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港散文八大家 吴鲁芹 推荐台湾青年散文家庄裕安时,我曾提到庄裕安荣获1994 年台湾吴鲁芹散文 奖。据我所知,目前台湾以已故文坛大家的名字命名的散文奖仅两种,一是梁实秋 散文奖,另一就是吴鲁芹散文奖,可见吴鲁芹在台湾当代散文史上的地位举足轻重。 如果套用台湾另一位散文名家余光中右手写诗,写散文是“左手的缪思”的说 法,吴鲁芹则是右手搞翻译,左手写散文,同样是左右开弓,争奇斗艳,各擅胜场。 吴鲁芹的散文著作共七种,《鸡尾酒会及其他》、《师友·文章》、《瞎三话四集 》、《余年集》、《暮云集》等都是在海内外脍炙人口的佳作华章,他的两种文学 评介集《英美十六家》和《文人相重》其实也应当作散文来读。完全可以这样说, 吴鲁芹的文字生涯是与散文共始终的。台湾大学外文系教授齐邦媛女士曾经断言: “吴鲁芹的散文,无论就文字风格、立论见解和融合了中西文化的时代性而论,可 以传世是无疑的。”对此,我深表赞同。 尽管可以明显看出梁实秋、王力等前辈大家的影响,吴鲁芹的散文毕竟博通蕴 藉,晶莹和谐,自成一格。无论述愿怀旧,议论纪游,闲居读书,他的散文均散发 着超越时尚的文化品味,于真挚敦厚中透露出一代学人的智慧和幽默。特别是严肃 与轻松经常在吴鲁芹笔下交替出现,相辅相成,使许多篇章达到了一种优雅的平衡, 极为难得。维特根斯坦说得好:“幽默不是一种心情,而是一种观察世界的方式。” 读吴鲁芹结构缜密、笔调朗畅的幽默散文,在为他观察世界的独特方式莞尔之余, 我就不由得想起这句话。 吴鲁芹生于1918 年,上海人,毕业于武汉大学,曾任台湾师范大学及台湾大 学外文系教授,60 年代初赴美国讲学,后曾供职于美国新闻总署,1983年在旧金 山病逝,距今已12 年。 (原载1995 年8 月西安《美文》第36 期) 林以亮 五四的同龄人宋淇先生1996 年12 月3 日在香港逝世。当我辗转得知扬之水 女史带回的这个噩耗时,还以为是误传,直到先后读到董桥先生和黄维梁先生的悼 文,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不幸的现实。 大陆读者对宋淇这个名字会感到陌生,但是,如果说他就是张爱玲的遗嘱执行 人林以亮,大家可能就比较熟悉了。他不仅“爱才如命”,在创作和生活上给过张 爱玲很大的帮助,而且本身就学贯中西,对音乐和艺术也有精深的造诣,是在台港 暨海外文化界享有盛誉的文艺评论家、电影艺术家、翻译学家和散文家。 我没有见过宋淇先生,只与他通过一次信,是就他父亲宋春舫“褐木庐”藏书 的下落和宋春舫戏剧研究的一些问题向他请教,得到他热情而又详细的解答。对他 几乎穷毕生精力从事的英美文学翻译和翻译学研究,我不敢置一词,但我爱读他的 散文。他生前结集出版了《前言与后语》(台湾仙人掌社版)、《昨日今日》(台 湾皇冠社版)和《更上一层楼》(台湾九歌社版)三本散文集,他的学术文集《林 以亮诗话》(台湾洪范书店版)、《红楼梦西游记》(台湾联经公司版)、《林以 亮论翻译》(台湾志文社版)和《文学与翻译》(台湾皇冠社版)中的一些篇章, 其实也可以当作散文来读。这些书我费时数载,总算全部搜齐,可惜《前言与后语 》是个残本,此书出版于60 年代,早已绝版了。它们都是用林以亮的笔名出版的。 他40 年代发表诗文和译作则用另一个笔名宋悌芬,钱钟书先生有七绝《答悌芬》 曰:“海内文章孰定评,观书月眼子能明。