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这两周对贝恩斯先生来说太可怕了,每天中午都在他下榻的宾馆里打电话向 商团打听,那老头是否出现了。每天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成不变的,“没有”。而 塔格米先生的声音变得一天比一天冷淡和严肃。当贝恩斯先生准备打第十六个电 话时,他想,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告诉我塔格米先生不在。他不想再接我的电话 了。话总是老一套。 有什么情况吗?亚塔比先生在哪儿? 他突然想到可能马丁·鲍曼的死在东京立即引起了震动,亚塔比先生这时肯 定踏上来旧金山的旅途,可是离岸大约一两天后,突然又接到新的指令。他又返 回本土,作进一步的磋商。 贝恩斯意识到命运不济,可能会泡汤的。 但他必须留在原处,在旧金山呆着,继续安排他后来参加的会议。从柏林乘 汉莎航空公司的火箭4 O 分钟到这里,在死神降临的时刻里我们活过来了。只要 我们想去,我们可以到任何地方旅游,甚至到其他星球去。到那儿去干什么呢? 一天又一天地坐着,沉浸在神谕和希望当中,陷入漫无止境的闲聊中,与此同时, 其他人在忙碌不堪。他们不愿坐着无望地等待。 贝恩斯先生翻开日本《时报》白天版,再次读着标题。 戈培尔博士被任命为德国首相。 党的委员会出其不意地解决了领异权问题。广播演讲明确果断。柏林市民欢 呼雀跃。政界在期盼。戈林可能接替海德里希当上警察总长。 他又读完全文,然后放下报纸,拿起电话,拨了商团的号码。 “我是贝恩斯,我找塔格米先生。” “请稍候,先生。” 等了很久。 “我是塔格米。” 贝恩斯先生深深地吸了口气说:“请原谅,现在的形势使我们很伤脑筋,先 生。” “啊,贝恩斯先生。” “先生,您对我的好意是难以言表的,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为什么延 期会议等那个老头的原因。” “遗憾得很,他还没到。” 贝恩斯闭上眼睛说:“我想也许从昨天……” “恐怕不是,先生。”对方非常有礼貌,“如果你能原谅我,贝恩斯先生, 我要做其他事情了。” “再见,先生。” 电话挂了。今天塔格米先生连再见都没说就放了电话,贝恩斯先生慢慢放下 听筒。 我必须采取行动,不能再等了。 根据上级指示,很清楚,在任何情况下,他不能和反间谍机关联系。他只能 等待,等着和日本军事代表联系。他原打算和日本人商量,然后就回柏林。可是 谁能预料在这关键时刻鲍曼会死掉。因此…… 这些命令应该取消。在没有人商量的情况下,他自己应该采取可行措施。 在美国西海岸地区至少有几十个反间谍机关的人在工作,当地党卫军组织及 其主管最高头目,布鲁诺·克罗兹·冯·米里认识他们中的一些人,也许全认识。 几年前他在一次党的会议上遇见过布鲁诺,这个人在警界臭名昭著,由于他在1943 年识破不列颠一捷克人企图谋杀海德里希的阴谋,因此有人说他救了那个刽子手 幸免于难。总之,布鲁诺·克罗兹·冯·米里从此登上了党卫军权力宝座,而且 成了警界官僚。 其实,他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 无论是反问谍机关,还是东京的情报机构,都会采用一切防范措施甚至有这 种可能性,党卫军已获悉要在旧金山的办公室召开高级商贸使团会议。然而,这 毕竟是日本人管辖的地盘。党卫军无权干涉。但他们务必会注意,一旦德国的首 犯踏上德国的领土,马上就予以逮捕。但却无法对日本的主犯采取行动或者对会 议本身采取什么行动。 