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长衣袖酒 那是一个悠闲自得的男人,斜靠在柜台后面。长衣就那么随意地甩搭着,抱 着坛酒,眯着眼甚是满意地饮着。头发并未用心梳理,就那么披散着,倒有几分 飘逸。 能够坐着的时候,绝不站着,能够躺着的时候绝不坐着,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不喜欢无谓的浪费。 那道既惊讶,又欣喜的目光就是来自他。 幽儿很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感觉这个人很有意思。两人目光相遇,那个人懒 懒一笑,慢悠悠地走到幽儿的桌前。 “我可以坐下吗?” “你是老板吧?”幽儿反问道。 那个人笑了,牙齿很白,他以一种感兴趣的眼光看着幽儿,答道,“我是。” “那你当然可以坐,因为这是你的店,这桌子是你店里的,你为什么不可坐 在自己的桌子旁边?”幽儿略带促狭地说道。 那个人哈哈一笑,坐了下来。很认真地看着幽儿,喝了口酒,“严格说来我 不是这里的老板,但也相当于老板。你刚刚下山?” 幽儿一怔,“你怎么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个人一笑,“我叫长衣袖酒,呶,”他一呶嘴,把酒坛亮给幽儿看,“一 个喜欢酒的人而已。至于怎么知道的”,他笑嘻嘻地看着幽儿,“很简单,这个 小镇上没有你这样的漂亮小姑娘。只有山上才有可能。” “哦,是吗?”幽儿淡淡地应道,看着他那笑容,莫名的有些生气,好讨厌, 当自己很聪明吗?幽儿暗想。 长衣袖酒好象感觉到了,稍稍正色地说道,“你喝酒么?来点本店著名的‘ 醉落拓’如何?” 幽儿道,“怨春风,杯酒醉落拓,是出自此典么?” 长衣袖酒稍有讶然,旋即释然一笑,“果然是名门之后,武功文学皆是不凡。” 幽儿一怔,“果真如此?” 长衣袖酒哈哈一笑,“不错,醉落拓,本为词牌名,又为怨春风。其调悲而 不伤,凉而有韵。然本店之醉落拓却是老板之名,又是其所酿之酒名。亦是本店 之名。” 幽儿道,“怎的如此复杂?那醉落拓却是在何处?” 长衣袖酒洒然一笑,“姑娘且尝尝本店的酒吧,然后我们再慢慢聊来。” “此酒乃是九蒸九酿的清香型酒,汤液澄亮,香味恰到好处,入口绵软,过 喉不辣,醇厚却又带有一种淡淡的苦,苦而又回甘,此酒定是有心人所酿。此有 心人却又是多情人。”幽儿喝了一杯“醉落拓”酒,如此说道。 长衣袖酒拍案叫绝,“看不出姑娘小小年纪,竟对酒有如此见地,竟品评极 恰。老醉你还不出来见见知音?” 只见在墙角不起眼的角落里原本默不吭声饮酒的一个男子,早自幽儿进来时 就已如长衣袖酒般又惊又喜,再观幽儿神韵,又闻其品酒之见地,激动之色溢于 言表。 那是一张沧桑的脸,眉眼实是英俊,然额上皱纹却是甚深。其实他并不老, 然而那眼神中掩盖不住的忧郁,却让他显得有些老。那眼是一种因情而伤的眼, 幽儿不知为何会这样想。 我是老醉,醉落拓,这店是我的,这酒是我酿的。 简单明了,不需要幽儿去猜什么,走到幽儿他们这桌的醉落拓如此说道。 幽儿笑了,“老板好手艺,这酒真的不错。”她看得出这个老板有心事,那 心事还很深。 醉落拓淡淡一笑,“你是长缨的弟子吧。”这一刻,幽儿真的愣住了。 一梦到天涯,那梦里有我,有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见到他了他还是 那么的英俊,那么的帅气。他轻轻的揽着我了,呀,好羞人。咦,忘尘来了。啊, 他们打起来了,咦,他们一起喝酒,不打了,男人真是奇怪。他俩都对我很好, 我该怎么办?甜甜的笑容,却忽而皱眉,忽而惊愕。 伸了伸懒腰,飞月坐了起来,睁开眼,却见一缕阳光照来,调皮地让人眼睛 发痒。她轻轻眯了会,再度睁开,发现自己是在一张床上,转头一看,晓寒尚在 睡梦之中,面上表情变化不定。她咦了一声,这是在哪里,忙把晓寒推醒。 晓寒迷迷糊糊地醒来,好半天想回过神来,想起梦境,不由面上发红,飞月 盯着她,怪怪地笑了一声,“晓寒,你梦到什么了?” 晓寒羞红了脸,“讨厌,我们这是在哪?” 飞月顾不得开玩笑了,摇摇头,“不知道哩。”两人忙下床,稍做梳洗,却 见床头案上留了一笺,“寻适自我,其道自在。我今他去,来日再会。笑忘尘字。” 晓寒喃喃道,“他走了。”