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老妇 潇湘七子除了胡龙身受掌伤,不便行动,余下六子各捡起一柄长剑,扑过对岸。 那知六条身形刚往下一落,立闻“轰隆”一声,登时惊呼惨叫,血雨纷飞,六子竟 死去四子,只剩胡虎、胡侯受伤倒纵回来。 想是溪岸边缘已埋下火雷地炮,余树奇,谭妒非的轻功既高,跳的又远,所以 没有触发,潇湘七子因艺业较逊,一落脚岸边,立即遭殃。 余树奇叫谭妒非等他,并非要并肩赴敌。他知道碧芙山庄凶险太多,尤其在夜 里更是埋伏重重,方才谭妒非已不知因何,上了一个假人的当,若再盛怒猛冲,岂 不更加危险? 他江湖经历虽浅,但日间联袂进庄的时候,早是安危与共,心意相通,这时生 怕她单独冒险,又怕叫她停下,她偏要快走,所以诳她一诳,趁着谭妒非脚下一停, 余树奇也就到达,握紧她手腕道:“此时犯不着和他拼命,过一会我们再来踩探!” 谭妒非着急道:“那怎么行,我师父……” 余树奇道:“那老贼诳人,我总不……”一语未毕,身后已震天价响,急说一 声:“回去!” 谭妒非见变起仓卒,也不坚持己意,与余树奇双双飞纵过溪,只见胡虎断去一 臂,胡侯满睑伤痕,胡龙双泪交流恨恨道:“潇湘七子必报此仇,道长与两位小侠 请便,胡龙就此告辞!” 余树奇也觉怆然,毅然道:“前辈尽管先走,我替你死去的兄弟将骸骨收集回 来……” 胡龙才说得一声:“多谢!”即见两条火龙在欢呼声中飞奔而来,田毓方知他 三人俱已受伤,不便迎战,忙催他快走。 余树奇见碧芙山庄仗一些狠毒的埋伏害人,还要赶尽杀绝,登时豪气万丈,叫 一声:“叔叔!你送三位前辈先走,待奇儿与姊姊杀他一阵再来!” 谭妒非说一声:“好呀!我正在手痒哩!” 田毓方说一声:“当心啊!” 余树奇接口道:“奇儿理会得!”挽着谭妒非藏身在花枝里面,各抓了一把花 叶在手,相视一笑。 萧恭雨与七子对骂,忽听谭妒非一声娇叱,知她定要迫来,忙吩咐手下人几句 应付的话,立闻“轰隆”巨响,认为定是谭妒非触雷身死,又急命手下人掩杀上去。 但他自己因为两腿受伤,由一名庄汉背他回庄。 庄上两条火龙,乃是丘向升、丁向才率领,正在欢天喜地杀奔桥头,那知方到 花丛旁边,忽闻一阵轻微的破空异声由侧方传来。 他两人的武功也有几分火候,本能地一俯身躯,立闻身后一阵惨叫,火把几乎 有一半坠地,同时又闻一声大喝,两条身影疾如闪电向自己身侧射到。 要知他两人曾在水云洞前与余树奇交过手,火光中,余树奇已认出他的形貌, 悄悄对谭妒非说,一意把人擒下。觑定敌人相距十丈左右,各将手中花叶掷出,伤 了他两人身后的庄汉,同时纵身扑去,未待他两人站直身子,已同时把他点倒在地。 余树奇暂不理会倒地两人,喝一声:“杀!”挥起金精剑向火龙直冲,只闻一 阵阵惨呼,遇上的,不是手断就是脚折,骇得余众四散逃命。 但碧芙山庄这一面也仅有两条狭道可走,其余旷地多布有地炮火雷,余众为了 逃避剑伤,忘却四周更加凶险,一踏上旷地,立时“轰隆”的声音不绝于耳,只见 烟焰冲霄,血肉如雨。 谭妒非见余树奇杀得起劲,也挥起一对“碧萝剑”冲向另一条火龙,直如虎入 羊群,打得一群庄汉皮破血流,手断脚折。 