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结伴东行(上) 这是一个小小的客栈,由于地处官道边,店家索性将半个店面扩张到了店门外 的空地上,几根木棍挑起一大幕白布,算做遮阳。 天已经亮了许久,来往路过的客人也来来去去了几拨,为数不多的几个伙计利 落地忙乎着,老板斜倚在店门口眯着眼抽着旱烟,淡淡的烟味在早晨清冷的空气里 散开。 稍微易过容的沈栖和白羽桐同时在客栈前下马,赵金也停了马车,招呼赵宝带 好两个孩子下车。 将马在路边的树桩上栓好,沈栖五人和一般的路人一样坐下开始吃早饭。也许 是因为总算摆脱了被围困的阴霾,大家的心情都非常好,更有点点和忆羽两个小鬼 隔三岔四来点童言无忌,五人竟反而都觉得这普通的早点比枫霞山庄里吃的任何东 西都对胃口。 一声马嘶,一个瘦高的紫衣少年在客栈门口下了马,同样坐下开始吃早饭。沈 栖看了这个少年一眼便微微一愣,当他准备提醒白羽桐时,发现白羽桐也是脸色微 变地看向那少年。 沈栖压低声音道:“奇怪了,怎么会遇上这种人……” 白羽桐微一怔,回过神问沈栖:“你也学过相面之术?” “不算学过,”沈栖摇头,“只是偶然看到过这类的书。” “那你相信这些所谓命相的东西吗?”白羽桐似乎很不经意地问。 沈栖微叹着摇头:“不可不信,又不可全信——这是我对鬼怪之说的素来看法。” “呵呵,这倒是和我差不多了!”白羽桐笑道,“你知道我刚开始看到那些什 么命相之说时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寄生虫,哪里知道?!”沈栖不禁失笑,按照这么久和 白羽桐相处的经验,他知道白羽桐一定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苏的东西了。 白羽桐呵呵一笑,对一旁的点点道:“点点哪,你说一个东西如果上面是圆的, 下面是方的,那像什么?” 点点正喝豆浆喝得满嘴都是白色的浆沫,一抬头黑溜溜的眼睛骨碌一转,咧开 嘴笑道:“像蘑菇!喏,上面圆的,下面方的。” 白羽桐哈哈一笑,不料一旁的忆羽竟举起手里一个被压得扁扁的有些变形的包 子:“像这个包子!”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那可怜的包子被压得一头圆一头方。 白羽桐笑着摸摸忆羽的脑袋:“是真的很像呢!那忆羽你们想哪,如果有个人 的脸也张成那个上面圆下面方那会是什么样子?” “哇!”点点立即叫了出来,“好丑耶!那还是人的脸吗?!” 忆羽点头,表示赞同。 点点继续瞪大了眼睛问:“有谁那么可怜长成那样吗?要是点点我长成那样, 肯定连大门都不敢出了,躲家里用被子捂住脸不让人看!” 点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做出捂脸的姿势,把一桌人都逗笑了,白羽桐道:“确 实有这样的人哪!点点你知道吗?所有相面的人都说,那些大福大贵有什么王侯相 将命的人都是长得‘天圆地方’哦!” “耶?!真的吗?!”点点嚼着包子愣愣地问。 “是啊,”白羽桐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不远的那个紫衣少年,继续道,“而且 长得越‘标准’命越好!” 点点露出了非常同情那些人的眼神:“我知道了,为什么我们村里的人都说好 好姑娘家千万别被那些有钱有势的人看上。原来是因为那些人都是丑八怪啊,我说 呢!” 沈栖一口豆浆差一点呛住自己,猛咳了几声嘶哑着喉咙道:“点点你别信白叔 叔瞎说,那个‘天圆地方’才不是你刚才说的像蘑菇那么简单的事。想想也不可能 有人长成蘑菇的样子,点点你曾经见过这样的人吗?没有对不对?” 点点仔细想了想,点头:“好像是没有耶……” 白羽桐打个呵欠,问沈栖:“那你说‘天圆地方’是什么概念哪?沈大学士?!” 沈栖不管白羽桐的调侃,一心只想纠正点点和忆羽被某个不合格的“夫子”灌 输的概念:“‘天圆’是说这人要天庭饱满,也就是额头要宽阔饱满,不能矮短或 者塌陷。” 点点和忆羽对看一眼,忆羽喃喃道:“原来寿星的大额头就是因为这个哪!” 点点继续接上:“其实这点也不难哇,多拿额头往墙上撞几下不就是了?” “咕”的几声,周围几桌听到的客人都不由笑了出来,但是他们看向点点和忆 羽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戏谑,毕竟这么大的小孩子只会让人们觉得他们率真得可爱。 