年来渐似欧阳九,不畏先生怯后生”, 对他的文学才华极为赏识。 林以亮(也就是宋淇)的散文是他学识才情的真实而自然的流露。怀人忆事在 他只是偶一为之,但一经出手,便文情并茂,感人至深,如传诵一时的名文《私语 张爱玲》和《毛姆和我的父亲》、《不定向东风——闻英美两大汉学家退隐有感》 等等。我更喜欢他的序跋和读书札记。他为《四海集》(夏志清、林以亮、余光中、 黄国彬合著)写的序《秀才人情》,以武侠小说的“武功”术语贯穿全篇,出人意 外又辞理俱胜,已被公认为台港学者散文的佳作。他那些短小隽永的《文思录》、 《再思录》和《三思录》(均收入《更上一层楼》),古今中外,无所不谈,熔知 识、见解、机智和幽默于一炉,活泼生动而又甘醇可口,像用精致的银杯盛的陈年 佳酿,令读者回味无穷。不妨选录一则《语文之难》如下: 外国人学中文之难,已尽人皆知。中国人学外文何尝容易;真正能达到能听、 能说、能写外国语文的顶峰,举世滔滔又有几人?英法两国仅一海之隔,精通两国 文字者固然不少,但通文墨者未必娴于语言。王尔德曾以法文撰写《莎乐美》舞台 剧,上演后轰动一时,可是他旅法时讲的一口“蹩脚”法语,很少人听得懂,往往 只能借助于笔谈。艾略特早年用法文写诗,为波德(Ernest Boyd )所讽,指谪他 不会运用法文动词,以后就此藏拙。 19 世纪法国学者泰纳(Taine )著有《英国文学史》两厚册,当年堪称权威, 可是他旅居英国时,早餐要了牛油烤面包(but-tered toast ),吃到的竟是洋山 芋(potato),也只好默默咽下,有如哑子吃黄莲。 这样一位讲究文体、讲究对人生与文学品味的优秀散文家,大陆的台港文学研 究界长期视而不见,至今没有系统的介绍和评论,这个缺憾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弥补 呢? 西西 西西是什么人?西西不写言情,不写打斗,不写财经;西西也不搞首发式,不 举行招待会,不组织研讨会。因此,西西在中国大陆的知名度很低,很低。 然而,西西是香港最有才华的女作家,而且可能是最好的作家。这不是我乱捧, 是有事实为证的。西西写小说,写散文,写诗,写电影剧本,也写读书随笔,还在 翻译方面显露身手,自60 年代出版中篇小说《东城故事》至前年推出长篇小说《 哀悼乳房》,西西已有长短19 部优秀作品问世。她的小说以意象繁美,变化瑰奇, 充满对生命的深入感悟和层出不穷的象征张力而著称,曾多次在台港获奖,最近一 次是荣获1993 年第二届香港中文文学双年奖。这是香港文学的最高奖,为某些人 所梦寐以求的。 1991 年2 月,西西在台湾洪范书店出版她的第三本读书随笔《剪贴册》。 此书原是西西70 年代初为香港一家报刊写的专栏文字,结集时才发现剪报有 “将近一半不见了”,只得以残缺不全的面貌与读者见面。尽管如此,此书不到一 年之内重印了三次,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后来有位香港读者把他保存的那部分剪 报寄给西西,西西稍加整理后又在次年的台湾《联合文学》连载了好多期,堪称一 段文坛佳话。 《剪贴册》的奇妙之处在于一文一图,图文并茂,内涵深永。西西以新颖明快 的笔调抒写她的阅读、思考、观察和感受,对人生和自然敏感好奇,于知识则诚意 信仰,充分表现出一个穿越在中外古今之间的知识灵魂的人文关怀和探讨文艺的生 动过程,而遣词造句的个性闪耀,也在在显示了作者不愧为一个文体家。