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十一月三十日下午,日本友人陪同我们游览京都。 京都多寺庙。乘车于街上穿行,几乎处处都有寺庙的大门和标志。据说京都的 寺庙有一千六百多座。其中最著名的就有东寺、三十二间堂、西本愿寺、东本愿寺、 清水寺、知恩院、南禅寺、银阁寺、大德寺、金阁寺、龙安寺、仁和寺、妙心寺、 广隆寺等等。其中东寺作为京都信仰的发源地,法堂中二十尊木雕佛像已有一千二 百年历史了。东寺著名的五重塔高五十五米,重建于一六四四年,已成为京都的象 征。据称,宝塔的建筑风格来源于中国,也从古印度佛塔中吸取了精华,其象征意 义被认为呈现的是各种自然元素,亦有人不以为然。在我的感觉里,与中国唐代现 存的大雁塔、大理三塔相较,这五重塔则有明显的不同。五重塔为上窄下宽的锥形 塔,底座为四方形,中柱用柏树制成,而弯如弓形的支柱却使人联想起古典的希腊 风格。舍利珍藏在中柱的基座中,或许这舍利才是塔真正的象征意义。塔内底层有 四尊大佛及护法的画像。塔檐不同于中国古塔的窄檐,却形同于屋顶式的宽檐,蓝 青色宽斜的塔檐衬有铜边,五重分别为地、水、木、风、天依重而上,檐角挂着风 铃,而塔尖锥立于顶,上有青铜制成的九环。非五重塔,似所有日本的塔顶皆套有 九环的尖锐的塔尖。相形之下,似中国古塔的塔顶是较为平和的。据称,这里每月 二十日都会纪念大师空海的离世,当地人还在寺中举办跳蚤市场。诸多的商人都会 抽出时间来此做简短的朝拜,捐些香油钱,亦有人将香灰擦到身体不适处。 喜欢文学的人,如同在川端康成笔下的《古都》,通过绸布批发商太吉郎养女 千重子的故事,领略了京都的诸多节日、传统风貌、风土人情,于小说背景中观赏 了分明的四季、与心境同一的风景;也从三岛由纪夫的名作《金阁寺》中,了解了 焚毁于一九五0 年、后按原建筑精心复制的金阁寺。据介绍,金阁寺是第三任足利 幕府的足利义满将军建造,作为别墅使用的。作为禅宗僧人漱石的强烈追随者,按 照他的遗愿将此地改为寺院。金阁寺实为“鹿苑寺”,开山元祖梦窗国师。从义满 将军的法号“鹿苑院殿”中取“鹿苑”两字命名。鹿苑寺因其舍利殿金阁最为著名, 故亦被称为金阁寺。 金阁寺实际上是以金阁作为象征的庭园。其背靠衣笠山,于林木环绕、潭水清 澈、小路幽静之中,建有不动堂、夕佳亭、钟楼、唐门、方丈等诸多建筑,并有镜 湖池、银河泉、龙门瀑、安民泽等水泽沉落其中。这座以金阁为中心的庭园、建筑, 被称之为将极乐净土世界再现于人间,可见其影响之大。 矗立于镜湖池畔的金阁明丽辉煌,它的影子倒置于碧蓝的镜湖池中,似乎是两 座金阁连于一体在相互牵引。阁后及四周苍绿的山林以及杂于其间红黄斑驳的秋叶, 将金阁衬托得更为鲜明惹眼。金阁为三层楼阁。第一层是寝殿建筑样式的法水院, 供奉着佛祖雕像:第二层是武士建筑样式的潮音洞;第三层是中国风味的禅宗佛教 建筑样式的究竟顶。三种不同建筑风格巧妙地融为一体,是室町时代具有代表性的 建筑。阁之第二、第三层皆为天然漆上再镶纯金的金箔。屋顶为花柏薄板重叠而成, 顶上则是一只古中国表示吉祥的金凤凰。整体看去,楼阁伟岸、金光灿灿、耀眼夺 目。以金阁前方的镜湖池为中心,湖内分布着苇原岛等大大小小的岛屿以及当时各 地诸侯竞相奉献的各种名石。这日本特别的名胜古迹池泉回游式庭园中,呈船形的 “陆舟之松”是京都三大名松之一,相传为义满将军当年亲植。 十二月一日,代表团一行赴大阪游览。由梅村卓、荒冈启子、官川庆子陪同。 梅村卓看上去是位颇真诚热情的人,谈吐之间颇为有趣。他说他是家中的老大, 迷糊着长大。王安忆也说上海人也讲老大缺一窍,似乎缺点什么。一般老三聪明, 叫三巧,而女儿是父亲的最后一个亲人。梅村卓夫妻情感深切,他写的妻子病时日 记令人感动,颇受读者欢迎。他还画漫画送给我们,为欢迎之作。有这样的友人陪 同,颇感愉快。 大阪城是一五八六年日本战国时期三大将军之一的丰臣秀吉所建的要塞重地。 他率领众多的士兵和民工,历时三年,筑成规模巨大的大阪城,为当时日本最大的 城堡。后几经征战摧毁、焚烧、重建,目前的大阪城主楼系一九三一年重新建造的, 比丰臣秀吉时代建造的要小些,但仍旧威严、雄伟。从建城之日起,大阪就以商城 而著名。如今的大阪已被美术馆、国际酒店、娱乐区和后现代主义建筑所笼罩。 日本有句谚语称“穿倒京都,食倒大阪”,意为京都人会因购买衣服而贫困, 而大阪人会因为太爱吃而破产。大阪和东京、京都并称日本饮食的三大中心,但大 阪强调的是饮食的食用性,并不注重形、色的技巧性。