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边的小怪物 [英国]戴·坎普顿 “小家伙!”生物老师李姆先生的嗓音永远是那样的刺耳。他从不叫学生的名 字,只是一声“小家伙”!一听到这声音,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 特思蒙德抬起头张望着,李姆先生的目光直射自己的座位。他屏住呼吸,想悄 悄地抽掉练习本底下的一张纸,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是你!”李姆先生气恼地嚷着,露出满口大牙。“我在黑板上写,你却在 下面做小动作。把那张纸给我拿上来!小家伙。”特思蒙德乖乖地向讲台走去,脸 上火辣辣的,背后传来一阵压低了的吃吃笑声。他是个好学生,从不在墙上乱涂乱 画,也很少用弹弓打人家的窗户,看到他也被逮住了,同学们都有点幸灾乐祸。 当他把那张纸放到讲台上,就听到“嘘”的一声——那是李姆先生的大牙缝里 倒吸进去的一口长气。 “这是一幅画,先生,我本想下课后拿给您看的,也许您会对它感兴趣。”特 思蒙德努力想解释清楚,可听起来,却成了个毫无用处的借口。 “胡闹!你还想在课后给我看,简直是胡闹!”李姆先生突然咆哮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故作姿态地清了清嗓子,指着那张纸说:“写生画,是吗?”特 思蒙德看了看自己的画,又抬头看看李姆先生的脸,然后又将视线重新移到画上, 天啊,这怎么可能呢?他画的是一个动物:它长着一个长长的脑袋,严厉地微微向 后仰起;眼睛凶巴巴的,下巴是沉甸甸的,嘴唇稍稍张开……特思蒙德禁不住又瞟 了生物老师一眼,嘿,两张脸有绝妙的相似之处。 “你究竟画了什么?”李姆先生瞪着凶巴巴的眼睛。 “蝾螈,李姆先生,我是在池塘边画下来的。”又是“嘘”的一声,李姆先生 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猛地扑向特思蒙德,揪着小家伙的肩膀拼命摇晃,“那不是蝾 螈,你知道这一点,在哪个池塘你也休想见到它。这是一条Tyrannosaurus Rex (拉丁文,意即恐龙),6 千万年前就绝种了,你懂吗,Tyran-nosaurus Rex,T.R。” 特思蒙德突然想起来了,生物老师的名字是汤姆斯·李姆,简称T .R 。 真是不幸的巧合。 “这是一种远古时期以凶猛著称的动物,巨大的兽王。”李姆先生一发怒,话 就多了,“它可以一口把你吞下去,就像你吞下一个蚜虫那么容易。 可惜它现在已经绝迹了。绝迹了,懂吗?”“可是,先生……”“别插嘴,小 家伙!否则,除了你被关晚学外,我还要重重罚你!”他三下两下撕碎了那张画, 气冲冲地把碎纸片扔进废纸篓里。由于用力太大,纸片飘洒在篓子外面。坐在第一 排的小克劳利悄悄离开座位,拾起支离破碎的T.R,重新放进李姆先生想放的废纸篓 里。教室里死一般寂静,谁也不愿这时候惹人注意。 “好了,言归正传。”李姆先生露出满嘴大牙,呆板地笑了笑,“现在我继续 讲解阿米巴虫。”特思蒙德忍气吞声地回到课桌边坐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原 以为李姆先生看了他的画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会拍拍他的脑袋称赞说:小家伙, 你是一个未来的杰出生物学家。现在倒好,画撕了,还得为此关晚学。放学晚点回 家没什么,可这将记录在他的成绩报告单上,这太不公平。再说他画这张画是经过 仔细观察,下了一番功夫的。它只有6 英寸长,决不会是恐龙,是一只蝾螈,但看 起来又不像一般的蝾螈。“画得像他吗?”同桌的斯普拉特在一旁做鬼脸,“可惜 他把它撕了,你能重画一张吗?”特思蒙德踢了他一脚。 受了委屈总会觉得很怨恨——无休止的怨恨。特恩蒙德直到半夜还在想着这件 事。他梦见李姆先生变成了40 英尺高的大恐龙,张着长满锯齿的大嘴在拼命追赶 他。他从恶梦中惊醒,不管怎么说,他明天一定要向李姆先生解释清楚:自己决不 是有意想冒犯他,池塘边6 英寸高的小东西也决不是恐龙。 对,明天去给它拍张照片,比起那幅写生画,李姆先生一定更愿意相信照片。 第二天清晨,特思蒙德拿了照相机早早守候在池塘边。小东西倒是出现了,只 是它不停地东张西望,很难对准角度。就在此时,一只田鼠钻了出来,还没弄清怎 么回事,蝾螈就猛扑上去。“咔嚓”一声,就在它大嚼田鼠的时候,特思蒙德赶紧 按下快门。很可惜,老鼠没在照片上出现,照片上布满了一片细细的蟋蟀草,由此 非常清晰地表明了动物的大小,否则它确实有点像恐龙。