斩”的手势。 一众黑衣人会意,又合力攻上。 秦霹雳闷声狠斗,此时,他的刀法却更见散乱。腰间、臂上、腿上又接连中刀, 但秦霹雳却连哼也不哼上一声。 他葛地手起刀落,一刀将一个冒然进击的黑衣人手腕斩了下来,那黑衣汉子却 极是悍勇,痛得咬紧了牙,也不肯出声哼上一哼,只是退到一边撕下身上衣衫包扎 伤口。 李笑天赞道:“好汉子!” 也不知是在赞秦霹雳宁死不屈的英勇,还是在赞那黑衣汉子的英雄气概。 秦霹雳浑身已给鲜血染红,却咬牙兀自不屈。此时他的打法已全是拼命,刀法 势如疯虎,威不可挡。 但剩下的黑衣人何等的武功,只待秦霹雳气力耗竭,便会被一举毙于刀下! 黑衣人都很沉得住气,他们已知道,秦霹霹能够支持的时候已不会太久,机会 随时都会来临! 秦霹雳虎吼一声,砍出的一刀到了中途却已经散乱。 黑衣人的眼睛亮了亮,不约而同攻出了一刀。 这一刀,已足以要了秦霹雳的命! 朱正的脸上已经开始微笑,但不知怎么的,他的笑容却突然凝固了。 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灼热! 热浪袭人,逼得人似乎连呼吸也快停止! 烈火! 朱正的瞳孔突然收缩,围住秦霹雳的黑衣人纷纷急跃后退。一个笑咪咪的年青 人却站在战团中间,轻轻地扶住了秦霹雳。 秦霹雳咬着牙,他周身的力量似乎都已给抽空了,但他却绝不能倒下,也不能 后退! 因为他是惊雷使秦霹雳! 他可以死,却绝不愿意做贪生怕死的小人。 他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凌云置身在危险之下。 所以,他依然站得很直,他的刀尖虽已垂地,但他的手却将刀柄握得更紧! 朱正缓缓道:“李公子,在下若是没有记住的话,李公子适才答应过两不相助。” 李笑天微笑道:“朱先生的记忆好像不太好,在下只说过瞧瞧热闹也好,并没 有答应朱先生什么。更何况架才打起来,转眼便要结束,岂非无趣得很?” 朱正铁青着脸,冷冷道: “李公子的烈火刀法虽然冠绝天下,却不知李公子 有没有把握将在下等人一举毙于刀下?” 李笑天神情也变得凝重,朱正的武功和黑衣人的武功他适才已尼见识过。 他缓缓道:“我不能。” 朱正点点头,又道:“那你有没有改变主意?” “不能!” “不能?” 李笑天肃然道:“我只知道,我绝不能眼看着一个不怕死的人再在我面前继续 流血!” 朱正摇摇头,沉声道:“既如此,只好得罪。” 他的话音一落,剩下的黑衣人又再扑上,李笑天扶着秦霹雳轻轻一跃,已跃到 了古树旁,将秦霹雳轻轻靠在古树上坐着,又轻轻一跃,挡住了黑衣人进击的去路。 这一去一回,身法轻灵飘逸,似乎只在一眨眼的功夫,李笑天便做好了这一切。 朱正一言不发,炼狱已提在手中,闪电般欺近李笑天身畔,竟要与八个黑衣人 一齐合击李笑天。 刀光、剑影、斧声。 李笑天趋前避后,在众人的空隙中钻来钻去,烈火刀法却始终找不到出手的机 会,若非一击必中,他绝不能冒然出手! 何况他的烈火刀法纵然出手,也绝不能一举将面前这九大高手伤于刀下。 李笑天毕竟不是神。 烈火刀法也不过只是一种武功而已,并不是什么巫术法术。 武功高强的人常常能将自己体力的极限发挥到极致,却绝不能超出出极限! 所以,李笑天唯一能做的,只有缠斗,尽量拖延时间。唯一的希望,是凌云制 服麒麟之后,前来帮手,那时必操胜算。 朱正的眉毛皱了皱,五福使朱正是何等人,岂有不明白战局转折的关键? 他的炼狱击出,替身边一个黑衣人挡住了李笑天一刀,然后向那个黑衣人使了 个眼色。 黑衣人心领神会,“托”地战出战团,吸一口气,轻飘飘地便向山壁掠去。 李笑天暗暗叫苦,手中钢刀劲力大增,犹似狂风暴雨般向敌人斩去。但朱正等 人奋力互援,更得隙进击,李笑天哪里冲得出众人重围? 掠出的黑衣人眼睛闪着光,崖上凌云头上白气蒸腾,显然已经到了紧要关头, 他有把握只需要轻轻一刀,凌云纵不伤在他的刀下,也必做麒麟口下厉鬼! 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掠上崖上洞口,山壁虽然陡峭,但他的轻功恰好还很不错, 所以剩下的事情简直比喝一口水还要容易。 