方便面便是一九五八年大阪 发明的。其著名的小吃有被塞在不锈钢模具中的押寿司;于一口陶瓷炖锅中加入荞 麦和肉、浓汤的乌冬锅:在平铁盘中将奶油面糊和蔬菜烙成饼的大阪烧,据说是一 七零零年作为佛教祭祀食品首次出现的。其实,在日本的餐馆吃饭,品种相当丰富, 一次我在自助餐馆就餐,发现餐费竟分人别类——成年男人四千九百日元,女人、 女伴四千日元,七十岁以上老人和小学生同等价格为两千三百日元。可见商家的精 明与公道。 在大阪逛五点六公里长的商业街,对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日本的电器、汽车 早就进入了中国的家庭,一些独资、合资的企业亦在中国的土地上制造日本标牌的 产品。北京物质的丰富绝不亚于东京、大阪。故我这种只在急需时才跑一次商店的 人实在是无物可买。我只能随波逐流地跟着走,看热闹一样地东一眼西一眼地看那 商店、酒吧的名目,如同吃饱了的人对任何精美的食物都失去了欲望。只有偶尔看 到有日本民族特色的工艺品,才凑上去选择一点儿。 大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市立人居博物馆。这是一座位于大阪市北——天 神桥筋六丁目街角上的大厦,为大阪市立人居信息中心,内设人居信息广场、住宅 供给公司、儿童教育咨询中心等。大厦的第八层为博物馆的近代展览层,为明治、 大正、昭和年代的近代市街。这一层用“人居的大阪六景”模型,再现了近代大阪 典型的人居环境和生活情景。侨民区的西洋馆为两层楼的欧式建筑。堺筋的老街为 土木建筑的两层临街楼房,房前竖着上安八个瓷瓶的电杆,一部老式汽车和远处的 木架子车停泊于街角两侧,揽臂的情侣、过街的行人以及坠在母亲手中不肯站起的 孩子,在人力车前嬉闹,是一幅生动的街景。而繁华的大阪市街,则采用明治初期 多色木版画的活动装置展现大阪文明开化的进程。其中亦有明治末期最初的通天阁 和月光公园,大正时代天神祭的场面。昭和初期心斋堺筋商业街的漫步景象等等。 大厦的第九层为江户时代的展览层。这一层按原样复原了江户天保年间(一八 三0 ——一八四四)的大阪老街——浪花町。老街两旁木屋中的商家鳞次栉比,澡 堂、会馆、洋货店、绸缎庄、药铺、玩偶店、书肆等,应有尽有。木质的望火楼高 竖于街后,穿过小巷,则是后街的长排式住宅。室内,是老旧发亮的中柱、炉灶和 厨房用具。店内传来精明的老板和学徒的说话声,后街水井旁老板娘们正商量着什 么,让人感受到昔日浓郁的生活气息。而夏季天神祭前夜的庆祝活动,则把老街装 点得热闹非凡,圆柱形的白纸灯笼上书写着隶书体的“献灯”二字,沿街两侧次第 排开,商铺前悬着色调不一的帷幔和金屏风,御座船上的花车、节庆的鼓声、夜空 中的焰火,将节庆日渲染得令人心驰神往。据说,在商家的店头,为招徕顾客,洋 货店除出售洋货外,还进行电动产品的实际表演。书肆除经营日本刻本、中国刻本、 新书、古籍外,还出售深受欢迎的歌舞伎演员画像。绸缎庄通常经营高级的丝绸衣 料,阴历十月二十日为年末大减价,向平民百姓廉价出售零头布。药铺出售的“乌 露尤斯”为江户时代万灵药,于布帘上写着药的功效。妇女用品店则摆满五彩缤纷 的装饰木梳和发卡等。玩偶店“丸鲷”的家纹和店铺标志颇有特色。妇女用品店的 “阿福”圆脸标志也极其别致,皆凝聚着商家的匠心。 大阪老街商家生活是平实且节奏分明的。江户时代的计时法称“不定时法”, 从日出到日落定为白昼,从日落到日出定为黑夜,以十二个时辰计时。《街能嘻》 画卷中,画出商家一日之生活场景。卯时开门,辰时开店,午时用午饭,为米饭、 酱汤、煮菜或鱼。未时吃“八茶”,为点心的起源。酉时日落后为夜生活开始,戌 时卖面条、甜食的小贩沿街叫卖。亥时关门,进入梦乡。而在大阪町三丁目的声音 中,有子夜的狗吠,黎明时的鸡鸣,晨起卖蛤仔的叫卖声,早晨的打招呼声,排子 车行走的声音,木屐的声音,麻雀、斑鸠、夜鸟的啼叫,卖竹竿、胡椒的叫声,以 及夜里乌鸦、鸢的啼声……这平民生活的音响,奏响了江户时代平民生活的交响曲, 仿佛让人回到过去,体验真切的往昔时代生活的形形色色。可当我走出这大厦置身 于现代大阪的层楼广厦以及后现代的建筑群中,仿佛刚刚从一场梦中醒来。 哦,大阪,这就是大阪。 十二月二日,代表团一行五人于十四时整,乘CA928 航班回国。在飞机上,我 又将腕表拨慢了一小时,回归了北京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