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空山孤绝 抱着长缨的尸体,醉落拓哭了。男人不能伤心,一伤心就不可收拾。哭声如 弦断弓裂,如推倒金山,扳倒玉柱!那一刻,世上只有一个人,只有那在怀中无 声无息地那个人。 泪洒春秋无限恨,泪洒还清三生愿。真的吗?他还不清了,缨子就这样死了, 死在自己面前。他竟然没能在死亡降临之前抱住她,只差那一刹那,已是生死两 茫茫。他好恨,好恨,恨自己为什么不接着破第三阵呢?那怕自己死了,缨子也 不会死。是自己害死了缨子。 他向天狂吼,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向空山狂吼,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你为什么要杀死缨子?为什么你 不杀了我?? 他向地狂吼,为什么?为什么我这样笨,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那一刻的他哭得象个孩子,伤心,难过,悲愤,空山看着他,冷冷地说道, “她在你心目中真的那么重要吗?你真的那么爱她吗?” 醉落拓猛地一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你为什么看不起真情,为什么不 愿意相信真情的存在?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爱一个人是付出,是全心全意地付 出,为她付出。”他摇了摇头,痛心疾首地说“你,你当年也是,如果不是你坚 持你们的阁规,如果你相信他的真情,你们又何致如此,你害了他,害了自己, 如今又害了长缨。你……” “够了,你不要乱说了!”空山似是动了真怒,面色铁青,“好,如果你真 的爱她,你会不会替她死?”醉落拓惨惨一笑,“我当然真爱缨子,我宁愿死一 百次,一千次,也不愿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太迟了。我 还替什么?” “如果呢?如果你死了,可以让长缨复活,你愿意吗?”空山又问道,“你 要不要考虑考虑再回答我?”醉落拓惨笑,“不用考虑。如果能让缨子活着,我 死了又何妨?” “好!那我成全你!”风声响起,醉落拓一动不动,躲也不躲,睁着眼睛等 着死亡的降临。他就那样死去了。风声烈烈,为这对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有 情人轻奏响了哀歌。一切都结束了吧。 长缨悠悠醒转,仿佛睡了一个好觉,她伸了个懒觉。耳边传来笑声,“妹妹 你醒了。”正是空山的声音,那声音温柔悦耳。 转头一看,看到空山那明眸如水,笑意盈盈,“师姐,我是在做梦吧。你不 是把我……?”长缨很是纳闷,想起之前的事,我不是被师姐打死了吗?怎么会? 难道这已是在幽冥幻境不成?空山咯咯一笑,露出难得的开心,伸手抱过长缨的 香肩,“傻妹妹,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把妹妹打死呢。哪怕我自己死了,也 不会让妹妹有事的。”随即又笑嘻嘻地说,“不过嘛,我把那个笨笨的醉落拓给 打死了。呵呵” 长缨眼前一黑,惶急起来,“落拓,落拓,他怎么样了?不是吧,师姐,你 你,你把他打死了?”空山再也忍不住了,“哎哟,我的傻妹妹,笑死我了,当 然不可能啦,难得有如此知情达意的好男儿,我怎么可能把他打死呢。他死了, 我可没法向我的好妹子交待。”又轻轻地说了一句,“也只有这样的好男儿才配 得上我枫月天听阁的好长缨,呵呵。” 长缨那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落了下来,“讨厌啦,师姐。”扑到空山身上又 扯又打。两个大人竟象个孩子打打闹闹,一种枫月天听阁多年未有的开心又回来 了,如春风般洒满了枫月天听阁的每一个角落。 醉落拓在痛悔之中死去,他把一切地问题都扛在自己身上,他希望空山真的 可以把长缨救活,让我死吧,就让自己来承担这一切的罪过吧。 梦里曾见那翦翦秋水,凌风舞霓。那俏语温柔,那笑靥如花,忽然狂风乍起, 凌波不过横塘,空留红裳,睹物伤怀。醉落拓大汗淋漓,惊魂失魄,缨子,不要, 不要离开我。痛苦的吼声,如受伤的虎。这一场噩梦,何时才会醒来? “啊,不要!!不!”醉落拓痛苦的怒吼,双目圆睁。嗯,眼前的世界并非 幽冥那般恐怖,素雅帘幕,洁净纱帐,妆台明镜,咦?这不是女子闺房吗?我这 究竟身在何处?不是已入幽冥了吗?难道幽冥也有如此清雅之处? 正在迷惑不解之时,环佩轻响,清香沁心,素裳盈盈而来。正是空山,方一 见伊,醉落拓不由睚眦欲裂,怒火油然而生。