两人不需多少时候,已冲达火龙尾端,星散的火把落在狭道两旁,充分表显出 这条火龙被人从中劈开两半。 无数庄汉除了踏上遇设的埋伏而粉身碎骨外,并无一人丧生在剑下,但个个均 已受伤,躺在地上惨哼。 在这同时,庄上鼌鼓逢逢,所有门户全都洞开,高阁上几道强烈的灯光,照射 到厮杀的场地,令人无处遁形,几条黑影由一间大屋中飞奔而出。 余树奇觉得这一场杀得十分痛快,目的已达,也不恋战,扬声高叫道:“助纣 为虐者死!请看你们的人俱死在埋伏之下,不关我们的事!”接着就叫一声:“妹 妹!我们把那两名狗头带走!” 谭妒非说一声:“你拿人,我断后!” 余树奇随口答应,飞步上前,一手一个,提起两人飞奔过桥,沿途高呼:“田 叔叔!”眨眨眼走了数里,才听到一座矮峰上传来田毓方的声音道:“这里有山洞 藏身,快点上来!” 那是一个仅有尺许见方的小石穴,然而里面十分宽广,田毓方护着三个伤者急 急退走,蓦地看到胡龙摇摇欲倒,知他受余树奇掌伤内气,必须找地方歇息,原意 进入树林,但树林无险可守,万一碧芙山庄仗人多势众,入林强搜,自己一人定难 照应。 他正要寻个安全处所,忽见碧芙山庄强光照射,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小穴就在 山腰。他不知那小穴可否藏人,纵身上去,一亮起火折子一看,发觉洞内居然十分 宽广,几只野猫一见火光,急急向后洞奔去。 田毓方想到只要能守住洞口,任他千军万马也无法加害藏身洞内的伤者,忙招 呼胡氏兄弟进洞养伤,独自守在洞外。 余树奇将丁向才,直向提上矮峰,说一声:“田叔叔!这两人是方士哲的管家, 请你详尽拷问他,奇儿在外面退敌!” 田毓方随口答应,又道:“你两人就在山下引诱敌人绕道走,休教他发现这洞, 待我在洞里拷问!” 余树奇一看那仅容得爬行进去的洞口,好笑道:“叔叔进洞,待奇儿用大石替 你封起来就是!” 田毓方含笑答允,将丁、丘两人推了进去,自己也跟后爬进。余树奇搬来一块 大石,堵住洞口,对身旁的谭妒非笑道:“你就坐在这石上歇息,待我去引诱敌人!” 谭妒非噘嘴道:“你就是多事,我们在这里登高望远,还怕看不见敌人的来路? 要是他真敢追来,你我凌空扑下,包教他有死无生!” 余树奇连声称是,两人并肩坐在石上,远眺碧芙山庄灯光四射,人影幢幢,想 是他们正在葬死疗伤,竟无人敢追过独木桥这边。 田毓方的喝声,不时传出洞外,间中还夹有丁、丘两人厉叫声喊,想是被拷问 时吃亏不小。 寒风吹衣,寒气侵肌,谭妒非打个冷颤,身子向余树奇贴得更紧。 余树奇见她有点瑟缩,索性将她拥在胸前,问道:“妹妹头一回已打中那假人, 为甚一下子就不醒人事?” 谭妒非被问,忽然想起前情,不禁面红耳热,但又不愿离开郎怀,幽幽道: “还说哩!你不早提醒人家,害得人家上当!” 自己做错,嗔怪别人,这是女孩子的通病,伹余树奇当时并不懂事,只苦笑道 :“我也曾喊出一声使不得,伹你已倒下去了!” 谭妒非“噗嗤”一笑道:“你早点喊不是行了?”忽闻另一座山头上传来嘹亮 的山歌声,不禁凝神倾听起来。 那是一个少女的嗓音,只听地喝道:——九月深秋秋风凉,妹妹紧傍郎身旁, 郎抱妹身妹温暖,郎不抱妹妹心凉,呔——郎不抱妹妹心凉!