至少他本人希望如此。 党卫军会不会采取什么措施,把那个老头滞留在途中的什么地方,从东京到 旧金山的旅途很长,尤其是对一位年老体弱又不能乘坐飞机的老头来说。 贝恩斯清楚地知道,我现在必须做的就是要通过我的上级有关部门弄清楚, 亚塔比是否来了。他们应该知道,是党卫军已经阻截了他呢,还是日本政府又将 他召回了。他们应该知道。 他意识到,如果他们设法找到了那个老头,那人肯定会来找他。 然而,在种种变化的环境中,形势并非毫无希望。贝恩斯一天又一天独自呆 在宾馆房间里等待着,想到个主意。 与其空着手回柏林还不如呆在这为塔格米先生提供信息。这样,至少还有机 会,即使可能性很小,最终有关的人士会知道。可是塔格米先生只会听,那是他 的错误观点。他最好能听见,把它记住,并且尽可能快地作一次商务旅行,回日 本本土,而亚塔比先生站在策略的高度,他既日] 以听得见,又能讲话。还是无 济于事,历时数月之久,艰难而又小心地安排了德国派别与日本派别之间的接触 ÷眼看又要前功尽弃…… 他辛酸地想到,塔格米先生一定会感到意外,突然发现所有的责任都落到他 的肩上,离实施计划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很可能他会神经错乱,要么将情报泄露给周围的人,要么退缩,装着什么也 没听说过,单单拒绝信任我也行,无非站起身来,鞠个躬客气地离开房间。 那是不明智的。他可以这么认为。没有人认定他听说了这些事情。 这太简单,贝恩斯先生想。他要走马上就可以走,很方便。他认为走为上。 然而,最终的分析下来对于塔格米先生是不可能的。我们没什么区别。他可 以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我告诉他或者书面表达的消息。但往后,就不是什么文字 上的事了。我能不能现在就让他弄清楚,或者告诉和我最后讲话的人。 走出房间,贝恩斯先生走进电梯下到大厅。他叫侍者在门外人行道上叫了一 辆人力车,那个车夫浑身是劲地蹬着车,他立即往市场大街而去。 “到啦,‘’看清他要找的路牌后,他对车夫说,”拉到街边。“ 车夫在一个消防水龙头旁停下来,贝恩斯先生付了钱,打发他走了,好像没 人跟踪,贝恩斯先生开始沿着人行道步行。过了一会儿,他随着几个行人一起走 进了街上最大的富豪百货商店。 到处都是顾客,柜台连着柜台,大部分售货小姐都是白人,只有几个部门经 理的日本人。里面异常嘈杂。 乱转了一会,贝恩斯先生找到了男士服装部,他站在男士裤架旁,开始挑选 裤子。就在这时一位年轻的白人职员走过来,与他打招呼。 贝恩斯先生说:“我要买昨天我看好的那条深褐色羊毛便裤。”他的目光和 售货员的碰到一起,他又说:“你不是我昨天说过话的那人。他高些,红胡子, 偏瘦,他工作服上的名字是拉里。” 那职员说:“他这会儿出去吃午饭了,马上回来。” “我到试衣室去试试。”贝恩斯先生说着从衣架上取下一条裤子。 “当然行,先生。”那职员指了问空的试衣室,然后走开去招呼别的顾客了。 贝恩斯先生走进试衣室,关上门,里面有两把椅子,坐下来等j 生| 倡。 过了几分钟,有人敲门,试衣室门开了。一个矮个中年日本人进来说:“你 是政府派来的吗,先生?”他对贝恩斯说,“我能不能看看你的证件?让我看看 你的身份证。”他随手关上门。 贝恩斯先生掏出钱包。日本人接过钱包坐下来,开始查看里面的东西。他看 到一张姑娘照片说:“非常漂亮。” “我女儿,玛沙。” “我也有一个女儿叫玛沙,”那日本人说,“她目前正在芝加哥学钢琴。” 贝恩斯先生说:“我女儿快结婚了。” 日本人把钱包还给他,然后急切地等待着。 贝恩斯先生说:“我来这里已经有两个星期。