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家的遗憾——悼念唐弢先生 唐弢先生逝世了,噩耗传来令人悲痛不已。现检出唐先生于1990 年4 月9 日 写给我的一封信交《香港文学》发表,一则寄托我深切的哀思,二则也可让读者了 解一下这位海内外著名的藏书家最后的遗憾。 子善同志: 手示谨悉。政协开会期间,我不慎在宾馆摔了一跤,左脚伤筋,疼痛异常,被 送入医院,至令未愈。开会之前,听说拙书已出版,便于会议期间送人,免得麻烦。 他们虽应允,但云书未送来,仅有样书一本。闭幕前,我又去催,至今无回音。不 知是否上海已见到?书出后我自当送上一本。兹有一事奉托,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的 《瞿秋白思想研究》(丁守和著,精五·九五元,八五年出版),我写《鲁迅传》 要用,遍寻无着,不知上海旧书店、小新华书店有否?烦代一查,书款当汇奉。即 颂 文安! 唐弢九○·四·九 瞿书务请一查,款当汇奉,拜托拜托。丁守和原系熟人,他也无余书。又及。 由于唐先生是研究鲁迅和中国现代文学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是我尊敬的前 辈,也由于我曾在唐先生指点下与上海鲁迅纪念馆的王锡荣兄合作编选《杂文选》, 80 年代以降,我与唐先生鱼雁往来不断。而这是唐先生生前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 我还未及作复,就得知他旧病复发住院抢救,再也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因此很可能 这也是唐先生最后写的一封信。 唐弢著《书话》(1962 年北京出版社)封面信中所说的“拙书”,我记得是 《西方影响与民族风格》(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年12 月初版),此书主要收入 唐先生80 年代所作关于中国现代文学的评论、札记和序跋,集中探讨现代文学接 受西方影响、承继民族传统以及三者之间的互动关系,史料翔实,新见迭出,体现 了唐先生晚年的学术追求和成就,为治学者案头所必备,可惜我永远无法得到他的 题赠了。 信中所说的另一件事是他因撰写《鲁迅传》之需,急于购读丁守和著、四川人 民出版社出版的《瞿秋白思想研究》,心情之迫切溢于言表。按理说,唐先生与丁 守和先生熟悉,实在买不到,借阅当无问题,再说图书馆中也不难找到吧?但唐先 生却执意要自己购置一部,嘱我务在上海一查。然而此书因印数太少,跑遍上海的 新旧大小书店,早已毫无踪影。我想这就是藏书家的固执和可爱了。尽管唐先生已 经发出对于读书和藏书甚觉“疲倦”的感叹(见中外文化出版公司1990 年12 月 初版《书香集》),但感叹归感叹,这位写下了脍炙人口的《晦庵书话》的著名藏 书家,还是无法完全割弃对于书的眷恋和收藏的热情,这封信不就是一个明证吗? 我对唐先生深感歉意的是,无法满足他这个小小的愿望。其实,就版本而言,丁先 生这部著作很普通,根本无法与唐先生拥有的大量现代文学珍本孤本相比,但唐先 生反而得不到,他是带着未能完成《鲁迅传》,未能读到丁先生这部著作的遗憾离 开人世的,我还能再说什么呢? 1992 年1 月16 日于上海 (原载1992 年3 月《香港文学》第87 期)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