呔——余树奇发觉她 忽然停嘴不说,自己也就听到那迷人的歌声,但这一带土著的情歌,唱的俱是土音, 骤听起来,半句不懂,只见谭妒非听得双目含泪,不由得轻轻摇一摇她香肩,问道 :“妹妹你怎么了,她唱的是甚么?” 谭妒非轻轻一扭身子,又贴得更紧一些,“唔”一声道:“你到底是真不懂, 还是假不懂?” 余树奇见她紧紧贴在胁前,也自然而然地双臂将她搂紧,秋风拂散谭妒非鬓边 的柔发,撩在他的脸上,鼻端嗅到一阵少女之香,那种香气清而不冽,幽而不显, 却有一股极大力量,钻进男人的深心,余树奇虽未解她为何有此奇香异味,也自觉 心神飘忽,而不明其所以。 谭妒非被搂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甜甜而妩媚地一笑。 那边少女歌声的尾音方歇,接着又有个雄壮的男声响道:——呀——九月深秋 秋风凉,妹妹已到郎身旁,郎抱妹身妹心喜,妹在郎怀郎心凉,呔!妹在郎怀郎心 凉!呔,——余树奇倾听多时,只听得满耳是“郎”,是“妹”,怔怔地问一句: “他们到底在那边干甚么?” 谭妒非恨恨道:“人家唱山歌呀!就是你不懂!” 余树奇好笑道:“天气这么冷,三更半夜跑到山顶来唱歌,喝西北风,不怕感 冒?” 谭妒非被逗得笑了起来,揑着粉拳在他腰间连捶几下,佯嗔道:“傻仔!你才 怕感冒哩!” 余树奇被她这一阵做作呆了一呆,忽然会过意来,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吻一吻 她的樱唇。 谭妒非星眸一闭,停捶改抱郎腰,享受这温馨的一刻。 也不知有多少时候,忽傅来一阵喋喋笑声,把这对痴情少年在温柔美梦中惊醒, 各自仓皇四顾,却听那熟悉的口音笑道:“你看人家那样甜蜜,干脆就死了心罢, 摘生瓜来吃,是什么滋味儿?” 那正是一招打伤方士哲的老妇口音,两人一听就辨别得出。 余树奇低呼一声:“不好!宋敏那贱婢也一定来了!” 谭妒非“哼”一声道:“她是你甚么人,值得你恁地怕她?我偏要气她一气, 还不快亲亲我!” 南国少女热情澎湃,想到就说,说了就做;不像北地中原死板板冷冰冰,十七 八岁大姑娘,心想男人想得浑身打抖,不敢声张,只好存在心里想煞。 余树奇见她将粉颈向上一挺,也急忙俯首下去,来一个火辣辣的长吻。在这时 候,却听到宋敏在山脚下的树林里嘤嘤哭泣。余树奇心里暗自恼恨道:“我又不喜 欢你,偏要缠甚么劲?” 不料宋敏哭了片刻,那老妇忽道:“别那样脓包了,这两个后辈要做戏给婆子 看,待我把那小子抓来给你!” 谭妒非惊得跃了起来,推余树奇一把,急道:“你快躲开!”看样子,她真怕 老妇一到,就会把人掳去。 余树奇笑说一声:“不妨!”即见一条黑影穿林而出,宋敏却在娇呼道:“婆 婆!我要活的!”余树奇暗自怒骂道:“下次遇上,不捶你屁股不算!”忽觉自己 怎会起个捶屁股的念头,也哑然失笑起来。 但那妇身法十分迅速,恍若一朵乌云瓢然而到,相隔还有三四丈远,就向余树 奇拍了一招手,喝一声:“小子过来!” 余树奇被她一招,只觉一股潜力前拉后拥,上躯忽然往前一倾。几乎随势飞去, 急大喝一声,猛劈一掌,才将身子定住,顺手拔出金精剑,哼一声道:“老前辈不 要欺人太甚!” 