西西在一 次关于阅读和创作的答问中说过,书本是有声音的,它们平时“并不发声,但当你 翻开来,里面就会有一种声音,在寻找应和。即使受时间空间的分隔,只要是有心 人,也能够听到那种呼唤,也叫你循着声音去追寻。一个声音引出另一个声音,是 来回的应合,是询问,是挑战,也可能只是自言自语”。你读《剪贴册》,是否听 到了这种声音? 临末,应该补充一句的是,西西生于上海,并在上海度过童年,上海的出版界 能否对西西极富创意的佳作,如《剪贴册》表示一点热情呢?我期待着。 (原载1994 年3 月5 日上海《文汇读书周报》) 董桥 (一) 每次到香港,都要去拜访董桥先生。早在柳苏先生那篇《你一定要看董桥》的 名文发表之前,我就读到了董桥的散文,大有一见钟情、相识恨晚之感,我的藏书 瘾也就再次发作,没过几年,竟然如愿以偿,把这位海外散文作家的作品集搜罗齐 全,自以为国内尚无第二人而沾沾自喜。 今年10 月22 日中午,在香港中环希尔顿酒店最高层的“鹰巢”,我与董先 生畅谈了两个小时,在座的还有香港书评家黄俊东先生。这是我与董先生第三次见 面,我们谈藏书和藏书票,谈书法和美术,谈我去台湾参加林语堂百岁诞辰研讨会 的观感,谈他正在苦心寻觅的明清木器和竹具,海阔天空,无拘无束。董先生问我 :“你是搞现代文学的,你认为现代作家中哪位最伟大?”这个问题不好回答,现 成的答案当然有,但我想这不是董先生想要知道的。其实,董先生早有自己的想法, 他表示:就散文创作而言,在现代作家中周作人和梁实秋写得最好,周作人的文字 没有人生阅历的人恐怕不易读懂,不易读出其中的深味。 既然谈到了散文,我就顺便告诉董先生,上海一家报纸的副刊不久前发表了一 篇《我读董桥》的文章,作者对他的散文颇为推崇,但在介绍他的生平时却张冠李 戴,闹了笑话。该文称董桥的“文字散见于《明报》、《快报》、《东方日报》、 《星岛日报》,是香港妇孺皆知的专栏作家”,又说董桥“还是一位历史小说家, 有《寂寞红》、《成吉思汗》等作品”,还说董桥著称于时的散文集中有《有条有 理》等等。我已发现这些说法都是不确的,但为了慎重起见,还得当面向董先生求 证。 黄先生是董先生多年的好友和助手,对董先生的文字生涯一清二楚,他证实董 先生从不为《快报》、《东方日报》和《星岛日报》撰稿,也不为别的香港报刊写 “专栏”,他那些脍炙人口的散文大都是在主编《明报月刊》时期撰写的“编者的 话”,他根本不是香港的“专栏作家”。至于创作历史小说《寂寞红》、《成吉思 汗》和散文集《有条有理》,更属子虚乌有。我说经我初步查考,之所以会出现这 样的差错,很可能是该文作者误引一部同样很有名的读书大辞典所致,因为该书所 列的“董桥”辞条就是这样写的。 而这部辞典的失误也是事出有因。在更早出版的《香港作家传略》(广西人民 出版社版)中,紧接着“董桥”辞条之后的是另一位香港作家“董千里”的辞条, 董千里恰恰是为《快报》,《东方日报》和《星岛日报》撰稿的“专栏作家”,同 时也是出版了《寂寞红》和《成吉思汗》的历史小说家,散文集《有条有理》也出 自董千里手笔。所以,唯一合乎情理的解释就是这部读书大辞典撰写“董桥”辞条 的作者粗枝大叶,竟把董桥和董千里误为一人了,辞典的编写者实在不应掉以轻心 啊!董先生听完我这一番分析,不禁笑了,连声说:“我不敢掠董先生之美。”原 来董千里比董桥年长,在香港文坛真的是妇孺皆知。 董先生和黄先生嘱我写篇短文澄清事实,以免再以讹传讹。