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8岁以后我常因在唱歌方面有些特长,在公共场所受到女孩的另眼相看,没有 人知道,在五一小学,我曾以为在唱歌方面自己是个哑巴。我比害怕数学还怕音乐 课。 对幼儿园最主要的记忆就是音乐课。课堂在五一小学前面一间没有天花板的大 教室里。老师按座位的顺序两个一对地把我们押解到黑板前合唱她刚才教过的歌。 两个人并排站着,双手背在身后,头被手风琴的声音拽着左右摇晃。这样的情景使 我联想到电影上国民党匪军挨个枪毙共产党地下党员,上课的过程在我心里就是等 待被枪决的过程。我紧张得透不过气来,我记不住一句歌,实际上我压根就没开口 学过一句。当我和另一个无辜者站到黑板前时,我几乎要昏厥过去。怎么过关的我 一点也不清楚,下来后发现后脑勺变成了白色的。那时恐慌就是粉笔灰的颜色。 五年级时,我对上音乐课就是被枪决的印象得到了更正,原因是它不像在幼儿 园是一门主课,老师不会让我们一一上台去测试了,我可以用滥竽充数的方式轻松 混过45分钟。男音乐老师圆滚滚的身材和面庞赋予音乐课一点幽默的气氛,而且他 还总想在那张松弛的胖脸上堆积出严肃的表情以威慑课桌下的骚乱,这使得音乐课 更像一场戏剧表演了。老师板着脸眯着眼在脚踏风琴后奋力划动音乐的桨,我们像 无数浪花在讲台下的海面上兀自亮晶晶地雀跃。 不记得在小学学过哪些歌,前几年晚上做梦,忽然唱起一首外国歌:国际纵队 有个战士叫雅拉玛,人们都在怀念他……好像是歌颂西班牙内战时一位国际战士的, 旋律有点像加拿大的《红河谷》。醒来后我想起来是那位胖音乐老师教的,我当初 根本没怎么学,20多年后却在梦中把它哼唱了出来。后来我常在对生活感到伤心时 在脑子里唱这首歌,这时时间就会在歌声里倒流起来,仿佛我还坐在五年级的教室 里做讲台下的波浪,仿佛胖老师还在假装生气地瞪着我们,仿佛窗外的树叶还在摇 晃着1982年的阳光。我的头在音乐里轻轻地晃着,晃着,不小心把眼泪晃出了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