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血城 天地苍茫,疾风吹起了满天的风沙,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所以驿道上 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 狂风肆虐,吹得道旁的大树也随风飘摇,竟似要被这罕见的狂风连根拔起一般。 但这时候,驿道上却有两个人一步步顶风走来,狂风虽然猛烈,但这两个人走 得却比路旁苍天的古木还要稳,这两个人每走一步都象深深扎根在了土地中一般。 狂风竟也似被这两个人坚韧的精神所震撼,越吹越弱,慢慢停了下来。 这两个人满头满脸的风尘,但这两个人的眼睛依然明亮得很! 年纪较大那个人一身白衣虽已给风沙沾染得几乎看不出本色,但他脸上的表情 淡定自如,就好象仍穿着世上最干净最华贵的衣服一样;年轻的那个人的步伐也很 从容,他的步子竟和风沙没停之前没什么两样,这肆虐天地的风沙对这两个人竟似 毫无影响一般! 这两个人,正是从沙城出来的李笑天和祖码圣使。 祖码圣使忽地停住了脚步,冷冷道:“你为什么不问我要带你到哪里去?” 李笑天也停下了脚步,微笑道:“在下既已决心去面对这件事,无论圣使带我 到哪里去其实都没有什么分别。” 祖码圣使紧盯着李笑天道:“你还这么年轻,难道你竟不怕死?你知不知道, 到了我带你去的地方,就是你生命终结的时候?” 李笑天脸上的表情忽地变得很镇重,他的眼睛也变得更加明亮,他缓缓道: “这世上绝没有真正不怕死的人,我也同样珍惜生命。但只要死亡并没有成为事实, 我心中就一定还有希望!” 祖码圣使道:“但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是根本无法改变的!” 李笑天缓缓摇头,道:“我一直相信事在人为这句话,这世上绝没有任何事情 是不可改变的。” 祖码圣使的嘴角浮现了一丝讥诮的笑容,他冷冷地道:“你还太年轻,还不肯 接受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我告诉你,到了祖码神殿的时候,你想不死都不行了!” 李笑天明白,这绝不是一句威胁的话!祖码圣使说的只是一个事实。就凭祖码 圣使的武功,已可横扫江湖,难逢敌手了,更不用说传言中已如天上神祗一般的祖 码教主! 但李笑天脸上的神情却依然很镇静,他紧盯着祖码圣使的眼睛道,忽道:“但 你其实不想我死对不对?” 祖码圣使仰天打了个哈哈,冷笑道:“你若喜欢自作聪明,我也没有办法。嘿 嘿,你的生死,关我何事?我又怎会放在心上?” 李笑天淡淡地道:“你为何总要将你的感情掩饰得这样深,难道你在害怕你有 了常人的情感?你虽然不说,我却知道,其实你非但不想我死,你也不忍将飞云会 上下灭门,对不对?” 祖码圣使的笑容忽然已消失,他的眼中既然有了一丝深深的痛苦,他竟已不敢 再看李笑天的眼睛,但他随即又板起了脸,冷冷道:“胡说八道。” 李笑天眨了眨眼睛,又继续说道:“其实以你的本事,轻轻易易便可查出整件 事是凌云主使,但你却宁愿相信我的话,放过了飞云会上千条性命,你若不是有了 常人的感情,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祖码圣使默然半晌,缓缓道:“其实是你救了飞云会会众的性命,我本已打算 将飞云会连根铲除,却突然想起了你曾对我说过的话。” 李笑天吃惊道:“我的话?” 救人比杀人也许更能令人快乐。 这就是祖码圣使的答案。就是这一念之间,飞云会数千条性命才得以保存。 李笑天不禁笑了,他的眼睛闪着光,在这一刻,他觉得活着虽然有这样那样的 烦恼,但生命却实在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 “其实你本可随时出手要了我的命,但你却要带我到祖码神殿去,是不是想给 我一个向教主辩解的机会?” 李笑天微笑着问道。 