但他掠上第一块山壁的尖石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脑后一股风声,他大惊——这 本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他对朱正和自己的同伴很有信心,他们在一起已经配合过很多年,李笑天绝对 不可能冲过来! 但这个人若不是李笑天,那又会是谁? 他已来不及多想,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已避开了背后的袭击,落在平地上。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血迹斑斑的人! 这个人本来应该连站也站不起来,但现在向他砍出的一刀,竟然还是霸气十足。 这个人似乎不是血肉做的! 黑衣人倒吸了一口气,他的眼中,除了惊奇之外,更有一丝尊敬!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并不是常常可以见到的。 黑衣人慢慢提起了刀,他对对手虽然尊敬,但他对自己也很有信心,他有把握 在一招之内要了秦霹雳的命。 因为老虎虽然可怕,但一只受伤的老虎却简直比不上一只小羊羔。 所以,他的刀光飞起,一招“见血封喉”向秦霹雳咽喉斩去。 这一招他用了全力,并没有后着,因为,他已不需要后着! 但他却忘了一点:秦霹雳并不是小羊羔!即使是受伤的秦霹雳。 受伤的老虎终究还是老虎。 无论是谁把一只老虎当成小羊羔,都只有一种结果! 那就是——死! 黑衣人的刀眼看可以斩到秦霹雳的咽喉,秦霹雳的身子忽然一侧,钢刀差了几 厘米,斩在了秦霹雳的左肩上,鲜血飞溅,但秦霹雳的刀却已刺入了黑衣人的咽喉。 刺得很深,所以,黑衣人想不死都不行了。 他的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睛突出,似乎到死都不相信这个结果! 秦霹雳笑了笑,他还想保持站立,但他却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朱正心里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一切本来都进行得很顺利,但现在秦霹雳虽然 倒了下去,半路却杀出个李笑天。 凌云已经和麒麟僵持了快一个时辰,朱正却丝毫看不到击退李笑天的希望,如 果凌云收伏神兽成功…… 朱正已不敢再想下去,他唯一能做的是催动炼狱,希望能早一刻将李笑天伤在 斧下,但李笑天看上去虽然危险已极,却偏偏没有让刀光剑影沾着一片衣角。 李笑天神情虽然看来悠闲得很,但他却用了全力,即使这样,还有几次堪堪伤 在朱正斧下,李笑天暗自叹道:武学之境,果然没有止境,当真是天外有天。 众人闷声狠斗,均知决定战局的关键便在凌云,忽听崖上一声长笑,那笑声来 得好快,转眼间便到了跟前。众人只觉眼睛一花,一个高高大大的壮年人冲进战团。 笑声未绝,他已向一众黑衣人连下杀手,黑衣人只觉一股大力涌来,忙不迭向 后急退。 朱正脸如死灰,缓缓道:“恭喜凌城主大功告成。” 凌云却不理他,急步掠去将秦霹雳抱在怀里,双指急点秦霹雳周身大穴,制住 他血液外流,又从怀中摸出几粒药丸,喂到秦霹雳嘴中。 凌云察看他呼吸尚还平稳,脉搏沉稳,看来并无性命之忧,这才略略放心。他 将秦霹雳倚在山壁,缓步向朱正和李笑天走来。 他走得很慢,却带着一股凌人的气势,李笑天心中一凛,暗道这沙城城主威名 远播,果然名不虚传。 凌云向李笑天抱拳道:“若非阁下出手,老夫兄弟早已伤在敌手,阁下大恩, 有用到凌某处,还请言语。” 他不谢李笑天解了自身安危,却先替秦霹雳许下了报恩的重诺,李笑天不禁为 之心折,心道这人若非如此重义,只怕也不能独霸沙城这许多年。 李笑天微笑道:“凌城主不必客气。” 