那老妇见招余树奇不走,也觉诧异,再一听喝声,立即格格大笑道:“日间喝 断我的神音,原来果然是你!还不快丢下那枝废铁,难道……” 谭妒非恨那老妇要来掳余树奇,早就拔剑在手,明知老妇功力高深,但说到抢 她意中人怎肯舍得?娇叱一声,身子电射而出,一招“翻云覆雨”两剑上下交攻。 要知她艺业与余树奇只相差一肩,这一招乃含怨发出,剑尖未到,剑气已“咝咝” 可闻。 那老妇本待再说下去,见谭妒非这一招极其厉害的“翻云覆雨”,也不敢大意, 一晃身躯,避开剑锋,又伸臂向余树奇抓去。 余树奇早领教过她那一抓的厉害,寻思出一个接战的妙法,将计就计,身躯向 前一栽,金精剑疾点老妇胸前,左边又同时发出一掌。 那老妇因见余树奇右手持剑,左掌必不能挡下她“野祭招魂”的抓劲,以致存 下轻敌之心,不料余树奇竟出奇计,身躯前冲的急劲,加上老妇自己一招的潜劲, 真是疾如奔电,一闪而达。 大凡闪避之法,向右总比向左方便,那老妇骤见剑尖如寒星点到,急向右一闪, 那知她一这一闪,巧遇上余树奇“张”字诀的一掌打倒。她急切间无可奈何,也一 掌推出,双方掌力一接“蓬”一声响处,老妇被震的晃了两晃,余树奇去势虽急, 仍被掌力反震得停了下来。 谭妒非方才一招落空,见老妇又找往余树奇头上,情急起来,未待脚尖着地, 柳腰一折,凌空拐过弯去,双剑同时扫出。 老妇被这一对少年男女夹攻,已是暴怒起来,厉喝一声:“你要找死,我玄阴 婆婆就叫你不活!” 谭妒非“哼”一声道:“居然还叫字号哩!姑娘还未听过,敢情是才出道的!” 她虽是发话讥诮,心里可不敢大意,挥剑如风,护定周身,然后步步推前,山的衰 草竟被剑风刮得漫天风舞。 余树奇也将独孤老人的绝学施展出来,左掌则发出盈虚真气,但见掌风剑雨把 老妇罩在核心。 但那玄阴婆婆确是了得,单凭一对空掌,竟迫得双少无法攻进身前五尺。 眨眼间,双少已使了半套剑术,兀自未捡得半分便宜,山岗上的高低不平的岩 石,被三人踏得陷了下去。 玄阴婆婆兀是一抓一放,一舞一挥,似乎她毕生所学,就仅是这简单的招式。 忽然,她看明白双少的武学来源,厉喝一声:“这是独孤子与浮山子的绝学,你们 从何处得来?” 余树奇自是他的剑术除了姑姑教他几套,和家传几套平凡的之外,便是独孤老 人秘册和平若所傅。 当时并未知平若武学渊源何来,既由敌人口中喝出,照理不应有错,但谭妒非 可不理会这一套,叱一声:“你管得着呢?”趁玄阴婆婆缓招待答的时候,双剑一 盘一招“蛟龙争窟”疾点敌人小腹。 要知谭妒非日能以真气驭剑,剑尖未到,剑气先到,若被隔空点中丹田,纵使 玄阴婆婆身怀绝艺,不至受伤,伹功力上也因丹田散气,打了一个折扣。 但玄阴婆婆艺业已通玄境,怎会被谭妒非点中?只见她略侧身躯,横臂一挥, 谭妒非就连人带剑被挥飞丈余。 那宋敏原是恐怕玄阴婆婆把余树奇杀了,急急由树林赶上山岗,待她上得峰头, 看到三人打得异彩漫空,不觉看得呆了。 谭妒非被玄阴婆婆一臂挥飞,恰落在宋敏身前小及一丈,两人本经交手,此时 见面眼红,叱一声:“贱婢接我一招!” 宋敏看得出神,一见有人被打飞,远以为是余树奇,急得叫出一声:“不好!” 