祖码圣使板着脸,道:“这世上也许再没有比你更会自我陶醉的人了!” 他的表情虽然很严肃,他的话还是很冷酷,但他的眼中却好象有了一丝温暖的 光辉,虽然一闪即逝,但李笑天却看得清清楚楚,李笑天的眼中也蕴满了笑意。 但这时候,沙城方向突然燃起了滚滚浓烟,隐隐约约有撕杀喊叫的声音传来, 李笑天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的眼中,慢慢多了一丝沉重。 祖码圣使看了看李笑天,缓缓道:“沙城争夺战想必已经开始了。” 李笑天没有说话,他只默默地看着沙城方向,那座象征着名利和权利,又蕴含 了太多的苦难和沉痛的城市,他已预感到,那里已即将变成一座血城! 狂风虽然稍稍减弱,却不肯完全收敛他的威风,仍是将沙城城墙上的大旗吹得 烈烈作响。 天地肃杀而凝重! 天空似乎也为了见证即将开始的血腥屠戳而变得阴郁沉重。 敌人还未开始进攻,凌云冷静地坐在了议事厅,运筹帷幄,主持大局。 这样的争战,对凌云来说并不是第一次,一次次的血腥厮杀早已将凌云的神经 锻炼得坚韧无比。 但他的心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大浪帮无疑是这三年来最强劲的对手,鹿死谁手, 凌云的心中其实殊无把握。但凌云心中却有一股凌厉的气势,他对自己从来也不曾 丧失信心,他已把防守沙城的每一个环节都已默默想过。 整个计划已无懈可击。 杜绝带着天雷、天火两堂的兄弟守在沙城门外巡杀,作为沙城的第一道防线; 秦霹雳伤势还未完全痊可,不能近战,所以由他带着长威、长胜 两堂的神箭手坚守在沙城城墙上协防; 柳随风带驭风堂的勇士在城内居中策应驰援,以防万一敌人攻入城中展开巷战 ; 凌云亲率亲卫堂的兄弟坐镇议事厅,做为最后一道防线。 凌云环视侍立在周围的兄弟,这里已经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连年的争战已使 当年随凌云建功立业的老兄弟日益减少,凌云不禁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柳随风与玉玲珑紧随在凌云身侧,两人神情凝重,紧紧抿住了嘴,不久之后的 血战让任何人的心情都无法轻松起来,即使他们已久经战阵。 这一刻虽然风平浪静,但接下来的血战却绝对会令人战栗。 玉玲珑看了看凌云紧锁的眉头,轻声道:“大哥,对头也真沉得住气,此刻竟 还无动静。” 凌云缓缓道:“楼兰王限定的攻城时间为三日,任何帮会不在这三日内攻城, 楼兰王必定下令讨伐,所以攻城战的时间可以说宝贵得很。若换了其它帮会,早已 迫不及待地攻打沙城,这三年来却只有大浪帮这般沉得住气!” 柳随风道:“大哥,天琴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凌云道:“这正是天琴高明之处,柳兄弟想必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的道理吧?我会中兄弟此时俱是蓄势待发,锋芒毕露,敌人此时若与我们正面放对, 必吃大亏。天琴此举正是要避开我们的锋芒,趁兄弟们已显疲态,气势松懈之时才 大举攻城。” 玉凌珑眨眨眼睛道:“大哥说的不错,最耗士气的,不是厮杀,而是等待。” 凌云点点头,沉声道:“天琴老人打的好如意算盘,但咱们又怎能让他牵着鼻 子走?” 柳随风道:“大哥,那么咱们该当如何做?” 凌云冷笑道:“嘿嘿,天琴以为我们就算看透了他的用意,却绝对不敢不全力 备战,只要我们今晚彻夜枕戈待旦,那便是上了他的大当了!柳兄弟,今晚咱们不 妨只在城墙上留部分兄弟警戒,城外的兄弟全部撤回来好好休息,睡个好觉,明儿 神完气足地杀得大浪帮片甲不留!” 柳随风精神一振,含笑道:“大哥这对策不错,兄弟这就传令去。” 柳随风正要往外走,玉玲珑忽道:“且慢。” 柳随风看了看玉玲珑,不解道:“玉妹还有什么事要说?” 玉玲珑神色凝重道:“城主,柳大哥,如果天琴下令今夜夜袭沙城那咱们该怎 么办?” 