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红楼文化” 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的功能、价值和影响,就像埋在地下的矿藏一样,不是一 下子就容易被人发现和认知的。 《红楼梦》在曹雪芹在世时,仅以抄本形式,在他的亲友中小范围内传阅,几 乎未被外界知晓。直到曹雪芹卒后,在乾隆五十六年(1791 年),由程伟元、高 鹗刊印成木刻一百二十回本,才把这部文学名著推向社会,与广大读者见面,今年 恰好是程伟元木刻本诞生的二百周年。 《红楼梦》最初以“奇书”的姿态出现,受到一部分封建士大夫的注目。 他们猜测、透露故事的生活原型和社会背景,也猜测、透露作者的身世和创作 意图,这就开启了学术研究的先河。但是,作为一门系统的学问,称之为“红学”, 进行全面的校勘、考证、诠释、剖析和评论,则是从晚清以后才开始的。如今, “红学”已经成为一门“显学”,而且形成一支遍及全球的研究队伍。《红楼梦》 在美学方面的卓越成就,也已被全世界所公认。 作为一部伟大的长篇小说,《红楼梦》是语言艺术的瑰宝。由于它的艺术感染 力的诱发,必然会转换成其他文艺样式。所以,在学术研究兴起之后,就出现了以 《红楼梦》为题材的诗词、书画、雕塑、戏剧、曲艺、音乐、舞蹈、手工艺品等等, 其品种之繁多,色彩之绚丽,简直浩如烟海,无法尽述。 特别是近二三十年来,借助于现代化的大众传播媒体电影、电视连续剧的广泛 播映,覆盖面空前扩大,社会影响难以估量,这种在《红楼梦》传播史上的普及之 功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红楼梦》之所以伟大,在于它提供了一幅清代前期上层社会的生活画卷,揭 示了以贾府为代表的豪门贵族从兴盛到衰败的全过程,并通过几十个鲜明生动的人 物形象和他们的命运归宿,提出了封建末世一系列人生的社会的迫切问题,给人以 哲理思考;还在于它是以十八世纪中期中华民族特有的生产方式和生产水平、社会 结构和风俗习惯、语言特征和艺术风格镕铸而成的,因而它的文化内涵特别丰富深 广。曹雪芹用他的生花妙笔塑造了一个诗情画意的大观园,而大观园里的男男女女 又是如此温文尔雅地懂得生活,表现出诗礼之族的大家风范。这从一个侧面给人提 示,《红楼梦》还可以作为美化生活、提高人的文化素养的教科书,有它不可低估 的实用价值。举例来说: 《红楼梦》里写贾府建造的、那个“天上人间诸景备”的大观园,确是有气魄, 有构思,有意境;各处好山好水、亭台楼阁的题名、匾额和楹联,都经过反复推敲, 饶有文采。至于公子、小姐们居住的院落,以及室内的陈设、器具的布置,诸如怡 红院的华丽,潇湘馆的清幽,蘅芜院的淡雅,秋爽斋的高洁,稻香村的质朴……, 更是一处有一处的特点和个性。这些,都是我们建造园林、开辟旅游景点时值得参 照的好蓝本。大观园的描写,虽有一定的生活依据,但从根本上说,它是曹雪芹心 灵中的理想王国,是虚构的幻形。所以北方南方都可以有大观园,甚至连外国也可 以有大观园。 红楼宴的兴起,是近年来我国文化生活中的一件新鲜事,目前已经在海内外游 客中享有声誉。其实,《红楼梦》里写到的菜肴、点心并不太多,更没有直接写到 具体的烹饪方法。但从菜、点名称看,确是够精美、够雅致、够有想象力的(如 “茄鲞”、“女儿茶”、“枫露茶”、“莲叶羹”等)。 可见,红楼菜点完全不必“依葫芦画瓢”,拘泥于书上的几种。可以让设计师、 厨师们自由发挥,开拓创造,使它成为令人艳羡的高级筵席。除了佳肴美点之外, 红楼宴还要讲究环境优美,陈设器具雅洁,服务员素质好,礼仪周到;整个宴会要 有民族文化氛围,呈现整体美、综合美。 《红楼梦》第四十一回“贾宝玉品茶栊翠庵”的精彩描述,把我国的茶文化推 向极致,完全可以当作范文来读。我国是茶的故乡,又是产茶大国,可是我们的年 青一代却很少有品茶习惯,饮料市场很大一部分被舶来品所占据,所以提倡茶文化, 创办几家高级茶馆,把我们民族的这份遗产继承下来,发扬光大,也是题中应有之 义。 《红楼梦》第六十七回还写到苏州虎丘的许多“土仪”(土特产),什么“水 银灌的打筋斗的小小子”、“一出一出的泥人儿的戏”、“手捏成的泥塑的人物肖 像”等等,据说有些都已经失传绝迹。这也使人想到,目前我国的一些土特产和旅 游纪念品,都有千篇一律的毛病,既丧失本地区的传统特色,又缺少新的品种,说 明也很有必要借鉴《红楼梦》作进一步的开发。 《红楼梦》从一部小说繁衍成一个世界,而且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能量,给一代 一代人以文化艺术享受,这种现象,只能称之为“红楼文化”。 当然,“文化”一词,包含的内容极为丰富。物质的、精神的,人的思维方式、 行为方式和价值观念等等,都属于文化范畴,但“红楼文化”是有它基本特征的。 红学研究,是“红楼文化”的核心。红学家们的责任是继续进行全面的探索和 宣传,以便让更多的人对这部博大精深的文学巨著有深层次的了解。 艺术家们要继续改编、移植《红楼梦》的故事,创造更多更新的艺术精品,同 时也要从《红楼梦》中汲取养料,提高文艺作品的艺术质量和文化品位。 广大《红楼梦》爱好者,在阅读欣赏之余,则可以在这部小说中挖掘珍贵的文 化资料,包括饮食起居、服饰穿戴、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游戏娱乐等方面,有选 择地取精用宏,使我们的生活过得更美好、更有情趣、更有文化气息。“红楼文化” 对我国的旅游事业特别有促进作用,从长远看,这也是提高人的素质的精神文明建 设。 家学渊源、多才多艺的曹雪芹,在创作《红楼梦》的时候,大量地吸收我们民 族的传统文化的养分,也可以说,传统文化孕育了曹雪芹和《红楼梦》。 可是曹雪芹的杰出成就,又给传统文化以最佳回报。他的不朽之作《红楼梦》 是中华文化艺术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同样,我们今天所提倡的“红楼文化”, 也来源于民族的传统文化,但它应该高于传统文化,赋予传统文化以新的生命,是 传统文化的结晶和升华。通过“红楼文化”,要使人们进一步相信,现代化的生活 并不是以西方文明作为唯一座标的。优秀的灿烂的东方文明完全可以与西方文明并 存、互补。它们都是全人类共有的财富。欢迎炎黄子孙都来弘扬“红楼文化”作为 弘扬民族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相信,植根在民族土壤上,有广泛群众基础的“红 楼文化”,一定会大放异彩。 《解放日报》1991 年8 月22 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