那知来的竟是谭妒非,而且活生生向她进招,此时已来不及抽出“五铃带”,惊呼 一声:“啊呀!”向后翻身滚落。 玄阴婆婆一招过后,正待向余树奇发招,不料突有此变,生怕宋敏受伤,厉喝 一声,飞身纵去。 余树奇也随后急迫,见谭妒非兀自追那宋敏下山,忙叫一声:“妹妹当心后面!” 仗着盈虚功的身法神速,一吸真气,双手一划,胸部一挺,竟凌空飞越玄阴婆婆头 顶。 玄阴婆婆一闻头上风声飕飕,猛抬头,已见一道白影掠空而过,不禁大骇,急 向空中连拍两掌。 余树奇身体悬空,受了玄阴婆婆这两掌,去势更速,竟飘过宋敏前面,回身一 拦,喝一声:“往那里走?” 那知宋敏竟双臂向身后一背:“冤家!你尽管打!” 余树奇见她恁般无耻,恨不得真一掌把她拍死,伹又留她一个活口,好替那宋 改查明身世,就这么略一犹豫,玄阴婆婆已如飞赶来,却听谭妒非在一边急喊: “奇哥哥快走!”余树奇本来意料不到会与玄阴婆婆打这一场,一听谭妒非召唤, 一个纵步落在她身旁,低声说一句:“往树林去!”立即双双一跃下山,隐身入林。 玄阴婆婆知道人一进林,就如同黑虱入发,难得寻找气得斥责宋敏道:“就是 你心急,不躲在林里面,出来干甚么?要不是你出来,再过几招,不活捉那小子才 怪,这回你自己找他去!” 宋敏被谭妒非追她滚下山峰,已是头破血流,又见余树奇像凶神恶煞对她,再 被玄阴婆婆一骂,竟呜呜哭了起来。 谭妒非轻轻一揑余树奇的腿根,“噗嗤”一笑。 她这一笑虽轻,但玄阴婆婆已经察觉,接口骂道:“浮山子的门下休躲在林里 充乌龟,有种的就出来接婆婆两招!” 谭妒非笑道:“我没那么傻,打不过当然是跑,是躲。哼!你有甚了不起,不 过老而不死罢,要是姑娘长到你那年纪,不打死你才怪!” 玄阴婆婆怪笑两声道:“等你长到我这年纪,我早就死了,要打就现在出来!” 嘴里虽是这般说,心里也暗自嘀咕道:“以这妮子眼前的艺业来说,再过十年,婆 子就有点吃不清,那小子更狠,只怕三年也就够了!”其实她不知余树奇的盈虚功 最耐久战,若非还分神照顾谭妒非,而单独接战,只怕玄阴婆婆再过半个时辰便得 吃瘪。 谭妒非那肯出林?接口骂道:“姑娘偏不出去,你有本事就踏进树林,包有你 的耍子!” 玄阴婆婆笑道:“我老人家放刁出了名头,还会怕你一个小妮子,你不要出来 我就和你耗着到天亮,连耗三天,怕饿死你这狗男女!” 谭妒非听敌人骂她为狗男女,不禁大怒,叱一声:“你……”即想纵出。 余树奇急将她拦腰抱实,压低嗓子道:“不要和她硬拼,我们得用计把她诱开 此地,不然,一被她听到田叔叔在洞里拷问人,那就糟了!” 谭妒非知这事有关重大,忙道:“怎能诱她走开?” 余树奇道:“她们志在得我,伹那贼婆的轻功追我不上,你我故意跃上树梢, 待她将要追及,即分开两头走,她们定要追赶我,你走了一程,见我走远了,再悄 悄上山,将田叔叔几位引来这里,我自会回来寻找。” 谭妒非担心道:“你莫被她抓去了!” 余树奇笑道:“那有这么容易?在树顶上走,纵使打她不过,只消往下一沉, 还不是像这时一样?” 谭妒非喜道:“就这么办!” 她这话说得过份高声,被玄阴婆婆听到,喝一声:“商量好了没有,怎么办?” 谭妒非接口道:“上树顶来打死你!”话声一落,即与余树奇穿枝直上,在树 叶上拔步飞奔。 