柳随风微笑道:“玉妹过虑了,城主不是已料定天琴不会在今晚进攻吗?” 玉玲珑冷冷地道:“若有万一呢?天琴若攻我们不备,兄弟们仓促应战,只怕 难以力挽狂澜!” 凌云缓缓道:“话虽如此,但老夫已料定天琴此时还不派人攻城,打的主意便 是耗我军精力,兵法上虚虚实实,天琴此举不过是扰乱我们心神,今晚天琴定必不 会来攻,柳兄弟,你这就去传令吧!” 玉玲珑虽面色焦虑,但凌云决心已下,她自是不便再说什么,只好默然不语。 柳随风步出议事厅,自去传凌云号令去了。 凌云看了看玉玲珑,玉玲珑的脸色有些憔悴,凌云的目光竟似有些怜惜,他微 笑道:“玉妹,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恶战呢。” 玉玲珑笑了笑,低声道:“大哥,那我去了。” 凌云点了点头,玉玲珑转过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她忽停了下来,转过身 看着凌云,咬着唇,慢慢道:“大哥,小妹有一句话想对大哥说。” 凌云静静地看着玉玲珑,微笑道:“你说。” 玉玲珑双唇微微颤抖,似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大声道:“大哥,明日大战在 即,会发生什么事情大家谁也不知道,我这句话憋在心中很久了,我怕今天再不说, 也许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说了!” 她的神情慢慢变得激动,凌云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既痛苦又深情的目光,他 早已明白了一切,但他却不能! 玉玲珑接着道:“大哥,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以来其实都很喜欢你,不知道你, 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她话一说完,就好象耗尽了全部力气一般,面色酡红,胸脯高高起伏,但她的 神情却似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这句话她终于说出来了! 凌云的目光一瞬间竟似有些慌乱,他的眼睛竟似不敢接触玉玲珑炽热的眼神。 凌云缓缓道:“玉妹,你对我的心意,我永远不会忘记,但我却不能伤害你。” 玉玲珑身子颤了一颤,咬着唇道:“不能伤害我?” 凌云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他抬起头,直视着玉玲珑的眼睛道:“不错, 玉妹,象我这样的男人,绝不能和一个女人厮守终生,我若和你在一起,带给你只 会有无穷无尽的伤害!但我们若只是朋友,却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玉玲珑没有说话,她的心竟似在一瞬间已完全破碎,她忽然掩面痛哭,跑了出 去。 凌云痴痴地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木立不动,就这么坐了很久很久。 静夜的寒风吹着玉玲珑的双颊,将她脸上的眼泪已慢慢吹干。她的眼神既迷离 又复杂,她呆立了片刻,忽地象下定了决心一般,向一条阴暗的小巷掠去。 到了小巷的尽头,她“呀”地一声推开一扇破旧的木门,缓缓走了进去。 屋内几乎完全漆黑,只从暗处传来“咕咕咕咕”的叫声,显得诡异无比。 玉玲珑没有点灯,她竟象对屋内的环境熟悉得很,她快步走到屋内一个笼子前, 原来,那“咕咕咕咕”的声音竟是一笼鸽子。 玉玲珑慢慢把手放到笼门前,却又突然停了下来,痴痴地呆立,就好象打算在 这漆黑的屋内站上一整晚一般。 但她的手忽然动了,她似已下定了决心,轻捷地从笼中抓出一只鸽子来。 那只鸽子的脚环上系着一只小竹筒,玉玲珑咬咬牙,拔开了竹筒上的塞子,从 怀中摸了一个小纸条放进去。 