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 十多年来,子善先生辛勤致力于新文学史料的发掘、考证、整理,成绩喜人。 他搜集、编定了周作人、梁实秋、台静农、叶灵凤等人的佚文,为读者提供了可读 的文本,给研究者摊出了难得的资料,实在是功德无量的事。 他开手辑佚的工作时,周作人、梁实秋还是被排除在书林之外的“另册”人物, 绝料不到后来居然会“热”起来,在不同意见纷起之时毅然从事,终底于成,不能 不佩服他的胆识。周作人后半生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的,但作为新文化史上一 个复杂的存在,研究者还是不能略而不论。要论,就要考查实证。在《周作人集外 文》两卷中,就辑存了周作人自己删去的大量佚文,大致恢复了《真谈虎集》的本 来面目,在读者和研究家看来,无疑是一种快事。对梁实秋作品的考订整理,也是 子善先生用力甚勤的一个方面,有《梁实秋著译年表》为证。 中国过去有悠久的辑佚传统,曾蔚为文苑中的别国,如严可均的《全上古三代 秦汉三国六朝文》,就是一种名著,为文学史家离不开的文献渊薮。 继起者代不乏人。鲁迅先生的《会稽郡故书杂集》、《古小说钩沉》也都是人 们熟知的。先生的一部《中国小说史略》就是植根于《钩沉》的。基本史料与研究 成果之间的紧密联系,灼然可见。鲁迅先生是自己动手收集素材的,因为前人没有 留下可以凭依的资料汇编。这就给后人以启示,人们已经重视并着手现代文学研究 的基础工作,成绩是显然的,方向是正确的。这中间就有子善先生的劳绩。 前人进行古文献的辑佚,主要依据的是古典文献类书、总集。偶有细心的学者 搜索广及地志、文集——如厉鹗的《宋诗纪事》,就为这一工作扩展了视野,是可 以借鉴的方法。新文学辑佚工作所依据的则是报刊、杂志和单行著作,辅之以回忆 录、社团史料等,其实还是大有扩展余地的。要达到知人论世的效果,是非把眼界 更扩展到社会、政治的大环境不可的。本书中不少记述前辈与辨析史料的文字,就 提示了这种研究扩展方向的可能性。作者所援引的书报杂志甚多,这些报刊的背景、 倾向与当时作家的思想变化是息息相关的,都是可以进一步探索的课题。比如在30 年代,梁实秋所用的笔名就有秋郎、陈淑、敬远、子佳等数十个,这就又有一个考 定的问题,作者付出的劳动是可以想见的,往往一篇短文之成,作者不知翻遍了多 少书报、杂志,而这些在今天又几乎成了“孤本秘籍”,残缺断烂,检索为难。作 者埋头于资料的探寻中,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这是读者捧读这本《生命的记忆》 时,难免会产生的沉重之感。 作者又是一位新文学书刊的收藏家。他曾记下历访北京琉璃厂、上海文庙书市 的访书经历,读了恍如重睹北京厂甸书市风光。但其辛苦搜访的岌岌心情,却与 “冷摊负手对残书”者迥异。偶然拾得一二珍异册籍,就亟亟写短文记之,流露出 难以掩饰的欣喜之情。他在北京无意中得到宋春舫褐木庐的藏书,就是这种奇遇。 宋先生穷毕生之力搜集的7800 册戏剧藏书,50 年代已捐赠给北京图书馆,但仍 逃不脱狼藉市上的命运,真是言之痛心。不论长篇短制,作者记下的都是值得珍重 的史料。子善先生年力正富,未来的收获正无穷尽,这是读者殷切的期待,也是对 作者的鞭策。 1997 年4 月22 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