玄阴婆婆见他两人缄默半天,原来商议出这一着棋,也就一纵登树,边走边笑 道:“我明知你定要分开走,看我究竟追谁,以为我定迫臭小子不成?老实说,臭 小子不要了?” 宋敏虽也能在树梢上走,但得战战兢兢,找些较大的树枝垫脚,所以落后退远, 听玄阴婆婆说不要余树奇,急得又叫起来道:“你不要我要!”一语甫毕,无意中 用上重力,那树枝立即往下一沉,身子也几乎栽倒,惊得叫了一声,好容易攀得另 一根树枝,翻身上去。 玄阴婆婆骂一声:“废物!”仍是不停脚地追赶。 余树奇听了玄阴婆婆说要追赶谭妒非,原先议订的计策又得改变,好在和谭妒 非相距很近,忙低声道:“不管她追我不追我,你尽管走你的,在远处绕道找田叔 叔,我拦着她来打!” 谭妒非轻轻回答一声,仍然并肩疾走。 因为玄阴婆婆的轻功比较谭妒非高,不消多时,双方距离渐渐接近,余树奇突 然拧转身躯,喝一声:“打!”双掌即时推出,谭妒非却似离弦之箭,疾射而去。 玄阴婆婆何等练历,她虽是急迫上前,见距离渐近,早就防备对方突然出手袭 击,此时见余树奇掌形一动,她横推一掌,身躯已横射老远。 她说过不追余树奇,乃是她忽然想到先把谭妒非打死,除去它的绮念,所以脚 尖一点树梢,又向谭妒非追去。 余树奇心里一惊,轻身一纵,又拦在玄阴婆婆面前,劈面又是一掌。 玄阴婆婆一连闪开几次,俱被余树奇拦在前面,眼见谭妒非越去越远,不由得 怒道:“你真要找死?” 余树奇笑道:“人自出生那天起,就是一步一步向棺材里顶走,找死还足奇怪 么?” 玄阴婆婆说声:“好!老婆子成全你这宏愿!”一连劈出几掌凌厉的劲风。 余树奇施展起盈虚功的轻身法,身子竟随那劲风飘扬。 玄阴婆婆看得骇然,心想:“这是那一门派的功夫,我怎会看不出来?”忍不 住喝问道:“你师父是谁?” 余树奇笑吟吟道:“宋敏那贱婢难道还未告诉你?” 玄阴婆婆道:“江湖上没有仇残子这一号!” 余树奇蓦地想到宋敏必将他要下迷云谷的事,告知玄阴婆婆,若不显点真实功 夫,以玄阴婆婆这种艺业,说不定要穷探迷云谷,宋改在谷底练功岂不糟糕? 因是,他哈哈两声道:“我师父天仙化人,岂是你这江湖宵小能识?” 玄阴婆婆听得怒火冒顶,一声:“接招!”双臂一围,两股猛烈的劲风由外向 里一合,劲风过处,竟荡得十几丈内的林木叶落枝摇。 余树奇不敢大意,使个“圆”字诀,将罡气布满周身,不躲不避,让劲风合拢 时那股气漩将他身子扬起,立即一个“损”字诀兜头击落。 玄阴婆婆这一招“小鬼戏钟馗”已是用上八成真力,居然伤不了对方,不知这 少年人究有多深的功力,大为骇异中,忽觉劲风临头。 以玄阴婆婆这种顶尖的高手,不说明真打则已,一经说明,怎好未见真章即时 躲避,虽觉头上劲风大异往时,也只好双掌望天一托。“蓬”一声响,余树奇被震 高飞十丈,却在空中笑问一声:“死了没有?” 玄阴婆婆掌劲一与上方相接,立觉重力万钧压下,脚底响起一阵暴裂折断的声 音,也不知踏碎多少树枝,直沉到地,听头上这么一问,登时又羞又恼,大喝一声, 又往上纵。 余树奇身子悠悠落下,见她身躯一冒出树顶,笑说一声:“再来舂米!”仍然 是“损”字诀向下一击。 玄阴婆婆四周被枝叶包围,无处可避,没奈何只好仍用双掌一顶。 