然后玉玲珑快步走出小屋,将手一扬,鸽子腾空而起,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夜虽已渐深,却并不是所有人都已进入梦乡。 在离沙城数箭之地的林中,聚集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 这些人排得整整齐齐,眼光都集中在一个身着黑衣,以黑布蒙面的人身上。 这个人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若是仔细一点,可以看见他的眼角已经有了深深 的鱼尾纹,这个人的年纪显然已经不轻。 他紧锁着眉,透过星星点点的夜空,看着沙城方向,但远处除了星光之外,有 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夜空,他倒底在看什么?他又在期待着什么? 黑衣人的周围,侍立着一胖一瘦两个中年汉子。 这两个人本来只要瞪上别人一眼,别人也要不停地颤栗的,但现在这两人却恭 恭敬敬地看着黑衣人,等待着他的号令。 这两个人正是大浪帮左右二使朱正、杨邪。 那个黑衣人自然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琴老人。 按照凌云的推算,大浪帮的人本不应该这么早出现在沙城附近的,但现在大浪 帮的全部精锐力量却已全部在此! 凌云的判断显然错了! 他因为这个错误付出的代价也许会是惊人的! 但时已三更,天琴为何还不吩咐属下开始进攻,他还在等什么? 这时候,寂静的夜空中忽地传来一阵咕咕的声音,一只鸟儿似箭也般地向天琴 飞来。 朱正和杨邪对视一下,都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们知道,也许他们已不必 再等下去。 天琴老人的双眼亮了亮,但他的动作却还是很镇静,他的手轻轻招了招,那只 鸽子轻鸣一声,停在了他的肩臂上。 微弱的星光下,鸽子脚上的铁环反射着光,天琴轻轻取下了环上的竹筒,微一 用力,竹筒已“啪”地一声已被捏碎,露出了一张小纸条,天琴缓缓拿起这张纸条。 等他读完这张纸条的时候,血腥的屠戳也将开始! 天琴老人缓缓将那张纸条抛在地上,他的眼睛微微发亮,等待已久的时刻是不 是终于已经来临? 天琴慢慢举起了左手,在空中果断地一挥,指向了前方沙城那巨大的城墙轮廓。 朱正、杨邪面露喜色,这一刻终于来临! 朱正、杨邪向天琴行了个礼,便向沙城掠去,手下大浪帮的帮众无声无息地跟 在后面。 大浪帮的总攻已经开始! 朱正早已向联盟的凌波山庄取得联系,凌波山庄的人也纷纷向沙城门前聚集。 沙城城头上,这时却只有几小队人在巡防,朱正率了手下兄弟,挑了一段僻静 的城墙,趁飞云会的人尚未巡到的空隙,以极快的速度往城墙上搭好了云梯,第一 批轻功极佳的兄弟顺着云梯向城头冲去。 只要第一批兄弟站稳了脚根,迅速攻占城头,再夺取大门放入大批大浪帮和凌 波山庄的人,飞云会的人措手不及,便会在瞬间崩溃。 朱正手心里也微微沁出汗来,他最后一个掠上云梯,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 利。 朱正上了城墙后,向手下兄弟作了个手势,悄悄向巡城的飞云会掩去。飞云会 巡城的队伍是十人一组,整个城墙上也没有几组,因此巡完一圈的时间间隔很大, 朱正完全有充足的时间不让敌人发现自己。 朱正带了十余个轻功极好的兄弟堪堪掩到敌人身后十余米的时候,作了个手势, 手下兄弟齐刷刷地轻轻一跃,施展壁虎游墙功,紧贴在城墙上,待得巡城的小队人 马又再巡回来时,朱正忽地飞身跃起,手中兵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向敌 人斩去,属下众人也纷纷向选定的对象扑去。 一片刀襞开血肉和骨头的碎裂声,巡城小队的人马已全部躺在冰冷的城墙上, 朱正等人已全部得手! 