亚塔比先生还没露面。我想知 道他是不是来了。假如没来我该怎么办?” “明天下午再来。”日本人说着站起身来,贝恩斯先生也站起来。“再见。” “再见。”贝恩斯说完便走出试衣室,把裤子挂回架上,离开了富豪百货商 店。 这一切没费几分钟。当他和其他行人一起走在拥挤而又繁忙的人行道上时, 他想,难道他真的得到消息了吗?与柏林联系,重提我的问题,用密码和译电码, 每一步都要那么复杂吗? 应该如此。 现在我盼望能早点见到代理人,可以减轻我许多痛苦和烦恼,一切都进行得 很顺利,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这一切只用了五六分钟。 贝恩斯先生信步闲逛起来,看看商店的陈列橱窗,他现在感觉好多了。猛然 他发现自己正在看下等酒吧的舞女,招贴广告照片,是污秽肮脏一丝不挂的白人 裸体。乳房就像充了气的排球挂在胸前。这种情景挺挑逗人的。他还是一路逛下 去,人们都为了忙各自的事在市场街上来来回回地擦肩而过。 最终他还是办了件事。 多么轻松啊! 朱莉安娜惬意地倚着车门,在看书,在她身边,乔用一只手慢慢地开车,另 一只胳膊肘搭在车窗上,嘴里叼着香烟,他是一个熟练的司机,他们离开大峡谷, 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程。 车上的收音机里播放着软绵绵的啤酒花园民间音乐,波尔卡舞曲和肖蒂什舞 曲,她永远也辨别不清曲与曲之间的差别。 “矫揉造作,”音乐结束时,乔说,“听着,我很懂音乐,我来告诉你谁是 伟大的指挥家,你可能不记得他了。托斯卡尼尼。” “不知道。”她说着依然看她的书。 “他是意大利人,由于他的政治观点,战后纳粹不许他指挥。现在他死了。 我不喜欢卡拉扬,纽约交响乐团的终身指挥家。我们不得不听他指挥音乐会。你 猜猜作为意大利人我喜欢什么?”他扫了她了一眼,“你喜欢这本书?” “这本书引人人胜。” “我喜欢威尔蒂和普尼尼。在纽约我们所听到的是德国夸夸其谈的瓦格纳和 奥尔夫音乐。每周我们都到麦迪逊广场花园,参加纳粹党在美国的粗野的戏剧性 晚会。在那儿到处是彩旗飞扬,锣鼓喧天,喇叭齐鸣,还有焰火。赞颂着日耳曼 民族的历史和文化,以及所谓的艺术。你见过战前的美国吗?” “是的。”她只顾看书。 “在那些日子里难道他们没有第一流的歌剧院吗?听说有。而现在和柏林一 样受到电影业的挑战。我在纽约呆了1 3 年,没看过一部像样的新歌剧和戏剧上 演,净是那些……” 朱莉安娜说:“让我看书吧!” “出版业也一样面临挑战,”乔泰然自若地说,“这种挑战起源于慕尼黑。 在纽约。他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印刷,大批量地印刷出版。但是在战前,纽约是世 界上出版业的中心,至少人们都这么说。” 她用手指塞住耳朵,把书放在腿上全神贯注地看,不听他说话。她已看到《 蝗虫》里描写令人难以置信的电视,她被这章迷住了,尤其是关于在非洲和亚洲 落后地区的廉价的小电视机部分。 ……只有新英格兰人有技能和大批量生产的系统一——底特律、芝加哥、克 利夫兰,这些神奇的地方——才能施展的谋略,他们不断地批量地把价值不到一 美元的电视机元件送到东方的穷乡僻壤。这些元件被一些穷困的狂热的青年人收 集 在一起,他们渴望机遇,慷慨的美国人为他们提供了机会,一些小的内装电 源比云石还小的仪器开始收视。收到了什么呢?村庄里的年轻人还有老年人都蹲 在屏幕前看新闻,受教育。首先了解怎样读书。然后是休闲。学会怎样挖深一点 的井,怎样耕好地。怎样净化食用水,治疗疾病。在头顶上,美国的人造卫星在 运行,把信息传送到每个角落……传送到所有渴望的等待的东方人那儿。 “你顺着一直往下看吗?”乔问,“还是挑着读?” 她说:“这太好了!他让我们将食品和教育送给数以万计的亚洲人。” “世界性的福利事业。”乔说。 “是的,特格韦尔的美国新政,他们要提高民众的生活水平。”她朗读给乔 听。 ……中国怎样呢?一个仰慕西方需要统一起来的国家。中国人民经历了战争 岁月,现在进入和平年代,进入重新建设的时代。但对于中国来说还谈不上重建 的问题。因为几乎在那片神奇的广袤平原地带根本就没有开发,还沉睡在古老的 梦中。要唤醒它,是的。一个偌大的国家,得充分意识到自己的地位。清醒地投 入到现代世界中去,制造出自己的喷气式飞机、原子弹、高速公路、工厂和医疗 事业,唤醒这巨大国家的惊雷从何而来?中国人已经知道,甚至在战胜日本的斗 争中就已知道。惊雷从美国来。直到1950年,美国的技术员、工程师、教师、医 生、农艺师就像某种新的生命注入每个省份,每个…… 乔打断她说:“你知道他干了什么,知道吗?他充分利用了纳粹主义,社会 主义者的作用,托德组织和我们所取得经济发展,他信任谁呢?美国‘新政’。 他不考虑坏的方面,不考虑一种灭绝和种族隔离问题。那是乌托邦!你想想如果 联盟国战胜了,像他说的新政就可以振兴经济和改善那些社会主义者的福利吗? 不可能。他讲的是一种国家工联主义形式,社团国家的形式,就像我们在墨索里 尼领导下一样。他说,你应取人之长而不要……” “让我看书。”她很不高兴地说。 他耸耸肩,再也不唠叨了,她继续埋头看自己的书,不理睬他。 ……在这些市场上,有数不清的华人在机器轰鸣的底特律和芝加哥建造工厂, 这个大口子很难填满,这么多的人在一百年之内也不可能有足够的车子、房子、 钢材、衣服、打字机、罐头、钟表、收音机和药剂。到1960年美国工人在世界上 的生活水平最高,无怪乎每次与东方的商贸交易中他们都彬彬有礼,亮出“最惠 国”的条款。美国不再占领日本,它从来没占领过中国。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广州、北京、上海都不买英国人的东西,他们买美国人的东西。每次买卖之后, 巴尔的摩、旧金山和亚特兰大的劳动人民都能显出一点点小繁荣。 对于制订计划的人来说,根据白宫那些人的设想·他们差不多达到了目的, 对火箭宇宙飞船的研究很快就要填补世界空白,最终要让全世界消灭老年人的痛 苦、饥饿、瘟疫、战争和无知。大不列颠帝国利用同样的社会经济发展措施给印 度、缅甸、非洲和中东的民众解除了痛苦。鲁尔、曼彻斯特、萨尔的工厂,巴库 的油都相互流通,相互作用,虽然复杂但协调得很有效,欧洲人到哪儿都显得舒 舒服服的。 “我看他们要成为统治者,”朱莉安娜停下来说,“他们总是最好的,那些 英国人。” 虽然她等着乔说话,可他什么也没说,她只得继续看书。 ……实现拿破仑的幻想。自从罗马帝国崩溃以来,所有曾 争吵过、把欧洲 巴尔干化的许多个少数民族理智地团结起来。还有查理曼的幻想,把所有信奉基 督教的国家联合起来,不仅在本国而且在世界范围内实现和平。然而,还是留给 人们烦恼的疼痛。 新加坡。 马来西亚国家有许多中国人,大部分是企业界人士。这些精明、勤劳的资产 阶级发现在美国人眼里,中国的行政机关受到一种较公平的待遇,那是一种被称 为“本国人”的待遇。但在英国的统治下,有色人种被排斥在国家俱乐部、宾馆 和高级餐馆之外;他们自己恍若隔世,他们被限制到火车和公共汽车特定的部位 一一也许至少最差的车一一并且在每个城市里还限制他们居住的地方,在桌上谈 话或阅读报纸时,这些“本国人”很容易辨别,引人注目,然而在美国,肤色问 题1950年就已经解决,白人和黑人可以在一起吃住,肩并肩地工作,即便在南方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也消灭了种族歧视…… “有麻烦了?”