那知这回她身子也是悬空,不如前次还有枝叶借力,双方掌劲一接,立又“蓬” 一声响,余树奇不过上升丈余,玄阴婆婆几乎坐个屁股着地。 余树奇哈哈大笑道:“这个舂米的办法可好?再来!” 玄阴婆婆真个气极,但她自忖再由原处上去,势必仍被击落,忍住一口气,横 走几步,双掌一挥,先向上方打出一股劲风,将枝叶打得飞上半天,然后跟着上去。 但她这一举动。又教余树奇看准了机会,待她刚冒得上来,又横里拍出一掌。 这一掌劲道虽小,玄阴婆婆却不能不接,刚一接招,身子又沉落地面,恨得大骂道 :“小子!你不好好打,待想怎的?” 余树奇笑道:“这还不是好好打么?” 玄阴婆婆听音辨位,知余树奇所站的地方,先一掌打去,却是用声东击西之计, 朝相反方向走了一程,然后冒出林顶,冷“哼”一声道:“好小子!你敢和婆婆打 三百回合?” 余树奇方才连教玄阴婆婆吃大亏,果然仗着巧劲居多,由其如此,他已测知自 己不但和玄阴婆婆打三百招,若尽出真力,取胜并不太难。 但使他迷惑的是:这玄阴婆婆是何等来历?看她护卫宋敏,一心想将他掳去的 事来看,则这婆婆不该是好人,若以她和碧芙山庄为敌一事看来,又不该是个坏人。 坏人固然不可饶恕,好人却不该伤害。若尽力施为,只怕煞不住势,把这老人家打 伤,岂不罪过? 他沉吟半晌,才从容道:“小子并非怕打三百招,伹小子与老前辈往日无仇, 近日无怨,为何定须交手?” 他这一问,可真把玄阴婆婆问得哑口无言,心想:“对呀!我这老糊涂为何定 要和他厮打?这还不是因为宋敏那死臭贱……”她想不出话回答对方,竟连宋敏也 暗里诅咒起来,忽又在心里“哦”一声道:“是了………” 玄阴婆婆脑里如电光一闪,心思一亮,理直气壮道:“谁叫你两人学了独孤子 与浮山子的功夫?” 余树奇道:“小子虽学独孤前辈的功夫,那并不是他教我,而是他死了之后, 小子自他身上得来的小册子上学来。至于我谊妹所学的更奇,她连她自己学的是谁 的功夫,也不会知道,还是方才前辈说起浮山子,我们才知道有那么一个人!” 玄阴婆婆由余树奇说话的神态看来,知他说的句句是实,伹另一个念头忽然浮 起,冷冷道:“那么,册子呢?”;余树奇怔了一怔,说一声:“送给别人了!” 玄阴婆婆喝一声:“胡说!拿这种宝贵的东西送人?” 余树奇笑道:“我收了一个小徒弟,所以送给他了!” 玄阴婆婆“哼”一声道:“就算你说的实话,但你既学过它的功夫,就得替他 担当一切!” 余树奇道:“这是当然!” 玄阴婆婆大声道:“我和两个老鬼有恨!” 余树奇诧道:“是甚么恨?” 玄阴婆婆脸色一沉,叱道:“这个你不必问,反正你学过他的功夫,就得替他 清债,完了你我五十年前的过节!” 余树奇不悦道:“你教我替别人打架,偏又不说明理由,真正岂有此理,不打 了!”身形一晃,飘开十丈。 玄阴婆婆怒喝一声:“你敢走?” 余树奇估计时刻,知谭妒非该已回到石洞,自己应该将玄阴婆婆引走更远,田 叔叔一行才好安全藏匿,天明后也好方便走路,那还肯和她在近处相搏?由得玄阴 婆婆厉声疾呼,他仍是不即不离,在她面前十几丈远疾走。 玄阴婆婆被他逗得肝火大发,竟由袖里取出一个网兜状的东西,尽力一抛,喝 一声:“着!”那网兜笔直飞出,迫及余树奇脑后,忽然四散开来,向他头上一罩。 