朱正没有丝毫犹豫,挥了挥手,带了兄弟犹如游鱼般向城内的城墙滑了下去, 守城的竟然只有只几个敌人。 这几个人甚至还来不及露出惊讶的面容但已倒在了朱正等人的刀下。 这一切都做得干净利落,朱正对自己也满意得很,看来,飞云会竟真的毫无防 备,沙城已唾手可得! 朱正轻声令手下打开沙城大门,等沙城大门打开的时候,朱正右手一扬,一缕 蓝焰冲天而起,刹那间,杀声冲天而起,大浪帮的人已源源不绝地攻入城中。 敌人看来还在熟睡,城门口附近只有少数敌人的巡城队过来接战,却哪里挡得 住大浪帮和凌波山庄潮水般涌入的人马,自是一触即溃! 朱正的眼睛微微发亮,他不断狂吼着,命令手下兄弟动作快一点,直扑凌云的 帅府而去。 只要攻占了帅府,擒了凌云,飞云会群龙无首,只要没了斗志。 但朱正的心中也微微犯疑,今天晚上无疑是太顺利了,顺利得自己都有点不相 信,大名鼎鼎的飞云会难道一转眼便真的要灭在他的手下? 但现在的形势却不允许他再迟疑,战机稍纵即逝,大浪帮虽占了先机,胜利虽 还没有最终到手,在这之前,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所以他必须尽快地攻下凌云的帅府,至余其余的飞云会的有生力量,自有杨邪 等人带人去肃清。 凌云的帅府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四层木楼,朱正带了上千兄弟和凌波山庄的人已 将这座小楼团团围住。 楼前的朱漆大门紧闭,楼内也无半点声息,朱正眉头一皱,大声道:“给我撞 开大门。” 早有人抬了擂木呐喊着向大门撞去,可是擂木还未接触到大门,却“怦”地发 出一声巨响,掉在了地上,抬木的几个人竟然软软地倒了下去。 朱正脸上变色,叫道:“大家小心!” 但他的话音未落,楼上已密密麻麻地涌现出无数飞云会的武士,一时间,各种 暗器已如飞蝗般纷飞而下,朱正手中炼狱挥舞,铁青着脸,早已挡开数枚暗器,但 身边的兄弟却倒下了一大片! 木楼上的飞云会武士正是长威、长胜两堂的神箭手! 能进得了长威、长胜两堂的人,在江湖中已可说是数一数二的暗器高手! 大浪帮的人早以为胜券在握,此时措手不及,武功稍低的不断地倒在血泊中。 朱正咬了咬牙,运足内力大声道:“大家暂退一会儿,避敌锋芒。” 大浪帮的人果然训练有素,虽在慌乱下,退得却秩序景然,纷纷退到有遮挡的 地方。但仍是将帅府团团围住,只不过包围圈放得略松罢了。 朱正沉声道:“速向帮主和凌庄主禀报,请庄主速调盾牌手到帅府前来。” 朱正身边的一个黑衣人得令而去。 朱正又道:“快快通知杨左使,要他小心谨慎,小心防备敌人突袭,飞云会今 晚也许是诱敌之策,要他小心敌人诡计。” 另一黑衣人也应了一声,飞快地去了。 帅府楼上的长威、长胜两堂的人并不摇旗呐喊,见大浪帮和凌波山庄的人退去, 楼上密密麻麻的武士也隐身在楼内默不作声。 朱正脸色越来越沉重,他双眼中的忧色也渐浓,大浪帮虽占得先机,但看来今 晚鹿死谁手,还是殊可未料。 杨邪带了兄弟冲进沙城,他的任务是肃清飞云会的有生力量,他必须保证朱正 能够集中全力攻下帅府,绝对不能让飞云会的武士驰援帅府。 因此,一冲进沙城,杨邪立刻带了手下兄弟向飞云会武士的驻地冲去。 没用多少时间,杨邪便已冲到了飞会驻地,奇怪的是整个驻地竟然空无一人, 杨邪皱起了眉头,他本来应该看到的应该是飞云会的武士从睡梦中慌忙起来应战, 但敌人却踪迹全无。 杨邪的瞳孔葛地收缩,他沉声道:“大家小心敌人埋伏!” 但四周一片寂静,并没有敌人冲出来伏击,飞云会数千人马竟似奇迹般消失了 一般! 难道沙城已成了一座空城? 杨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任何惨烈的厮杀也许都没有现在这种情况一样出乎他 的意料。 正在这时,有十余个黑幢幢的身影在远处一掠即过,杨邪的眼睛葛地一亮,看 来飞云会的武士终于现身了! 只要能够找到敌人,大悲使是从不怕与任何敌人放对的。 杨邪手一挥,一言不发当先向那十余条黑影追去。 岂知那十余条黑影轻功居然好得很,在加上地形熟悉,在巷中左钻右钻,大浪 帮的人竟始终追之不上。 