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现在已经老了,但是,戴夫把海伦从箱子里拿出时,似乎我所见过的海伦的 形象仍如在眼前,戴夫看到她时的一声惊叹仍在耳边。 “老兄,她可真是一位美人?!” 她漂亮,是一个用塑料和金属做成的梦幻,是济慈①写十四行诗时依稀见过的 美女。 「①济慈:(1795~1821)英国十九世纪的著名抒情诗人,善于描写 美丽人。」 如果特洛伊的海伦②真是这样娇艳,而希腊人为她仅仅出动了一千艘战船,那 么,他们想必都是懦夫;至少我是这样对戴夫说的。 「②海伦:是希腊神话中的美女,原斯巴达王后,特洛伊王子经女神相助,夺 之嫁于其兄;为此,希腊人出兵万余,舰船千艘,包围特洛伊城达十年之久,终以 木马计破城。」 “特洛伊的海伦,嗯?”他看了看她身上的标签,“至少比这个K2W88强。 悔伦……嗯……叫她含金的海伦。” “不好听,戴夫。非重读音节太多。叫她金海伦,你看怎样?” “就叫她金海伦吧,菲尔。”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又是美人,又是梦幻, 又是科学;再加上立体声播音器,按机械原理搅在一起,但事情却闹到不可收拾的 地步。 我和戴夫井非大学同窗。我来到梅西纳行医,在楼下那家小小的机器人修理商 店里遇见了他。从此之后,我们两人同进同出,结成知交。当我爱上了一个孪生姑 娘的时候,他觉得另一位也同样迷人。于是,我们就成了四人行。 生意兴隆起来了,我们就在火箭发射场附近租了间住房——虽然很闹,但价钱 便宜,而且火箭的噪声使这儿的住宅建筑无人问津。我们希望地方宽敞些,好舒展 舒展身子。我想,如果不是因为争吵,我们早就和这对孪生姐妹结婚了。戴夫要观 看金星火箭的最新试验,而他那一位却要欣赏明星拉里·安斯利主演的一部立体电 影,两人各不相让。从此,我们就把姑娘们丢在脑后,晚上呆在家里消磨的时间。 当丽娜不是把盐,而是把香草放在排骨上的时候,我们谈起了机器人和情感的 问题。 当戴夫诉开丽娜的躯体寻找毛病的时候,我们自然而然地考虑起机器人的未来。 戴夫断定机器人总有一天会胜过人,我则不以为然。 “听着,戴夫。”我争辩道,“你知道,丽娜并不会思考——不会真正地思考。 在线路出岔子的时候,她本可以自己纠正过来,但她却不管,听任机械脉冲的驱动。 人也会伸手拿香草,但是当他发现手上是香草的时候,就会停手。丽娜有足够的理 智,但是没有情感,也没有自我意识。” “好吧。这是机器人目前的大问题。可是只要在机器人里增加些机械情感或者 诸如此类的东西,我们就会解决这个问题。”他把丽娜的头重新旋上去,接通了电 源。“回去工作吧,丽娜。现在是十九点正。” 我的专业是内分泌学及有关科目。确切地说,我不是一位心理学家,然而我的 确懂得腺、分泌、荷尔蒙和其他一些东西是产生情感的生理机制。医学花了三百多 年时间才发现它们是怎样和为什么起作用的,我不相信人们能用更少的时间把它们 用机械的方法复制出来。 我把书籍和资料拿回家来证明我的看法,而戴夫则引用记忆线圈和能视假眼的 发明来反驳我。 在那一年里,我们两人取长补短,戴夫掌握了内分泌学的完整理论,我则可以 凭记忆安装丽娜。我们谈论得越多,我就越不怀疑制造十全十美的机器人的可能性。 可怜的丽娜。她那用铜铍合金制成的身体有一半时间是七零八落的。 我们的第一次尝试,要说是成功的话,那就是她把油炸刷子送来当早点,又用 人造黄油洗碟子。 可是,有一天,虽然有六根电线出了岔子,她却做了一顿美餐。戴夫真是喜出 望外。 他彻夜给她安排线路,放进一个新的线圈,教她一组新词。但是,第二天当我 们指出她做得不对的时候,她竟大发雷霆,破口就骂。 “撤谎!”她挥舞着吸尘刷狂喊,“你们都是说谎者。如果你们这些狗娘养的 多给我些时间,我会干得好好的。” 我们平息了她的怒气,打发她去工作。然后戴夫把我领进了书房。 “不要在丽娜身上再试了。”他解释说,“只好取出肾上腺盒,让她回复原状。 我们得弄个更好的机器人。机器女佣人还不够复杂。” “狄拉特公司的新实用模特儿怎么样?装置似乎还相当齐全。” “一点也不错。不过,即使这样,我们还是要定制一个装有全套记忆线圈的。 出于对老丽娜的敬意,外壳定购一具女性的。” 结果当然就是这个海伦。狄拉特公司的人创造了奇迹。他们把所有机件全都装 在一个少女型的外壳里。甚至用塑料橡胶制作的脸也设计得十分柔软灵活,足以表 达情感的变化。应有的一切,样样具备:泪腺,味蕾,而且会随的摹仿人的各种动 作,从呼吸到扯头发。附来帐单的要价则是另一个奇迹。我和戴夫东拼西凑,又不 得不把丽娜送到调剂商店,以便凑满那个数目。我们从此只好在外面就餐了。 精细的活组织手术我做过不少,有些还是很难做的。然而,当我打开诲伦躯体 前面的盖子,开始分隔开她的“神经”电线时,我仍然感到自己象个医学预科生。 戴夫的机械腺早已准备就绪,那些细小而又复杂的电子管和电线按外差式线路接通 电思维脉冲,可促使思维发生异常反应这就象肾上腺素能使人的心理反映异常一样。 那天晚上我们逼宵未睡,一起钻研她的结构示意图,在那迷宫般的线路里追踪 思维脉冲,然后分隔开电线,装进戴夫称之为异性体的东西。在我们做这些工作的 同时,又通过机械磁带把精心制成的,并能感觉到生命和感情的思维脉冲输入辅助 记忆线圈里。戴夫对任何事情都是不抱侥幸心理的。 完工的时候,我们已经筋疲力尽,却又兴高采烈。这时候,天开始亮起来了。 下一步就只是接通电源了。她与所有狄拉特的机器人一样,装有小型原子发动机而 不用电池。一经启动,就不需要再去管它了。 戴夫拒绝给她通上电流。“让咱们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再说吧。”他劝说道, “我也和你一样急切地想试一试,但是咱们的头脑已经昏昏沉沉,无法好好研究。 上床睡觉吧,把海伦留到以后再试吧。” 尽管我们都不愿意这样做,但是我们知道,这是理智的决定。我们上床睡觉去 了,空气调节器还没降到睡眼温度,我们就睡着了。后来,戴夫敲着我的肩膀叫我。 “菲尔,喂,醒醒!” 我咕哝着,转过身朝着他:“嗯?……呵!怎么回事?海伦她……” “不。是范·斯泰勒老太太。她在电视电话里说,她的儿子爱上了做佣人的姑 娘。她要你去做反荷尔蒙手术①。他们现在在缅因的夏令营。” 「①反荷尔蒙手术:这是一种想像中的手术,目的是使人失去待异性的兴趣。」 范·斯泰勒这个阔太太!我不能不考虑这笔收入,因为在海伦身上我已经把钱 花完了,尽管我并不乐意去做这种手术。 “反荷尔蒙手术!这需要两个星期的整天时间。随便你怎么说,我并非江湖郎 中,可不愿意乱搞腺之类的玩意儿让傻瓜们高兴。我的工作是照料严重的病人。” “再说你想守着海伦。”戴夫咧开嘴笑着,不过他是认真的。 我对她说,“这得出五万元!” “噢?” 她说行,只是要快。 当然,只好这么办,尽管我真想拧断范·斯泰勒太太的胖脖子。假如她象大家 一样使用机器人,那就不会出这种事情——但是她非得与众不同。 因此,当戴夫在家里与海伦厮混的时候,我却绞尽脑汁诱骗阿尔奇·范·斯泰 勒接受反荷尔蒙手术,并对那位姑娘也做同样的手术。哦,我本不想这样做,可是 那可怜的女孩对阿尔奇是如此多情。我猜想,戴夫也许写过信,但是我一个字也没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