朱莉安娜问乔。 他咕哝一声,两眼盯着路面。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她说,“我知道我看不完了,我们马上就到丹佛。 美国人和英国人都参加了战争,谁有可能成为世界的统治者呢?” 乔马上说:“从某个角鏖看,它不是本坏书。他把所有的细节都描绘出来了。 美国有太平洋,就像我们东亚共荣圈。他们瓜分了俄罗斯。这事大概花了大约1O 年。自然会出现问题哕。” “为什么说自然呢?” “人类的天性,”乔补充道,“各国政府的本性。猜疑、恐惧和贪婪。邱吉 尔认为美国正通过蒋介石在南亚削弱英国的统治,他们求助于中国的庞大,他们 自然是亲美的,英国开始营造,”他冲她咧嘴笑了笑,“所谓叫做拘留保护所的 地方,换句话说就是集中营,数以千计被怀疑为不忠诚的中国人,他们被指控犯 有阴谋破坏和反动宣传罪。邱吉尔就是这么干的。” “你指他还在当权?他不是差不多90岁了吗?” 乔说:“这正是英国政治体系胜过美国的地方。每隔8 年美国不管其素质如 何,就要踢掉它的领导人,但邱吉尔还在任上。特格韦尔之后美国就没有像样的 领导。形同虚设,人越老,越变得独裁,蛮横。我是指邱吉尔。到1960年,他就 像个来自中亚的大军阀,没人能超过他。他已经当权20年了。” “我的上帝。”她说着,翻到书的最后一部分,为乔所说的话寻找证据。 “就此我同意。”乔说,“邱吉尔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英国人的伟大领袖; 如果他们留下他,情况会更好些,我告诉你。一个政府并不比它的领袖更好。元 首制一领导极权制,诚如纳粹所言。他们是正确的,甚至这个阿本德森也不得不 面对这个问题。当然,美国在战胜日本之后进行了经济扩张,因为它从日本人手 里夺取了最大的亚洲市场。但这还不够,它还没获得精神上的市场,英国也没有。 他们都属于财富统治,靠财富统治。如果他们取胜,他们那些上层社会的人考虑 的是要挣更多的钱。阿本德森错了。不会搞社会改革,不会搞公众福利规划,盎 格鲁一撒克逊的富豪不允许那样干。” 朱莉安娜认为,他说起话来就像一个虔诚的法西斯分子。 乔通过她的表情显然发觉她在思考什么问题。他转向她,把车开慢点,一只 眼瞄着她,另一只眼盯着前面的路。“听着,我不是知识分子。法西斯不需要知 识,需要的就是行动。理论来源于行动。我们的社团政府要求我们的是理解社会 力量~即历史。你明白吗?我告诉你,我知道,朱莉安娜。”他的语气颇认真, 几乎是在恳求,“那些没落腐朽惟利是图的帝国,诸如不列颠、法国、美国,虽 然后者实际上是杂牌军,严格说不是帝国,但对钱也充满着欲望。他们没有灵魂, 自然就没前途,没有发展。纳粹是一群街头暴徒。我认为是这样,你同意吗?对 吗?” 她只得笑笑。他的意大利风格赋予他力量,使他在开车的同时还能讲话。 “阿本德森说话就像作报告,至于最后是美国胜还是英国胜。废话!没有价 值,没有历史意义。半斤对八两。你看过墨索里尼写的著作吗?令人鼓舞,他是 个美男子。文章也漂亮,真实地阐述了当今的每个大事件,是战争中的杰作。新 与旧的对立。金钱…一这就是为什么纳粹错误地把犹太人问题扯进来的原因。与 公有制的精神对立,纳粹称之为礼仪社会的民族集团。像苏维埃、公社,对吗? 只有共产主义者随着公有制悄悄地形成了斯拉夫大帝国的野心。进行社会改革旨 在实现帝国的野心。” 朱莉安娜认为,就像墨索里尼的所为一模一样。 ‘’纳粹谋财害命是一场悲剧。