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靳以 靳以离开了我们,到今年11 月7 日已经有35 个年头了。他诞生于1909年8 月16 日,到今年也恰好是85 岁,他在世仅只活了50 岁,何其短促至此! 回顾当时他逝世的噩耗由电话传来如此猝然,使我们久久不能相信。在他辞世 的前一天,他还高兴地对来访的亲友说:次日即将出院,又可以恢复工作了。殊不 料就在7 日清晨遂因心痛突发而长逝。我记得在万国殡仪馆向遗体告别时,见到他 丰容盛髩,面貌如生,仿佛只是在安详熟睡。作为他的生前友好之一,我是难以接 受这一沉痛的事实的。待到送葬行列到虹桥路万国公墓后,我和师陀在回家的路上 踽踽同行,彼此沉浸在非凡的哀戚中,一路上默无一语,满怀着一种深深的失落感。 此情此景宛如昨日事,至今记忆犹新。 其时再一想到他的夫人陶肃琼嫂和三个遗孤在灵前哀哀相守,嘤嘤哭泣,我益 发难以为怀,心上时时作痛,坐立不安,不禁喟叹人世无常,奄如朝露。 岁月艰难多变,但毕竟是美好的。35 年的奋斗终于让陶嫂不止是坚强地挺过 来了,而且她本人和儿女均已各有成就,为社会出了不少力,就中以靳以平日心爱 的长女南南(洁思)尤为难能可贵,成天架着双拐拖着由幼年患小儿麻痹症而造成 的残废双腿,双手不停地用力拨弄着轮椅,先去复旦大学读书,而后分配到出版部 门工作,风里来,雨里去,数十年如一日,坚守她的岗位。她这种卓绝不拔的毅力 诚不愧为靳以的爱女。也正是由于她和其母靳以夫人的积极协助,《靳以选集》和 《靳以散文小说集》得以在1983 年和1984 年先后编成出版。现今,不论从社会 还是从亲朋来说,靳以的身后事是并不寂寞的。我作为他的老友之一,随着岁月的 流逝,也终于从以往的悲戚中走了出来,而怀着一种少有的喜慰了。 谈起我和靳以的友谊,可说是由来已久。那是在本世纪20 年代下半叶,我和 他的二弟功叙在天津南开中学同班同学,结下了亲密的窗谊,从而和靳以也相识了。 他比我大三岁,我们通常是跟着叫他大哥的。待到1933 年,他到北京和郑振铎、 巴金合编《文学季刊》,住在北海附近的三座门大街。我那时正在清华读书,并在 编《清华周刊》,每逢周末就常常进城到他们那里去玩,也曾在《文学季刊》和《 水星》发表过一些小诗。抗战胜利后,靳以和巴金由大后方复员到上海,同处一地, 我又和他们常相往来,俨然是通家之好。 靳以原名章方叙,天津人,少年时也在南开中学上过学,后来考入上海复旦, 读国际贸易系。1930 年起他开始从事文学创作,写了些新诗,用笔名章依,后来 专写小说和散文,陆续出版有短篇小说集,如《红烛》、《圣型》、《虫蚀》、《 青的花》多种及长篇小说《前夕》,拥有大量青年读者。他既是一个颇有成就的优 秀作家,也是个忠于职守的杰出编辑工作者。解放后,为了文学事业,长期抱病工 作,1957 年起,受作协书记处委托和巴金共同主编双月刊《收获》,在病榻上仍 孜孜不倦地阅读来稿。直到逝世的前半月,还热情洋溢地写下了歌颂老工人热爱社 会主义事业的散文特写《跟着老马转》。他的文风本来是笔触细腻、圆熟华美的, 随着年事阅历的增长,逐步洗尽铅华,一变而为返璞归真,有些读者不无为他惋惜, 但这正反映了一个知识分子走上革命道路的艰难历程。他终于在1959 年5 月入党, 完成了他一生的宿愿。如果天假以年,而又能熬过“文革”的磨难,他肯定会有更 大更多的成就的。 靳以,你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香港《大公报》文学周刊131 期,1994 年12 月28 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