特思蒙德仔细地把照片夹 进生物课本,他提醒自己,别忘了问问李姆先生蝾螈是不是喜欢吃田鼠,这当然得 在李姆先生看了照片后,心情十分愉快的时候提出来,不然的话,李姆先生瞅牙咧 嘴时准能嚼碎一只田鼠。 不料,李姆先生看了照片后仍然勃然大怒。“你给我好好听着、小家伙,别以 为我是那种轻易被人捉弄的人。”李姆先生咆哮着,“我看得出这是一张照片,照 的什么?是‘人造怪物’吧,一个用橡皮泥捏的玩艺儿。我警告你,胡闹该结束了, 再这样,我非亲自揪着你的耳朵去见校长不可。哦,他真不该取消对坏孩子的体罚。” 特思蒙德感到很难过,他怀着一丝希望跟着李姆先生进了实验室。 “听我说,先生。”特思蒙德决定再冒一次险。 “站住。”李姆先生又吼叫起来,“你至少再等上4 年才有资格进实验室。如 果到那时你还分不清恐龙与蝾螈……”“如果我逮住那东西,给您拿来,您信吗?” “别再提什么‘那东西’,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结果是他第二次被罚关晚 学。 晚上,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正在看报的父亲。 “这不可能是条恐龙,你说呢?”“嗯。”他父亲说。 “李姆先生不该生气,他应该亲自到池塘边来看看。”“嗯。”父亲正注视着 体育栏的新闻。 “我想它一定在地底下生活了好多年,偶然发现了一条出路,就独自出来了。” 他知道父亲并不在听,但他至少有个讲话的对象,而讲话又帮助他理清了思路, “我得逮住它,逮住以后,就把它带到学校去。”不过,要逮住它谈何容易,比躲 在一边照相难多了。小东西一出现,他用一个扑蝴蝶的网罩住了它,可它用锯子般 的牙齿乱咬一气,很快就脱身了。 幸好他及时把手缩了回来,小东西狠狠地瞪了他一会儿,咬了咬竹竿,得胜地 跳进草丛里去了。 这真是只了不起的小动物,特思蒙德又惊又怕,还带了几分敬佩,不过总得逮 住它。最后,他不得不从厨房里取来一只生鸡腿,埋伏在掀起的饼干桶下作为诱饵, 终于把它扣住了。 也许它不满意别人为它安排的新住所,拼命地乱踢乱撞,把饼干桶敲得震天响。 幸好它非常贪吃,一条肉从夹缝里刚塞进去,就被猛地抢走了,只有这时候才有片 刻的安静。为了这,花去了特思蒙德整整一个星期的零用钱。 第二天一早,特思蒙德提着铿锵作响的铁盒上学去。他知道不能带进课堂,就 直接走进实验室。 几分钟后,李姆先生来了。 “我逮住了它,在盒子里,先生。”特思蒙德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盖子。 “我什么也不要看,”李姆先生咕哝着,“上课铃马上要响了。”特思蒙德已 打开了盖子,并迅速地将身体退到一边,小东西一下子从“禁闭室”蹿上工作台, 见东西就咬,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它在工作台上来回跑,瞪着凶巴巴的眼睛,充满 敌意地注视着四周。 “恐龙。1.R,恐龙!”李姆先生尖叫着,两眼顿时放着异彩,一眨不眨地死死 盯着它看。 他用一支铅笔挑逗它,小东西立即咬住不放,啃去了半英寸铅笔。它嚼了一会 儿,把木头渣吐在工作台上。它不是食草动物。 集合铃响了,李姆先生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先生,集合铃响了。”“恐龙,人们已有6 千万年没有看见它了,”李姆先 生喃喃地说,“现在又活生生地重现在我的眼前。”“我以为恐龙要比这大得多。” “这是个变种。仅有的幸存者,懂吗?”恐龙不乐意有人这么盯着它看,一蹦三尺 高,一口咬住了生物老师的领带,像荡秋千一样悬空摇摆,不断冲撞李姆先生的前 胸。突然,领带断了,小东西衔着半条领带掉到工作台上,打了个滚,又雄赳赳地 站了起来。 “李姆恐龙,李姆恐龙!”李姆先生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但那是您的名字,先生。”特思蒙德不解地问。 “不管你的事,用第一个鉴定人的名字命名,再恰当不过了。”“可这小东西 是我发现的。”特思蒙德提醒他。 “发现它?傻瓜,一块钻石对于原始人来说,只不过是一块岩石,而只有训练 有素的文明人才有能力认识它的价值。钻石当然应该属于识货的人。 哈哈,李姆恐龙,永垂不朽,我汤姆斯·李姆,不,至少应该封为汤姆斯爵士, 马上就要名扬全世界了。”“但是,先生……”“啊,”李姆先生猛一回头,“快 说,还有多少只?在池塘边,你仔细数过没有?”“只有这一只,不清楚地底下怎 么样,但上面我只看到这一只。”瞅准谁也没注意它时,恐龙跳下工作台,一溜烟 逃掉了。 “抓住它!”李姆先生这一惊非同小可,顺手抄起废纸篓猛扑过去。可惜,废 纸篓是柳条编的,小东西毫不费劲地从里面拱了出来,又跳开了。