空山见他已醒,微微一笑,并不言 语,转身而去,留得醉落拓空自莫名,嗯? 轻轻地又有脚步声响起,醉落拓闻声看去,红裳如火,莲步轻移,身形略显 不稳,眸中忧喜交加。醉落拓脑子轰地一震,缨子,是缨子!是缨子吗?不由捶 了一下腿,伤处传来阵痛,是真的! 他刷地就跳起身来,伤势仍在,不由一个趔趄,差点歪倒在地。长缨一下子 就抢了上来。“你,你当心呀。”细语柔声。醉落拓跟傻子一般只顾咧着嘴笑, 看着长缨,眼神一霎不霎。 长缨抿唇一笑,“呆子!”经历生死之后的长缨竟是别有风情,醉落拓不由 看得更呆了,伸出手来,轻轻一拢长缨那耳际的秀发,两人不由的相拥在一起。 那一刻回响着地只有一句话,“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不分开,永远在 一起。” “为什么你没有杀我们?” “因为你破了阵了,第三阵是空。所谓空,并非真空,而在其实。试问人间, 有谁不爱惜自己呢?真正能愿意为别人付出的人,太少,太少了。人性本是自私 的,自我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也是以自私为根基的,故而空者,实是要打破自我的 那个局限,进而无我有他,无我无他,而在无后,却又转而成就大我。大我无他, 惟人是人,惟人不是人。” 空山含笑看着醉落拓和长缨,细细地给他们讲述着。 醉落拓思索着慢慢说道,“如此说来,无论当时我是否与你打斗,实际上我 皆已步阵中。有形无形一也?” 空山一笑,“然也。自古枫月天听阁所定三阵,乃因枫月天听阁所负使命之 由,阁内女子皆不可轻涉情关,情波易翻波,难成大道。又道真情难得,不试又 怎知真心实意?方有此阁规,实亦是有情或无情,无情更有情了。首代阁主本是 一至情至性之人,恨真情未得真报,故而设此绝情真情三阵,以保枫月天听阁女 子得遇真爱,” 醉落拓一叹,“如此说来,你们阁主也是有心之人,重爱之人呀。空山姐, 你也是,我错怪你了。好生愧疚呢。” 空山含笑,“身为阁主,阁规所限,我是无可奈何。不过,也亏如此,不然 缨子怎知道你是如此一个好男儿呢?呵呵”长缨羞道,“师姐,又取笑人家。讨 厌。” 三人哈哈大笑,枫月天听阁从没有象如今这么欢笑过。也许它也在为自己阁 中终于有第一位女子可以真正地享受爱情而高兴吧。真爱难得,欢笑难得。 “缨子,你说,我们应该如何帮空山姐呢?她不该那么苦啊,她是那般聪慧、 那般善良。一个人守在这高山之上,太苦了。” “她是阁主啊,很多事没办法的。要不然她和他当年早已是一对神仙眷侣了 呢。只是他,唉,也不知何处去了。” “是了,也许找到他,就可以帮空山姐了。不然就这样子,光我们俩幸福, 我知道缨子你肯定还会牵挂空山姐,不会真正开心的。” “嗯,是的,落拓,我们一定想办法成全师姐好吗?” “嗯,走遍千山,我也要把那家伙给揪出来,我就不信邪!” “但愿有一天,我能看到师姐真正开心的笑,真正的有人相伴。午夜梦回, 我常常看到师姐默默地流泪,我想,流泪的不只是她,还有他。” “嗯,那就让我们踏遍青山,迈罢碧水,找他出来!” “好!” 相携的身形慢慢远去,风间留下他二人那为了朋友的承诺。 醉落拓和长缨走了,离开了枫月天听阁,二人相依相伴,双宿双飞。枫月天 听阁终于有一个好女儿出阁了! 天上的星星眨巴着眼,似在微笑,行,对,行,天行,他也在笑,他在想自 己的牺牲是值得的吧。 空山看看那远去的一对身影,看看天上的星星,欣慰地笑了。轻轻扯过那身 边默默开放的红鹃。 “拈花在手,照月于心,问风来几许,霜冷几许,都疏落……” 她在默默地对自己说,“他们俩个人,一对人走了,枫月天听阁的阁规终于 有人打破了。祖师,你看到了吗?你也该相信世间还是有真情真爱的了吧。我呢? 该不该相信?本来最有希望打破阁规的是他,可他呢?” 轻轻笑了,“我当然信,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啊,不过我想,不用多久,我会 见到你的。那时无论有多大的困难,都有我们俩一起去面对。我该准备准备了, 我要帮你的。你也得帮我,嘻,帮我扛这枫月天听阁的担子。唉,就是不知道你 挺不挺不住,不少年了,你还在受苦呢。” 空山孤身立影在那群山之巅,看起来好象是那般的孤绝,那般的无助。然而 内心呢?不安,欣喜,无人知晓的暗潮汹涌。唉,一个人不孤单,想一个人才孤 单,那真正的痛苦外人还是无处知起的。 轻轻地的一挥手,霞光万道,瑞彩千条。转瞬不见,整个枫月天听阁无形无 踪,一个无形结界已然布成,“洗尘结”么?不清楚,反正在一段时间内,枫月 天听阁是找不到了。要直到那一天他的到来吗? 江湖上的风雨却是愈演愈烈! -------- 翠微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