因此,尽管柳苏先 生已作过统计,仍然有必要在此重复一遍:迄今为止,董桥在台湾和香港总共出版 了六本散文集,按时间先后分别是《双城随笔(这个那个集)》、《另外一种心情 》、《在马克思的胡须丛中和胡须丛外》、《这一代的事》、《跟中国的梦赛跑》 和《辩证法的黄昏》。北京三联书店的《乡愁的理念》、《这一代的事》和广东花 城出版社的《跟中国的梦赛跑——董桥散文选》就是从上述六本书中遴选而成的。 除此之外,董桥没有写过别的书。此外,除了武侠小说《薰香记》和他自称为是 “不像小说又像小说”的《如意·吉样》两篇,董桥没有写过别的小说。 董桥的散文充满书卷气息,又十分讲究文字的锤炼和意境的捕捉,个人风格特 别鲜明。对如何写散文,董桥六年前答记者问时就说过:“散文,我认为单单美丽 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还是内容,要有information ,有message 给人,而且是相 当清楚的讯息。”这是很值得当今众多散文作者深思的。董桥现在是惜墨如金了, 我从他从未结集的近年散文中选了三篇交周报重刊,相信大陆广大读者欣赏了之后, 也会与我一样继续赞同柳苏先生的话:“你一定要看董桥!” (原载1994 年12 月3 日上海《文汇读书周报》) (二) 薄薄的一本小册子,仅162 页,装帧设计也朴实无华,这就是香港散文家董桥 的新著《英华沉浮录》(1996 年3 月香港明窗出版社初版)。自1988年在台湾出 版散文集《辩证法的黄昏》至今,董桥已有整整8 年没有出新书了,海内外喜爱董 桥散文的读者,所在多有。《英华沉浮录》的问世,当可使期待已久的读者大饱眼 福矣。 所谓“英华浮沉录”,原来是董桥有感于当前“中文好的人毕竟不多了,学会 英文其实也难”而在报上开设的一个专栏,专门剖析港式中文的利弊。 对此,作者有生动的说明:“宋朝有一部大书叫《文苑英华》,辑集南朝梁末 至唐代的诗文。‘英华’指草木之美者,也可以形容美好的人或物,包括辞章。本 栏旨在记录中文在香港受英文影响的利弊,栏名以英华二字当然也就有英文华文的 意思了。李善注《文选·扬雄》有‘英华沉浮,洋溢八区’之说,我既给‘英华’ 添了新意,索性连‘沉浮’也借来一用,点出香港洋化中文有利有弊、可沉可浮的 实情。也许有人会说:‘你也配?’那我只好谦虚答道:哪里哪里,我这不过是‘ 记录’而已。”虽然限于专栏的篇幅,只能点到为止,见好就收,无法尽情发挥, 《英华沉浮录》仍然那么有声有色,那么精致圆熟,那么学、识、情兼备。作者对 香港中英文互译和使用的许多细微差别独有会心,进而见微知著,对中西文化交会 和冲撞这个重要问题卓见迭出。好,不必笔者多饶舌,还是请读者自己欣赏选文, 随着作者的妙笔到那些有趣的“记录”中去沉浮体会一番吧。 (原载1996 年5 月4 日上海《文汇读书周报》) 黄碧端 台湾女性作家中有许多枝散文健笔,争奇斗艳,各呈异彩,令人刮目相看,黄 碧端是其中极为出色的一位。去年台湾朱衣出版社评选“当代台湾十二大散文名家”, 黄碧端就和林文月、张晓风、简媜一起榜上有名。后三位女散文家已有专集在大陆 出版,唯独黄碧端还不为人知,这个空白实在应该赶快填补。 黄碧端生于1945 年,福建惠安人,台湾大学政治学硕士、美国威斯康辛大学 文学博士,曾任台湾中山大学外文系主任等职,著有散文集《有风乍起》、《没有 了英雄》、《书乡长短调》等。她长期在台湾影响最大的《联合报》副刊撰写“两 湾随笔”和“黄碧端专栏”,广获好评,台湾评论界称她的散文“清新,明亮,有 抽离眼前、垂示后世的象征辐射力”,评价不可谓不高。 