杨邪眉头一皱,喝道:“兄弟们,不要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分一队人去截 杀敌人就可以了,其余人继续在城中巡杀!” 众人轰然答应,早有人带了兄弟向飞云会那十余个武士追去。 杨邪则带了大队人马继续在城中搜索,这一来,发现的飞云武士便不断增加, 杨邪一一下令分兵追击。 到得后来,杨邪环视左右,心中不同一凛,暗暗心惊道:“怎么我身边只剩了 百余兄弟?” 他这回念一想,葛地大惊,失声道:“糟了,中了敌人奸计了!” 他话音未落,忽听一人大笑道:“杨左使,你当真当我们飞云会的兄弟都是酒 囊饭袋么? 街角转角处,一个人施施然然地走了出来。他的嘴角含笑,神情轻松无比,正 是驭风使柳随风! 杨邪心中虽然吃惊,但他脸上表情仍是镇定自如,淡淡地道:“柳先生,沙城 又不是龙潭虎穴,大浪帮想来便来,又有何惧?” 柳随风淡淡地笑了笑道:“来虽然来得,只怕走的时候却不太容易,杨左使, 你想不想知道你那些兄弟怎么样了?” 杨邪的目光突然收缩,他虽然对自己的兄弟很有信心,但柳随风的表情很轻松, 他的话实在也不象恐吓的话。 自己兵力分散,只怕大部分兄弟已遭不测! 天琴老人、凌波山庄庄主海凌波接到朱正报告,早已赶到帅府门前。 朱正禀道:“帮主,凌云看来早有预谋,咱们中了他的诱敌之计了!” 天琴老人闻言虽惊不乱,他环视左右,只见手下的兄弟虽然有的已经挂彩,但 士气未竭,纷纷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天琴,只要他一声令下,便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前 去! 天琴沉声道:“朱正,你速速派人通知杨邪,令他聚拢人马,扎断沙城各个通 向帅府的路口,阻住援兵,切切不可中了敌人分兵之计。” 朱正恭声答应,早有手下人听令而去。 天琴又看了看海凌波,沉声道:“海庄主有何高见?” 海凌波微笑道:“攻城虽是以凌波山庄为名,但海凌波怎敢有此野心成为沙城 之主,在下一心只想助帮主登上沙城城主,帮主尽管发号施令好了,凌波山庄的人 听凭帮主差遣!” 天琴点点头,凌厉的眼光向周围的兄弟一扫,朗声道:“弟兄们,我知道你们 个个都是好样的,大家务必奋勇当先,一举攻下凌云的帅府,那时,便是我大浪帮 扬眉吐气之日!” 大浪帮帮众精神一振,振臂齐呼道:“帮主英明,大浪帮所向披靡,属下誓死 效力!” 朱正提了兵刃,大喝道:“不怕死的跟我朱某上!” 大浪帮盾牌手早已一涌已出,挡在朱正和抬檑木的武士身前,奋力向紧闭的大 门冲去。 楼上飞云会的神箭手虽箭如飞蝗而下,但大浪帮人人冥不畏死,再加上盾牌手 左遮右挡,虽给飞云会射倒十余人,但立即又有大浪帮的勇士冲近补上,不用多时, 大浪帮的人已冲到了门前,拼力用檑木向大门撞去,发出震天价的一声声巨响。 大门摇摇欲坠,门上已有了很多裂纹,再撞片刻,大门必开! 但这时候,大门却“呀”地一声打开了,檑木手正全力向大门撞去,眼看大门 已开,却已收势不及,连人带木向门内冲去。 血光在刹那间飞起,冲进大门的十余个檑手刹那间又全部飞了出来。 只不过冲进去的时候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个的人,飞出来的时候却已成了一截截 血肉模糊断肢和碎骨! 门内竟然密密麻麻站满了飞云会的武士,是以大浪帮的檑木手犹如羊如虎口一 般有死无生。 鲜血飞溅在大门上,在血腥的刺激下,大浪帮的人眼也红了,纷纷一涌而上。 狭窄的门前,刹那间刀光血光又再满天飞起。 每一秒钟都有人在流血,每一秒钟都有人倒下,人人的眼睛都已血红,但却绝 没有人向后退一步! 倒下一个人,双方便会再有另一个人补上他的位置。 在这时候,生命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只有把大刀砍入敌人的身体,让敌人倒下去,自己的生命才可能得以保存! 