沈栖目瞪口呆愣了半天,在一边笑得乐不可支的白羽桐叹息着拍拍沈栖的肩膀 :“看来咱们都不适合当传道授业解惑的夫子哪!我看你还是别解释了吧,越解释 他们越不明白。” 沈栖无可奈何地叹气:“我倒是忘了他们两个不过是孩子,这种东西自然他们 理解不了。” 两人正说着,那紫衣少年竟转过脸,对着白羽桐和沈栖一抱拳:“两位兄台似 乎对相面之术颇有心得,那依两位看来,在下的面相如何?” 沈栖和白羽桐对看一眼,心道真所谓正中下怀!沈栖不动声色抢在白羽桐之前 道:“看兄台天庭宽阔,剑眉星目,必是生而不凡之人。再看兄台举手投足气度浩 然,兄台应该是富家子弟豪门之后吧。” 紫衣少年微微一笑,不料一旁的白羽桐轻哼一声道:“不过你下颚尖俏,颧骨 些微突出,将来可能会有一段时间命途很惨,至少小灾小难是免不了的。” 紫衣少年脸色微变,但是极佳的自制力让他并没有过分显露出内心的真实情绪。 微一笑,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地道:“兄台这种说法在下还是第一次听到……” 白羽桐微微冷笑:“那是因为你以前碰到的人不敢对你说真话,这个道理你都 不懂?!” 紫衣少年这次反应更是平静,只拿明亮的眼睛看了下白羽桐,既而道:“兄台 的指点在下受教了,不过能否细问一点,兄台方才所说灾难具体可能会是什么?” “我不是神仙,回答不了你的问题。”白羽桐觉得有些无聊地翻个白眼——有 些人还真是贪心得紧,将来的事情哪可能这么准确地被你知晓?! 沈栖见白羽桐又开始失去耐心,连忙对紫衣少年微一摆手:“兄台不要生气, 我这位朋友说的不错。世事难料,如果我辈凡夫俗子就能料知将来,岂不是会天下 大乱?不过虽然非常具体的我们无法料知,但是有一点我还是可以提醒兄台的。兄 台命相是富贵之人,不过富贵招人嫉,而兄台的富贵又非常人可比,所以兄台须谨 防小人暗下使坏,并且一些看来仿佛可靠之人可能对兄台最为不利。无论兄台相信 与否,多个当心总不会坏事的对不对?” 这回,紫衣少年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撼了。两眼一阵神光迷离,待他再次抬 起眼时,目光中隐隐有一种急切:“多谢两位兄台慷慨指教!敢问两位兄台如何称 呼?……哦,小弟乃徽州人士,姓周,单名一个‘韧’字,坚韧的韧。” 沈栖对这个紫衣少年莫名地产生一种好感,轻一点头,拱手回礼:“原来是周 兄。早就听闻徽商不离故土则已,一朝离家必定飞黄腾达,今日看周兄果然如此。 在下沐西,沐浴的沐,西方的西。” 白羽桐也淡淡地道:“在下云闲,飞云的云,闲散的闲。” 其实白羽桐和沈栖早已商量好这一路上都尽量隐蔽身份,故而此时两人都报出 了假名。 周韧对两人一一行礼,然后略一笑道:“我看两位都较我年长,不如我就称呼 两位一声‘大哥’吧。” 沈栖很喜欢周韧这种磊落大方,点头道:“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不介意我称 呼你‘韧兄弟’吧?” 周韧微微一笑,道:“当然不介意了。对了,沐大哥你们是从何处行到这里? 有没有经过枫霞山庄?” 沈栖愣了一下,一旁的白羽桐却抢先答道:“我们正好是从那边过来的,怎么, 韧兄弟你想打听枫霞山庄的事?” “正有此意!”周韧短暂的大喜过望,转眼却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连忙解释道, “我父亲长年经商,如今见我长大便想把家业交由我处理,不过我的志趣并不在此, 所以我就偷偷从家中跑出,想随意在江湖上走走,也正好增长一下见识。我一路南 下,一路上听闻人说现在江湖上共有两件大事。一是枫霞山庄被围,二是东海边旗 号为‘潮涯’的海盗大肆烧杀抢掠终致江影城动怒并对其动手。” “哦。”白羽桐听到此处意义不明地轻唤了一声,周韧一愣,问:“两位并不 知道吗?” 白羽桐苦涩地一笑,叹道:“我们耳目闭塞,哪能知道东海边这么远的地方在 发生什么事情?” 周韧一点头:“不错,我也是打听了很久才偶然听到有人谈论此事。然后我就 想,反正枫霞山庄离我当时所处之地不远,不如顺便去看一下状况。对了,云大哥, 你们经过枫霞山庄时有没有见到围困?” 白羽桐略一沉吟,似乎有些迟疑地道:“这……虽然我们的确没有看到围困的 人马,但是或许围困之人已经隐蔽起来也说不定。而且枫霞山庄的大门也是关着的, 我记得向来山庄大门白天里都应该是开的。” “哦!”周韧一点头,皱了皱眉道,“真是奇怪了,我听说枫霞山庄有许多许 多人围困,普通老百姓根本不允许接近,怎么可能忽然人马全无呢?” “说不定围困真的被撤走了……”沈栖善意地提醒。 “对了!”周韧一拍手道,“那些庄里的人之所以不开门肯定是以为外面还有 人所以不敢出来,呵呵,这个‘空城计’倒是反过来摆了!” 白羽桐和沈栖没想到周韧的悟性如此之高,白羽桐心下立时有了打算,对周韧 道:“我看韧兄弟,既然枫霞山庄那边没什么好看的了,不如我们就一起结伴去东 海那边看潮涯海盗吧!我和沐西也是在四处闯荡着玩,大家一起走也好照应些是不 是?” 周韧本来已经点头,忽然又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唉,实在……算了,我就告 诉两位吧。小弟我前几天在附近的县城里不小心惹了一帮恶徒,偏偏小弟我武功又 不济,斗不过那些人只能溜了。如果两位与我同行的话只怕会连累二位,那样的话 我……” 这回连白羽桐也对这个周韧很有好感了,对着周韧微微一笑,道:“没事的, 既然是朋友就该互相帮助不是?这个忙我们两个是帮定了!” 周韧有些吃惊地看着白羽桐,半天感激地一拱手:“那就有劳两位相助了!” 一旁的沈栖有些迟疑地问白羽桐:“那赵家兄弟他们怎么办?” 白羽桐略一思量道:“不能再顾虑这个担心那个了!赵大哥,我看我们就同行 到此处吧。反正我看此时也没有人对我们如何不利,你们带着点点回去,忆羽我们 会照顾好的。” 赵金赵宝同时一愣,点点有些不高兴地撅起了嘴。最后赵金道:“好吧,这样 也好。不过俺们不一定直接回家,随便乱走走,反正盘缠还多着呢!” 白羽桐点头:“没关系,随便你们如何。不过你们最好稍微隐蔽一下行踪,不 要过于引人主意——总之,小心行得万年船。” 赵家兄弟同时点了下头,白羽桐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放下筷子,问沈栖:“你吃 完了吗?” 沈栖怔了一下,道:“不用这么急吧?” 话音刚落,忽然远远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周韧脸上微微的一变,不等他 来得及出声,一群人冲了进来,一看到周韧就“乒零乓啷”地拔出刀剑哇哇大吼了 起来。 登时胆小的客人溜了一大半,店老板和伙计也飞快地找地方躲了起来。看他们 的麻利灵敏,这类事情估计见得也不少了。沈栖和白羽桐第一个反应是跳起来护在 赵家兄弟面前,那冲进来的一伙人中为首的彪形大汉见忽然有两个腰下挂剑的年轻 人跳了出来,震声一吼,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的鞭子非常傲慢地指住周韧的鼻子,道 :“我们是仪城刘老爷的手下,这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碍了我们刘老板一件大生 意,闲杂人等识相的闪开一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栖知道有白羽桐在,这事断然不可能温和处理,连忙对着白羽桐丢个眼色, 跟那为首的大汉打个哈哈,转过身将赵家兄弟和点点送了出去。赵家兄弟知道无论 如何,都不可能再与沈栖和白羽桐一起走多远了,叮嘱沈栖千万要小心千万要照顾 好忆羽之后,三人坐上马车转上管道离开了。 沈栖看着马车走远,有些感慨又有些担忧地叹口气,继而飞快地赶回客栈,令 他头痛、也是如他预料的,白羽桐和周韧已经对那群家伙开始动手了。沈栖连忙将 坐在桌前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场打斗的忆羽抱在怀里,退到一边,有杀红 了眼的家伙拿刀不分青红皂白砍了过来。 沈栖大惊之下连忙用手掩住忆羽的眼睛,扭身一转,轻盈地落在一张桌子后面。 “叔叔,忆羽不怕。”怀里的小家伙忽然轻声道,沈栖愣了一下,刚要开口, 又有几个因为缠战白羽桐和周韧的人太多而无法插手的家伙向沈栖和忆羽冲了过来。 沈栖可不想让忆羽这么点年纪就亲眼见到太多血腥,随手捞起桌上的筷筒,抖手射 出一大半,那些武功其实相当不济的家伙一个个全被点中穴道站住了。 “哇,叔叔好厉害!”趁沈栖不注意偷偷向外看的忆羽惊叹着道,沈栖见拦也 拦不住了,转而浅笑着温和地道:“叔叔也不是很厉害的啦!只不过让他们一时半 刻站着不动罢了。” 忆羽仰头开心地一笑,竟在沈栖怀里对着那些一动不动满脸怒气冲天的家伙扮 起了鬼脸。沈栖看向那边依然打得非常热闹的一伙人,只见那个周韧其实武功也是 烂得不行,不然也不至于被一群这样的杂碎追得东藏西躲。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