如予不信,试读《蜉蝣过客》、《时光的声音》、《爱憎童蒙》、《寂寞》诸 篇,或赞美造物之“精密绚丽的设计”,或感叹时光之飞速流逝,或探究使世人困 惑的“孩子的真相”,或肯定艺术家“把生命典给寂寞”的伟大意义,均能发前人 所未发,既使人出乎意外,又无不在情理之中,充溢于字里行间的是一个学养精湛 的女性学者对大自然的挚爱、对人生的感悟和对人类文明的深切关怀,读这样知性 与感性相统一的优美散文,是会使人在赏心悦目之余,进一步引起深深思索的。 黄碧端在品评台湾旅美作家庄信正的散文集《异乡人语》时,认为这是“介于 ‘学者的杂文’和‘文人的杂文’之间的文章——因为是文人的,所以引证广博之 余,又多能跳出排比归纳的窠臼;因为也是学者,所以虽间有伤时感触之语,大抵 仍是立说著论的余绪。”我想对黄碧端本人的散文,也可作如是观,当然,还应增 添一句,那就是更具女性的细腻和敏感,不知读者诸君以为然否? (原载1996 年2 月西安《美文》第42 期) 岑逸飞 有友人自香港来,说起香港的专栏作家如过江之鲫,不少人只能各领风骚二三 年,岑逸飞却不同,他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一位,文名一直很大。对此,我深以为然。 记得岑逸飞不久前到过上海,奇怪的是新闻媒体对他别具一格的专栏小品未作具体 推介,实在很可惜。 岑逸飞是高产作家,结集的专栏文字据我所知,就有《人生路》、《书中乐》、 《闲情逸趣集》、《命运之激流》、《八方群英》等多种,这还不包括他的另外几 本颇为走红的政论文集。不仅如此,他的专栏小品能长期保持相当的艺术水准,清 新洒脱,含英咀华。他是香港中文大学的哲学硕士,曾师从国学大师唐君毅,所以 他的文字具有深厚的中西文化底蕴,不时闪露出对历史、社会和人生的哲理思考。 岑逸飞在《书中乐》序中说过:“读书之乐乐无穷,惟此乐也,无从细说,正如庄 子非鱼而能知鱼之乐,只有庄子本人最为清楚此乐为何。若我是鱼,读者中有多少 人会是庄子呢”?我想,在品赏了岑逸飞的小品之后,读者中的“庄子”是不会少 的。 (原载1994 年11 月5 日上海《文汇读书周报》) 潘铭燊 潘铭燊的大名,国内文学界一定很陌生,倒是政治界恐怕略有所闻,因为正好 在两年前,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推出了潘氏的专著《廉政论》,据说很值得为政者 借鉴。然而,在港台和海外文坛,潘氏却绝对是个人物。且不说他是以谨严著称的 美国芝加哥大学的博士,现执教于香港城市理工学院人文及社会科学部,难得的是, 他集版本目录学家、红学家(他是香港《红楼梦》研究会会长)、修辞学家、藏书 家和散文家于一身,尽管还未“知天命”,中英文编著已达20 余种。香港《星岛 日报·星辰》著名的“三思篇”专栏也由他和香港学者散文的两位高手梁锡华和黄 维梁共同执笔,被戏称为香港散文“三剑客”。 套用一个时髦的名词,散文创作是潘铭燊的“最爱”,而《人生边上补白》 (1992 年7 月香港枫桥出版社初版)更是他最新的得意之作。读书人一看便知, 潘氏此书是从钱钟书先生的散文集《写在人生边上》转化而来。潘氏心仪钱钟书, 写散文有意步武钱钟书的风格。钱钟书在《写在人生边上》序中说过:“假使人生 是一部大书……这本书真大!一时不易看完,就是写过的边上也还留下好多空白”, 潘氏由此触发灵感,独辟蹊径,对钱钟书《写在人生边上》诸篇再各各来一番“补 白”,写下了这部学养丰足、笔路清畅、别具一格的《人生边上补白》。 