“乔结结巴巴地说着,绕过了一辆慢慢行驶 的卡车。”但情况的变化对失败者总是苛刻的,没什么新鲜玩艺。看看过去革命, 如法国革命,或者克伦威尔对爱尔兰的革命,在德国大讲哲学,还有太多的剧院。 所有的那些集会,你永远找不到只会谈话不会干的法西斯分子。像我这样,对吗? “ 她笑着说:“上帝啊!你一分钟讲了一英里。” 他兴奋地叫道:“我在解释法西斯的行动理论。” 她无法回答,觉得太滑稽。 但坐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并不认为可笑。他看着她,满脸通红。他额头上青筋 暴凸,他又开始颤抖起来,他又用手挠头皮,来回地挠,没说话,只是用眼盯着 她。 “不要生我的气。”她说。 有一阵儿她认为他要揍她,他把胳膊往后伸……但接着他又咕哝几句,伸手 打开了收音机。 他们继续往前开。管弦乐又从收音机传出来。她又想集中精力看书。 “你是对的。”乔过了很长时间说。 “什么对的?” “两个角色的大帝国,抢一个领袖,不用说我们从战争中什么也捞不到。” 她拍拍他的肩膀。 “朱莉安娜,天全黑了。”乔说,“没什么事是真的或是肯定的,对吗?” “也许是这样。”她漫不经意地说,继续看她的书。 “英国赢了。”乔指着书说,“我告诉你免得你老看。美国衰退了。英国坚 持不断地干涉和扩张,坚持主动。把书放一边吧!” “我希望我们在丹佛玩得开心。”她说着合上了书,“你需要放松一下。我 希望你放松放松。”她想如果你不放松,你就会飞散,成为碎片,就像喷雾的清 泉,那我该怎么办呢?我怎么回去?我就离开你吗? 她又想,我希望你能像你许诺的那样和我一起度过美好时光。我不想被欺骗, 我以前被许多人骗过。 “我们要轻松轻松,”乔说,“听着,”他用一种古怪的目光审视着她, “你对《蝗虫》太专注,我常想,你能想象一下写这本畅销书的人,一个叫阿本 德森的作家,人们写信给他吗?我敢说有许多人写信赞美他,甚至去拜访他。” 她很快领悟了他的意思:“乔,还剩一百里吧!” 他眼睛一亮,微笑地看着她,又高兴起来,不再困窘。 “我们能行,”她说,“你车开得这么好,到那没问题,是吗?” 乔慢吞吞地说:“对了,我怀疑一个名流不会让别人拜访,可能有很多人去 拜访。” “为什么不试试,乔?”她碰碰他的肩,兴奋地睁眼看他,“他准会打发我 们出去,请吧。” 乔仔细琢磨着说:“我们要先买东西,买新衣服,好好打扮自己……这才是 重要的,给别人留下好印象,甚至租辆新车开到夏安,你准能办到。” “对,”她说,“你还要理个发,我来为你挑选衣服,请吧,乔。我过去常 为弗兰克挑选衣服,男人从来不会买自己的衣服。” “你对服装很内行,”乔又看着前方道路,忧郁地看着外面,“其他方面也 要注意。最好你打电话给他,和他联系。” “我要去整理头发。”她说。 “好的。” “我一点也不怕走上去按门铃。”朱莉安娜说,“我的意思是,你只活一回。 我们为什么会亲密呢?他只不过是像所有的人一样的男人。实际上,他会高兴地 知道,有人这么远,开车到这里来,只想告诉他,他们多么喜欢他的书。我们将 会得到他亲笔签名的书,是不是?我们最好买本新书,这本书皱了。看上去不太 好。” “你想要什么?”乔说,“我要让你决定一切。我知道你行,漂亮姑娘找谁 都行。当他知道是你在敲门,他会敞开大门,但听着,别胡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就说我们结婚了。我不想你和他混到一起。你知道的,那太可怕了,破 坏他人的生活。让客人进屋是他的恩赐·好笑吧,你等着瞧吧,朱莉安娜。” “你可以和他争论,”朱莉安娜说,“意大利那一方背叛他们,战争就失败了。 把你对我说的话都告诉他。” 