双方每前进一步都是那么困难,都要付出不知道多少人的血肉作代价! 这实在是惨烈的一战,肃杀的杀气冲天而起,天地也似乎为之变色,似乎也在 为人类的残忍嗜杀而颤栗! 踏着门前的血肉和犹未冰冷的尸体,大浪帮终于推进了一些,已经有一些帮众 冲进了木门外。 大浪帮毕竟人多势众,而飞云会只留了一些精锐坚守帅府,是以慢慢有些抵挡 不住大浪帮一波一波悍勇的进攻。 朱正双眼发亮,他身上的衣衫已给鲜血染红,但他已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这时,门内拼死抵御的飞云会武士忽地似潮水般散开。 门口忽地出现了一头似虎非虎、似豹非豹的猛兽。 朱正的目光突然收缩,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麒麟! 这头猛兽赫然就是凌云自毒蛇山谷收伏的麒麟! 麒麟狂啸一声,一口雾气向门外聚集的大浪帮武士喷来,毒气所到之处,大浪 帮的武士还来不及躲避,已经倒了下去! 朱正急忙挥手,大浪帮武士脸上变色,纷纷急退,麒麟却并不追赶,只停在门 前低低咆哮。 麒麟身后,慢慢转出一个人来,这个人长得虽然并不高大威猛,但他脸上却隐 隐透出一股王霸之气。 这种气势,也只有沙城之主才配拥有,天琴的瞳孔已微微收缩起来! 他缓缓步到阵前,在凌云面前站定,这时,两军都已停了呐喊和厮杀,看着这 两大武林霸主面对面的对决! 天琴缓缓道:“凌城主?” 凌云凌厉的眼睛直视天琴,反问道:“天琴?” 天琴微微颔首,却又忽地惊觉:凌云并未答他的问话,但他却回答了凌云的反 问,在气势上他竟已输了一筹! 凌云一字字地道:“天琴,你现在是不是在奇怪?你现在本应已攻入帅府的, 为什么现在却连前进一步也如此困难?” 天琴老人忽地叹了口气,淡淡地道:“那也许是因为我太相信女人。” 他凌厉的目光并没有看凌云,而是看向了凌云身边的一个美艳女子。 那个美艳女子神情竟似有些惊惶,她的神情看上去也困惑得很,似乎根本不明 白事实为什么为是现在这样。 凌云忽地也叹了口气,淡淡地道:“你怪错她了,她本以为给你的情报是真的。” 美艳女子身子忽地晃了晃,她咬着牙,颤声道:“大,大哥,你已……已知道 了么?” 凌云转过头看了看她,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他叹了口气,低声道:“玉妹, 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出卖我?” 玉玲珑脸色雪白,身上的羽纱随着身体轻轻颤动,显是心情颇为激动。 她咬着牙,道:“但大哥你是如何知道的?” 凌云淡淡地道:“其实我也是猜测,从你第一次告诉我,你见过天琴两次时我 已开始怀疑。” 玉玲珑道:“我不明白。” 凌云道:“若不是天琴最信任的人,又怎么会见到天琴?天琴老人,你说是么?” 这最后一句凌云又转而问天琴。 天琴叹了口气道:“我早该想到这一点,你果然很了解我,不错,这女子若非 已将她的身子献了给我,又怎会如此轻易地见到我?” 凌云缓缓点了点头,道:“玉妹,你的易容术虽精,但若不是已投了天琴,便 绝不可能见到天琴,还打听到这么多秘密的事情,但那时我还没有证据。” 玉玲珑身子晃了晃,凄然笑道:“大哥,我背叛了你,你为何还要叫我玉妹?” 凌云长叹一声,他的眼神很复杂,竟是又怜惜,又痛苦,他缓缓道:“我只是 不明白,你为何会这样做?” 玉玲珑忽地嘶声笑道:“你不明白?哈哈,你不明白?” 她的眼中竟似已有疯魔之意。 凌云沉声道:“你我好歹一场兄妹,恩恩怨怨至此一笔勾消,你跟天琴走吧!” 玉玲珑凄然道:“凌大哥,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思么?今日之事,是我对 不起你。但我绝对不是想害你,我只是在想,你的一颗心思全放在了沙城之上,从 来也不拿正眼瞧我一眼,你若失去了沙城,也许便会陪我终老林泉。