李姆先生放弃了 废纸篓,顺手举了只大钟罩,他笨拙地东冲西撞,打碎了好几台仪器,总算罩住了 它。在钟罩里的小东西比在饼干桶里更不安稳,它猛烈地撞击着玻璃壁,拼命地反 抗,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当然啰,恐龙还会怕谁呢? “看住这东西,我去取氯仿来。”李姆先生气喘吁吁地说。 “氯仿?这不会伤害它吗?”“最好马上弄死它,浸泡在淡酸液中。要不它又 会逃走,或者死掉,我可不愿意只有一个罩过恐龙的空罩子。”他把钥匙插进锁里 咯咯作响,玻璃柜内有各种危险的化学药品。 “这下可糟了,”特思蒙德心里很难过,他决不愿意这珍贵的小东西做成标本。 他轻轻掀起钟罩,大喊一声:“恐龙跑了。”李姆先生转过脸时的一刹那,表情就 跟恐龙生气时一模一样。 这时,实验员推开了门,他刚说了声“早上好”,就突然大声惊叫起来,他那 穿着厚厚羊毛袜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猛咬了一下。 “该死的,你放跑了它!”李姆先生一把推倒实验员,高举着钟罩冲出了实验 室。特思蒙德立即悄悄地跟在后面。 气疯了的李姆先生像个参加接力赛的运动员,他一手高举钟罩,另一手不停挥 舞着,嘴里乱叫乱嚷,眼看离那小东西不远了。 “快跑,千万别成为李姆恐龙。”特思蒙德默默祈祷着,紧张地注视着他们俩。 穿过走廊拐个弯就是礼堂,恐龙在礼堂的中门边停了下来。 这小爬虫不愧为6 千多万年前的兽王,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危险,它若无其事, 瞪着凶巴巴的眼睛,威风凛凛地四处巡视,寻找一条合适的出路。正在此时,“砰” 一声,礼堂门开了,像往常一样,礼堂的风琴奏起动人的乐曲,会散了,校长走在 最前面,后面紧跟着几个级长,整齐的队伍从中间过道向中门走来。 李姆先生也及时赶到了,他一眼就瞧见中门边的恐龙,狂笑一声,不假思索地 猛扑上去。 他猛地一下撞到了走到门口的校长身上,校长又一下子跌倒在紧跟着的级长怀 里,眼看着恐龙钻进礼堂,逃之夭夭,李姆先生没有道歉,他喘着大气,只顾气急 败坏地喊叫着让那些白痴让开。 “一条恐龙,T.R,一条恐龙!”他吼道。 “他在嚷什么?”校长扶了扶眼镜问。 “听起来好像是‘恐龙’。”一位级长说。 “恐龙!”李姆先生证实了这一点,他那刺耳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礼堂,“注意 那恐龙,李姆恐龙,别踩着它!”“李姆先生怎么啦,他今天的神经好像有点不对 头。”校长自言自语地说。 接着,学校出现了少有的热闹场面。就是一年一度的校庆也没有这样热烈。孩 子们全喧哗起来,有的挤在门口,有的站在椅子上、都拼命地起哄: “恐龙!恐龙!……”他们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都 只是趁机开心地闹一闹。 李姆先生一心要抓住恐龙,坚持要搜索大礼堂的每一寸地面,哪怕能找到压扁 的尸体也好。他手脚着地,趴在地上,狼狈地在5 百双学生的脚边摸索。忽然一个 孩子摔了一交,立即一大堆胳膊、腿和脑袋全倒了下来,压在底下的身体挣扎着要 出来,而趴在上面的孩子竭力想看一看底下到底出了什么事。那6 英寸长的小东西 似乎不大习惯这过于热闹的场面,它晃了晃长脑袋,悄悄离开了。 校长注意到一直站在门口的特思蒙德。 “你也许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对吗?”他问。 “是的,先生。”“请到我办公室里来。”校长说。 经过一番长长的对话后,校长松了口气,他摘下眼镜,揉揉双眼:“这么说, 就是从那只蝾螈开始的啰?”“我想这是只蝾螈,我在书中读到过,恐龙要大得多 得多。”“对,对,连我这样的外行都知道,恐龙至少有公共汽车那么大,而且已 经绝迹6 千万年了。”校长说。 “可李姆先生说它是恐龙,他还管它叫李姆恐龙。”“唉,可怜的李姆,我看 得批准他一次休息,一次长时期的休息了。”“那两次关晚学,先生,能不能不记 在我的成绩报告单上?”“请放心,孩子,这是特殊情况,事情结束后,我相信会 解决的。现在你可以安心去上课了。”“谢谢,先生。”“李姆恐龙?”校长拿起 电话,一边拨号一边耸耸肩膀:可怜的家伙,他这是指什么?他自己?还是那只蝾 螈……“喂,阿米奇大夫吗?请您马上到学校来一趟,李姆,那个教孩子们生物的 汤姆逊·李姆先生的那个……出了点毛病。”特思蒙德一路上吹着口哨,提着空的 饼干桶回家了。他想由于自己的过失,那小东西一定不会再回到池塘来了,真可惜, 幸好他有照片。得好好保存,藏在哪儿好呢,他想了好半天,都没作出决定。 -------- 泉石书库