乔点头说:“那倒是真的,我们可以讨论所有的话题。” 他们向前驶去。 按美国西海岸时间计算,第二天早上7 点钟,诺布苏克·塔格米先生从床上 起来,往浴室走去,突然他又改变主意,直接去求神谕。 他盘着腿坐在起居室的地上,开始熟练地摆弄四十九根欧蓍草梗。他心里迫 不及待地要解决问题,他发疯似的摆弄着直到最后第六线出现,在他面前。 大吃一惊!六线形五十一! 上帝要出现的迹象,雷电大作。 他下意识地用指头塞住耳朵。 哈哈!啊啊! 巨大的轰鸣声使他畏缩使他害怕。 蜥蜴乱爬,老虎乱吼,上帝显身了。 这意味着什么?他环顾起居室,什么来临?他立刻站起来,站在那儿喘气, 等待着。 没有什么。心在猛跳,呼吸异常,肌肉凸起,包括大脑控制系统的种种方式 对危机的自动反应,心跳加快,脉搏加速,汗流满面,喉咙哽咽,两眼发直,大 肠松弛,胃部不适,性功能丧失等等。 然而,什么也没看见。什么反应也没有,跑吗?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可是上 哪去,为什么去?塔格米先生自问。现在没头绪,因此不可能,真是进退两难。 人体是活动的,危险是潜在的。 他走进浴室,把肥皂涂在脸上刮胡子。 电话铃响了。 “吓我一跳,”他大声说着放下剃刀,“要准备好。”他迅速走出浴室回到 起居室。“我准备好了,”他提起话筒说,“我是塔格米。”他嗓音喑哑,他清 清嗓子。 停了一会儿,一个虚弱、干巴、沙哑的声音,好像远处飘落的枯树叶的声音 :“先生,我是欣吉诺·亚塔比,我已经到了旧金山。” “我代表高级商团向你致意,”塔格米先生说,“我真高兴,你身体还好吗?” “是的,塔格米先生,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 “很快,大约半小时。”塔格米先生瞄了瞄床边的钟,试图看清楚时间,还 有第三方。贝恩斯先生,他还必须联系上,恐怕要拖些时间,“不过……” “那我们就两小时以后吧。”亚塔比先生说。 “好的。”塔格米先生鞠着躬答道。 “在日本时代大厦你的办公室。” 塔格米又鞠躬。 咔嗒一声,亚塔比挂上了电话。 塔格米先生想贝恩斯一定很高兴。终于钓上一条鱼,他感到高兴,他拿起话 筒,马上拔电话给宾馆。 “磨难结束了。”那头传来贝恩斯先生睡意蒙咙的说话声。 对方的声音马上变得精神多了:“他来了?” “到我办公室来,”塔格米说,“1O点20分,再见。” 他挂上电话,跑回浴室刮胡子。没时间吃早饭啦,叫拉姆齐赶快到他办公室 去整理一下,我们三人也可能会同时到达。他一边刮胡子÷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给 他们弄一顿像样的早餐。 贝恩斯先生穿着睡衣站在电话前,抚着前额在那儿思忖,他考虑,我要消除 羞怯心理和代理人联系。如果我还再等一天…… 但可能还没有产生什么坏影响。而今天他本来说去百货商店的。如果我没去 呢?可能会产生一系列的反应;他们会认为我被谋杀了,或者诸如此类的事情。 就会有人寻找我。 没关系,总归是因为他来了。等待结束了。 贝恩斯先生匆匆走进浴室准备刮胡子。 我可以肯定塔格米先生一见面就会认出他来。 现在我们可以解开“亚塔比先生”这个谜了。我们可以揭开所有的盖子和伪 装。 他刮完胡子,接着就洗澡,伴着哗哗声,他敞开嗓门唱起了歌。 他考虑,现在党卫军想干什么也许太迟了。即使他们发现也晚了。因此,我 可以不用担心了,至少不用太担心。只是我自己特殊的肤色有点令人担心。 至于其他的事,我们还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