余树奇只听得玄阴婆婆吆喝一声,立有异香扑鼻,急一展“盈”字诀,使真气 充实表里,向时用重力踏枝,只听“阁”一声响,身子直沉下去。 玄阴婆婆心知她这“迷魂网”万无一失。纵使对方艺业很高,逃脱网兜,也逃 不了那股异香。所以一见余树奇身子沉落,便认定是被异香所迷,不由得喋喋怪笑 道:“好小子!婆婆看你还敢狠不?”从容收起网兜,一步三摇,乐不可支地走到 余树奇坠身处,沉劲落下。 不料余树奇曾听宋大娘说过江湖上诸般诡谋,一闻异香便知是迷香一类的东西, 存心教玄阴婆婆上当,身子沉落半途,立即飘往树后,藏身以待。 玄阴婆婆身躯下坠,脚尖尚未着地,忽然横里一掌拍来,躲避不及,“啪”的 一声,老脸被打个正着。 这一掌打的不轻,玄阴婆婆那摇摇欲坠的门牙受一掌之震,竟坠下几颗,眼睛 发黑,半边脸发红,急一掌拍去。 余树奇一掌奏功,情知她定要发狠,哈哈一笑,身上早已躲开老远。 玄阴婆婆一掌打得那株合抱大树折成两段,“哗啦”一声,倒了下来,还压坏 不少小树在地。 余树奇却在远处拍掌笑赞一声:“好掌力!” 所谓八十老娘倒绷孩儿,倒运钟馗被鬼磨,玄阴婆婆原是“少年子弟江湖老” 打滚出来的人物主,竟因一得之喜,未依照“逢林勿入”的规矩,捱一位刚出道的 少年赏她一记耳刮,端的比杀死还要难受,狠劲一发,像疯了一般用刚猛无俦的掌 力向周围的大树乱斫。 但闻格格啪啪之声不绝于耳,方圆二三十丈地面的大树,俱被斫得东歪西倒。 余树奇躲在不远的树后,一声不响暗中监视玄阴婆婆的举动,见她具有恁般刚 猛掌力,也暗自心折。心想:“我若再*她几句,包管她会累死,但这又何苦?” 玄阴婆婆狠了一阵,敢情是真果了,自己坐在被打倒在地上的树干,喃喃不绝, 不知念些什么。 忽然,宋敏叫了一声:“婆婆!你在那里?”把她从幻觉里叫醒过来,骂一声 :“婆婆没死,你尽叫什么?” 余树奇暗道:“骂得好,谁叫你嘴贱?” 那知宋敏仍然不识好歹,一跃下树,见玄阴婆婆独坐在树干上,不但不去慰问, 反而噘着嘴道:“但是,婆婆也没把人抓到手呀!” 玄阴婆婆一声厉笑,笑得宋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噤若寒蝉。 余树奇也是暗叫一声:“不好!这老鬼想吃人了!” 玄阴婆婆厉笑了一阵,这才冷冷道:“要依我往年的性子,怕不把你心肝五脏 挖出来吃了,还留你下来顶撞我哩!走!跟我回山学艺十年,再找那小子算帐!” 话声一落,站起身躯,握紧宋敏手臂一跃登枝,踏叶而去。 要知那玄阴婆婆厉笑之后,又大声说话岂无阴谋?但余树奇一时未能憬悟,见 她挽了宋敏遁走,心头上的重石也放了下来,悠然叹了一声,探首树巅,见她两人 果已走远,才像一溜烟般,去与田毓方会合。 田毓方在石洞里用分筋错骨法教丁向才、丘向升两人吃够苦头,才说出平若虽 然被陷,但地底洪炉被水淹没之后,找遍地底也不见平若形影,亦无遗物留下。田 毓方心想平若可能像余树奇一般,早已逃出,还待再问假人与及碧芙山庄的各项埋 伏,外面的厮杀声已传入洞中。 ------ 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