不由有些发呆。 飞月恨恨道,“这个家伙好生讨厌,怎的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了。”说着还顿 顿了足。 “我们这是在哪?白衣呢?”飞月问晓寒,见她还在发呆,拖了就往外走。 方开了门,迈出门槛,只见隔壁门也开了,走出一个人来,正是白衣。“白 衣,笑忘尘呢?”飞月急急问道。 白衣笑嘻嘻地道,“他呀,走了。”似是满不在乎。 飞月白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走的呢?”白衣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呀,我 也是刚刚看到留条才知道的。” 飞月瞪眼,“你这小笨蛋,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白衣苦了苦脸,“就是啊, 我笨啊,所以不知道啊。”装得很是可怜的样子,惹得飞月扑哧一笑,嗔道, “你这小鬼头。” 白衣暗想,忘尘叔叔也真的,自己走了,怎么还把我扔到这两个惹不起的姑 姑一起呢。真是头大。 晓寒道,“好啦,不要怪白衣了,我们且问问这里是何处吧。”找人过来一 问,此处却已是洛阳洛水客栈,三人不由一呆,昨儿明明还在雁荡,怎的今早醒 来却到了此处?笑忘尘难道真有驾雾腾云之神奇不成。真想不通他是如何把三人 带到此处的。 白衣向来是想不到的事情就不想,待机缘到了,自然就会通了。所以现在他 不去胡乱猜想。三人再一细问小二,确实昨儿深夜有一白衣人把他们带到这里投 宿的。相貌描述确是笑忘尘,飞月和晓寒是既惊又奇。 晓寒芳心之中还有少许失落。忘尘竟然就这样走了,见他才不过短短几个时 辰。不由又是暗自出神。 白衣道,“两位姑姑,忘尘叔叔走了,接下来不知你们两位做何打算?” 飞月和晓寒不由稍嫌茫然,是啊,我们该干嘛呢?白衣想了想,“记得昨儿 听说现在江湖上大乱将至,两位姑姑不妨去听草,那是叔叔伯伯很多,也好有个 照应。” 飞月白了他一眼,“我们需要别人照顾吗?”白衣暗叫不好,自己好心却说 错了话。忙说道,“两们姑姑莫恼,小侄意思乃是说你们的哥哥们也很想念你们, 不妨过去一探,而且听草的事,也需要你们帮忙嘛。” 飞月点点头,“这倒也是,跟高楼哥哥,兔子哥哥他们才见了一小回,就被 那个死笑忘尘弄到这里来了,好讨厌哦。”晓寒暗笑,飞月就是嘴硬,不过倒是 真的想念哥哥们了。 “那白衣你呢?”二人问白衣,白衣想,反正我是不跟你们一起,否则我非 晕死不可,“我啊,现在流花姑姑和抱月叔叔去隐居了,画船姑姑可能回岭南了, 我先去看看她好了。” 飞月和晓寒没有多想,也不知白衣心里转了好些念头。于是三人各自上路, 开始了彼此的江湖历险。 怨春风我怨春风春风不谙离别苦枉自多情绿群峰…… 轻轻吟唱着曲子的醉落拓走了出去,他想平静一下,多少年了?他渴欲见到 她一面,然而得到的却是一日复一日的失望。今天,万万没有料到竟然见到她的 徒弟了,那她呢?她会不会来?他没问,他不敢,他怕,他怕得到的是又一次的 失望。所以他走出去。 长衣袖酒轻轻一叹,跟幽儿说,“你是长缨的徒弟没错了。”幽儿想,既已 被认出,也没什么必要隐瞒。点点头道,“我叫水流愁,我师父正是长缨在手。” 长衣袖酒一摆手,轻击桌案,“想当年你师父与老醉本是天成佳偶,却因你 们那狗屁阁规,害得终不能相聚相守。你师父不再下山。老醉无心他去,留连醉 乡,在此山下苦苦守候,只盼能再看到你师父。” 幽儿没有想到这背后还有那么多的故事,不由讶然,为什么阁里会有那样的 规矩,又为什么师伯要劝自己莫陷情海。原本只以为师伯很可怜,其实师父虽然 爽直,却也有如此恨事。 “想当年老醉本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叱咤风云,现如今却成了一只醉猫。” 长衣袖酒摇头叹道。 幽儿也不由一叹,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走出门去,方自向山脚走去的醉落拓,走了不到十步,他停住了。他不敢相 信自己的眼睛。是她!!是她??是她吧?! 时间在那一刻停滞了! -------- 翠微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