潘氏于中西文学造诣甚深,对人情世态又善于观察,因此虽有前辈佳作在前, 他的“补白”却并非可有可无,而是同样妙语如珠,颇多睿智隽永之笔。此书除了 《魔鬼夜访潘铭燊先生》、《重读》、《谈教训》等篇不吝笔墨、较多辅陈外,其 余均为不满千字的短篇,然而“烹小鲜如治大国”,从中可以读到敏锐的机锋,精 细的刻画,辛辣的讽刺,深厚的同情,以及自然贴切的幽默,一切一切,诚如香港 大学陈耀南教授在此书序中所言“络绎奔会,取精用宏的古今胜语,和作者本身深 造自得、信手拈来的慧识新解,浑成自然地融合成晶莹的珠玉”。哲思兼具文采, 理趣交织情趣,这正是这部《人生边上补白》引人入胜,发人深思之处。 记得柳苏先生曾劝人一定要看董桥,我想就精致的学者散文而言,这位潘铭燊 也是非看不可的。如果只知道香港有梁凤仪,而不知道香港还有潘铭燊,那就太可 悲了。至于潘氏认为“人生这部大书还可再补白、三补白、四补白……”,完全正 确,但这决非浮躁浅薄之士所能为,读者诸君,你说对吗? (原载1994 年1 月1 日上海《文汇读书周报》) 庄裕安 庄裕安是谁?大陆读者听说过其人其文的恐怕寥寥无几。三年前,我对庄裕安 也一无所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读到了台湾《历史月刊》纪念莫扎特逝世200 周 年特辑,其中一篇《草地上的精灵——莫扎特音乐数来宝》深深吸引了我。我是莫 扎特的“发烧友”,本来对品评莫扎特的文章就很留意,却没想到该文把这位旷世 奇才的如天籁般优美的音乐解说得如此精妙生动,不禁心旷神驰。该文的作者不是 别人,正是这位在大陆还鲜为人知的庄裕安。 从此以后,我成了“庄裕安迷”。 其实,庄裕安在台湾文坛是一颗熠熠生光的新星。他是台北县人,生于1959 年,毕业于中国医药学院医学系,目前边行医边写作,用大陆流行的话说,只是一 位“业余作者”。但他的散文成就已极为可观,短短四年间出版了《音乐狂欢节》、 《寄居在莫扎特的壁炉》、《嚼士乐》、《天方乐谭》、《跟春天接吻的一些方法 》、《一只叫浮士德的鱼》、《我和我倒立的村子》、《巴尔扎克在家吗》等多本 风格独特、引人入胜的散文集。去年更是“双喜临门”,一是入选“当代台湾十二 大散文名家”,与大陆读者已经熟悉的余光中、张晓风等位平起平坐,二是以新著 《会唱歌的螺旋桨》荣获台湾“吴鲁芹散文奖”,愈发令人刮目相看。 庄裕安的散文引经据典,穿越在古今中外之间,又熔音乐、哲学、艺术、医学 和文学于一炉,加上幽默佻皮,奇想联翩,总给人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惊喜,原来散 文竟可以这样写!台湾评论界把庄裕安称之为“新人类”的代表作家,这话固然不 错,但是,尽管他的散文从抒情到哲理都带有资讯时代价值多元的种种征象,都不 时闪现“后现代”意蕴,总的说来,古典的涵咏,真性情的喷涌,仍是庄裕安耐人 寻味的两大特色,我之所以偏爱庄裕安,原因也正在于此。 香港著名作家小思曾经说过,学者的散文往往会在有意无意间表现自己的灵巧 和机智,庄裕安的散文当然也不例外。试想,如果你一点也不知道维特根斯坦,你 能读懂他那篇仅千余字的《维根斯坦的消夜》吗?所以,亲爱的读者,你读庄裕安, 就得接受这种智慧的考验,你愿不愿意? (原载1995 年6 月西安《美文》第34 期)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