大哥,大哥, 你明不明白,什么富贵权势,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想的只是能日日陪在你的身边 啊!” 玉玲珑泪如雨下,双脸犹如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凌云不忍再看,他挥挥手道 :“再说这些又有何益,你去吧。” 玉玲珑紧紧地盯着凌云,喃喃道:“我知道你是再也不肯原谅我的,我背叛了 你,还……失身给在这贼子,我,我……” 她话未说完,声音却慢慢弱了下去,凌云隐隐觉得不对,抢过去扶住玉玲珑, 玉玲珑的胸口已深深地插了一柄匕首,她的身躯也慢慢委顿了下去,在凌云手中慢 慢变得冰冷! 凌云虎目蕴泪,紧紧地抱着怀中死去的女子,他知道,怀中这个温软的娇躯是 再也不会醒转过来了。 他的心竟似在刹那间便已完全掏空,他本以为,除了权利之外,这世上本再没 有任何东西可以如此撼动他的心魄,但现在他知道他错了,但有些东西却永远永远 不能够挽回了。 天琴竟似也有些呆了,两军将士默默看着这一幕,杀气竟已慢慢消散。 凌云抱着玉玲珑的尸身,一字字地道:“天琴,今日你已是有败无胜,你若自 刎以谢玉妹,我保证留你一个全尸!” 朱正大怒,便想回骂过去,天琴老人却挥手制止。 他一字字地道:“凌云,你虽有麒麟护身,但鹿死谁手,现在还殊未可料。” 凌云仰天长笑,笑声却凄楚难听,他笑毕,大声道:“天琴,你不妨猜猜你的 杨左使带的兄弟现在哪里?” 天琴瞳孔骤然收缩,杨邪现在迟迟未现身,难道已遭了敌人毒手? 正在这时,不远处渐渐传来一阵厮杀声,那杀声越来越近,转眼间便到了眼前, 当先一人浑身浴血,不是杨邪却又是谁? 杨邪冲到天琴面前,手下剩余的兄弟竟是鲜有未带伤在身的,追杀过来的柳随 风见到两军对恃的局面,也挥手令兄弟暂停,静观其变。 杨邪咬着牙,愧声道:“属下无能,被敌人奸计所诱,手下兄弟折损过半,请 帮主治罪!” 天琴沉声道:“杨左使,这不能怪你,要怪就怪我轻信人言,中了凌老儿的奸 计。” 凌云大笑道:“天琴,杨邪,你二人不必再推让了,我飞云会的兄弟已将你们 全部包围,呆会儿你们全都要丧身在弟兄们的刀下。哈哈哈……” 凌云笑声显得既是快意,又是恶毒,但天琴却不为所动,淡淡地道:“我虽中 了你的奸计,但我早已说过,鹿死谁手,殊未可料,这一战,无论是你胜还是我胜, 付出的代价只怕都会不小。” 凌云冷笑道:“虚张声势!”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城外杀声震天,凌云脸色微变,大浪帮的精锐已尽在沙城, 城外军马又从何而来?“ 这时,站在天琴身边的海凌波淡淡地道:“凌城主,幸好天琴老人还留了后着 以防万一,我凌波山庄的精锐虽然远远比不上飞云会和大浪帮,但你们双方已经接 战很久,双方折损不小,以凌波山庄的生力军会同大浪帮,凌城主,鹿死谁手,我 想真的是殊未可料。” 凌云知道海凌波所说并非虚言,他冷冷道:“多说有何益处?” 他话中之意,竟似要立马血战,判个生死。 天琴却道:“且慢。” 凌云道:“你还有何话说?” 天琴缓缓道:“凌城主,今日一战,无论是谁胜谁负,只怕都会血流成河。我 已不忍再见手下兄弟今日再为我拼命,相信凌城主想必也会体恤手下兄弟,今日咱 们不如罢斗,此次攻城,算大浪帮失了手便是。” 凌云看了看天琴,他沉声道:“你费了这么多心机,难道当真割舍得下?” 天琴淡淡地道:“今日我并无必胜的把握,我只是蓄势再战而已。” 他说的话很坦白,但凌云却明白,只因他有这个实力,才可以说得这样坦白。 因为天琴虽然没有必胜的把握,凌云却同样没有! 凌云一字字地道:“不错,今日双方就此罢斗,天琴,他日你若落在我手中, 我绝不会容情,你要小心了。” 天琴淡淡一笑,左手一挥,聚起人马,悄无声息地退出沙城,这座燃烧在血与 火之间的城市慢慢也平静了下来。 但在这由震憾转归平静的过程中,不知道又有多少生命已永远消失,有多少双 眼睛再也不能睁开!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