凌云缓缓道:“老夫客气是不会的,天下凌某人做不到的事情只怕还不多,阁 下有什么为难之事尽可与老夫说。” 李笑天微微一笑,心道:“我出手救你兄弟,又岂是贪图你回报?” 只是这番心思却也不必说明,于是抱拳道:“多谢凌城主。” 凌云自顾自与李笑天说话,犹似朱正等人不存在一般。 朱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陡地大喝道:“姓凌的,砍伤你兄弟的便是大浪帮朱 某,你要报仇,爽爽快快便动手罢。” 其余黑衣人也是一言不发,围在朱正身侧。这些人明知绝不是凌云与李笑天连 手之敌,竟无一人转身逃跑,委实也算得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凌云冷冷地看着朱正,淡淡地道:“你说的不错,无论是谁伤害了我的兄弟, 都别想活着离开。” 朱正也板起了面孔,低声下气、没有骨气的事,大浪帮的人也是绝不肯做的: “无论是谁,想要大浪帮的人的性命,恐怕都不太容易,付出的代价只怕也不小。” 凌云仰起脸,看着天上的明月。 月光温柔地照着大地,就好像要见证即将开始的杀戮。 凌云缓缓道:“那就只有试一试才知道是你说的对还是我说的对。” 朱正和一众黑衣人握紧了兵刃,就连断了手臂的那个人都已用左手拿起了兵刃。 他们已准备拼命。 李笑天忽地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么优美的月色下,为什么还有人要打打杀 杀的大煞风景的事情?谁若想这么做,谁就一定是天字号第一的大傻瓜。” 凌云脸色变了变,紧紧地盯着他,道:“你不做傻子?” 李笑天笑了,他慢慢地道:“我是天底下第一个聪明人,这种事情,我是万万 不会做的,而且在下还在想,像凌城主这么聪明的人,只怕也是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的。” 凌云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的杀气却在慢慢消散。 凌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李笑天若不插手,大浪帮和凌云之间,只怕谁也 没有必胜的把握。 朱正的眼睛亮了亮,他的神色竟似有些感激。这个世界上真正不怕死的人并不 多,就算是大浪帮的人也一样。 凌云冷冷地道:“朱正,大浪帮的这笔帐,凌某总有一日会向大浪帮讨回,你 且记着。” 朱正也冷冷地道:“大浪帮随时恭候凌城主大驾。” 朱正说罢,向凌云和李笑天拱拱手,带了手下,抬了死伤兄弟,扬长而去。 凌云看着朱正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说话。李笑天叹道:“月色虽美,可惜此时 无酒,凌城主,你说是不是?” 凌云转过头看着李笑天,忽道:“李公子说得不错,李公子若随老夫回沙城, 若是走得快些,那时正值明月高照,李公子正可与老夫饮酒赏月,不知道李公子赏 不赏脸?” 李笑天微笑道:“凌城主的美酒,天下能够拒绝的人只怕还没有,在下只然也 不例外。” 凌云大笑道:“能配得上老夫的美酒的,除了李公子之外,天下也只怕不多, 请罢。” 凌云俯身只手抱起秦霹雳,用空着的那只手向崖上洞口遥遥轻点,一缕指风径 奔麒麟而去,麒麟本来已瘫倒在地,凌云指风一点,早已解了麒麟穴道。奇怪的是 麒麟竟然凶性全无,乖乖地跃下洞口,跟在凌云身后。 李笑天暗自称奇,料想是凌云用了什么驯兽的奇技,才能让这天下怪得一见的 异兽如此服帖。 两人运起轻功,向沙城急奔,凌云虽手中抱了一人,竟与李笑天不离不疾,武 功之高,真是可怖可畏。 皎皎月光之下,这两大武林高手飞身急掠,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头猛兽,实 是诡异之极。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